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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夫碰不得 第三章

长时间禁闭在黑暗中,一下子大放光明,刺痛了眼。

当高以达反射性地撇开头时,房间里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冒牌」狗仔队。

一连串的喀嚓喀嚓声,此起彼落的连续闪光灯,嚣张地在眼睑上方撞击着。

精密的光学镜头,将他与男人纠缠的肢体、暧昧的姿势及手足无措的片段,钜细靡遗地纳入快门里。

「我的天!段昀,你在对小高做什么?」同一时间,一声惊呼发自门边,女圭女圭脸的男子说:「你、你还不快放开他!」

「搞什么……这声音是……尚志!」男人后知后觉地从高以达的身上撤离。

得救了。高以达如释重负地拾回残余的自尊,滚动身体逃离男人的控制。

「你是怎么进来的!」段昀东张西望地对着空气怒叱。

咦?高以达不解地望了男人一眼。他看不见龙老板就站在床边吗?莫非……那双墨镜并不是装饰品,而是……因为他眼睛……看不到?

此时女圭女圭脸的男子赶到高以达身边。「你没事吧,小高?」满脸心疼地替他解开了手上的皮带。「啧、啧、啧,真可怜,手腕都破皮了。段昀,你居然把前来帮忙照顾你日常生活起居的小高压倒在床上,这可是犯罪,该被捉去关的。」

「我?」墨镜下的鹰眉一蹙。「……更!你设计我。」

「设计?你在说什么啊。」女圭女圭脸的男子眨着眼。

冷脸以对。「不要装了,你那一肚子坏水能出什么好主意?你背着我在玩什么花样,说!」

无辜至极地拱高了眉,女圭女圭脸上净是困惑。「我什么花样也没有玩啊?我是来赴约的。我约了小高先生九点到你家,打算介绍他给你认识,顺道让小高熟悉工作环境,我哪知道你竟会对他下手!幸好我来得及时,阻止了你,不然你就铸下大错了!」

「讲得像真的一样。」段昀不信地撇撇嘴。昨天在电话里头,尚志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有个很棒的男孩要推荐,还说什么一定会让自己满意他的服务点点点。尚志很清楚他每周一次会找TWO2的钟点男孩到家中,因而利用这一点——

「本来就是真的,他是公司帮你新聘请的全职帮手,专门替你处理一些日常生活的琐碎事务。未来他会帮你准备三餐、料理家务,打扫房子等等,还有他的薪水由我这边支出,你完全不必担心。」

「我不需要!」男人像只暴躁的熊咆哮着。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很需要帮助。」

「我拒绝让一个闲杂人等在我的房子里晃来晃去,很碍眼。我的事,我自己就能处理得好,用不着外人来插手。」

「驳回!首先,他不会碍到你的眼,因为反正你也看不见。再者,你说外人不可以插手,身为你的表哥兼合作伙伴,我应该不算是外人,所以这件事情我管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合情合理。」

「这是我、的、家!我有权决定要让谁进来、不让谁进来!」

虽然没有地方让高以达插嘴发问,但是他的疑问已经间接获得证实。

想不到……原来段昀真的是盲眼人士,这么说来龙老板也不算是骗他,段昀的确需要一名帮佣。

龙尚志=龙老板望着表弟固执的表情数秒钟后,长叹口气。「没办法了,寇仔,你说,刚刚的照片可不可以做为起诉的证据?」

蓄着五分头,体格高大,眼神凶悍,一眼即知「非善类」的男子,踏着一双蓝白拖鞋登场。

他把插在耳朵上的香烟取下,用嘴巴叼住,边掏打火机边说:「不用照片,我也可以用现行犯逮他,我还会吩咐里面的兄弟们,好好地给他关照一下我们龙二哥的可爱小表弟。我说,段昀,你这小子别太嚣张了,二哥花钱帮你请男仆,你还挑三拣四个什么劲!」

二哥?高以达真想掏掏自己耳朵,他真的没有听错吗?这个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比龙老板大上十岁的流氓老大,竟喊龙老板为二哥?那……到底龙老板几岁了?真是不可思议。

