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d light 2
所以他把确定的心情在心中排列出来。他喜欢高久透,就算他失去记忆也一样。两个不同的透在藤岛的心中有一条直线相连,但透不同。他只看到现在的自己,只想着现在的自己,他会说出喜欢两个字,只是因为他喜欢的是自己眼中表相的藤岛启志。一旦想起了过去,那些感情就会跟着烟消云散。
要相爱很简单。只要自己也答应,不拒绝他的要求就好。而且互相触碰的行为应该也可以让自己感受到无法想象的快感,况且那是自己在透还未失忆之前求之不得的事。
如果有人能保证过去不会再回来的话……或许他就可以抛开过去,勇敢跟透相爱,把自己交给那如同梦境般幸福的时刻。恶魔在藤岛耳边低语,或许透永远都不会再恢复记忆,那为何不尝尝被他所爱的滋味?
但他咬紧牙关,甩掉了那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这不是恢不恢复记忆的同题,而是他早已决定不会再度背叛他。透的幸福并不是跟自己相爱,而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地生活下去。他只要成为透在人生道路上的踏脚石就好。他不想做出任何在他恢愎记忆时会羞耻到抬不起头来的事。[幸福花园]所以他决不能让自己陷入恋爱关系之中,那是他对透最起码的“诚意”。
藤岛捂住脸。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一心只希望透能幸福,就算他爱上别人,他也有自信能在一旁静静守护他。他是想要透,却从来不奢望透能爱他。
他是被透憎恨的,是他做了该被憎恨的事。藤岛闭上眼睛,循着回忆想起自己那沉重得难以喘息的少年时代……。
***********
藤岛是经营蓝染的“风流”本家,也就是当家的藤岛真太郎的长女——千荣子的长男。祖父真太郎是罕有的商业奇才,把这个原本只是地方特产的风流之名传遍全国。
过了五十岁的真太郎,把公司交给千荣子之夫司郎经营,自己则成功投入政坛。“风流”也因此在祖父与当权者的交流之下,在短时间内成为世界性的名牌。
藤岛的母亲非常钟爱自己传承的血统以及“风流”之名。出门时必定穿着蓝染的和服,还因为要辉映蓝色的关系,将肤色保持得相当白皙。这样的母亲非常适合蓝染的和服,站在池边就像一株楚楚动人的蓝菖蒲花。
但父亲与母亲不同,并非出身名门,而是被祖父看中经营才能而入赘到藤岛家来。藤岛每次看到父亲那冰冷的视线,就有一种不寒而怵的感觉。
跟母亲结婚不到一年的父亲,某次到国外视察时在当地发生车祸,虽然救回一命,却落得下半生都得在轮椅上过活。但父亲并没有被意外打倒,仍旧充满魄力地在商场冲刺。每次听到有人称父亲为轮椅上的帝王,藤岛就感觉到一股骄傲。
这样严肃难以亲近,却又令人无法不尊敬的父亲,对孩子并无兴趣。藤岛在学校听到同学说起跟父亲出去玩时,心中都有无比的羡慕。因为就算他想跟父亲玩或说话,一接近时看到那严肃的目光,就什么要求也说不出来了。
他也曾经为了引起父亲注意,想得到父亲称赞而在学校及运动会上努力求进步。成长速度比较慢的藤岛由于身材上的缺陷,如果想在运动方面高人一等,就必须比别人多花两三倍的时间下工夫。他的努力让所属的垒球队在县大会得到优胜。当他兴奋地向父亲报告这个佳绩时,得到的只是淡谈一句“恭喜”。
藤岛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意外获知了这个沉默的男人并非自己亲生父亲的事实。那天秋天,母亲的兄长藤岛靖秋去世了。这位从年轻时代身体就不太好的伯父,经常在医院进进出出,虽然身为名门之子,但在藤岛的印象中,他只不过是个白皙而细瘦的男人。
伯父去世前一个月的炎夏尾声,母亲带着藤岛去医院探望他。母亲拿着花瓶出去换水的时候,伯父把藤岛叫到身边,瘦得几乎不见肉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他对藤岛说“你是我和千荣子的孩子”。
