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将军 第九章
颜庆阳骑着马,照着阿全和苏伯寄来的地名,一路疾驰而去。那信上只说这半年中,两人已经安定下来,买好一处庄园,并且阿全已经开始做生意,生意很是兴隆,两人的身份掩饰得很好,所在的地方又是富庶重商之地,异常繁华。人丁众多,绝不会有人来过问他们从前是什么身份。
一路南下,三天三夜的疾驰,山明水秀的江南风光令人心旷神怡,想到此后将要长住于此,不再有朝堂之事的纷扰,颜庆阳心中便感到一阵轻松,却也无暇细看,他内心深处已被焦虑左右。
因为来信中,并没有半个字提起怡宁。颜庆阳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妙。但是是怎样的感觉。又说不上来,他只觉得,哪怕是敌方大军压阵,都没这么紧张过。
到了江南,只见处处商贾,路人行远路都是以舟代步,骑马之人并不多,颜庆阳长相英俊,年轻潇洒,二十四五年纪,眉宇之间,一种不凡气度,一种男子气概,和江南略显柔弱的年轻公子颇有不同,马上的英姿,更引得不少人暗中偷看。只是他一直紧紧皱着眉头,对于那些人的倾慕神色视而不见。
这天终于来到一个粉墙黑瓦的大宅子,一眼望去,也不知哪里是尽头,占地多少。只觉得比寻常宅子大了十来倍不止。门前种着柳树。一带清流。弯弯曲曲的绕着宅子而过,园中安安静静。打破这寂静的,是得得的马蹄声。
苏伯迎了出来。看见是颜庆阳,登时话都说不出,眼泪滚了出来,跪在地上,说道:「将军……」
颜庆阳赶紧相扶。「阿伯,如今我已不是将军了。你以后叫我庆阳便可。」
苏伯说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威震四海的将军。」
颜庆阳强忍激动,说道:「阿全去哪里了?」苏伯微笑道:「他如今和那些商贾打交道,一天到晚忙不过来,我则是……」看了颜庆阳一眼,说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说到这里,语声终于有些发抖。两人都有意无意的回避,却是终于不得不说到。
颜庆阳脸色发白,低声说道:「没有找到?」
苏伯眼光不敢直视,只低头说道:「我的确是尽了全力,直到现在也还未放弃。」
颜庆阳苦笑说道:「他一个不会武功的男孩子,能到哪里去?」看了一眼开阔幽静的庭院,说道:「进去再说。」
阿全回来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别后悲喜,颜庆阳听两人说起别后找寻怡宁,却遍寻不得,更是沉默不语。
「庆阳,你放心,我会将他找到为止。」
「当年苏伯是天下第一名捕,只因不欲行走人间,才大隐于我家中,如今阿伯你都找不到,怡宁啊,你这次可真有本事。」
那师徒俩正待安慰,却听颜庆阳说道:「我自己前去寻找,哪怕是找不到,也会心安。」
「庆阳,你刚回来,正是无官一身轻,何不多住两日?」
颜庆阳微笑道:「我这辈子,都惯于骑在马背之上,放心。」苏伯欲待同行,却被劝阻。
颜庆阳在新家中只和苏伯师徒共享了一顿饭,稍稍打点行装,便又骑上了马背,半年之中,足迹所及,遁及了大江南北。
怡宁临走时留给他的那封信,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那些词句细看来。怨恨之意却是极深,颜庆阳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这人不喜言谈,许多事情都足闷在心里,又是冷口冷面,人人都以为他高傲难以接近,而在怡宁眼中,这位威武的将军。也因为晚上同床之时的那些举止,而被他深恨。
颜庆阳常常看着夜晚的星光,一宿一宿的难以成眠。
随着时目的推移,颜庆阳心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破灭。他现在是容色憔悴,经常骑在马上,任那马儿四处奔跑,一生都不曾如此颓唐。
忽忽又是一个月,颜庆阳自己也不知道要前去何方,那些能想到的地方都已一去问了个遍,希望已是接近于无,现在由着那马儿奔跑,这一天来到一处水乡和自己的江南新家相隔不远,骑马只需一两日,便又可回家了,颜庆阳手上拿着一个酒壶,仰头暍下去一大口。半年寻找,一事无成,心中当真是万千郁结。
他勒住马,抬眼一望,四周人烟稀少,却又和北地荒凉,风沙大漠很不一样,只有几处农家,正待洗了新摘的菜进城去卖,江南的早晨,呼吸间都有青草的香气。颜庆阳看着一座小茅舍,屋前菜畦青青,便走了过去,看见一个人正在那里悉心打点那些菜,那模样和普通农人粗看来没什么不同,仔细一看,却又觉得有些异样。他高高的挽起了裤脚,低着头不知在菜地里做什么。
颜庆阳远远的便下了马,那马倒也奇怪,竟然嘶鸣了起来,颅庆阳做个手势,那马便不再乱叫,他走到那人旁边,那人也正好抬起头来,看了颜庆阳一眼,木木的没有表情,那般长相,却让颜庆阳吓了一跳。
他脸上坑坑洼洼,不知道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划了许多道血痕,看来还是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血痕伤口都结了疤,看上去十分恐怖,让人不想多看一眼。除此之外,他的头发衣裳却是十分干净整齐。
颜庆阳又将目光留在他的小腿之上,那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将裤脚放下,问道:「这位可是想要喝水?」他说话口音相当地人倒也相似,软软的江南口音,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官话的味道。
颜庆阳轻轻摇头,说道:「我不喝水。」
那人仔细的摘了些菜蔬,放进一个篮子里,说道:「既不喝水,又不买菜,便不要在这里了,我还要进城卖菜,没有空和你闲谈。」
颜庆阳微笑说道:「你种的菜味道如何?可否给我尝尝?」
那人冷冷说道:「白吃是不行的。」