「寇仔,这年头没有人称什么仆不仆了,应该称为『专业管家』,要不也可以称他为这个家未来的『老妈子』或『男主夫』。」

不管是哪一个称呼,高以达都敬谢不敏、无法恭维。

「是,谢谢二哥帮我上这一课。」明明外貌有如凶恶的斗牛犬,可是主人一召唤,他就乖得有如哈巴狗猛摇尾巴……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龙尚志重新对着表弟绽放一抹苦劝的微笑,说:「段昀,你明白了吗?如果不想因为非礼小高的事而被关进拘留所里,你还是放弃抵抗,乖乖接受我的安排就好,表哥不会害你的。」

男人冷笑以对。「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吧,尚志。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逼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你硬塞给我的帮佣。可是你把我丢进拘留所也好、监牢也罢,都随你的便,我不会改变心意的,我说不需要帮佣就是不需要!」

龙尚志摇了摇头,嘴巴念念有词了好一会儿,闭了闭眼,再张开。「好吧,寇仔,把他带走。」

穿蓝白拖的男子吓了一跳。「咦?真的要这么做啊,龙二哥?」

「当然!他可是欺负了小高,得付出应付的代价,不让他好好忏悔怎么行。」龙尚志斩钉截铁地说完,马上挤眉弄眼,动着嘴巴不出声地说:「笨,你不会配合一下,演演戏,吓一吓他啊!」

男子恍然大悟地摆出凶狠的模样,拿出手铐上前。「走,我带你回局里问话去。」

段昀冷哼了一声,任由他给自己上手铐。

龙尚志蓦地想起一件事,喊住表弟。「等一会儿,段昀,你欠小高一声道歉,你刚刚差点非礼了他……」

段昀停下了脚步,双辱扭曲出讥讽线条,冷笑着。

「要我道欢?」俊秀脸庞释放出毒气级的魅力。

男人的五宫,从双唇到眉、鼻梁、双眼,每一部分都有着鲜明深邃的轮廓,一如他的言词那样犀利、醒目。「你当我是哪门子白痴?」

之前无论是在幽暗的室内或昏黑的玄关,都只能看出个大概的形状,所以高以达并未特别留意段昀的相貌——

细看男人的长相,出乎意料地,会发现到无论是经常皱起的英眉、或不时有几绺刘海掉落下来,遮住眼睛的打薄及肩细发,以及那双异常细长、干净、白晰的十指,综合起来,竟组成一个看似神经质的、完美主义的、不惜为艺术而疯狂的,经常游走于常人与狂人边缘,深具天才艺术家气息的秀雅男子。

——与他的火爆性格恰成对比,无疑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代言人。

磁性的美声,噼哩啪啦地开骂道:「这家伙不也是和你同一伙的!他和你联手欺骗我,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不想被我非礼就不要冒充应召男,凭这种逾期的、嚼也嚼不动的、啃到牙快断掉的货色,也跟人出来卖?不要丢人现眼了。」

「段昀!你——」

「不要紧的,龙老板。」高以达开口介入。「我不希罕这种人的口头道歉,与其听他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不如不要和解,我也不打算因为一句『对不起』就原谅这家伙,大家扯平。」

他的回答令段昀颇感意外地仰起下颚,对着天花板说:「看样子你之前的那点骨气,不是作戏演出来的。」

「我要演戏也不会演给你看。」

「是啊,因为我是瞎子嘛。」

这家伙……高以达瞪着他。「对,你的眼睛是看不到,不过有些人即使眼睛看不到,也不会自怨自艾,相反地会更努力用心眼去看别人对他的关心,不会因此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比一些有长眼睛的人,更看得清楚事情的本质,像你这种人恐怕一辈子也无法顿悟这一点吧。」

呵地恶笑了下。「听你说的,好象自己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那么,我问你,你相信尚志是凑巧出现拯救了你吗?」

「我为什么要怀疑他?」

「天啊,好一个福音脑袋!在你脑袋里面,是不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播放着圣经,坚称人性本善,世界一片祥和美好?」