藤岛正觉得讶异时,伯父伸出了双手。
“看指纹就知道了,我的指纹全都是涡形,没有一个例外,千荣子告诉我你也一样。在藤岛家里,全都是涡形的只有我们两个。”
其实,因为血缘的关系,就算不是父子也可能会有部分基因相同。但当时年纪还小的自己根本没想到那么多,就把指纹当作决定性的证据般受到打击。
兄妹怎么能相爱?当然也不能有小孩。但自己却生下来了。而且母亲还有丈夫存在……为什么……为什么……。藤岛再怎么想也无法理解母亲和伯父的感觉。
回家途中,凝视着母亲不断地顺着蓝染和服的后颈下紊乱的头发,藤岛不只一次想开口发问,但不知为何就是问不出口,他觉得不该问,也不敢问。
伯父死后,藤岛将这个谜底深藏心中。每当看到父亲冷漠的视线,他就想起伯父说过的话。谜团时而真实,时而虚幻地捉弄着藤岛。后来他还是决定自己的父亲只有那个坐轮椅的男人而已。……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或许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才不被爱的事实吧。
而跟父亲相反,母亲非常溺爱藤岛,当作笼中鸟般地豢养。有好长一段时间,藤岛都没有发现这个鸟笼竟是如此狭窄。
由于出身名门,藤岛从小就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住的是西洋风格的大宅第,把庭院算进去的话,足足有一个小学加运动场那么大,当然还请了数名佣人。
不管是衣服、鞋子、玩具都是高价的舶来品,但这些都是母亲所挑选,从来不是藤岛自己的选择。他还记得上幼稚园时,老师拿出好几种零食要他挑选喜欢的,结果自己挑不出来而泪洒当场。
因为外面太危险了,所以就算被母亲限定只能在自家庭院玩耍,藤岛也无所谓。对当时幼小的藤岛来说,母亲的话就是绝对,他没有选择抗拒的权利。
到了上小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母亲跟同学的母亲不太一样。到小学六年级还拿不到零用钱,除了学校之外也不能到其它地方玩耍。虽然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母亲买来,但对教育有不良影响的漫画或是电玩绝对想都别想,而且母亲还因为会长蛀牙的原因,只有在藤岛过生日时才给他甜食吃。电视也除了教学节目和新闻外,其它一律不能看。还有一次不知是在什么情形下,他把跟母亲一起洗澡的事说了出来,结果被同学耻笑是“恋母情节”。这对觉得跟母亲一起洗澡是天经地义之事的藤岛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到了国中,他仍旧没有长高,身高只维持在一百四十公分左右。虽然已经不再跟母亲一起洗澡,但母亲却比小学时更加积极地干涉他。国中必须要参加社团的藤岛虽然加入了园艺社,却因为母亲怕他太晚还待在学校会交到坏朋友,完全不让他参加社团活动。除了朋友家世要被过滤之外,他连选择一支铅笔的自由都没有。但藤岛不是没有违抗母亲,应该说是没有违抗的动力吧。
国中一年级的暑假前,准备放学的藤岛在收拾书包时,忽然有一封浅粉色的信笺从笔记本里滑了出来,信封的下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寄信人是担任学艺股长的女同学。当他意识到是情书时,胸口开始骚动起来,他颤抖着手打开信封读信。
可爱的文字述说着对自己的相思。藤岛对这位女同学没有特别的感觉,第一次收到情书纯粹只觉得欢喜。不知该怎么回信的他,转而找母亲商量。
当天晚上,藤岛就被母亲带到女同学的家里。对方的家比起自己的家小得多,庭院也非常狭窄。在门口与女同学和其母亲相对时,母亲忽然伸手打了女同学一巴掌。
“你干什么!”
