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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从心开始 4

那天和阿岸分开后初芝立刻去了书店,买了几本关于爱滋病的书籍,回到家里就看个不停。

从感染途径到发病的经过,到发病为止的平均年数。还有生存机率……,通常在发病前会有五到十年的潜伏期,这比想象中要长得多。

是也有感染后五年就死去的病例,初芝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万一自己四年前感染了的话,按照这例子的话自己就只有一年可以活了。一年……只有一年的时间够做些什么呢?

可是现在是否感染了还并不能确定。书中写因为一次的性经验而感染的可能性是0。1-1%。这个数字让他松了口气。一百个人中才会有一个,绝对算不上多。可是受伤的话就会提高感染的可能性,想到和阿岸的行为时的伤口,他又无法相信这个低概率了。

他害怕接受检查,因为接受后也许就要面对地狱。不过反过来说的话也有可能发现现在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可是与其面对地狱的话,初芝宁愿自己并不知情,在烦恼了许久之后,初芝终于决定接受检查。

因为自己心中的天平在"感染"还是"不感染"上倾向了后者。

在接受了捡查,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时间内,初芝什么都干不下去。不知不觉中就在思索有可能侵蚀了自己身体的细菌,以及自己还能活多久的问题。在利用课余的时间去拿检查结果的时候,他多少松了口气,至少这样就可以分出个确切的结果,不用再如此的烦恼了。可是在那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以前为结果所作的那些烦恼,和后来的地狱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保健所的狭窄的房间里,初芝拿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他战战兢兢地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张纸。那里并没有书写过于具体的内容。只写在保健所的检查号码以及结果。而初芝的HⅣ抗体检查的结果是"阳性"。

就在那一瞬间,初芝的脑海一片空白。好象全身的血液都降到了脚底,全身一片冰冷。保险医生对他说

"可以和你谈一下吗?"的时候,他也只是啊了一声,但是脑子对于这些并没有得出结论。留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和检查结果。在几乎让他失魂落魄的冲击之后,他最初意识到的是"自己要死了"这个事实。自己要死了,死定了,这个身体将会被细菌所充斥而死。

在他几乎听不见什么的耳朵旁边,保险医生拼命地进行解说。就算HIV的抗体是阳性,也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死亡。感染和发病并不一样,如今的医学已经有了划时代的进步。爱滋病得到克制也并不是梦想了。可是这完全无法震动初芝的心灵,也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离开保健所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学校的。他只记得自已尽量避开别人,把自己关进了职员专用的厕所里,然后再次打开了检查结果。阳性的那两个字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流逝也不会有所改变。他茫然的注视厕所的天花板。泪水夺眶而出。初芝趴在厕所里大哭了起来,因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鸣咽。

即使想过自己有可能被感染,但不知出自哪里的自信总让他觉得自己一定没有事情。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可是这个事实让他格外的无法接受。

自己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没有任何错!不对的都是阿岸!是他乱来才会染上疾病,然后又传染给了自己。那次的性经验根本就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暴力!自己不但单方面接受了阿岸的暴力,还被在身

体内留下了有时间限定的恶魔。

初芝从心底诅咒着阿岸。因为那种混蛋,自己不但失去了友情和自尊,现在连未来都要被夺走!如果没有遇见他就好了,如果没有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早知道要面对这样的未来的话,他宁愿抹煞和阿岸的过去。

他直接从厕所回了家,丢下了要上的课程不管,也没有联络任何人。他只是不断在家灌酒,但是却老是没有醉意。好不容易被酩酊的感觉包围后,他忍不住想到干脆就这样死了好了。如果被父母兄弟知道自己患上爱滋病的话,他宁愿就这么死掉。这样的话就不用留下那么悲像的回忆,不用被其它人知道,可以更加轻松的结束人生。自己对于死亡所拥有的选择权让初芝产生了陶醉感。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初芝跑了出来。摇摇晃晃的跑到电车站,打算就这样跳到电车的前面被压死好了。但是最初的电车他错过了时机,第二辆,第三辆也一样,在目送了若干辆车子后,初芝突然大叫着跪了下来。

他害怕死亡。

哭泣着回到家里的初芝无计可施,所有的愤怒只能都聚集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死太不公平了。那个把自己拖向地狱的阿岸,那个让细菌在自己身体里蔓延起来的男人,才应该负起责任来去死!

在盛夏的中午,初芝在口袋里揣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后,不顾烈日当头走出了家门。匕首就是初芝的憎恨的最具体的实物表现。

阿岸的家人在初芝打来电话时很简单就告诉了他医院的名字。阿岸的母亲还哽咽着表示"请你多安慰安慰他。",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电话另一端的对象是打算去杀掉他们的儿子吧?