「我是福音脑袋,你又是什么?撒旦脑袋,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诅咒、咒骂着别人的脑袋。」心中对段昀的恶劣印象,除了恶毒、没人性、粗暴、粗鲁之外,再往上添了个「没礼貌」的EST型。按照这速度发展下去,他要恭喜段昀,很快就可以破表,登上世界最讨人厌王的冠军宝座了。

「嘿,福音脑袋也懂得怎么骂人啊?」

「撤旦脑袋除了诅咒之外,没别的本事了吗?」

「想要见识我嘴上功夫以外的本事,把洗干净了,到床上去等我。」

「滚回你的地狱去吧!」

「在我滚回去之前,我就好心地点醒你,真正的恶魔可是站在那家伙那边。仔细想想吧,一个凑巧出现的人,怎么会知道要带着条子上门?」

高以达一愣。

龙尚志含笑地说:「你们两个斗嘴得这么开心,以后想必也能相处融洽,你真的应该接受我的建议,让小高在这个家帮忙照料你,段昀。我以我的身家财产跟你保证小高的清白与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

言下之意,高以达默默地想着:我真是大白痴,被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神奇的是,那个一直与高以达唱反调,不曾把高以达的辩解听进耳中的男子,竟能一下子说中了此时此刻高以达的心思,精准掌握住他的想法。

「尚志,你是不是认定,只要我点头,一切就水到渠成?很可惜,我想现在揭穿了真相之后,你需要说服的对象不再是我,而是他了。」

段昀像个顽童似地想到了个坏点子,咧嘴笑说:「我改变主意了。尚志,你要替我聘请帮佣可以,但是只能找『他』——那个差点被我强暴的家伙,倘若他不答应,以后你不准再重提此事。」

高以达一瞬间曾考虑,要不要为了看段昀这张脸扭曲的模样,干脆利用他的话反过来对付他,故意答应接下帮佣一职。

只是一想到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得成天伺候这位任性、暴躁、未开化的大少爷,他马上就打了退堂鼓。

……我已经受够这些有钱人了。

高以达宁可兼三份差,每天只睡四个钟头,也不想再和这帮人有啥瓜葛。

「抱歉,我无意欺骗你,真的。」

这句话,大概是骗子必备的教战手册中,写在第一页第一行的道歉模板吧。

得知今天发生的「事故」,也许是眼前这名无论长相或身材,都像个不出十七岁美「少年」的女圭女圭脸男——一个完全无法与「心机」、「暗算」或「陷害」的负面字眼,连在一起的男子所策划的,高以达的心都凉了。

他一秒钟也待不下去,转头就要离开段家,不想听龙尚志的任何解释,也没有一丝一毫想留下来当帮佣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搬出了之前拍下的数字相机记忆卡,微笑地说:「我不会用这个东西做为交换,威胁你接受这份工作。不,我不会这么卑鄙。我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听我解释我这么做的理由——然后这张记忆卡就是你的了,任你想销毁它或保存它都行。」

仅仅是胁迫人留下来的这一点,就已经够卑鄙了吧?一般人不是都会采取低姿态,拜托人听他的解释?哪有人像龙尚志这样,用威胁的?

段昀说得没错,自己这双眼长哪里去了?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没长青面獠牙、没长山羊角,但却一样(甚至可能更加地)邪恶的魔鬼。

高以达可不想把那么危险的记忆卡留在恶魔手中,于是勉强同意了龙尚志的提议,他们来到了客厅。

好客地促他在沙发上坐下,龙尚志从冰箱取出两罐咖啡,说:「真不敢相信,这小子的冰箱里只放咖啡和啤酒,其它什么也没有。真不好意思,没有别种饮料能招待你,只有这种的。」

「『这种的』我已经很满足了。」高以达叹口气。「其实你无须浪费这个时间,我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我很感激您给我这个工作机会,要是我有多问一下工作内容就好了,这样也不会浪费您的时间,我一定会马上告诉您,这份工作我没有自信能做得好。」

「你是没有自信能做得好,还是没有自信能与段昀相处得好?」

高以达耸耸肩。两边都一样吧?