颜庆阳模出一块金子,说道:「这点够不够?」那人本是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拿出钱财来,便说道:「你随便摘吧。」
颜庆阳摇头笑道:「不,我现在肚子饿了,想吃做熟了的饭菜。」
那人皱起眉头,本来已经是不堪人目的脸上,登时更加难看,不耐烦的说道「我不会做。」
颜庆阳仍是一点都不生气,说道:「不会做?我又不要什么丰盛宴席,你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再说我也没说一定要你来做。」
那人见颜庆阳一副死活纠缠的模样,无可奈何,只得冷冷的不搭理。按理,颜庆阳既英俊豪爽,又出手大方,怎么也该高兴才是,这人却着实是够怪癖,也许是池自己长相太过丑陋,心中愤世嫉俗也不一定。
颜庆阳走上前去,随手拔了一些蔬菜,笑道:「你不做,我做行不行?」那人让了一让,皱眉说道:「请便。」颜庆阳也不客气,抬脚便进了屋子,只见窗明几净,房中器物,虽然简陋,也还整洁。
他仔仔细细的冼了菜,又开始淘米做饭,这些事情他从前其实都没有做过,但是做起来却也没什么差错,不一会儿,小小的房舍之中,就飘起了饭菜的香气,那人也没有出去卖菜,冷冷的看着这个怪异的客人反客为主的做事,他也不去劝阻。
颜庆阳将饭菜摆在桌上,说道:「请,请。」那人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却不动筷子。颜庆阳慢慢的吃饭,吃饭前还习惯成自然的将好吃些的菜夹到那人碗里,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对那般丑陋的是相丝毫不以为意。那人也老实不客气的吃着,却从不直视颜庆阳的目光。
吃过了饭,颜庆阳前去洗碗收拾,那人终于觉得说不过去,便也前去帮忙,只是始终冷冷的不怎么开口,颜庆阳忙笑道:「我不请自来,还登堂入室,这些小事,就不用你做了。」
那人听了这话,果真不再帮忙,自顾自的收拾屋子,颜庆阳临走前说道:「我要在附近住几日,也说不定还会来打扰。」那人也不作声,任他走出了门,也没有送他。
这天晚上,颜庆阳又来到这里,那人大约没想到晚上还有人来,听到敲门声时不免有些惊惶,说道:「谁?」
颜庆阳温言答道:「是我,白天来过的那人。」房内久久无人应答,过了半天,那人才走了过来,将板门拉开。脸却扭到了一边。
颜庆阳看见黯淡的油灯照着室内,那人的面貌更显丑陋可怖,他微微一笑,走到那人身边,说道:「你一个人居住在此,也不害怕?」
那人看着别处,答道:「我一个乡下种菜的,怎么会有人前来寻事?」
颜庆阳笑道:「那可不一定。」说着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他。
那人惊道:「你做什么?」
颜庆阳在他满是伤痕的脸上吻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想和你同睡。」
那人听他这么说,脸上满是怒气,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只是一个乡下卖菜的,还是一个……一个男子,你做什么出语轻薄?」
颜庆阳也不说话,将他抱起,抱到了床上,低声说道:「我一直等着今晚。」
说着也不顾那人的颤抖挣扎,将他的衣服月兑去,在他的脸上吻着,按着吻到了身上,这吻既缠绵,还带着颜庆阳心中隐隐的痛楚之意。
身下的那人却是一脸的愤恨,他根本不让颜庆阳碰他的嘴唇,传来的撞击却是无可躲避,他忽然用手蒙住自己的脸。
颜庆阳停了下来,用手将他的手拿开,那人却极是倔强,死活不肯,他哭泣也是隐忍着没有声音的,只是泪水却不停的从指缝间渗了出来。颜庆阳离开了他的身体,怔怔的看着他,终于用了大力,将那人的手拿开,只见伤痕处处的脸上满是泪水,更加可怖之极,令人不敢直视。
那人的手被颜庆阳拿开以后,转过身,胡乱穿好衣服,也不看颜庆阳,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不辨美丑,不辨男女的登徒子,乡下种菜的人你也要用强,做这等猥亵之事,你——」说了几个你,却再也无法说下去。
颜庆阳将他轻轻抱住,低声说道:「你何苦装做不认识我?」
那人浑身一震,说道:「我不认识你。」
颜庆阳眼中泪光一闪,低声说道:「我找了你这么久,到头来,换来你一句不认识?」
那人忽然怒道:「我出身下贱,认识的人却也都是勤勉老实,我不认识半夜欺室的登徒子,伪君子!」
颜庆阳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恨着我。你不辞而别,害我找得好苦。」
那人别过了头,不去看他,说道:「你的确是认错了人。」说完这句,不由自主的又把自己的脸埋在手中。
颜庆阳呼吸渐渐急促,他看着衣衫不整的那人,忽然将他一把抱在怀中,褪下了他的长裤,同时把他朦住脸的手拔开,那人惊呼一声,以为他又要做刚才那等无耻之事,谁知颜庆阳却只是看着他修长光洁的腿,这腿因为田间的劳作已变得有些粗糙,却仍是白皙光洁,在小腿接近膝盖之处,却有极大的一块胎记。
颜庆阳看着怀中那人的脸,目光灼灼,那人似乎是自惭形秽,赶紧又将头转了过去,颜庆阳强迫他看着自己,说道:「我和你同床共枕,做了那么多晚的夫妻之事,你以为,你身上这么明显又独一无二的胎记,我部认不出吗?」
那人心虚的说道:「这世上,胎记相似的人多的是。」
颜庆阳将他抱得更紧,语声却肯定无比,说道:「你以为,你毁了容,装做不认识我,我就会认不出你来?」说到这里,语声更低,轻声说道:「一个人变了样子,可是他的眼睛,他的举止,却没有那么容易改变。还有,你从前在我身下的样子,现在还是一模一样。我今晚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多么渴望和你再度同床共枕。」说到最后这几句,那人忽然回过身来,刚举起的手却被一把抓住,颜庆阳微笑说道:「别生气,生气也不是打人就能解决问题的。」
那人不再反驳,摇头说道:「你走吧。」
