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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心先生 第五章

向秧秧住下来了,她越住越习惯,习惯为白聿鑫洗衣做饭、习惯那张“请勿打扰”把她挡在门外,习惯他不说话、每次都要她热场的孤僻感。

同样地,白聿鑫也习惯她,习惯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聒噪、习惯她的坏心眼、习惯她笑容底下必有背后的目的,习惯她是个坏女人,一个让他不花费力气就习惯她存在的坏女人。

她常常对他说话,十分之七八说的都是茶叶问题,但她会用不同的方法说,明示暗示各种方法都试过,但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开口允诺,即使他的胃、他的心都已经同意给她她要的东西。

中午过后,天开始下雨,雨势不算小,但被树叶筛过,小了许多,一点一滴落下,不得很诗情画意。

正在洗碗的向秧秧看得心痒痒,丢下洗了一半的碗盘冲到屋外廊间,凉凉的雨水被风吹开、吹拂上她的脸,她仰头、深吸气,一股清新沁入脾肺。

好舒服哦,这是坐办公室的人永远享受不到的乡间野趣。

月兑下鞋子,她果着双足进入雨中,泥土被雨水打湿,她的果足陷入软软的泥土里,一点点冰凉、许多刺激,她像埋在土中初萌芽的小种子,春雨浇大了它长大的。

她唱歌、跳舞,她知道这种行为很像疯女十八年,可是有什么关系,难得解放心情,反正没人看见,这座森林隔绝了外面的人,而孤僻男人正在努力赚钱。

虽然弹力不好、跳不高,可是几个抬手、旋身,她觉得自己像舞台上的芭蕾舞者,好像落地就有一双强健手臂带着她转圈圈。

她引吭高歌,她的歌声相当好,没参加选秀节目是因为忙得挤不出时间。

如果这时候给她一把长笛,她可以吹奏出世界名曲。她的长笛吹得很不赖,她小学、中学都念音乐班,长笛是她的主修强项。

她的歌声引得白聿鑫从二楼阳台往下看,然后找到一个舞蹈精灵。她跳得不好,好几次左脚绊到右脚,但她跳得很尽兴,也……唱得很尽兴。

他从不知道,唱歌跳舞可以让人这么快乐,看她那样子,让他的脚底板跟着发痒。

多久没做过这种疯狂事情了?

他不是一出生就孤僻,或许他没有一张多话的嘴巴,但是他的人缘一向不差,直到……直到他不再相信人性,不再天真认定付出便会得到等量收获为止。

抬头,向秧秧发现靠在落地窗边往下看的男人,挥手向他招呼,“喂,要不要一起下来发疯?”

他没应声。

她扬了扬眉毛,恶意浮上心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是用纸糊的,不能碰到雨水。”

她在激他,他知道,但他不为所动,让她的激将法起不了作用。

“快把门窗关上,要是雨水跑进去,把你融化了,我的合约要找谁要?”

向秧秧笑得很贼,但这个笑容……他不讨厌,因为那里不是全然的虚伪。

可他,仍然不予理会。

真激不出他来?她不信邪,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上滚成球,笑着对他说:“啊,我记错啦,白先生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泥巴做的。来,你兄弟来找你喽!”

见她扬高手,白聿鑫瞪着她,终于做出反应。“你敢!”

他有严重洁癖,不管任何时候,家里都保持得干干净净,幸好她也是个爱干净而且自律的女生,不然,老早被他活埋在后院的樟树下。

“为什么不敢?了不起我帮你洗窗户加拖地。”小事啦,要是能把他抹得满身脏污,那才有意思咧。

“向秧秧,我警告你……”

他的警告未出口,啪,一坨泥巴打在他的窗上。

真可惜,没中!她弯腰,做第二团泥球。

“向秧秧……”

