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惧内 第七章
龙骥云已经在书房睡半个月了,虽然书房的床很大,被褥也很舒适,但是因为妻子不在床上,所以他很是不满。
搞什么嘛,不就是因为他去范家赴宴的时候形象萎靡落魄了一点,身形飘忽了一点,所以导致京城流言更疯狂了一点……
他那个狠心无良、让他又爱又恨的王妃,就绝情的将他踹出卧房,踢到书房独眠了半个月。
本来,他是可以诉诸“武力”解决的,但是这样两个人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只怕会再生波澜。最让他恼怒的是派给妻子的那些侍卫居然一个个阵阵倒戈,开始对他这个真正的主子严防死守。
他们那个侍卫长给他的原因是——“王爷,您拿王妃其实根本没办法!”
听听,多可恨呐!更可恨的是,这话还千真万确的对。
他的确拿她没有办法,打在她身,痛在他心,骂她还不如自我唾弃。
原来,爱上一个人,真的会让一个人改变,而他已经因她改变太多了。
“来人。”
“请王爷吩咐。”
“王妃呢?”
“在后花园烤鱼。”
龙骥云的眼角抽了抽,“烤鱼?”
“是。”
“今天没出府吗?”
“和谁在一起?”
侍卫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变得小了些,“老相爷。”
他就知道!龙骥云的手不自觉握紧,但凡妻子会去弄鱼,多半跟他的岳父月兑不了关系,因为满朝皆知苏相爷最爱吃的便是鱼——尤其是他女儿亲手做的。
他很不舒服,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吗?怎么他的妻子过门这么久从来没想过从夫?虽然从父的真理性也有待商榷,但是岳父比他这个丈夫受宠也是不争的事实。
“来了多久了?”
“王爷上朝之后。”
还真是早!
龙骥云臭着一张脸朝后花园走去,边走边想着,今天上朝明明苏相爷是请病假的,这简直就是堂而皇之的欺君!
到了后花园,就见原本绿树红花,蓝天白云,青草碧水,景色无双的王府后园此时却是烟熏火燎,肉香四溢。
他嘴角微微抽搐,尤其是看到一朝丞相毫无气质可言的左手手一条烤鱼,右手一条烤鱼,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眼中的怒火更盛。
或许,他应该考虑大义灭亲,向父皇揭露相爷欺君罔上的罪行。
正在烤鱼的人抬头看过来,嘴角一弯,“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
“今天皇上没事情给你做吗?”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的口气很是遗憾?
“没有。”
“吃鱼吗?”
看着岳父半途打劫原本是要递给自己的那尾烤鱼,龙骥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忍。
“我不饿,让相爷吃好了。”
“对了,爹,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王爷?”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承远一副没什么的表情,吐出嘴里的鱼刺,“就是礼部范大人因为扯进一桩受贿案,暂时停职待查。”
闻言,龙骥云的眼神瞬间一亮,然后又突然一沉。
不对!
苏相爷明明没病却今日告假,而范大人的事是今日才被人上奏的,而今天他又被叫去上朝……这其中似乎有陷害的味道。
“王爷,老夫送你这份大礼还喜欢吗?”苏承远笑呵呵的看着女婿。
果然!这只老狐狸根本就是把他推到台面上,让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对范大人出手,原因就是范大人一直想把女儿推销到晋王府来。
很好,果然是父皇倚重的老臣,一样奸。
“爹,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苏玲玲专心地翻着手上的鱼,轻描淡写道:“范小姐国色天香,才艺惊人,进府来当个侧妃是绰绰有余的,现在您让他跟范大人结了怨,这不是棒打鸳鸯吗?”
龙骥云很想看出她有吃醋的迹象,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仿佛就是在讲一件跟吃饭一样平常的事。
“程大人的千金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知书达礼得很,女儿啊,”老相爷感慨,“你跟她们真的是云泥之别。”
苏玲玲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过去,轻轻的,闲话家常地开口,“爹,下次我再做鱼会记得泥些泥土进去的,我保证。”
龙骥云笑出了声。
苏相爷一本正经的教育女儿。“女儿,做人不能这样短视。”
“怎么说?”