乘坐上医院的电梯,在上升的指示灯转变为5之前,初芝一直模索口袋内的匕首。

他在护士站确认过了名牌,阿岸住的是单人房间。门上挂着"谢绝探病"的牌子。初芝看了看四下无人,就门也不敲的闯了进去。

里面是个温暖的场所,窗户全开着,远方白色的海洋正在熠熠发光。仿佛吹风机一样的热风不断吹拂进来,让淡水色的窗帘也随之摇摆不巳。

开门关门的时候都没有反应,初芝蹑手蹑脚的环顾了四周。好象没有探病的人和护士。

初芝大力掀开了被单,出现在床上的人影让他目瞪口呆。最初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这真的是阿岸吗?完全就像是另一个人了。比起上次见面时他更加的削瘦,可以说只剩下了皮和骨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好象枯木一样的手臂上插着点滴,那周围的皮肤已经是青紫色。闭着的,深陷的眼窝直接表示出了他骸骨的形状。

从敞开的衣襟部分可以看见他几乎要刺穿皮肤的尖锐的锁骨。薄簿的胸板一起一伏的表示身体的主人还没有断气。但除此以外就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了。突然,他大大喘了口气,缓慢的睁开了深陷的眼睛。

好象死鱼一样失去了光泽的黑眼珠茫然注视着初芝,他用手掌擦了擦眼睛后,发出了短暂的悲鸣,潜进了床单里面。

"我不知道你住院了。"

初芝温柔的说道。演技的话谁都作得到。关键是不能让他产生怀疑。初芝希望直到阿岸死亡的瞬间,对方都不会察觉。这样才不会引发乱子。

"你的情况怎么样?"

被单下的身体不断颤抖。

"不要隐藏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在鸣咽之后,阿岸用颤抖的声音说到"请你背过脸去。"

他按照阿岸的话转过身去后,传来了一阵床单的摩擦声,大概是皮包骨头的男人探出了脑袋吧。

"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阿岸用干涩的声音低语,咳嗽了几下。

"为什么?"

阿岸没有回答,初芝的背后传来了暖风。

"虽然是夏天,可是手脚还是好冰凉啊。"

初芝产生了正在和祖母谈话的错觉。但是阿岸应该和他一样是二十六岁。

"我喜欢打开窗子。你还记得高中时代的事情吗?教室里没有空调,闷热的要死,可是很不可思议的是又让人非常地想睡觉。我现在不时会梦见高中时代。"

看着沉浸在感伤中的男人的脊背,初芝思索应该在什么时候,怎样去杀死他。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绝好的机会。他偷偷把手伸向了牛仔裤的口袋。

"那里的窗子可以远远看见海洋。"

阿岸一个人喃喃自语。

"最初看到的时候,我想起了排球部搭乘电车去外宿的事情。从电车的窗口可以看见远方的海洋,明明不是小学生了,大家还是又笑又闹得吵个不停。"

记忆的共有,在初芝的脑海中也出现了同样的海洋。

"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啊。"

阿岸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这也是初芝想要问阿岸的。

"啊,公平,杀了我吧。"

握着匕首的右手颤抖了一下。

"请你杀掉我吧,我怕死!可是我也没有自杀的勇气。我己经不行了。我马上就要死了,没有救了。我讨厌疼痛,讨厌痛苦,所以杀了我吧!"

要杀掉他很简单,可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是复仇,而不是为了让阿岸获得解月兑。沉默之后,可以听见阿岸吸鼻子的声音。

"你接受检查了吗?"

初芝笑了。

"啊。"

"结果呢?"

我要和你去同样的地狱了。躺在病床上,回忆着过去而流泪,哭着乞求别人杀死自己。谁想象过这样的未来!?谁追求过这样的未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这痛苦,这命运,全都是你的错!无法成声的语言激荡着他的全身!你这种家伙去死吧!快死吧!死在我眼前才好!

在轻轻的敲门声后,门打开了。进来的护士注意到初芝的存在后,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

"您是来探望他的吧。"

护士对初芝打了个招呼后,就靠近了病床。

"今天你气色不错啊。"

"还好啦。"

"你能夹住体温计吗?"

在护士和阿岸说话的期间,初芝也一直背对着他们。

"他是我从高中时代起的朋友。"

向别人介绍初芝的阿岸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他现在是高中老师,在教世界史。"

"噢。"

"我和他都是排球部的。他的球技相当厉害呢。"

护士轻轻笑了起来。她测量完体温出去的时候,笑着对初芝说,"有朋友来的话,阿岸也精神了不少呢。"

愉快的对话在护士离开的同时就消失了。沉默再次降临。初芝寻思,阿岸会死吗?就这样寂寞的,凄惨的死去。

"结果怎么样?"

阿岸又问了一次。初芝沉默了一下之后,

"我是阴性。"

立刻,阿岸那里传来了鸣咽声。从好象强忍着的哭泣声中间,可以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神啊,谢谢你!"

初芝冲出了病房,用惊人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来不及等电梯,直接就下了楼梯。阿岸的祈祷并没有传达给神灵。初芝咬住了嘴唇,用力握住双手直到手指都变了颜色。他在胸口不断对以前的亲友重复着,"你去地狱里后悔吧!"

那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阿岸就去世了。在冰冷的秋雨的夜晚,初芝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没有举行他的葬礼,初芝只想到,他有在地狱后悔吗?