他的警告还没成形,泥球先一步朝他飞来,啪!打在他的脸部正中央。

向秧秧不怕死,也没躲起来,反而嚣张地拍手大唱,“泥女圭女圭、泥女圭女圭,一个泥女圭女圭,也有那眼睛、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他是个假女圭女圭,不是个真女圭女圭……”

白聿鑫不是那种会随之起舞的男人,但她冒犯了他的洁癖。

冷冽目光射向她,可是身为恶女,哪有在怕这种小事情的?弯下腰,向秧秧继续做泥球。今天,宾拉登一定要战胜欧巴马。

砰!白聿鑫用力关上落地窗,大步下楼,连室内拖鞋都没换下,直接走入雨里,拦腰抓起她。

她不算矮,但被巨人两手一抓,两条腿登时悬在半空中,正常女人会尖叫、会恐惧,但她是恶女,所以不但不怕,反而继续把手上的脏污往他脸上抹。

“哇,好帅哦,白先生用泥巴敷过脸之后,皮肤又细又白的,可以去当模特儿了耶!”

好,不怕死,是吧!

右手勾住她的腰,白聿鑫弯,也朝地上抓起泥巴往她脸上抹,泥巴很粗,中间又夹了些小石子,正常美女会想到每年花大把钞票保养的皮肤就要被磨坏了,不哭两声至少也举双手求饶吧?

可惜她美则美矣,却没有身为美女的自觉,只会拳打脚踢、放声大叫,“不公平!要玩,就把我放下来!”

“谁要跟你玩?我是在报仇!”

她挣扎得很厉害,他松了手,但下一刻,他把她压在地上,跪坐在她的大腿上,不是要强暴她,也没意思把她埋在树根下,只是要让她清楚冒犯别人会得到什么下场。

“放开我!放开我!”向秧秧一面挣扎,一面把满手泥巴涂在他身上,她没学过害怕两个字要怎么写。

白聿鑫被她激怒。“我疯了才会放开你!”

她会害怕他发怒?不要开玩笑了。她一手抓住他的领口,一手抓住泥巴往他衣服里面丢。

“向秧秧!”

他大吼一声,把她的双手扣在她头顶上,抓起一把泥土涂在她脸上、一把抹在她发梢、再一把……他高举右手,准备等她嘴巴打开,就把它往里面塞。

这下子向秧秧终于有吓到的感觉,猜到他的意图,她眼睛睁大大,鼻孔瞠大大,就是嘴巴打死不说话。

白聿鑫看着她脏兮兮的脸、脏兮兮的头发、脏兮兮的嘴巴,还看见……她眼里藏着一抹慧黠笑意。

他定身,许久许久,她爆出一阵笑。

没把泥巴往她嘴里塞,他的眉毛反而弯弯地,先附和她的笑意,然后,嘴弯、眼弯,再也控制不住的松下高举的右手,捧月复哈哈大笑。

她更是大笑,笑得不可遏抑。

白聿鑫笑得滚到一边,和她并肩躺在地上,雨水自天空降下,一点一点冲刷着两人,两个人的胸膛起伏不定,都是不擅长打架的人,才两下子就气喘吁吁。

“笑了喔,怎样,是不是很过瘾?”向秧秧用手指头戳戳他粗粗的手臂。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东戳西戳的手指头抓住。

她收回手,不戳人了,但捏了捏他很可爱的帅脸,“对嘛,何必每天绷着脸,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他眼角眉梢还残留着些许笑意。“不要碰我的脸。”

“了不起哦,是镶金嵌银的哦,碰几下会怎样?”

白聿鑫没回答,她翻过身,用手肘撑住地面,不介意满地泥泞把她弄脏,从上往下俯视他,态度认真。

“世界上,哪个人没碰过几件悲惨的事?如果就此封住自己的笑觉神经,那你就是输了,输给老天、输给上帝、输给那个对不起你的人。”

他皱眉,转头看她。她知道了些什么?

“要不要玩泥巴摔角?”

