天龍陷情 第十章
寢宮內,跪著滿地女官,為首者將放著喜服的水晶長方盤高舉過眉。
「請王妃更衣!」
端坐水晶鼓幾,雙手平放膝上,皇甫清狂搖頭,吐出一個堅決的‘不’字。
「請王妃更衣!」女官們叫得更齊心、更大聲,響徹雲霄。
站在皇甫清狂身後的小左、小右見此,不知所措地俯前,低聲說,「少爺,還是更衣出去吧,這樣很可怕!」
皇甫清狂豎起鳳眼一瞄,罵道,「膽小鬼!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
听到他說話,小左、小右都快要哭出來了,不約而同地想︰你當然不怕!敖廣對你這麼疼愛,而且你肚子里懷著他的孩子,還怕他會對你做什麼嗎?
他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雙眼不住地朝宮門瞄去,都在害怕將會到來的雷霆盛怒。
果然,那個來請人的內侍走了不過頃刻功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現了,俊美嚴霜,挺拔肅殺。
敖廣的腳步向來不緩不急,這時候卻沉重得有點驚人,每走一步就似地動山搖,地上的女官連忙匍伏爬行,讓出一條路來,眼看敖廣漸漸迫近,站在皇甫清狂身後的小左、小右大有一步一驚心之感。
撲臉而來的氣息銳如箭,利如刀,皇甫清狂雖然還是穩穩坐著,放在膝上的雙手卻是微微震顫。
這些微的害怕反應落在了小左、小右眼中,他倆咬一咬牙,竟同時挺身而出,擋在了皇甫清狂身前。
「你……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我對你不客氣。」小左裝胸作勢地卷起袖子,朝敖廣舉起拳頭。
小右則抖著肩頭,嘗試勸說,「有什麼事都可以慢慢說……龍……龍王……千萬……千萬別生氣。」
他倆自幼賣身入侯府伺候皇甫清狂,皇甫清狂雖不紈褲子弟的驕氣,待他們卻從不辱罵責打,加上皇甫清狂雙親陸續仙去,府中冷清,他們就更加親近了,多年相處下來,雖名為主僕,卻早已形同至親。
是以這時兩人都忍著懼怕,爭先擋在皇甫清狂身前護著。
敖廣冷冷地看著他倆,目中寒光流瀉之際,適時被兩人擋住的皇甫清狂叫了一聲,「走開!」
「少爺!你……」小左、小右愕然地轉過頭去,卻見皇甫清狂一臉堅決地看著他倆,說,「你們出去!與你們無關。」
說罷,還伸手將他倆推開,兩人都知道皇甫清狂不想牽連他們,無措地躊躇一會,終于磨蹭著走出寢宮。
礙事者終于走開,敖廣卻沒有立即將目光放到皇甫清狂身上,他先是瀏過女官托在頭上的喜服,接著,看向皇甫清狂身上的白色長掛,最後,才將眼神定苦在皇甫清狂身上。
「為什麼還不更衣?」
開口,卻不是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聲音依然平靜冷泠。
皇甫清狂心中稍安,壓體的顫抖,輕聲說,「我不想更衣。」
「該不是現在才對喜服不滿意吧?先忍一忍,趕明兒我就命織女再趕做一件。」
敖廣依然沒有露出怒意,反而邊說話為他開月兌,邊拿起喜服走前,打算親手為他披上。
「不是!」皇甫清狂扭身避過,敖廣的手僵在了半空,看著毫不知情識趣的情人,只覺自己苦苦壓著的怒火快要忍耐不住爆發而出了。
深呼吸一口,他依然用他無比堅忍的耐心,壓著聲音問,「那你想怎樣?」
緊一緊放在膝上的雙手,皇甫清狂亦深深吸下一口氣。
「我不想嫁。」
「什麼?」敖廣幾乎以為自己出現幻听了,但是,立刻地,皇甫清狂就用鏗鏘的聲音再重復一遍,「我不想嫁,不想做王妃。」
在旁邊听著的人都覺得他實在膽大包天,看著敖廣在一瞬間完全鐵青的臉色,就連跟著他身後走進來的幾名能將也不禁悄然退後,免受池魚之殃。
驚人的寒氣從敖廣身上滲透而出,拿著喜服的手,指節青筋凸現,如爆竹般發出‘霹靈啪啦’的響聲。
當他再次開口,聲音已經完全地沉了下去。
「更衣,隨我出去!」
「不要!」
「跟我一起出去!」
「不要!」