“你要知道,你要面对的困难远远不只这些。”他话中有话的说。
“那是王爷的事。”仍然很淡然。
这话龙骥云可不乐意听了。“夫妻一体,本王的事不就是你的事?”
晃了晃手中的鱼,苏玲玲笑得意味深长,“可有些事臣妾是帮不了王爷的。”
“哦?”他扬眉。
“臣妾可以做主替王爷纳侧妃收侍妾,可是臣妾没办法替王爷去关照她们。”
此话一出,周围的侍卫婢女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王妃这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也听出来了,王爷自然更不用说。
“嗯,玲玲,爹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苏老相爷拿着一只啃了半截的烤鱼迅速跑掉。
“你们下去。”龙骥云大手一挥,所有下人立时做乌兽散。
而苏玲玲仍旧烤着鱼,像是一切与她无关。
“闹了半天,你这些日子是在吃醋啊。”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上她的腰。
“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说,究竟为什么不让本王回房睡?”他将头搁在她的肩窝处,嗅着她发间的茉莉香。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只想挽救我岌岌可危的闺誉,好让王爷清心寡欲,重新神采飞扬的去当众家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这话越听越酸。”他笑得异常开心。
苏玲玲却没有再说话。爹今天来跟她说了很多,她第一次明白牵扯上皇家人生会是多么的复杂,或许是她以前的生活太过单纯,所以她对这复杂危险的皇家有些本能的畏惧。
她不适合复杂。
不,应该说爹一直把她保护得太好,不让她有机会沾染到那事,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扯了进来,拖下了水。
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她明白。
似乎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龙骥云什么也没说,只是揽得更紧,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不管有多少风雨,他都会替她挡着。
苏相爷在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会只是简单来吃鱼这么简单,肯定是有些话要对女儿说,而妻子的异样沉默也让他更加确认这一点。
后宫,只怕又起波澜。
*******************************
“母后,真的没事吗?”
大业皇朝的国母优雅的微笑,翘着纤纤兰花指端起面前的清茶,轻轻的吹了下飘浮在上面舒展的叶片,云淡风轻地道:“像云儿那么聪明的人,要担心的只有动他脑筋的人。”
“可是,是母后派人去传旨的啊。”太子还是觉得很不踏实,王弟虽然很少动怒,可是一生起气就很要命,他可不想还没登上皇位就被弟弟以武力打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是坏的开端则会带来一生的阴影。
“如果不这样,他会老实进宫吗?”皇后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非常的理所当然。
“母后,您在玩火。”
“我是你们的母亲啊。”皇后有恃无恐的说。
太子依旧忧心忡忡。“万一出事怎么办?”
“大不了就多娶一个嘛。”十分不以为然。
太子抿了抿唇,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就怕王弟后院会起火。”最近京城的流言太多,他都快忍不住想去晋王府长驻看戏了。
“如果连自家后院的火都灭不了,他能掌得了大业皇朝的兵权吗?”
这根本是两件事好不好!但是他不敢说出口,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早就明白跟女人讲道理根本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对象是母后的话。
就在这对母子一个悠闲一个担心的时候,龙骥云已经被凤翔宫的首席女官领进了宫。
“这好像素不是去凤翔宫的路。”他淡淡的开口,脚下早已放缓脚步。一进宫他就有种不祥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皇后去了春华宫贵妃娘娘那里。”女官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心月复,不动声色的对答如流。
尽管心有疑惑,可是龙骥云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也罢,不管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小心应付就是了。
结果皇后没有在春华宫,甚至没有来过。
龙骥云回头去问领自己来的女官,可是对方早已不见踪影,他立即确定这件事跟母后月兑不了关系,跟正朝着他微笑的贵妃娘娘也关系密切。
后宫果然战火重燃,只不过,他对母后把自己丢出来的做法很有意见。
做为国母,她的作为令人称颂,但是做为母亲,他实在不得不承认,她跟父皇一样有恶作剧的喜好。
夫妻夫妻,不知道是夫影响了妻,还是妻影响了夫,但他们无疑是对绝配。
“晋王,你许久未到宫里请安了,近日可好啊?”美丽如昔的贵妃闲话家常一样的开口。
“多谢娘娘惦念,儿臣很好。”
两人正客套之际,一抹倩影从外面走进。
贵妃马上笑靥如花,抬手用手帕半掩樱唇说:“瞧,真巧,华儿今天刚巧在宫里,还做了拿手的莲花酥,王爷既然赶上了,不妨也吃上一点。”
眼见月兑身不得,龙骥云也只好笑道:“那就叨扰娘娘了。”
“不会不会,华儿,还不给晋王端过去?”