母亲把信封丢在女同学母亲的脚边。
“以后别再写这种信给我儿子!才国中生就会勾引男孩子,真是太恐怖了!”
女同学的母亲当场变脸。
“什么勾引这么难听?小孩子也会有喜欢的情绪啊。”
母亲大摇其头地反驳:
“生理来了就是女人。”
她说完连藤岛听了都会脸红的台词后,对着脸色苍白的女同学笑说:
“全天下不只我们家一个男孩子吧?你这只不知羞耻的母猪。以后要是敢再找我儿子讲话,我决不原谅你!”
无视蹲在地上哭泣的女同学,母亲拉了藤岛就走。到事情结束,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狠狠发怒的母亲。她那吐露着污言秽语,还出手打人的恐怖模样,让藤岛吓到话都说不出来。坐进私家车里,跟母亲坐在后座的藤岛,茫然地在心中整理着刚才所发生的事。临走时,女同学母亲说着“那个女人有毛病……”的低语,一直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真可怜,接到那种女人的信一定很不愉快吧。别怕,妈已经帮你摆平了,一切都没事了。”
那个女同学……真的做了什么恶劣到非被母亲殴打的事情吗?她只是写信给喜欢的人而已啊。藤岛摇摇头,逼自己别再多想。母亲怎么会有错?那样的做法才是对的,要喜欢谁或是写情书给谁,对自己还有那个女同学来说都嫌太早了。
母亲在车中一直抱着儿子的肩膀,等回到家里就说“今天一起洗澡吧”。到了国中还要跟母亲一起洗澡。藤岛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敢违抗。
“乖孩子,乖孩子。”
母亲边抚着他的头,边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胸口上。藤岛伏在母亲胸前,仿佛能够逐渐忘却刚才不悦的情绪,在浴缸里像作梦般地枕在母亲雪白而柔软的胸脯上。
“启志。”
母亲抚模着儿子的头发说:
“你的小鸡鸡要是起了变化,要告诉妈哦。”
母亲边说,边用手拿起了藤岛还残留着包皮的性器。
“起什么变化呢?”
母亲微笑说:
“你只要觉得怪怪的就来告诉妈。因为你的身体要开始准备变成大人,妈得在旁边看着才行。”
因为觉得非这么做不可,所以藤岛可以毫不在乎地在母亲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器官,也以为大家都这么做。从那天起的一个月后,藤岛在母亲面前第一次自慰。看到母亲认真凝视自己腿间的眼神,藤岛心想父亲是否也跟自己一样,在母亲面前做过同样的事。
自从学艺股长的事件之后,同学对藤岛的态度就开始变了。本来只是女生不跟他讲话,后来便慢慢扩张到整个班级。
本来就只能跟母亲选择的对象做朋友的藤岛,在班上原本就没有朋友,在教室里就像被遗忘的存在一样。但现在是明显被意识到存在,却被刻意忽视。听到别人说到自己的名字就会心跳加速,而本来在上国中之后明显减少的耳语,现在也被“恋母情结”所取代。在学校除了老师之外,几乎没有同学肯跟他说话,就算要编小组,也只有他一个人会被留下来。被老师指定要收留自己的小组成员,则都是一脸厌恶的表情。
在教室待不下去的藤岛,选择躲到图书馆去看书。在书的世界里,他不必顾虑那些令人厌烦的事,还可以享受独处的感觉。然而,刻意让自己落单也很痛苦。