转开话题,她一跃身,翻坐到他身体上面,这动作很暧昧,可她半点没感觉。

弯,用手肘架住他的脖子,问:“怎样,投不投降?刚刚是我让你的,我是空手道的黑带选手。”

选个头啦!他翻身,又把她翻压到身下,右掌一压,把她的脸压进了泥巴里。

“黑带?哼!”

“你在嘲笑我吗?白先生?”

“我没练过空手道,没想到黑带高手这么好摆平。”

“你的体重是我的两倍半、身高是我的两倍!”

“夸张。”

“夸张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成功地夸张了你的胜之不武,今天的事传出去,所有人都会同情我的处境。”

“别人的同情能帮助你什么?”

“多了,以后你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吐口水,说你欺负女人,不是好男人。”

“我被吐口水,对你有什么好处?”只有无聊的女人才会觉得快乐。

“没好处啊!不过我会很爽,因为世界站在我这边。”说完,她又抹了他一脸脏。

他放开她。她不懂,就算全世界都站在她那边,也于事无补。

向秧秧推开他的手,起身笑道:“不玩了!再玩下去会感冒,我先去洗澡。”

白聿鑫跟着起身,并在进屋之前一把拉住她,说:“我只有一间浴室。”

他的意思是——主人先洗。可惜,她是奥客,才不理会主人的心意。

“然后呢?”她猛地贴到他身上,双手很开放地揽住他的腰。

他的肌肉瞬间紧绷。她不知道诱惑男人会遭到什么下场吗?

扒开她的手,他警戒问:“有什么然后?”

“你……想和我洗鸳鸯浴?”她刻意用舌头在嘴唇上舌忝一圈。

他被惊吓,连退好几步,退回雨中。她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伸右手,对着后头的主人挥两下,说:“谢啦,谢谢你让出浴室。”

恶女,她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但这话,孤僻男没骂出口,反而对着她嚣张的背影,露出喜乐笑意。

***************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不是古人编来骗小孩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坏女人一定会惨遭报应。

下午的小雨到了晚上变成雷电交加的大雷雨,突地一个雷击,打坏了山区的变电箱,电源断了,屋里变得漆黑一片。

窗外没有路灯、月光,伸手不见五根手指头,怕黑的向秧秧吓坏了,而且是严重惊吓。

她扯开嗓门,放声尖叫——

“白聿鑫!白聿鑫!白聿鑫……”

她不知道自己蒙着头喊过几次白聿鑫,只知道他拿着手电筒来到她身边时,昏黄光线映出她满脸泪水。

他皱眉头,问:“发生什么事?”

向秧秧很想挤出一点笑容,可是挤半天,才发觉自己办不到。

吞下哽咽,她说:“停电了。”

所以她不是骗人,是真的怕黑?

她耸肩,抹掉泪水,问“可不可以……今天我在你床边打地铺?”

白聿鑫定望她。她的惊慌不是造假,恶女的气势不见了,她像流浪狗,无辜的黑眼睛望住他。

任何人在这种状况下都会伸出援手,即使对方不是真正的流浪狗。

所以他伸出右手,她想也不想的连忙握住。他发现她的手心濡湿,她的泪水不只留在脸上。

他勾起她的枕头被子,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几乎是紧密贴着。

走完最后一层阶梯,他们来到他床边,下雨的山区有凉意,躺在地上会更冷,但他没有其他被子,早说过了,这个屋子他没打算拿来招待客人。

“你要睡在哪一边?”向秧秧问。

他疑望着她,随手指了指床右边。她点头,迅速把被子枕头铺在靠床右下处。

“可以了吗?”他问。

“可以。”

“我关掉手电筒了,家里没有多余的电池。”

“好。”她应声后,他关掉手电筒,上床。

两人都没睡,张着眼睛,细听对方的呼吸。

白聿鑫闭上眼,翻身,翻到床的另一边。

向秧秧很想把他拉回来自己这边,可是……他会怎么想?想她这个坏女人要以身色诱,诱他与她签合约?