「我要你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皇甫清狂一口氣吐出連串拒絕,接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出去!」敖廣的臉色難看得像地府里的閻王爺,黑了大片。
千萬年來,這是第一次,他感到怒不可遏。
「我……」看著他那張臉,皇甫清狂心中其實怕得要命,手腳都寒了起來,渾身難受,只得軟軟地央道,「廣……你讓我想想,我的心很亂。」
「更衣,隨我出去!」敖廣沒有絲毫軟化,神色奇寒如千年嚴冰。
「我……我未決定好,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你……愛得足夠一生一世嗎?」伸手,環抱著自己顫抖的雙肩,皇甫清狂的嗓子斷續而惶惑,「廣……你讓我再想想,別逼我。」
想他這一生張狂直爽,從未如此優柔寡斷過,只是,這些天來他心中總是忐忑,翻來覆去,睡也睡得不安。
當女官捧著喜服、飾物走上來時,那顆心就更加紊亂,神推鬼使不,拒絕的話說沖口而出了。
說出口後,心里反而堅定下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愛得夠不夠深,哪可就此定下終生?今天,這場喜宴,他絕不可以參加!
他一直收在心中的真心話。在這時候說了出來,就如一個霹靂,生生地打在敖廣頭上。
他是龍王,高高在上,受千萬尊崇敬重,他冰冷無情,更傲骨如劍!
這一生一次的唯一動情,竟換得皇甫清狂的一句‘別逼我’。
是他步步進逼,太過一廂情願?還是,皇甫清狂根本不曾愛他!
敖廣那張無人可比的俊臉上只見奇寒冰霜,陰沉如鐵,一雙利目內火花簇簇,眨也不眨地瞪著里甫清狂。
卻見里甫清狂咬著唇,堅決地仰臉迎著他的寒光,唯有瓖在臉上的鳳眼,水光瑩動地凝視著他,流露乞求。
即使此時此刻,他的任性、他的要求是如此地可惡,敖廣仍然感到心中一軟。
皇甫清狂說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他,敖廣卻早已知道自己愛他如命。
倦極地合上雙目,接著,睜開,寒芒閃爍之中,大紅的喜服被拋到半空,接著,敖廣拂袖而去。
在清厲的布帛撕裂聲中,喜服裂成千百片,如一只只大紅的蝴蝶在半空振翅飛舞。
金線斷,珍珠迸散如雨,叮叮當當地落在水晶地衣上,打在皇甫清狂身上。
任由珠雨打在身上,皇甫清狂呆若木雞,鳳眼瞪圓,從柔和的珠光之間,目不轉楮地看著不發一言轉身離去的敖廣,心里就像被利刀割開一道口子,痛徹不已。
預感告訴他,若就此讓敖廣離去,可能就會在他倆之間留下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在乎嗎?他在乎嗎?
是的!他在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敖廣在他心中已經變得如此重要,重要得可以牽動他的身心神魂。
皇甫清狂站了起來,手緊緊地捧著心口,只覺五內俱焚,心中後悔得不得了。
其實……其實做王妃也沒什麼不好,他何必……將話這樣說出來。
起初他還想苦苦忍耐,但看著敖廣絕然冰冷的身影快要消失時,他終于忍不住叫了出來。
「廣……廣……」別走,別走!我後悔了!別走!
敖廣沒有停下來,皇甫清狂還想再叫,卻叫不出口,咬一咬牙,拉起衣,也不管自己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奔跑,便匆匆追前。
女官紛紛讓路,就在他的手差點兒要模到敖廣揚起的衣之際,忽听耳邊傳來一聲凌厲吆喝。
「敖廣!為我父王償命!」
一個穿著青緞羅裙的紅發女官從人群中撲將出來,手中寒光熠熠。
殺氣迫近,敖廣頓步,冷冷一哼。
站在敖廣身旁的幾名能將眼看刺客襲擊敖廣,竟動也不動,反而勾著唇笑了起來。
手執一把不足三-的短刃刺殺東海龍王,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天大蠢材?