「呵,如果是工作上的自信,我帮不了你,但是没自信和段昀相处的这一点,也许我帮得上一点忙。」扳开咖啡罐的拉环,喝了口过甜的市售咖啡,龙尚志做了个不敢恭维的表情。

「从何说起才好呢……段昀的母亲是我阿姨。我们的母亲感情很好,婚后也常常到彼此的家串门子。我还记得段昀刚出生的时候,阿姨、姨丈欣喜若狂的模样,那时候他们真是非常快乐的一家子。段昀在两、三岁的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同,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男孩,见人就开口笑,到哪里大家都非常疼爱他。」

两、三岁和婴儿差不多,当然可爱了。万一那么小就像现在这样脾气暴躁,那还得了?天底下有谁见过一出生就懂得咒骂人的婴儿?除非是怪物。

「可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他的眼睛出了状况,检查后才知道是一种遗传基因造成的眼疾,自此之后,段家就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

「阿姨与姨丈为了维持段昀的双眼视力,不知道跑遍了多少医院、找了多少名医,但是化学治疗的效果,没能杀死全部癌细跑,最终还是得摘除双眼好保全性命。段昀就在那时变得极为暴躁任性,总是抓到东西就砸,有得摔就摔、有得扔就扔。阿姨照顾他到筋疲力尽,姨丈的公司在那阵子也几乎倒闭。」

事实上,那段日子是无法靠着口头三言两语的轻描淡写,便能道尽个中辛酸的一段血泪史。

治疗的过程,其艰辛痛苦不在话下。

而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为了减少儿子受折磨,一定很想选择最快速轻松的快捷方式,然而为了儿子的将来,又必须眼睁睁地见他吃苦受罪,段昀的双亲必定经历过一番外人难以体会的椎心之苦。

「不过段昀父母的辛苦是有代价的,好不容易段昀牺牲双眼换回了身体康复,大家都为他们高兴,认为他们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听龙尚志的口气,前途似乎多舛?

听到此处,高以达已经觉得自己能原谅段昀的暴躁与孤僻。虽然新闻总喜欢报导一些身处绝境中,还能维持乐观向上精神的人们,但事实上,人并没有那么坚强,要维持住表面给大家看到的乐观,那些生命斗士不知道得煎熬多少个日夜、得掉多少滴眼泪才办得到。

「难道是……病又复发了?」

「不是,继失去了双眼的光明之后,段昀失去了另一样无可取代的东西……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阿姨。她发生车祸,意外身亡。」

不幸总是一而再、再而三,仿佛呼朋引伴而来。

想起以前自己常听女乃女乃说这句话,女乃女乃总是告诫他千万不可以存有悲观的想法,要想得正面一点、乐观一点,福气自然会跟随而来。

高以达很感激老人家的先知灼见,让他能一路保持乐观的态度,哪怕是面对妻子拋子弃夫的打击,他也没有一蹶不振地深陷不幸的泥淖。

「对一个小孩子而言,如此接连的不幸,想必是难以承受的重荷吧?」

「嗯……」女圭女圭脸凝重地沉下。

龙尚志的表情仿佛还有下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昀的眼睛不方便,夺走的是他的光明,可是不是每个失去光明的人,都会像他一样坚持待在暗处,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他不提,高以达也没想到。光线的明暗对看不见的人而言并不重要,但他可以看得出来段昀对「黑暗」有股执着。

「还有孤僻。不光因为失明而让他的性格大变,他排斥人、不让人靠近他,坚持以金钱换取性服务,也不与人发展任何情感上的关系,把自己彻底封闭在正常的人际关系大门之外的原因。」

龙尚志静静地望着高以达。「点点点的这一些,我不会现在告诉你,免得你会开始以为这些都是我杜撰出来,为了博得你的同情而说的故事。如果哪一天你想更进一步地了解他,我很乐意再告诉你。」