颜庆阳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会让你再次离开我?」
那人说道:「就算你认定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脸孔,你还敢和我朝夕相处?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
颜庆阳低下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心。」
那人听到这句话,却忽然挣开他的怀抱,冷冷说道:「你该有夫人了吧?何必说这种话?又怎么对得起你的夫人?」
颜庆阳将他抱紧,笑道:「喝了几大缸子醋?」他一向说话冷冰冰的,这般柔声哄动,笑语温存,简直是前所未有。
那人忽然说道:「你知道我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颜庆阳微笑说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说。」
那人说道:「我独自向南边来,买了一头小青驴骑着,那天晚上,一个人骑着小驴子行走在荒郊野岭,遇见了一群匪徒……」说到这里,脸色发红,声音发颤,没有再说下去。
颜庆阳心中却是明白,他孤身一人,遇上施暴匪徒,见他生得温婉美貌,对他做了残忍龌龊之事,还将他的脸划成了这般模样,想起那般情景,众多心狠手辣的暴徒用那般凶残手段对付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颜庆阳呼吸都有些不稳,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沉声说道:「那些人在哪里?」
那人却极是害怕,摇头说道:「不要提了,不要提了,我不想再说。」
颜庆阳知道这般恐怖的事情,他一定不愿意再回想,以后再寻机会,为他报仇就是。便温言说道:「好,不说了,后来你又如何到了这里?」
那人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说道:「他们没有杀我,我死里逃生,骑着小青驴,恍恍惚惚的到了这里,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醒来时看见一个老伯,对我好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嫌弃我这般丑陋的模样,还教我种菜卖菜,他没有妻子,便认了我做义子,只是没过多久,他染上风寒,去世了。」说到这里,泪水又流了出来。
颜庆阳心如刀绞,这些事情,自己都是毫不知情,他也不好多讲,说道:「天色晚了,睡吧。」说着将那人搂在怀中,欲待和他同睡。
那人有些吃惊的低声说道:「你怎么也睡在这里?」
颜庆阳说道:「有何不可?」那人打量了一眼处处寒酸不堪的家中,却没有说话,颜庆阳见他沉默,便将他搂得紧紧,拉过那床已经有些破旧的棉被,盖在了两人身上。棉被有些小,他自己的一半身体都露在外面,却将棉被紧紧的裹住怀中那人。
天色微明时,那人醒了过来,却发现身边的棉被已经空了,颜庆阳已经不知去向,他出了一会神,脸上神色异常平静,似乎这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仍像平常一样,到国中仔细的照料着那些菜蔬,又将房子打扫了一遍,此时天还是蒙蒙亮,过一会儿,天光大亮之后,便要担起菜蔬进城去卖了,他平静的做着这些事情,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
他忙里忙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微笑,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牵挂,一切都永远的归于平静,他把那些菜蔬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篮子中,却忽然听见了得得的马蹄声。
他吃了一惊,那一瞬间头都不敢抬,马蹄声已经近到了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今天不要进城了。」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人,果然是颜庆阳。
颜庆阳牵着那匹马,马上却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满满的几大袋子,他也不要那人帮忙,便将袋子二拿下,放进了小屋之中,这才把袋子打开,只见新鲜大米,各色鲜果,还有新的棉被,炊具,一应俱全,也不知道他何时起床进城,将这些东西一一买全的。
那人却不为所动,只淡淡的说道:「我消受不起,还请你拿回去。我习惯了乡下的粗茶淡饭。」
颜庆阳看了他一眼,对他刚才说的话不加搭理,他看着床上的棉被,想到也许是他义父留下来的遗物,便仔细收好,换上了新的,又将其他器物也一一换过,那人守在旁边,却帮不上忙。他神色之间,似乎也不愿意领情。
把房中收拾过,颜庆阳到了外面,拿了一些木板,将房屋破烂之处修整好,他虽然身手矫健,只是那是带兵打仗,这般纯做体力活,倒也让他有些劳累,过了半日,脸上终于渗出了细细的汗。那人看着,不言不语的递上了一块湿的方巾。
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时辰,远远的飘起了炊烟,颜庆阳笑道:「你帮我洗洗菜,我来做饭。」
那人也终于觉得过意不去,便站在一边下手帮忙,不一会儿,饭菜做熟,两人相对而坐,那人虽然话不多,颜庆阳却是笑语不断,和他从前一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过了晌午,颜庆阳又帮他打理菜园,乡村处处安静,两人不言不语的劳作,倒也悠闲自在,只是两人都有心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触及不想说的那些话。到了晚上,灯火点起,两人都有些尴尬,颜庆阳却不愿意离去,他在河边洗了澡,又提了好几担水,将水缸填满,自己守在外面,等那人洗过了澡,这才敲门走了进去。