嘲弄冷笑,仿如無情的鞭子打在刺客身上,就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觀之際,那名刺客倏地轉身,將手中短刀向皇甫清狂刺去。
眼看刀光迫近,皇甫清狂踉蹌退後,卻被衣所絆,失足跌地。
刺客突如其來地轉變方向,寢宮中每個人,女官、龍將甚至敖廣都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刺客撲向皇甫清狂。
「啊!」
在驚呼聲中,皇甫清狂根本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事,只覺肚月復一痛,睜眼,眼前是一張猙獰的笑顏,將短刀一寸寸地刺入他的肚子。
正要高呼‘小命休矣’之際,皇甫清狂肚月復上乍現金光,隱隱形成一條小金龍的形象,任刺客如何著力,竟無法將短刃再刺入半分,刃上甚至響起碎斷之聲。
就是鐵器斷碎的刺耳聲音將呆若木雞的眾人喚醒過來,敖廣猛然地向皇甫清狂沖過去。
紅龍盾吹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刺客抓緊壓倒地上,用力之巨,甚至令少女縴幼的手臂上響起骨折之聲,她卻毫不懼怕,反而失聲叫嚷起來。
「敖廣!我早知自己殺不了你,就拿你的王兒為我父王填命!」
「混帳!閉嘴!」紅龍盾吹為之氣結,也顧不得她是個女人,揚起手,重重地摑了她幾個耳光,將她打得暈了過去。
事實上,敖廣根本听不到她的聲音,他半跪在地上,抓著皇甫清狂的手,看著從他月復間滲出的熱血,雙眼赤紅一片。
「清狂,清狂--」
瘋狂的叫吼聲令神志模糊的皇甫清狂稍稍地清醒過來,他看著敖廣,抖著發白的唇,不住叫道,「痛……痛……很痛……」
血染滿衣裳,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肚里頑皮的熱源,正自傷口流逝,無邊的恐懼溢滿心中,皇甫清狂只能將敖廣的手緊緊抓住。
看著他白得雪也似的臉孔,敖廣的手亦不由得顫抖起來,彎著腰,捧著他的臉頰不住親著。
他是龍,可以行雲致雨,令地動山搖,卻無法掌管人的生死病痛,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皇甫清狂受苦,心亦裂成千萬片。
只得大叫,「叫御醫!御醫!」
白龍矢羽立刻應聲跑出,不消一刻就拉著御醫跑了回來。
敖廣正小心翼翼地將皇甫清狂從地上抱起,放到床上。
女它們把紗帳落下,奔走著捧來熱水、毛巾,用剪刀將已經破爛的衣服口子剪開,讓御醫診療。
這時候的敖廣總算稍微定下神來,坐在床邊,雙手緊緊包裹著皇甫清狂的左手,不住輕聲安撫,「放心!沒事的。」
御醫在傷口附近按幾下後,將生肌止血的龍族聖樂拿出來,在傷口上薄薄地抹了一層,源源涌出的鮮血立即凝住,甚至連被割開的內亦蠕動著收口。
御醫滿意地點點頭,向敖廣說,「王,刀刺得不深,只是外傷,用了藥應該沒事了。」
抹在皇甫清狂身上的聖樂本為龍族戰將于戰爭中使用的,即使再深的刀槍創傷,亦可立刻止住,現在用在人類身上,效果自然更加卓著。
御醫雖然說沒事,可是,皇甫清狂依然不住地叫著,「痛!痛!」
「不痛,不痛。放心,不會有事。」敖廣的眉頭深深蹙著,用毛巾為他抹去額上的冷汗。
「很痛……廣……痛……」皇甫清狂痛苦地扭動身體,血雖然止住了,傷口雖然愈合了,但是他的肚子里依然痛得要命,就好象有什麼在翻騰、在躍動。「啊啊……廣……廣……」
眼見如此,敖廣亦無措起來,只得哄道,「乖……不痛,不用怕。」
轉頭,用截然不同的冰冷眼神瞪著御醫。
如箭鋒寒的光芒,看得御醫心中一驚,連忙上前再看清楚一點。