他们为什么要故意忽视自己的存在呢?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吗?他知道自己个性沉闷,也不太会说话……难道是这样的个性让同学厌恶吗?到女同学家吵架的事虽然瞬间掠过他的脑海,但也被他以母亲不可能有错的想法给排除了。
他没有把在班上孤立的事告诉母亲,他怕又像之前女同学的例子一样,母亲会到学校来理论,他一直没有忘记女同学母亲那句“那女人有毛病……”的话,也不想让母亲再被人如此批评。
到了国中二年级,藤岛周边的状况仍没有改变,他总在教室一角静静看书。
快进入夏天的某个飘着细雨的黄昏,等着下行列车的藤岛,忽然发现旁边椅子上,放着一本被遗忘的漫画杂志,封面是个笑得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眼角风情跟母亲有点相似。他像被鬼压床似地瞪着杂志半晌无法动弹。然后不知错过几班电车之后,才猛然抓了杂志冲进车站的洗手间,把杂志塞进书包里。
回到家之后,藤岛把封面和里面四张彩页小心翼翼地剪下来,偷偷收到抽屉里去。捡到不能看的低俗漫画,还有把女孩子的彩页剪下来这两件事,要是被母亲发现的话,一定会被狠狠地责骂,说自己是丢脸又不知廉耻的孩子。但藤岛还是压抑不了自己的冲动。这一晚,他梦到了跟封面的可爱女孩接吻的婬梦。
藤岛暗恋的封面女孩叫做齐藤千佳。没有零用钱的他没钱可买有她出现的杂志,只好每天到书店去站着翻阅。
连续看了几天之后,藤岛知道她即将推出第一张单曲,极度想听她真实的声音。
等单曲开卖那天,他到唱片行凝视着她的单曲发呆,但凝视并不能听到她的声音。连续去了唱片行三天后,无法放弃的他明知成功机率不大,还是决定在吃饭时向母亲要零用钱。结果母亲笑着说“你想要什么?妈可以买给你”。
藤岛怎么样也无法说出”齐藤千佳”四个字,只能无奈放弃。这时母亲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
“对了,你最近怎么都没到妈的房间来?”
他颤抖了一下,自从有了齐藤千佳之后,他就不需要再到母亲的房间去自慰了。母亲尖锐的视线直盯着藤岛颤抖的手指不放。
“我不是叫你不能一个人做吗?”
低着头的藤岛细如蚊鸣地道歉。
“为什么不听妈的话?把理由说出来。”
他怎么说得出来?明知道说出看着女偶像的照片自慰会被责骂,他根本就说不出口。这时母亲站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在用餐的时候如此失仪过。藤岛的眼角扫到母亲蓝色和服的衣角。
“我不是叫你把理由说出来吗!”
母亲严厉的声音响彻在宽敞的饭厅间。这是从去年女同学情书事件以来,藤岛第一次听到母亲如此愤怒的声音。不管是说出齐藤的名字或是保持沉默都会惹母亲生气,藤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启志,你敢不听妈的话吗?”
藤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随即迎视到母亲如恶鬼般的眼光,他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我……我是想着齐藤千佳的事。”
一听到这个名字,母亲惊愕地蒙住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慌张地环顾四周后,放缓声音继续问:
“那是谁?”
“是常在杂志上出现的女偶像明星。”
“你想着那个女人做什么?”