「你这是……在吊我胃口?」

「有效吗?」灿烂一笑。

高以达叹口气,有效,但他不能上钩,也不会上钩。

「龙老板,你带着朋友闯进段家时,早已经知道段昀会对我做什么了吧?他把我错认为应召男,真的是偶然的意外吗?」

「段昀坚持不请帮佣,这你已经知道了。假使我老实地告诉他,明天会有个帮佣到你家,他一定会把你关在门外,所以我只好换个说法。」龙尚志毫无忏悔之意地笑说:「我告诉他明天有个惊喜,有个很棒的小帅哥会上门找他,我动的手脚就是这样而已。」

这已经足以让段昀把自己误认为是男妓了。「你算准他一定会对我出手?」

龙尚志双手一摊,责任已经撇得一干二净。「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料中,不过有备而无患,带着寇仔和相机去『救』你,请把它当成我设想周到的性格使然,绝非我有意设计你。」

假使一切都是「偶然」,自己也失去了生气的理由,那就更没有道理不接受这份工作吧?尤其现在他哈这份高薪哈得要命。

——恐怕这正是龙尚志所打的如意算盘。

「龙老板,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需要这份工作,非常地需要,昨天你给我这份工作机会时,我还感谢上天给我这个奇迹。」

「这不是奇迹,只要你点个头,这份工作就是属于你的。」龙尚志胜券在握地微笑。

「可是,请恕我再一次地慎重婉拒。」

「为什么?难道听过我那番解释,你还是不能接受,还要为我动了那点手脚而生气吗?有自我主张是好事,但不知变通就会变成像段昀那样无可救药的顽固怪咖了,那种怪咖的人生可是很痛苦的!

「你想,如果你接下这份工作,有三个人的未来是光明的,而你推掉这份工作,至少有两个人会不幸,一个是你——得再去找寻一份养得了家的新工作,一个是段昀——永远茧居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孤僻孤独孤单地过一生。

「反观罪魁祸首的我,即使让你们遭遇不幸,我也还是我;你不答应这份工作,并不会惩罚到我,对我的生活也没有影响。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很过分吗?你有百分之百的权利接下这份工作,跷着二郎腿领我的薪水来惩罚我。」

听他绕着圈子讲了半天,意志不坚的人,说不定真会被他给说服了。不得不佩服龙尚志在操纵人心方面,确实有独门妙法。

高以达摇头,认真地说:「刚刚我确实很生气被你利用,但一码归一码。我不接受的原因是,说实话,经过那场糟到不行的初次碰面,我和那家伙已经给彼此留下最恶劣的印象,我没自信能与他共处一室而不拿刀砍他,请原谅我的拒绝。」

龙尚志似乎没想到高以达真会这么「坚决」地拒绝,张口无言了一会儿。「你最好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必了,我没有时间再蹉跎下去,我想尽快去找新的工作。」

始终认为自己能说动高以达的男子,这会儿游刃有余的表情松动了,口不择言地说:「你不觉得吃亏吗?」

「吃亏?」

「你让段昀模也模了、亲也亲了,可是换得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啊!好好的工作也不要,这样不是亏大了,你能甘心吗?」

高以达瞠眼,龙尚志的话再度勾起了他的回忆,方才抛诸脑后的尴尬再度来袭,连带着段昀的手在身上游走的触感,也在皮肤细胞中苏醒。

双耳一红。

「男、男子汉大丈夫,被模一下也不会少块肉,我会把它当成被狗咬,不会和那家伙计较的。告、告辞了……」高以达像是被针刺到般地跳起,嗫嚅地道完再见,急急忙忙地越过客厅想离开。

就在他通过起居室门前时,门内传出了热闹的电子音乐,送入了高以达的耳中,他放慢了脚步。好熟悉的音乐,是在哪里听过……啊!这不是某个热门的电玩游戏背景音乐吗!是谁在打电动?