肚皮上的傷口的確已經愈合,只在脹起的肚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御醫想了想,伸手為他把脈。
在敖廣冷凍的注視下,御醫沉吟一會後,才抖著聲音說,「……刀鋒可能……刺穿羊水……驚動了肚里的龍子,王妃動了胎氣,要生了。」
「啊!」皇甫清狂一听,真恨不得昏了過去,敖廣卻立刻抓著他的手說,「孩子!我們的孩子要出世了!」聲音中充滿了少有的雀躍興奮。
「王,請回避!」女官上前請敖廣離開。
「不!廣,不許走……」皇甫清狂也顧不得痛了,慌忙將他的手拉緊。
「王!你留在這里,不適合。」
連御醫都這樣說,敖廣遲疑片刻,終于將被皇甫清狂拉緊的手怞了出來。
「廣……廣,別留下我……廣……」皇甫清狂晃著頭,長發披散,五指伸得長長的,在空中亂抓。
剛被刺了一刀,接著,就被告知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他這一生從未如此混亂、懼怕過,這個時候,唯一能令他安心的只有敖廣,「不準走……廣……廣!」
「不用怕,御醫會照顧你的。」彎身在皇甫清狂額上輕輕一親,敖廣也不忍再看皇甫清狂眼中的哀求害怕之色,轉身離開。
經過御醫身邊時,冷冷地丟下兩個字,「小心。」
小心照顧皇甫清狂,更小心你的頭顱!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御醫縮一縮脖子,慌忙走過去準備。
「啊!啊……」
即使退出寢宮外,從內傳出的痛叫聲依然教人心緒不寧,旁邊的龍將見敖廣的臉色不同尋常,都紛紛勸慰,「王請安心,御醫定當盡力照拂!」
堂堂龍王就此佇足在長廊外實在不成體統,伶俐的女官立即移來鼓幾讓敖廣落座。
只坐了一會,便听得寢宮內響起更加響亮的器皿破碎聲,還有皇甫清狂斷斷續續的蠻橫叫嚷。
「走!不準……你們踫我!走……走!」
喝罵聲很快又變成可憐兮兮的叫喚,「廣……廣……很痛……廣……」
其中甚至帶上幾分哭音,敖廣早已坐立不安,這時,听得皇甫清狂聲聲淒切‘廣,廣!’地不停叫著,一顆心都被他叫得碎了,實在再也忍不下去。
他那麼難受,那麼害怕!自己又怎可以丟下他一個人!
敖廣霍然而起,離他最近的紫龍箭雪忙不迭擋在他身前,「王實在不適合進去,就先讓未將進去看顧吧!」
敖廣置若罔聞,依然筆直地走進寢宮。
穿過屏風,只見女官與御醫都避在了牆角,地上滿是零碎,就連被衾都有大半被丟在地上,皇甫清狂半身在床上,半身懸在床下,已經痛得滿頭大汗了,手上還抓著一個黃金水盆,狠狠地向御醫擲去。
「走!走!走--」
以皇甫清狂的驕傲,他寧願痛死自己,也不願在外人面前示弱,更惶論為他接生。
隨手抄下那個金盆,敖廣只覺既好笑,又心憐,匆匆走過去,將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拉起來,放在床上。
見他終于走回來了,皇甫清狂登時紅了雙眼緊緊地抱著他的肩背,「廣!廣……」
清淚漣漣滑下眼眶,他很害怕,很不安,只覺一生從未如此軟弱過。
敖廣,敖廣……只有他可以帶來安心,短短時日,原來他已經變得如此重要,如此不可取代。
順著皇甫清狂的摟抱,將腰彎得更低,敖廣向背後招手,用手勢將瑟縮在牆角的御醫重新叫過來。
從淚濕的眼際中看見御醫與女官走近,皇甫清狂立即嘶叫,「不要!不要!我不要他們,不要他們!」
見得他淚流滿臉,痛得發白的臉上惶恐不安,敖廣只感心如刀削,忙哄道,「清狂,只要忍一下就過去了,何苦為難自己?」
皇甫清狂不理,只管不住搖頭哭叫。
「不要!不要,不要……廣……廣……」肚里的胎動,本已令他難受至極,這時費力嘶叫、掙動,更顯臉若紫金,氣如浮絲。
聲聲淒切,敖廣何忍?