那人换上了一套稍稍齐整的衣服,人似乎也清爽了许多,本来极其难看的脸似乎没有那么难看了。颜庆阳坐在那张唯一的小床上,和他坐在一起,忽然手伸了过去,慢慢的将他抱在怀中,犹豫了半天,终于低声说道:「怡宁,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我?」
那人忽然凄然一笑,说道:「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颜庆阳心中一痛,将他搂得更紧,说道:「你告诉我,你当初不辞而别,为的是什么?我一生习武,心思从来不细,很多事情,我没有多想,却伤了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怎么会有以后?连从前都没有。」
颜庆阳见他始格冷淡,吹灭了油灯,抱着他睡下。这一晚,两人静静的相拥而卧,颜庆阳却觉得这人虽然近在眼前,却是冷得自己都无法把握。但是这都不要紧,他相信假以时日,怡宁的心结一定会打开。
此后的这段日子,颜庆阳始终对怡宁如一,怡宁对他冷淡也好,恶言相向也好,他从不回嘴,每天都是忙里忙外,一点都不像从前领兵百万的大将军。不但如此,小到一些盛饭端菜的小事,颜庆阳都不肯让怡宁做。怡宁虽然也觉得奇怪,觉得尴尬,但是他却从不主动问颜庆阳何以变得如此,甚至连颜庆阳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会寻到他,都是从不开口,他看上去,倒也的确是决心将从前那些事情都埋在心底了。
怡宁的小菜园,颜庆阳让他照料着,怕他没有事做,寂寞无聊,但是稍稍重一点的活儿,比如担水之类,都是自己抢着做了。
乡间岁月,淡泊宁静,倒也过得飞快,颜庆阳来了以后,怡宁便只照料照料园子,不必出去卖菜了。有时候家中短缺什么东西,颜庆阳便骑马出去买回,来回都是极快,似乎惟恐一回来,怡宁便不见了。
两人最尴尬的,却都是晚上,从前两人之间那么多次的床第之事,自然都是刻骨铭心,如今怡宁又在自己身边,颜庆阳便是圣人,也无法受得了这诱惑,他不在乎怡宁已经变得难看的一张脸,每晚都是低声求欢,怡宁有时候会冷冷的拒绝,有时候甚至会怒到不行,碰上这种时候,颜庆阳当然也不加勉强,但怡宁他终究是年轻男子,天地间第一大诱惑自也难以抗拒,加上颜庆阳此时已知道如何曲尽温柔,晚上欢愉之时,虽然依旧有些痛苦,却还可以忍受。
就像这晚,颜庆阳将怡宁轻轻抱在怀中,怡宁脸有些红,不言不语的将油灯熄灭,这也是他的习惯,想来应该多半是害羞,却也因为脸上的伤疤太过丑陋,他虽然不说,终究是有些难过的。
颜庆阳也随他去,故意不点破,两人在那木床上欢好,难免有些声音,听在耳中,有些尴尬,却更多的是的刺激,颜庆阳现在总是不急于进入到他身体,他虽说没有太多经验,但自己慢慢模索,温柔之道,倒也不是那么难以领会,怡宁也是个沉静老实之人,并未有什么放浪要求,因此两人鱼水之欢,倒是越来越和谐。也正是因为知晓了个中关系,颜庆阳才对从前的事情,更是后悔,也知道了怡宁那时候那么反感欢好的原因。现在的怡宁,似乎不再那么反感两人同床了。这天天气很好,怡宁一早起来,就去打理菜园,颜庆阳走了过来,说道:「来,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口中呼哨了一下,那匹马儿跑了过来,颜庆阳微笑着看他一眼,将怡宁抱了上去,随即自己也骑上了马背。
一路风声呼呼,南国水乡,不比北国荒漠,马儿跑起来自然也没有那么四蹄如飞,但在平坦的小路上轻快前行,迎面吹来春天早晨的和风,也是分外的心旷神恰。这般情境,怡宁反而更加喜欢。
颜庆阳紧紧搂住他,做势说道:「我要挥鞭子了!」
怡宁本能的吓了一跳,说道:「你慢一点!」话一出口,登时觉得这般场景异常熟悉,眼中不由自主的一热,差点流出了泪水,依然是那个人,依然是那匹马儿,甚至连言语都是一模一样,而自己,无论是面貌还是心境,都已经不同往昔了。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喜是悲。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处坐下,怡宁这才仔细的看了颜庆阳一眼,只见他年轻英俊,一如从前,从前还常常见他皱着眉头,微有沧桑之色,现在却好像心中了无挂碍,更显得年轻活泼,和从前一比,虽说不是换了个人,却也明显不同了。怡宁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重见之后,自己总是不敢直视他,这般仔仔细细的看一眼,都是鼓足勇气了的。
颜庆阳看着他,只微微笑着,却不说话,怡宁总是不习惯和他面对面,此时也是这样,他稍稍偏过头,对颜庆阳说道:「将军应该有夫人了吧?」重逢这么久以来,这是他一次称呼颜庆阳做将军,虽然有些疏远,却又分外熟悉。
颜庆阳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怡宁犹豫了一下,说道:「从前……从前有一天,你对我说,有人来提亲。要把女儿嫁给你。」
颜庆阳笑道:「我说有人提亲,没说我答应了。」
怡宁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过了片刻才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还说,已经择定良辰吉日,府中很快会有一位人人喜欢的主人。」
颜庆阳大笑说道:「我说过是那位小姐吗?」
怡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也不再问下去,多问了好似自己很关心他,或是关心这件事情,徒然自己没颜面。颜庆阳却笑吟吟的看着他,知道他肯主动说起从前,已经很好很好了。