“我不是演戏。”很久后,她说。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没打算利用停电营造出暧昧,没打算在这个晚上对你献身,明天早上起床要求你负责任,更没计划装弱扮可怜,让你自愿提供我一张漂亮合约。”她解释自己的立场。

“我没这样想。”

“骗人!你绝对是这样想。如果你不是同性恋,如果不是你的感情受过创伤,正常男人会把我的举动解释成一夜邀请。”

“我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你是感情受创。”她回答。

表姐夫把绯琳的事情告诉她了?他终于弄懂,为什么她要说——世界上,哪个人没碰过几件悲惨的事?

这没什么,他和绯琳的事,村里人人都知道,是绯琳的知名度加强了八卦的传播速度。

“我父亲在我高中时候搞外遇,我妈妈大学没毕业就嫁给爸爸,一口气生下三个女儿,从此相夫教子,她的世界只有女儿和丈夫,碰到这种事,她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

后来爸的外遇怀孕了,超音波很早就照出来是个男孩,祖父母很开心,不但不指责儿子不忠于婚姻,反过头来指责我母亲。那天,爸带着离婚协议书回家,逼迫母亲签字,小妹还小只会躲起来偷哭,大姐冷漠地看着父亲、一语不发,只有我,我最叛逆,指着父亲的鼻子大骂,骂他没道德、没担当,爷爷给我一巴掌,女乃女乃看不下去,把矛头指向母亲……”

话说不下去了,她吸吸鼻子,把头蒙进棉被里。

白聿鑫坐起身,打开手电筒,看见棉被下的女人,把自己缩成一颗球。

他下床推推她,她拉开棉被。

“要不要上床?天气有点冷,而我的床够大。”

“不必,我不是在演弱女子。”

“我知道,你没对我发出一夜邀约。”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坦诚、有澄净,没有半点猥琐或者其他。

向秧秧看了看床,还是说:“不必,我躺在这里,很好。”

“那好吧。”他不勉强她,回到床上,两手支在后脑勺,但这次,他没把手电筒关掉。

她又接续方才的话题,“我们没输,因为我爸爸拿不到离婚协议书,但女乃女乃很恶毒,她骂我妈妈说:‘肚皮不争气就算了,整天闲在家里,连孩子都管教不好,好好的一个女孩教成泼妇,没用的女人,难怪我儿子要和你离婚。’那次之后,爸就留在大陆,再没有回来过,而妈……还是哭,尤其是在深夜里哭,我的房间在妈妈隔壁,每晚,我都能清晰听见妈压抑的哭声,尤其关掉电灯之后,那个抽抽噎噎的声音一下下打在我心上。是我的关系吗?因为我太坏,我太没家教,导致爸要和妈离婚?”

“不是这样的。”他忍不住出口。

“我知道,但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不知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怕黑,灯一暗,我就会冒出许许多多说不清楚的罪恶感,那个罪恶感会压迫得我没办法呼吸,医生说这个病叫做创伤症候群,但我没钱也没时间医,只好自己替自己医,我告诉自己,只要我更坏一点、凶一点、奸诈一点,心机多一点,只要我从骨子里面坏到外头,那么,那个小小的罪恶感就不会来和我为难。”

要是人可以自己医病,那么医院开来做什么?“但你的罪恶感还是在。”

“所以喽,结论是,我太善良、不够坏。”

白聿鑫失笑。也只有她敢自己说自己善良了。

向秧秧也跟着笑了。“白聿鑫,虽然你不爱说话,但我明白你是好人,你很慷慨,收留我住下来,没有和我计较食宿、水电,你明知道我留在这里有目的,也没对我表现出一脸憎厌,我逼迫你、要胁你,其实你大可以不必理会,反正你又不是那个偷车贼,但你理了,留下一个想设计你的女生。”

“那个偷车贼是我的表外孙。”他淡淡回答。

“这就是你了不起的地方!你不计较别人的过错,还肯真心接纳,这点我就办不到。我想像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我的爸爸走到面前对我说抱歉,我肯定头也不回地跑掉,让他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样有什么好处?”