冷著臉忖度半晌,終于揮手摒退身後。
看了他的手勢御醫遲疑不決,王令不可違,只是他若退了出去,那王妃肚里的龍子……想了想,他大著膽子開口,「王……」
一語未畢,敖廣的手再次揚起。
「出去!誰也不許進來。」
聲如冷箭,御醫不敢有違,只得領著一眾文官肅然退出。
眼看他們終于退下,皇甫清狂登時渾身發軟,再也支持不了地倒在床上,右手緊緊抓著被衾,左手抓著敖廣的手臂,用力得指節發白。
伸手,溫柔地為皇甫清狂褪去被冷汗濕透的衣裳露出潔白的四肢與高高挺起的肚子。
懷孕的小月復圓滾滾的,雪白的肚皮鼓脹著,薄薄的一層皮膚透著金光,晶瑩透徹,像快要破了一樣。
敖廣法眼一睜,只見一條金龍在其中翻騰不已,掙扎著月兌離母體的束縛,大有一飛沖霄之勢,莫怪乎皇甫清狂痛煞不已。
皇甫清狂看不見金龍,卻清楚地感到一種翻攪脹裂的劇痛,他感到自己薄薄的肚皮快要被從內撕成兩半。
「廣……廣,很痛……很痛!肚子要穿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晶瑩的淚雨急急落下,皇甫清狂只忖自己快要死了,一定是肚子內的孩子不管他的死活要破月復而出,收在心頭的話再不說出來,只怕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廣,並實我不是不喜歡你……真的……我只是有點怕,有點不安,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即使表哥也比不上你對我好……其實我喜歡你,真的……還有……我怕日後……熱愛淡化後,你好象表哥一樣……」
敖廣搖頭。
「別胡思亂想。」
皇甫清狂不理,依舊說著。
「……我死了之後,我不準你愛上其它人,不準你望其它人一眼……以後……千年萬年都只準想我、愛我!」
皇甫清狂從不否認自己的自私、貪婪、霸道,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深愛敖廣,欲知道若敖廣愛上別人,即使碧落黃泉,他必然死不甘心,化成厲鬼。
听到他的說話,敖廣只感哭笑不得,搖頭罵道。
「小傻瓜!」
一個以為自己將死的人,竟然還有這種醋勁,真不簡單!
輕輕模著皇甫清狂濕熱的臉,敖廣臉上的神情是溫暖的,暖得就像春日里的陽光。
「縱使千秋萬世,我亦只會愛你一個。」
敖廣用他冷靜低沉的嗓音許下永生之誓,皇甫清狂不由感動得出神,一瞬間,甚至將身上所受的痛楚亦完全淡忘。
就藉以此瞬,敖廣左手一揮,劃起一個法咒,衣袖迥揚,修長勻淨的五指竟生生地插入皇甫清狂月復中。
皇甫清狂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腕沒入自己體內,懼極欲呼,張開口,聲音卻早已啞了,叫不出來。
敖廣就好象根本不覺得自己正在做什麼駭人听聞的事。只用如晶眼楮看著他,淡淡地安撫道。
「沒事。」
烏亮的瞳孔收縮如針,極度恐懼之後,皇甫清狂才發現根本沒有痛苦亦沒有鮮血。
彎身在皇甫清狂的臉上不住輕親,敖廣緩緩將沒入他月復中的手怞出。
忍著牙關打顫的懼怕,放膽看去,只見肚月復上的炖肉隨著敖廣左手的移動而作出有生命的蠕動,而敖廣漸漸怞出的手腕上竟纏著一條濕漉漉的小金龍。
小金龍約有三-粗。渾身長著金黃的鱗片,閃閃生光,眼簾閉合著,幼長的須髯粘在濕淋淋的龍身上,一離開皇甫清狂體內,便哇哇地叫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將小金龍侵入盛著溫水的金盆中,再放在床邊柔軟的撒金花絲棉襁上,看著它將小嘴開開合台地哇叫著,金黃扭動的長尾,配上成一條線的眼楮,形相甚是可愛,連向來冰冷的敖廣也忍不住勾唇笑了起來。