怡宁沉默了半天,终于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还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那些人不要你去带兵打仗?」
颜庆阳不答,却反问道:「恰宁,你能不能和我回去?我们两人,永远生活在一起。」
怡宁摇了摇头,颜庆阳看着远处,说道:「为什么?」
恰宁沉默片刻,说道:「我说实话,你不要生气。我其实是不想委屈自己,我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起初是不在意,后来却渐渐无法忍受动不动要对人跪拜,虽说你不要我对你跪拜,但是那些繁文缛节,却是没人可以彻头彻尾的超月兑。在将军府中,我觉得难受,每日有意无意的听到什么打仗,皇上这种言语,也很不舒服。周遭的人和事,又时刻提醒我,我是个下人,要侍奉主人,这些,我都没法忍受。」
颜庆阳看着他,说道:「就只因为这些?」
怡宁轻轻点头,颜庆阳不再追问,轻叹一声,说道:「怡宁,我不再是将军了。也不会要你回将军府。」
怡宁一下紧张起来,目光之中,终于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点关心之色,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没有受那些人的委屈吧?」他不愿意说起什么皇上,王爷,便统统以「那些人」一语带过。
颜庆阳笑道:「我是自己辞官的。」当下将辞官前后的事情略为捡了一些说了,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略过不提。珏王那里也说得简单,只因为怡宁当初便是珏王送过来的,怕他听见这个名字难受。说到他前来寻找怡宁,万水千山,行踪遍及大江南北,又常常露宿在荒郊野岭,他虽然说得简略淡然,怡宁却不由动容。
颜庆阳看着怡宁,忽然很认真的说道:「怡宁,我有话要和你说。」
怡宁呼吸有些不稳,不敢看他,说道:「说什么?」语声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颜庆阳知道他这般冷淡,一定是从前受的伤害太深,总须得好好补过,让他忘了从前那些苦痛。
颜庆阳柔声说道:「我记得你刚来到我家中……」一语未完,怡宁便冷冷的说道:「那些事情,你不用再提了。」
颜庆阳却没有因为他说了这话就不再说下去,仍是柔声说道:「你刚来到家中,我对你很有误会,对你不好。此后也一直没有好好待你,却是因为我习武出身,实在不知如何与人相处,更不知如何细致温存,绝非我摆架子,瞧不起你。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辩白,只是想告诉你,从前那些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不好的地方,从此之后,我是绝不会再犯了。」
怡宁静静的听着,没有丝毫反应。
「我辞了官,心中好过了许多,有时候想想,从前那般怪癖的性格,未尝不是厌恶官场,聊胜于无的一种发泄,明知不对,却又无法克制,我只想告诉你,我,还有一些你很愿意见的人,已经造了一座新家,我希望你能随我过去。」
怡宁怔怔的看着他,终于说道:「你不必为了我这么一个人,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你本可以娶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过安宁幸福的日子。」
颜庆阳笑道:「我没有妻子,即便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那个人也不做第二人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怡宁转过了头,手不知不觉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低声说道:「你我就好象中间隔了一层山,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颜庆阳微笑道:「在我看来,一张纸都没有隔。我不但喜欢从前的你,还喜欢现在的你,你不要想太多。」
怡宁强忍住泪水,说:「你这又何必?从前不把我当人看,现在又这般低声下气?」
颜庆阳正色说道:「我从来没有这般想过。我从来没把任何人不当人看,只是自己有厌憎喜爱之别而已,我说过,从前那些事情,我做错了许多,也没有好好的去了解你。现在我会尽我全力补偿你,你不要误会,也不要说气话。你故意说气话,我也不会被吓跑。」
怡宁不再辩驳,颜庆阳伸出手臂,轻轻的揽住他,怡宁稍稍一躲,颜庆阳又再伸手过去,将他抱在怀中,说道:「怡宁,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的心,不要东想西想。」
这天的话,便说到这里,两人回去以后,颜庆阳仍是悉心打点一切大小事情,怡宁却比往常更加沉默寡言,颜庆阳却知道,他的心,正在一点点的解开冰封。
又过了一段日子,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那天说起的话,一起吃饭,有时同睡,颜庆阳本就聪明,现在心境和从前大不一样,也学会了软语温存,问寒问暖,到了晚间欢好之时,更是一天比一天聪明,时常让身下的怡宁一会儿低声呼痛,一会儿又欲仙欲死,两人赤果的身体在黑夜中交缠,都觉得这是人间极乐。