“爽啊!让他彻底反省自己做错什么。”

“人是不会自我反省的,他们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

“对,所以我欺负人,也不觉得自己理亏。”她自嘲。

而他相信。

“我刚到公司时,只是个送文件、茶水的小妹,凭什么爬上组长?我是踩着别人的背爬上去的,我在经理面前表现得特别努力,一天工作的时间超过十二小时,我拼命抢业绩,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这样……让你快乐吗?”

“当你的目的是成功,才不会管快不快乐那种小事。刚进公司时,和我对峙的是个大学毕业的女生,她看我不顺眼,因为组长对我特别好,我也看她不顺眼,因为她有我想要却没办法要到的学历。

我们杠上了,她联合组里的人孤立我,我每天从进公司到离开公司,没人会多看我一眼、对我多说一句话,要不是我拉肚子、在厕所里蹲太久,还不晓得原来我成了组长养的小情人。

在他们的风言风语里,我被组长夸奖,不是因为我工作辛勤,而是因为我善于吹枕头风;我加薪,不是因为超时工作,而是因为组长嘉许我在床上很卖力。

她终于惹火我了!于是我决定报复,不到一个星期,公司所有人的信箱里面都收到一张照片——那个女大学生和经理的亲密照片。”

“照片是你合成的?”白聿鑫口气不善地问。他是个高道德的男人,无法忍受这种事,即便她是原始受害者。

“如果当时我操作电脑的能力有这么强的话……很可惜,那是张真实的照片,有一天我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心念一动、偷偷打开她的电脑,在里面找到的,那张照片将让她在半个月以后升上组长。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以为自己会做的事,别人也会做。”

“你的行为很差劲。”

向秧秧反驳,“她对我做的就不差劲吗?那不是我的错,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别对我使坏,我也不会对她耍心机。”

“你可以换好一点的做法。”

“什么做法?对她道德劝说?哼!”她不屑。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根本不必插手。”

“你没见过坏人飞黄腾达吗?你还以为这是个好人有好报的世界?你知不知道我爸的第三者穿金戴银,钻戒亮得可以拿来当探照灯,而我妈守住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过得紧衣缩食?

白聿鑫,你是我难得碰到的好人,对人好、没有目的,别人对你坏,你也不使坏心眼,和你这种人做朋友很安心,因为不必担心哪天翻脸你会掀对方的底,但世界上像你这种人很少了,因为要活得好,就必须够坏。”

“你说我的好话有没有目的?”

“你说呢?”向秧秧笑了。她越来越爱和他说话,谈谈真心、无需防备的感觉真不坏!

“有,你想要我的茶叶。”白聿鑫也跟着笑开。原来和坏女人,他也可以相处得不赖。

“唉,你已经把我这只笑面虎模透透了,我以后要怎么在你面前做戏?”她故作哀怨的说。

“我很多年前就模透你了。”

“我们有这么长久的交情?”她讶异。

“黎明高中,二年二班。”

“你……是我的同班同学?”她翻身坐起,看着他的五官回想当年,完全没印象,她想他不是她的同学。

“我是卜学英的儿子。”

“卜老师!你是卜老师的儿子?怎么可能!”她一惊,跪起来拉住他的手,忍不住满肚子兴奋。

她的手软软的,不粗,那不是一双会做家事的手,但她的确很会做家事,她的手和她的性格一样矛盾。他没甩开她,就由着她握住。“为什么不可能?”