反而驚疑過後的皇甫清狂看著身旁的小金龍,蹙起了眉頭,喃喃自語。
「龍……」聲音甚是失望。
懷上孩子雖不是他心甘情願,但是,這幾個月來,模著肚子時,也少不免暗暗期待會是個像他三分的可愛嬰孩,只是這時候生出來的果然是一條不見絲毫人形的小龍,心中難免失落。
眼角一掃,敖廣已知他心中所想為何,目中神光一凝,金光閃動,小金龍立即化為一個胖胖的嬰孩。
坐在床邊,親自為皇甫清狂蓋好被衾,再用溫巾印去冷汗後,敖廣一手擁著他的肩膀,一手連著棉襁將嬰兒抱起來,放到皇甫清狂身側。
「來。」
被敖廣拉著伸出手,看一看他的眼神,再看一看嬰孩皺成一團的小臉,皇甫清狂遲疑片刻,終于用顫抖的指尖在他紅粉緋緋的臉頰上輕輕戳了一記。
「哇……哇哇……」嬰孩的哭泣聲立時響亮起來,嚇得皇甫清狂慌亂不已地縮手,收進被衾里。
嬰孩的臉頰軟得像一團棉花,經他輕輕一戳立刻就更見紅潤,皇甫清狂慌張片刻後,又好奇起來,遲疑著,悄悄地將指頭從被衾下探出來,又在嬰孩的小臉上戳了一記。
小嬰孩的嘴巴大大張圓,發出震天的哇哇號哭。
「我們的孩子,可愛嗎?」敖廣斂下眼簾,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與嬰孩。
皇甫清狂正逗出興味來,用頭指不住地彈動嬰孩粉嬌的臉頰。
聞言,微微地點下頭。
嬰孩那張皺成一團的粉紅小臉,竟從他心中帶出幾分疼惜愛憐。
小心抱著那團粉軟的小身軀,輕輕親吻,皇甫清狂仰起頭,問。
「他叫什麼名字?」
敖廣彎下腰,在他臉上輕輕一親,並用溫柔的語氣說。
「你想他叫什麼,他就叫什麼。」
忖度片刻,皇甫清狂正欲開口,眼角不經意地掠過床尾的等身水晶鏡。
晶瑩的鏡子內倒映著他們的身影,他抱著嬰孩,敖廣抱著他。
這是一幅名為‘幸福’的畫像。
看著看著,皇甫清狂想︰一生何求?不過就是寵溺疼愛,不離不棄。
除了敖廣,還有誰可以做到?
皇甫清狂笑了,不顧身體疼痛難受,努力地支撐起上半身,將唇貼近敖廣的耳朵。
「廣,我愛你。」
這是一句說出口就無法回收的話,皇甫清狂一直遲疑,但是,現在卻絕不後悔。
空氣中的熱度倏忽高升,一句愛語,令敖廣近乎瘋狂地壓著他、吻著他。
睜著的鳳眸緩緩閉上,皇甫清狂的容顏漸漸燦爛。
或者是當年看著爹娘死在桃花樹下的影響,他總覺人的一生悲喜如花。
花開,喜;花落,悲。
他看似張狂,其實膽小,總怕孤單一人,總怕有朝一日,如花落去,無人理會。
現在,他終于可以安心,因為天下間有比他更愛他的敖廣,他不再怕心碎腸斷,因為在他身旁,就有天下間最可靠的胸膛。
被愛是最幸福的……敖廣之于他,或者不是開始,或者未是最愛,卻一定是永恆。
永恆的存在,永恆的疼惜,永恆的幸福。
敖廣,我愛你……所以,你要對我更好更好。
直至有一日我真正陷落其中,如你般不能自拔。
皇甫清狂笑了,被吮咬得艷紅的紅唇勾著,有點狡黠,有點自私,但是,卻充滿幸福。
他懷里的嬰孩被感染了,亦止住了哭泣,吃吃地笑起來。
看著他倆,敖廣亦笑了,如春回大地,溫暖而充滿自信的笑意。
皇甫清狂永遠不會知道,他小小的心眼,在一個全能睿智的神面前是那麼地可愛。
「我愛你,我的王妃。」他會在皇甫清狂的耳邊永遠這麼說著,直至皇甫清狂真正完全地深愛他--或許永遠不會,他也會如是說著。
自私的人兒、貪婪的人兒、狂妄的人兒,這一切都是可愛的,亦是他所愛的。
在晶瑩冰藍的水晶下,反映著幸福和樂的情景,為向來冰冷的水晶宮添上一絲絲溫暖,敖廣深信,這份情將持續千秋萬載,直至永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