怡宁这天和他欢好过后,却是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看着那温暖的身体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颜庆阳,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颜庆阳了,他的英雄气概半分都没变,但是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冷漠孤僻了。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二十四五的平常年轻人,只是长相俊美,分外引人注目而已,唯有在一皱眉一挥手间,那种过人的气度才不自觉的流露。而这,却正好是从前自己为之心动过的。
他对颜庆阳的疏远,是因为从前那些夜晚自己受到的委屈,他虽然温柔腼腆,但内心深处,却是有一股韧性,深恨别人欺凌自己,也厌恶那些达官显贵,仗着权势地位,对那些平凡人肆意凌辱,他从前被珏王薰陶教养得一无所知,反而是到了颜庆阳府中以后,渐渐的回复了自我本性,而离开颜庆阳以后,更是做回了他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颜庆阳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慢慢的软化了怡宁的心,面对颜庆阳时,怡宁的那种受辱感也渐渐的没有了,能以-半常心处之,只是夜晚欢愉之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将灯火吹熄。
春天的花开得烂漫,这一天,怡宁终于和颜庆阳一起,要去那个新家了。
林走的时候,怡宁有些舍不得这座小屋子,颜庆阳宽慰他说,新家和此地离得很近,要回来看也是片刻功夫的事,怡宁看了看那匹千里马,知道这段路程,骑马的话,的确连半日都不需要,心下稍稍宽慰。
颜庆阳之前早已和苏伯阿全说过,自己已经找到怡宁,不用多久,便可和他一起回家,要他们不必挂念,那两人欢天喜地,日夜盼着颜庆阳和怡宁一起回来,只是左等右等,竟然等了好几个月,还好颜庆阳不停的写书信来,说是一切安好,大可放心,却不说具体的归程,那边虽然有些盼望,但到底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一天收到这封信,更是大喜过望,将颜府中收拾得富丽雅致,专等着两人回来。
这一天,颜庆阳的人影还没进家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响了起来,怡宁想到这是为自己而设,他虽不虚荣,终究也觉得欢喜,连自己的面容丑陋,见不得人这件事情都忘了。
阿全和伯迎上来时,两人都看到了怡宁面容的变化,却都毫不在意,只是欢喜的命下人牵马,备席,忙里忙外,阿全一向做事井井有条,此时欢喜得过了头,竟然胡乱发号令,下人都是捂嘴偷笑,还好他们本就规矩,做起时来有条不紊,不一会儿就万事妥当。
热闹了一天,怡宁四处看看,颜庆阳一直小心陪着,见他没什么难受的神色,这才放下了心。房子粉墙黑瓦,垂柳掩映下,显得很是清雅,和那森严的将军府大有不同,就连颜庆阳自己,都觉得在这种环境之中,人都好过得多,怡宁更是不用说了。他看见那些小鸡啄米,池塘里游着小鸭子,一只大黄狗在屋前横卧,懒洋洋的休息,都觉得欢喜不已。
阿全现在做商贾之事,他人又聪明伶俐,只半年功夫,就已成为人人称赞的巨富,其实这家根本不需阿全去做事,颜庆阳上万两黄金的赏赐,和几百座庄园,都好好的不曾动用半分,但是阿全年纪轻轻,不做点事,还真的难受,只是这人很是有趣,不愿意娶亲,说有了老婆便不自在,只喜欢商贾之事,或是和师父一起练武。颜庆阳劝过几次,见无法劝动,也就罢了,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
怡宁现在除了和从前一样,随着苏伯种花,还自己管了一小片菜园子,摆弄那些菜蔬,倒也自得其乐,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颜庆阳的什么人,又都朝夕见到那么丑陋的面容,但都不以为意,既不特别对他恭敬,尊卑森严,也不表面恭谨,暗地议论,人人都是平常态度,还很乐意和言语谦和的怡宁闲谈,总而言之,怡宁住在府中的日子,的确是每一天都十分惬意。
颜庆阳现在和怡宁住在一间房中,这房子是主房,独立宽敞,清幽而不奢华。两人同卧同起,片刻不离。
这天晚上,两人睡在一起,床帐垂了下来,灯火柔柔的照进床帐之内,原来这晚怡宁本来也要吹熄灯火,颜庆阳却柔声哄劝,说道不必如此。怡宁拗不过他,便也半推半就的依了他。
两人在帐中赤果相对,颜庆阳抱着怡宁,低声喘息着,埋在了他的身体里,怡宁开始还在呼痛,过一会儿就觉得酥酥麻麻的滋味涌了上来,极是舒服。
颜庆阳忽然一下拉开床帐,灯火登时比刚才亮了许多,怡宁一下子觉得脸上发烧,说道:「掀开帐子做什么?」颜庆阳不答,气息有些粗重,他抱住怡宁,让他横躺着,自己下了床,怡宁便面对着自己,他将怡宁的腿架在床沿,腰部悬空,略一抚弄……
第二天起床时,怡宁睡得有些过了头,起来时只见颜庆阳坐在旁边看书。
怡宁洗了脸,觉得自己实在无颜面对他,便轻手轻脚的待要出去,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对我视而不见啊?」语声温柔之中带着点笑意,怡宁只得红着脸走了回来。
颜庆阳放下书本,说道:「你快吃点东西,吃了以后陪我出去。」
怡宁刚要拿起筷子,听了这个话吃了一惊,说道:「去哪里?」
颜庆阳温言说道:「你先吃了再说。」
怡宁一边吃,一边想起昨夜之事,也不敢抬头看他,忽然看见一堆的菜又被夹入了自己碗中,他闷头快吃,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都是一直红着的,颜庆阳看他这样,忽然笑道:「就算要脸红,脸红的也应该是我,你这么不好意思做什么?」
怡宁放下筷子,终于抬眼看着他,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颜庆阳忽然看着他,沉吟说道:「你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怕出门过,即便是你在乡下卖菜的时候,还不是要天天进城?那个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你到了新家之中,什么麽反而不敢见人?回来这么久,我没见你出去过。」