他真的超孤僻的!知道这种事,还能留那么多天不说。

“我的意思是太巧了嘛!告诉我,卜老师还好吗?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她常鼓励我好好念书、出国深造,是我所有老师当中最看好我的。”

“她很喜欢你,她已经退休了,在医院里面当志工。”

“有机会,我要去拜访卜老师。”

“我会告诉她。”

“你是从卜老师嘴里认识我的吗?”向秧秧、向冉冉、向晚晚,这是不容易遇到的撞名。

“我见过你一次。”他反手握住她,是下意识动作,因为她的手冰透,而他是乐于分享温暖的好家伙。

“什么时候?”

“你和一个有男朋友叫做强强的女生在吵架的时候。”

“那个啊……”她印象深刻,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挨打。“你看到了?”

“对,你很刻薄。”

“但我的话是对的。那个女生叫做李淓,后来强强离开她,她念完大学进入我们公司,成为我的手下,她不肯和我合作共创佳绩,所以在我到这里出差之前,把她踢到总务部去。”

“你真不怕得罪人。”

“要成为坏女人,第一步,就是不能怕得罪人。”

白聿鑫笑笑,问:“从那个时候起,你就不相信爱情?”

“对,是我父亲教会我的。你可以相信金钱,它会因为你的努力越积越多;你也可以相信房子,它会帮你遮风挡雨;你更可以相信一部电影,因为你明白它是虚构的,顶多能影响你两个小时的情绪,不会伤害你十年二十年,或你的一辈子。只有爱情,不能信。”

“有这么严重吗?”

“我母亲是音乐才女,追她的男人排队可以绕校园好几圈,但她相信爱情,放弃学业,结果呢?她的丈夫背叛她不打紧,还利用她缺乏谋生能力,用经济压力逼她离婚。这是哪一国的爱情?想当年,他们可是亲戚朋友眼中的金童玉女。”向秧秧嗤笑一声。

“所以你不谈恋爱、不结婚?”

“对,我要靠自己生存。”

她说对的口气那样笃定,笃定得他一阵无缘由的心疼。“不怕寂寞吗?”

“只要我有够多的钱,可以花钱买男人来填补时间空间。”

“一辈子很长,等你老到走不动,会后悔年轻时没找个人来陪。”

“你怎敢确定夫妻能够陪对方一辈子?总会有一个人先走、一个人留下,与其到时候再来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倒不如从年轻就学着一个人生活。”

“你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向秧秧笑答,“或许吧。”

这个笑容里面全是真心,没有假意,于是他发现,她全真的笑容,很美丽。

他们继续说话,这对孤僻的白聿鑫而言相当不容易,他从不说废话的,可向秧秧就是有本事让他说过一句又一句,说到她累了、沉沉睡去。

他下床、抱起她,发现她身子冷得像支冰棒。不肯装可怜扮示弱吗?这样的女生只会辛苦自己。

她在他身旁,已经熟睡了,却还是会自动找到热源,那是本能。

一点、一点,她偎近他身边,脸靠上他的肩,双手抱住他热热的手臂,把脸埋进他的枕头里,睡得很惬意。

若干年前,也有个女孩像她这样,说没有他的体温就睡不着,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每个清晨,在伸懒腰之际,对他说:“阿聿,我前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不然怎么能追到你?”

她说过几百次爱他,但她完成梦想之后,突然发现,爱他是一种莫大负担。

她要走、他便让她走,没有牵牵绊绊、拉拉扯扯,朋友说那是他爱她不够,但他明白,这个说法是错的。他爱她很深很深,只不过,有些爱情就是会结束,勉强下去,只会辛苦对方和自己。

他努力不怨怼,却无法阻止自己不相信人性,他尽力原谅对方,可是却饶不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很怪的男人,但他无法改变。

这个晚上过后,他和向秧秧才算有了真正的沟通,他们越来越能聊,他再不是她初识时的闷葫芦,而她不再对他施放虚伪笑容,他们渐渐地,在心目中给对方留了一个名为“朋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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