范月华粉面微垂,捧着一只精致的碟子走过来,轻轻放到他左手边,“王爷,请。”
“多谢。”一股淡淡的馨香飘入鼻翼,配合着碟子里的莲花酥一起混入体内,竟让龙骥云有些心神不稳,他不禁暗叫声糟了。
“王爷,多吃点。”贵妃笑着劝食。
“嗯。”他捏了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小口小口品着,脑中习快转动,现在要赶紧月兑身,否则说不定就真的栽到阴沟里了,才刚刚得到妻子的心,这时候要是出岔子,只怕这辈子都留不住她了。
站在旁边的范月华怯怯的问:“好吃吗?”
“哦,很好吃。”他保持微笑,心却很焦急,几口糕点下肚,他的来越不妙,这东西,怕是加了味的了。
“这是臣女亲手冲泡的莲子茶,王爷请用。”
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不露声色,淡定自若,“多谢。”
身为皇族子弟,解毒丹药他自是有的,可药非毒,他想解也无从解,唯今之际,只能快点离开。
茶碗在递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个不慎打翻在地,洒了他一身的茶水。
范月华一脸惶恐,拿着自己的手帕就擦了上来,“王爷,对不起……我帮您擦……”
“不必!”这哪里是帮他擦,简直是引诱!
“华儿,带王爷到后面换件衣服吧。”贵妃适时打断那一团混乱。
“不用了,儿臣还是回府换吧。”
“哪有这样的事,旁人还当王爷在本宫这里受了什么虐待呢。”
确实是虐待,精神与上双重的!龙骥云强忍着不发作,一边尽力不着痕迹的躲避范月华有意无意的撩发。
“那儿臣就失礼了。”万般无奈他只能留下,却明白更大的考验在后面。
跟着范月华到后殿的一间空房,他挥退了宫女服待,却没想到她突然在走到门边的时候奋力关上了门。
事情果然复杂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与自身拔河,挣扎着是否该不顾一切闯出宫去时,他最在意的那人已经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进了宫,并朝春华宫缓缓而来。
****************************
龙骥云像风一样刮进晋王府,神情难得慌乱。
“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没回来。”
声音拔高。“没回来?!”
“是,没回来。”
“不可能,刚刚守门的人明明说她回府了!”
“奴婢没看到王妃。”
一个侍卫跑过来回禀,“王爷,王妃刚刚往马店去了。”
“什么?”龙骥云脸色一变,掉头就往马店奔去。
可他赶到马店的时候,只来得及目送妻子从马扬鞭的背影,那是带着汹汹怒焰的背影,张狂又脆弱。
“王爷……”侍卫们只能看着主子飞身上马,追着王妃而去,来不及细想,也只能随后追上。
好久没有这样尽情驰骋,好久没有这样享受疾风拂面的感觉,也好久没有这样让她想狂吼的行动!
皇家,皇家到底是什么?
她本生在民间,长在乡野,所以不懂朝堂,不懂皇家。
如她这般的乡野女子,原本不会跟皇家扯在一起的,可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打破了她人生的轨道,就这么在她猝不及防间将她扯了进去。
她不聪明,但爹说她也不笨,所以她对在宫中看到那一幕很恼火。为什么要把她当傻子一样对待?
先是皇后莫名其妙传旨要她入宫,然后是宫女明显引错路,继而让她看到那不堪的一幕——凌乱的床帐,两个衣裳更加凌乱的男女。
男似潘安,女赛貂婵,只是不巧的是那潘安似的人是晋王——她的丈夫,而那貌赛貂婵的人她也不陌生——范家千金范月华。
她不懂,一个王爷要纳个侧妃和侍妾有那么复杂和困难吗?