怡宁低头不语,心想这个缘故我怎么好说。
颜庆阳却好像故意不理会他心里的小疙瘩,说道:「快点快点,换衣服。」
怡宁忽然别过头去,说道:「我不去。」
颜庆阳柔声说道:「难道你一辈子不见人?不出门?」
怡宁颤声说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颜庆阳忽然起身,拿过几件衣裳,也不等怡宁点头,便给他更换,换上新衣以后,虽说看上去整洁可喜,只是到底面貌还是丑陋可怖,颜庆阳却好像很是欣赏,连连称赞。
他忽然说道:「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和从前一样轻。」说着一把将他横抱,怡宁挣扎不出,只得由他,颜庆阳抱着怡宁,堂而皇之的穿过大院,牵过了那匹千里马,骑了上去。
怡宁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次是去哪里?是不是像从前一样,只是去什么僻静之处?」
颜庆阳一笑不答,拉着缰绳,那马儿便向人烟繁茂之处而去。
这座大城和怡宁从前卖菜的那个地方不可相比,不但大得多,而且繁华得多,一路上熙熙攘攘都是人,这匹马如此神峻,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颜庆阳却是颜府主人,就算不大认识他是曾经的大将军,总也认识他是新近的江南巨富。他从前也出来过不少次,有些路人便欢欣之极,奔相走告,都不曾想到那大名鼎鼎的颜府主人,竟是这么一个俊美不失豪气的年轻男子,现在他竟然又骑着骏马出行,因此一路之上,倒真是吸引一路目光。
只是这一天却有别往日,这俊美男子的身前,竟然还坐了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他似乎有些害怕,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别人看过来的目光,这样却更加引得人仔细去看,一看之下,都是不由自主的抽了一口冷气,再看那俊美的颜府主人颜庆阳,却是一脸骄傲,似乎抱在他怀中,和他同乘一匹马的,是一位貌比天仙的美人,众人更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他们这般唧唧喳喳,以为颜庆阳和怡宁听不见,其实两人却是字字句句听在耳中。
怡宁听得更是将头埋下,不想再听下去,颜庆阳却是泰然自若,浑不在意,他低头对怡宁说道:「你快看,这般景色,真是好看。」他说了两声,却不见怡宁回答,再看时,只见他的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
颜庆阳心中一痛,却依然笑道:「快看快看,前面有人耍猴子。」他本是看见前面有一个江湖艺人,拿着一只小猴,逗得围观的人大笑,因此也叫怡宁看看,谁知这话怡宁听了,却多了个心,更是不好受。
颜庆阳见自己无论说什么,怡宁都是一个低头不说话,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调转了马头。
回到府中,怡宁却是安静无比,什么也不抱怨,什么也没多说。颜庆阳知道他今天伤了心,不免更加呵护有加,怡宁只淡淡的说道:「我没事。」
到了晚上,颜庆阳自然是睡不着,又怕吵醒身边的怡宁,只得装成睡熟,忽然听见身边轻微响动,他心中一动,察觉到怡宁已经起身下床,连衣服都没有披。
他故意不去阻拦,听得怡宁的脚步声已经出了房门。这才轻手轻脚的跟了出去,只见怡宁竟然走到了屋外的小池边,水中天上,明月的光亮交相辉映。
颜庆阳看着他,却见他也正痴痴的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沉思,过了片刻,忽然见他纵身一跃,跳到了湖中。
颜庆阳虽然心中早有不好的预感,却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寻短见,当下心急如焚,上前几步,也跟着跳了下去。
夜晚的水极冷,颜庆阳却丝毫不觉得,他拉着不断下沈的怡宁,用力游到了池;边,抱着怡宁湿淋淋的走了上来。
等到进屋之时,已经惊动了府中的一些人,阿全苏伯都醒了过来,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猜到怡宁不慎落水,命人赶紧熬姜汤。又拿干的衣服来让他二人换上,颜庆阳等他们一一忙完,说道:「你们下去吧。」
怡宁从昏迷之中醒过来,有些意识不清,看见颜庆阳时,却不由得转过头去,似乎从颜庆阳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面貌无比丑陋的自己。
颜庆阳却丝毫没有在意,对刚才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只是默默无语的喂他喝姜汤,怡宁漠然将头转了过去,他自从离开以前那个将军府后,便很少哭泣,这几天触动心事,觉得分外孤单,不免情绪有些崩溃。
颜庆阳喂他喝完了一碗姜汤,让他躺好,正色说道:「怡宁,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不管你的脸是从前那个样子也好,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好,我都喜欢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
怡宁摇了摇头,颜庆阳沉声说道:「我令天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管你的心情何时才能恢复,你一定不能寻死,那是懦夫所为。如果你实在忘不了那段受侮辱的经历,我可以去找到他们,在你面前将他们一个个杀了。」