◆◆◆

周围己经如同黄昏时分一般昏暗了,社会课准备室的玻璃上映照着灰色树叶的影子,叶子在从清晨起就己经下个不停的雨水的冲击下和狂风的吹拂下大幅度的上下摇摆着。

前些日子一直都是晴天,但是一进入十一月天气却突然变了个样子,这两天来每天雨都会下个不停。躺在房间一角的沙发上,裹着毛毯子的初芝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外面的雨势出乎意料的大,一想到要怎么回去他就忍不住烦恼了起来。从早上起他就在发低烧,身体很沉重。即使在房间中也会因为寒冷而颤抖不已,如果再淋湿的话,热度毫无疑问还会上升。

走廊上传来了学生的脚步声,初芝忍不住看了看墙上的表,应该还是上课的时间啊?与此同时下课铃响了起来。现在是下午三点,第六节课己经结束了。

他从沙发上撑起了身体,就好象刚游过泳一样疲劳,明明什么也没做,关节却嘎吱嘎吱作痛。他每次发高烧之前都会是这个样子。

就在他为了至少要完成自己班级的班会而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一摇晃又跌回到了沙发上。他伸手模了模额头,吐出的气息都饱含折热气。

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干一边搔着短短的头发一边打开准备室的门走了进来,蓝色的上衣卷到了手肘以上,肩头的白色痕迹非常显眼。虽然说上课时大家都用的是粉笔,但一般也很少连这种地方都弄脏。他以前也提醒过干,但他好象就是喜欢去模肩膀。将手上的教科书摔在书桌上的干恨恨的咋了一下舌。

"你听我说噢!课上到一半的时侯,我提到了在美国旅行的事情,结果学生们就说想多听一些,我被他们一哄就说的兴高采烈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课时间,这学期的授课计划完全乱套了,真是糟糕透顶!!"

"谁让你自己要上套啊。"

初芝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对方自己也心里有数的问题。干脸色阴沉的咬着嘴唇,不再说什么了。成功让男人闭嘴之后,初芝借着这股劲站了起来。他原本觉得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右膝使不上劲,整个人向前栽倒,幸好左腿及时撑住了身体,但是刚才的姿势还是有说不出的危险。干晚了一拍的伸手出来支撑他。

尽管没有碰到,初芝还是吃了一惊,有点粗鲁的挥开了他的手,看到对方吃惊的表情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警戒过头了。

"因为你的手太脏了!"

他只能找个不高明的借口。干看着自己的手心,苦笑着说了声"对不起"。空气显得非常的尴尬,初芝好象要逃跑一样走了出去。

"啊,请等一下!"

看到追上来的干试图抓住自己的手,他又吃了一惊。因为不是那么突然,所以多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即使如此,在被抓住手的瞬间他还是颤抖了起来。

"你果然发烧了。"

"发烧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对方似乎并不赞同。

"虽然早上我就觉得你状态不好,但现在比当时情况还要严重。眼睛好红,身体似乎也在摇晃了。"

"我没觉得不舒服。"

初芝说了谎。耳旁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雨声,干将视线转向了玻璃。

"雨势好象更大了,回去的时候我用车子送你吧。"

"不用了。"

即使可能要因为淋雨而让病势加重,或者明天一天都要躺在床上哼哼,初芝也不想坐干的车。

"你不用客气啦!虽然我还有点儿事情想做,但是五点前一定可以走啦。"

"我不是说了不用嘛!?"

烦躁的心情让他的话冲口而出,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了。平时明明可以冷静控制感情的,可一旦身体到达界限的时候,自制力也立刻消失了。

干是关心自己才要提出送自己的。如果刨去个人感情部分的话,从道理上说这应该是值得道谢的行为。

"抱歉我不该吼你,可是去了我的公寓的话,你回去的时间不就会更晚了吗?而且五点左右是上下班高峰,坐电车可能还要更快一点儿。"

虽然是借口,初芝也觉得这个理由相当合理。他耳旁传来了吱吱的声音,看了看下面,原来是干用鞋子在地板上蹭来蹭去。

"你虽然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不想坐我的车子吧!"

初芝吞了口口水。难道他已经发觉到自己在尽力的避免两人独处的状况了吗?可是接下来他从干嘴里听到的,却是让人失笑的傻瓜般的推测。

"你是因为我的车子太破才不愿意的吧?"

干用非常认真又非常不满的表情说着。

"我说了不止一次要送你,可你还是一次都没上过我的车子吧!你其实就是讨厌坐,我从老妈那里继承下来的,被学生们嘲笑不己,己经有十五年历史的破车吧?"

初芝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因为实在是太愚蠢的理由,他只能笑而己了。

"我一早就知道你的车子有多破了,也用不着到现在才嫌弃吧?"

"那好,为了证明你不讨厌它,就坐一次嘛!"

他那嘟起嘴唇的任性表情和挑衅式的口吻格外惹火了初芝。

"你是三岁的孩子吗?"扔下这句话后初芝就离开了房间。从以前起干就有不少这种明明年纪一大把,却还是很像小孩子的地方。这些和那些在外人眼中直率的部分一起形成了一个天真的男人。可是就算对方再怎么天真无邪,初芝也不会忘记他依然是一只雄性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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