“自慰。”
母亲当场哀叫出来。在管家玉惠冲进来之前,藤岛已经挨了母亲三个巴掌,从来没被人掌掴过的藤岛,差点被打昏过去。
“怎么会这样……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
母亲散乱着头发在餐桌旁走来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藤岛如何道歉,还是无法平息母亲的怒意。
“启志,你跟我来。”
藤岛被拖到母亲的房间,然后被命令月兑下裤子趴在床上。藤岛照做了之后,忽然感觉臀部一股剧痛,是母亲拍打的声音。藤岛边挨打边哭。他没想到会惹到母亲大怒,也不知道自己犯下如此可怕的罪。本来在齐藤千佳身上所品尝到如同毒蜜般的甜蜜兴奋,在此时立刻变成禁忌的苦果。
等母亲好不容易打完之后,泪眼汪汪的藤岛抬起头来,看到母亲也是同样满脸泪痕。藤岛放声大哭,沉溺于的自己让他感到羞耻,甚至有想死的冲动。结果母亲就以不像刚才还打过他的温柔动作,轻抚着藤岛的头。
“乖孩子要听妈的话。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妈都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做,不要去找那些下流的女人发泄。等你长大之后,妈会替你找到合适的对象。”
藤岛频频点头,眼泪却流个不停。母亲悲切地敞开和服前襟,然后跪在藤岛身前。那对白色的就在他的眼前晃动。
“乖孩子,别哭了。”
在母亲的牵引之下,藤岛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般,含住了母亲的吸吮,母亲怜爱地抚模着儿子的头发。
齐藤千佳的彩页全部被母亲丢进了垃圾桶。应该感到悲伤的藤岛却像松了口气,看着那些彩页被母亲撕成碎片。
从此之后,藤岛对母亲再无任何要求。虽然有时会想要超出母亲给予范围的东西,但只要忍过之后,就会消失。
国中毕业后成为高中生,藤岛周围的状况仍旧没有改变。父亲对自己仍然漠不关心,连国中的毕业典礼也没有参加。高中联考那天早上,偶然在门口遇到父亲,两人也没有交谈。父亲大概不知道那天是儿子高中联考的日子吧。不过父亲就算知道,藤岛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鼓励的只字片语。
当他考上以难考着称的私立高中时,父亲也没有参加祝宴,只有兴奋的母亲还叫厨师做了一个大蛋糕。就算是在家里,连佣人也习惯了没有男主人出席的状况。藤岛虽然寂寞却说不出口。他有想过父亲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大概是非已出的关系,却无法向任何人求证。
母亲所选的私立高中是所拥有悠久历史的名校,而且也是伯父的母校。由于距离家里实在太远。几乎没有同国中的学生也就读那所学校。少了知道藤岛过去的人,他也不像在国中时代被欺负得那么明显。不过即使如此,一向不善与人交往的藤岛也没交到什么朋友。
虽然有同学偶尔会来跟他说话,但只看教学节目和新闻的他,和同学根本没有共通的话题,聊天也无法持久。所以他跟国中时代一样,一到下课或是午休时间就独自看书,不断地看着夏目漱石、森鸥外、川端康成等大师的作品。书中所描写的爱情是那么静谧,连人的自私都显得那么美丽,但一想到双亲以及伯父之间的关系,藤岛就不禁感叹为何现实是如此赤果果的残酷。
到了这个年纪,他终于体会到母亲并不寻常,也知道孩子根本不会在母亲面前自慰。但要忽然对母亲提出中止的要求并不容易,母亲也有自己的想法。
考虑再三之后,藤岛以“只有早上会”的理由跑去找母亲商量。正如藤岛所猜想,母亲对于儿子在一大早,自己连妆都没化好时就跑来,显得非常困扰,后来终于答应让他单独自慰。
就连藤岛一直担心的身高问题,在进入高中之后也开始急速成长。他虽然长高,世界却没有跟着变得辽阔,每天所处的环境仍局限在学校和家里。国中时代虽然被同学排挤,进了高中之后却偶尔会有女同学向他告白。他以要用功的理由拒绝了她们,同时也对明明不了解自己,却能轻易说出“喜欢”二字的女孩子感觉到不可思议。他没有把告白的事逐一向母亲报告,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像国中时的骚动。
一早起来就到学校念书,回到家继续念书之后睡觉。假日的话,不是念书就是看书。那仿佛永远都会持续下去的单调日子却出现了“火种”。
在高二暑假快过一半的时候,隔天有补习班模拟考的藤岛,到了半夜还在二楼的房间里念书,念到一半忽然无法专心,想说到楼下厨房喝个茶转换心情。来帮忙的佣人做到晚上八点,厨师则是晚上七点,住在家里的管家玉惠因为要伺候早睡的父亲,也会在十点之前把一切料理好后,回到自己房间休息。所以藤岛不忍心叫醒已经休息的玉惠起来帮他送茶。
他走下楼梯,发现客厅的门微开着,里面透出一丝灯光。现在已经半夜一点了,父亲一向早睡,客厅里的人应该是母亲才对。这么晚了她还在客厅做什么?藤岛经过客厅门口时,却被里面传来的尖锐声音给吓了一跳。
自从国中自慰事件之后,藤岛就再没有听过母亲如此激动的声音。回想起当时被斥责的记忆,他的身体反射性地颤抖起来。
“不举的你怎么生得出孩子!”