「高以达,你忘了带走记忆卡了。」

回头,困惑地指着那道隐约跟着乐音震动的门。「这个不是电玩音乐吗?他——段昀在打电动吗?」

「呵呵,怎么可能。」龙尚志悄悄地把门打开一道缝,招招手,让高以达自己亲眼「求证」。

房间里的段昀正戴着单耳耳机,坐在一组复杂的电子键盘前方,十指飞快轻盈地在黑白相间的音键上弹动。那些魔力音符在空间里相互撞击、和弦出一段段既激昂又令人振奋的乐章。

「你喜欢线上游戏的话,也许你会听过『巴娜娜国际』的名号?」

年轻人不知道「巴娜娜国际」就太逊了。虽然高以达没有玩线上游戏,但大学里面很多朋友都是他们公司的主力游戏——「史魔大战」的忠诚支持者,有不少人学科成绩被当,还得怪在过度沉迷这款游戏的头上呢。

「我听过。」

龙尚志继续解说道:「『巴娜娜』是我在大学时代与几位同好设立的游戏公司,我们运气好,赶上了这波十年的线上游戏市场扩张期,先靠着几款小游戏占了一席之地,然后前年推出本公司的代表作『史魔大战』。

「那款游戏会大卖,固然是因为情节紧凑、游戏手法又彻底翻新,不过最不可或缺的,也是大受好评的部分,其实是游戏的配乐。

「它完美地结合了游戏中每一个扣人心弦的关卡,光是这款游戏的配乐,手机下载就创下全世界百万次的佳绩。而这款游戏的全套背景音乐的创作者,就是段昀……他的音乐可以为一款游戏注入灵魂,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好厉害,音乐如果有色彩,此刻他们一定像被七彩缤纷的彩虹所拥抱。

虽然高以达不是很懂音乐,可是站在这边所听到的片段,每一段乐章既活泼又满溢青春阳光,毫无段昀自身的阴暗感。那样欢乐的音乐,谁会相信竟然是出自一个孤僻的盲友之手?

「我拿一片他的CD给你带回去听好了。」

「不、不用了。」

但是龙尚志仍硬是去拿了张CD,塞给他。

「我还没有放弃说服你,小高。你回去听CD的时候,顺便回想一下我说过的话,假使一直放着段昀不管,这个才华洋溢的家伙也许会死于营养不良、或是被一堆怪虫咬死,希望你可怜可怜他,留下来照料他的生活吧。我等你的回音!」

高以达拗不过他,只好带着CD及记忆卡离开了段家。

「真的有用吗?龙二哥。」寇仔叼着烟,走到龙尚志的身边。「我感觉他不会再回头了,你应该把记忆卡留着,当成最后筹码的。」

「傻瓜,真那么做,他是绝对不会点头的。他和段昀在某方面很像,顽固起来要人命,因此我才灵机一动,想到他很适合来照顾段昀。经过今天的交手,我更确信他是最佳的人选,搞不好还能打破段昀的隐居状态,让他走出去。」

粼粼双眸含笑地瞅着渐行渐远的青年,低语着:「我不会看错人的,我可以出一千块和你赌,他一定会再打电话给我。错不了!」

寇仔拱了拱眉,一千块真是诱人,但……龙尚志的赌运之强,可是有线上第一赌神封号挂保证的,笨蛋才会和他对赌。

黑暗对他而言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只有身在黑暗之中,他才可以和明眼人站在同样的起跑点上——还超前了那么一点优势,他的耳力是他的第三只眼,可以替代早已失去功用,如今只有两颗装饰品在其中的眼睛。

在黑暗当中,是他感到最自在、放松的时刻。

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没有心血来潮的谩骂,只有他独占的一方黑暗。

开口做着呼、呼呼、呼呼的规律换气动作,这是他每日清晨必做的运动——在家中的健身房内,骑着单车型的健身器材,练个半小时,接着是跑步机上的半小时,及举重训练的半小时。

靠着这分量不轻的运动菜单,让他即使宅在家里不出门,也无须担忧身材会走样。但他运动的理由和身材无关,而是为了健康。

小时候的病痛跟着岁月的脚步渐渐淡去,施行眼部手术之后,他每年定期做身体健康检查,也没有任何异状。可是他心中依然时时抱着恐惧,恐惧过去的恶梦会不会再度重演?他会不会再一次被隔离在无菌室内,过着与死神对望的日子。

这份恐惧是他持续运动的动力,他不想再失去健康了,绝对不要。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

电话铃声中断了他的运动时间,段昀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汗水,模索着墙壁来到话机旁。「喂?」