她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比起独占那个人,她还是比较向往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心有郁闷,但是她想自己会没事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做人向来顺其自然,从不刻意强求。
圣旨赐婚,逃不了,她就认了。
洞房花烛,避不过,她也认了。
逃离王府,几番失败之后,她认了,但仍未死心,甚至于爹专程到王府提醒她有多少“隐患”之后,还欣喜的认为也许陪着爹游山玩水逍遥天下的日子不远了。
但,结果似乎并不是如此。
皇帝老头大可以像对待她一样,再把其他千金指给龙骥云,可是却硬是要让她难堪的被带到宫里抓奸。
“玲儿,停下!”
身后传来焦急的男声,她却挥鞭加还,不想停下来。
“玲儿,不要任性,停下来!”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心里的那团火必须要藉着策马狂奔才能发散出来!她不应该介意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她这个晋王妃的头衔原本就是捡来的;可事实上,她却非常介意,非常愤怒,非常的不甘心,这样不想在意又偏偏在意的矛盾情绪太烦人,让她迫切的想从眼前这团混乱中月兑身。
爹有句话说得很对,她不适合复杂,太过复杂的人、事、物,总会让她望而却步。
马儿迈力的狂奔,像是要奔向世界尽头似的,苏玲玲也是直到目光触及前方的断崖时,才蓦然发现自己对于这地方的地势有多陌生。
“跳马!”龙骥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她本能的照着他说的做,然而仍旧是晚了,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片云般缓缓向崖下飘去。
或许,这样也好。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种解月兑的感觉,不由得露出了一末真心的笑靥。
可几乎是同时间,她的腰间突然一紧,接着就听到他颤抖而惊惧的声音从头项传来,“玲儿……”
她抬头看去,就见他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左手上的马鞭深深刺入石壁之中,而右手则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我们这就上去。”
她知道自己吓到他了,可是此时此刻,她不想安慰他,因为她比他还要惶恐不安。
“不要怕,没事的。”
“撑不住的。”那马鞭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已经开始变形了。
“抱紧我。”
龙骥云改抓为拍,运足全力在马鞭上借力使力,两个人向上腾起,他在半空之中将她扔往地面,而她在看到重新下坠的身影时,及时甩了腰带卷住了他,死命往内拉。
一落地,她便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双手颤抖得几乎无法合拢。
身手矫健的龙骥云一个纵身便跟着落地,想也不想的伸手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随后赶来目睹这一幕的侍卫也都寂静无声,劫后余生的庆幸在众人心中回荡。
“以后永远不准你再骑马。”这是龙骥云恢复神智后的暴喝。
苏玲玲伸手捂住自己可怜兮兮的耳朵,有些怔忡。
“你想吓死我吗?啊?”当看到她飞下悬崖的时候,他的心也几乎飞离,那种恐怖的感觉,他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不是有意的……”她也不想死啊,只是没想到自己跑的方向会是一处断崖,她只是心情很糟糕想发泄一下罢了。
“不准!不准……不准这样吓我……”他颤抖着抱紧她。
“以后不会了。”察觉他的惧意,苏玲玲的心立时软了,她抬手慢慢环上他的腰,轻轻安慰他,这样软弱无助的晋王,是她不曾见过的。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
“那你跑什么?”稍稍放开她,他心火不由自主的狂冒。
缓下情绪,她透着英气的秀眉微微厥起。“我只是想不明白。”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既然要请我看戏,为什么不是在戏终场之时?”
龙骥云俊美无比的脸顿时为之扭曲。
“你真想等戏落幕时再登场吗?”如果她敢回答是,他就决定毫不犹豫的掐死她!
苏玲玲沉默片刻,再紧皱着眉头,斟酌用词,迟疑着开口,“如果我看到的是米已成炊的落幕之时,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抉择。”她会直接转身走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他真的很想掐死她!可是在碰到她柔腻的皮肤时,却变成了轻轻的,所有的气恼怜惜,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她没有钻牛角尖,龙骥云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她这样理智,是不是表示她的爱还不深?
大业皇朝的晋王开始觉得失落,也更矛盾了,他既希望妻子钻牛角尖,又怕她钻,内心纠结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