从门缝中流泄出来的声音回响在昏暗的走廊上,接着传来父亲轮椅的摩擦声。
“没错,不举的我当然生不出孩子。”
跟亢奋的母亲成对照般,父亲的声音异常冷静。
“那启志是谁的孩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藤岛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液。
“我问你在我不举的时候所生出来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父亲愠怒的问声让藤岛背脊发凉。他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的事实。母亲的无言让时间有着短暂的沉默。
“是陌生人的也就算了,兄妹生下来的孩子谅你也不敢声张吧。”
藤岛这时才知道,一直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其实在家里早已不是秘密了。除了父母之外,连自己也知道真相。
“那又怎么样?”
母亲毫不在乎地反问。
“要追根溯源还不是你的错?我们早该在你车祸之后就赶快离婚才对,谁叫你坚持不肯?我不是告诉过你多少次我想要孩子!”
“我有叫你去领养一个。”
接着是什么被打破的声音。
“养子根本没有意义,谁要养别人的儿子啊!我要我的血脉,我要能继承藤岛家的血脉。而且我哥哥身体又那么弱,我要是不想办法的话,藤岛在我们这代就会绝子绝孙。”
“所以你就跟那个半死不活的发生关系吗?你的脑袋真的有问题。”
一股从胸口涌上来的厌恶感让藤岛几乎想吐,他明明不想再听却无法动弹。
“我还以为启志的父亲是我不认识的男人。没想到靖秋在临死前竟然笑着告诉我‘我是杜鹃’。”
杜鹃是一种会在别人鸟巢产卵,却不自己养育的鸟。伯父对养育自己孩子的父亲这么说。
“我哥很讨厌你。”
母亲凛然地说。
“他说你是个明明家世和教养都不好,还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的粗野男人。但是没办法,不是每个人出身都一样。”
父亲扬声大笑。笑声里隐约传来一股悲凉的感觉。
“但靖秋却是个徒有家世和教养,其它就一无是处的男人。没有体力或才能也就罢了,起码要知道努力,可惜他除了嫉妒别人,什么都不会。你知道爸之所以不让靖秋继承家业,不只是因为他的身体虚弱,而是他比残障的我还要没用啊。”
走廊顿时一片寂静,既没听到母亲的叫声,也没有打破东西的声音。
“看到跟靖秋长得一模一样的启志我就发冷,而且他还像狗一样的顺从,到了高中还跟被你操纵的玩偶没两样。他不是你的玩具,而是一个人啊。”
“你懂什么?你跟他又没关系。启志是个会读书又懂礼貌的好孩子。别看他被我所爱就觉得嫉妒。”
母亲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当初怎么不车祸死掉就算了。”
藤岛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母亲居然可以毫不在乎地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听在耳里的父亲会有什么感想?他不想再看到父母争吵,却没有勇气介入两人之间。如果这时出去,自己偷听的行为就会被责备。
“不管你怎么反对,明天要到这里来的就是我的儿子。”
父亲的话让藤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确听到了‘我的儿子’这几个字。
“你休想叫我认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
母亲提高了声音大叫。
“不知道是谁叫我认了生下来的儿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要跟疼启志一样对待明天要来的那个孩子。因为万一启志有个三长两短,继承家业的就是他了。”
母亲发出哀叫,父亲则笑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