『早啊,亲爱的表弟,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起床时间就像老爷爷一样精准,七早八早就醒了。』

这个时间接到夜行性动物——龙尚志的电话,他才意外呢。

「什么事?」段昀冷淡一问。

『这场较量,是我赢了!』

「……」段昀皱起眉头。「什么较量?」

「今天早上九点开始,段府的新管家即将报到。』

握着话筒的手一紧掐,段昀全身上下的隐形尖刺根根竖起,宛如刺猬进入了备战状态。

竟然有这种事?!过了一个礼拜没消没息,段昀还以为自己赌赢了……

『喂、喂、喂,你还在吗?你不会已经忘了小高这号人物吧?』

他没忘。他的十指还记得那名男子的长相,他的皮肤也留有那名男子的触感。他的耳膜还残存着那名男子的音色。没想到,那名应该是挺有骨气的男子,终究还是屈服于龙尚志的诡计,笨得自己踏进地狱。

「没其他事,我挂电话了。」

『呵,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改变心意,答应我当你的管家的?』

「何必问,那个白痴一定被你的甜言蜜语骗了。」

「说服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段昀。他在听过了你的CD之后,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呵呵,他真是个小甜甜,是不是?』

「……」什么鬼东西。

『有一个男孩叫「小高」,从小生长在「好人院」,他还有一个小贝比,相亲相爱又相怜。他家的人情最温暖,他家的人们最和善——』

段昀不等他唱完这首荒腔走板的怪儿歌,不留情地切断了这通电话。他走出健身房来到餐厅,靠着脑中记忆好的方位,轻易地走到冰箱前,伸手想拿瓶饮料……手在冰箱里捞了捞,空的。

啧,这下子又得打电话请楼下便利商店的店员送货了,不知道那个店员这次又会拿什么奇怪的饮料上来?

每次店员都会问他要哪些饮料,但段昀对于饮料的厂牌完全不了解,充其量只知道台啤、可乐这种名称,但即使店员送来海尼根及百事,他也照样把它当成台啤与可乐喝下去。因此,他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的「随便」,送个一千块的各种饮料上来就行了。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最大的不便是他无法按照自己想喝的念头,喝到自己想喝的东西。

当他想喝啤酒的时候,手上拿到的可能是可乐;想喝咖啡的时候,却拿到了女乃茶。有一回心情不好,非常想喝啤酒又遇上这种鸟事,他索性把冰箱中的一罐罐饮料全搜出来,打开来闻味道,只要不是啤酒就全部倒掉。

假如生活中有个人在,也许就不必这么浪费了?冰箱里的沁凉温度,让人联想起那男子微凉的皮肤、颤抖的身体与些微的婴儿香粉的味道。

听了我的音乐而改变了心意?为什么?那不过是为了排遣无聊,便照着尚志要求的情境,随便弹一弹的东西。

在段昀的心中,几百万人次的下载,或者获得电玩音乐大赏,这些都不具任何意义,他只觉得非常可笑。怎么不可笑呢?这就像是一个人蒙着双眼,在画布上恣意乱涂的废物,结果却被人赏识,花了几百万买回去珍藏一样地可笑。

我不相信,这大概又是尚志信口胡诌的。

钱,应该是钱吧?不知道尚志花了多少倍的薪水才又把那家伙找回来,肯定是这样没错。

如果那名男子是为了钱而来,那么想把他赶走应该也很容易。

段昀抽回手,整间屋子中唯一的小小灯光,随着冰箱关闭而消失,再度恢复漆黑的状态。从小到大,他对付令人不愉快的东西,手段都是一样的——

把门关上就行了。

一直以来,段昀的生活就像是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他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一点也不想有所改变,可是男子的出现让他的直线有了变化,它开始上下震荡,呈现刺激的起伏,令人不安。

爬升得越高,跌得也越深,既然如此,不要爬高不就行了吗?

人与人的关系也是如此。倘若到最后都要归于水平线以下的世界,又何苦缔结亲密关系,在爱恨憎欲中痛苦不已?

因为不想受到伤害,所以孤立自己又有何不对?

好不容易维持住这个平静的、只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他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中搞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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