怡宁听了这话,怔怔的看着他,忽然说道:「我……我的脸。是我自己划破的。」
颜庆阳吃了一惊,说道:「为什么?那件事情,是你骗我的?」
怡宁摇头说道:「我没有骗你,我当时下决心要离开你,一路南下,心里只盼离你越远越好。那天我骑着小毛驴,一个人在荒郊野林行走,遇上了匪徒,那群人见我生得不像五大三粗的男子,便起了歹心,欲待非礼,我不甘心受辱,便拿出你给我的匕首,当着他们的面,在自己的脸上划了十七八刀,他们见我血流满脸,倒也吓住了,转身便走,什么都没对我做。我勉强骑上了小毛驴,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颜庆阳温言说道:「不管是怎样的,你自己不在意,不去回想就好。」
恰宁苦笑道:「我是不愿意去回想,可是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
颜庆阳抱住他,说道:「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冒失。」
怡宁哽咽说道:「我很后悔和你一起到这个新家来。我宁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有时候我真的恨你再去找我,我本来已经将你忘了,一点都不痛苦了,你却又去找到我,就连我本来不在意的这张脸,也因为你,又时常在意,心里分外难受,我真的恨死你了。你今晚为什么又要让我继续痛苦下去?」
颜庆阳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字一字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听懂了,你分明还是在意我的。那么我和你说,若是你要寻短见,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怡宁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颜庆阳淡然一笑,说道:「如果你觉得我这个威胁对你来说,还有一些作用的话,你就多想想吧。这也是我无可奈何的办法了,说我没有大丈夫气概也好,说我和你一样是懦夫也好,我也认了。」
怡宁看着别处,终于说道:「我答应你,只是你也不要再带我出去了,我愿意一辈子老死在这间院子里。」
颜庆阳柔声说道:「我明白。这个以后再说。」
怡宁落水的事情,府中虽然都知道,但是颜庆阳却没对任何人说起他是自寻短见,府中的人自然也不多问。
颜庆阳站在院子中叹息,好不容易打开的心结,却因为自己一个冒失,又让怡宁受了意想不到的伤害,关上了心门。
阿全仍像以前那样忙里忙外,只是会经常来和怡宁说说闲话,有时候更会带一些新奇东西回来玩,怡宁知道他是好意,心里也十分感激。他自此之后,便再没有做傻事的念头了。颜庆阳倒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只是他现在似乎有些不敢见人,经常躲在花圃菜园里做事,颜庆阳知道他受了刺激以后,还需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更是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惟恐一句话,一个眼神伤了他。怡宁对他,却是一种有意无意的冷淡,两度伤心,他已经接近绝望了。
两人现在晚上的燕好之事也做得极少,两个月中,只有三次,即使是在欢愉之时,怡宁也没丝毫反应,咬着牙也不申吟,也不反抗,似乎当自己是死人,颜庆阳只得小心的哄着,告诉他,这辈子自己只有他一个人。怡宁总是暗中叹气,颜庆阳越是这样说,他越是心情沉重。
这一天,怡宁照料完了菜园,来到花圃之中,看见一种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极美,似乎是牡丹,又似乎是莲花,不可名状,艳丽多姿,便对苏伯说道:「这是哪里来的?」
苏伯笑道:「前阵子阿全给我买了一些种子,我种了下去,就变成这样了。」
怡宁笑道:「我不信。」
苏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可不能轻易告诉你。」
怡宁知道他最喜逗自己,又能说会道,自己去软磨硬泡是没用的,只得怏怏的走了回去,只是虽然没问出个什么来,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心里有些莫名的高兴。
这段日子,怡宁总是往苏伯那里去,从前在将军府中,苏伯虽也种花,但是那些花都普通得不得了。现在他却好像忽然之间,手艺大进,种的花美不胜收不说,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新奇品种,怡宁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一大半的时间磨在那里。他看着苏伯摆弄,只觉得苏伯深不可测,学问渊博,种花之道,乐趣无穷。
这天颜庆阳回到两人的卧房,手上抱着一大堆的书,怡宁以为是兵书,便也没有多加留心,正打算去睡,颜庆阳对他微笑说道:「现在还这么早,陪我看一会儿书。」
怡宁一怔,还没有明白过来,颜庆阳从那一大堆书中抽了一本,递了给他,怡宁打开一看,只见竟然是一本园艺之书,上面画着许多花卉,旁边小字注明,是何品种,以及栽植之法,怡宁眼睛发两,一页页翻了过去,喜不自胜。
这一晚他几乎半夜不睡,颜庆阳也陪着他挑灯看书,他以前对颜庆阳不大搭理,现在看到不认识的字,不懂的地方,便主动开口问颜庆阳,颜庆阳也是认真回答,从不藉着他主动搭理自己的机会来亲热轻薄一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许多个晚上,两人都是坐在一起,就着白烛灯火看书,怡宁看得专心致志,等到那些书都看完了,颜庆阳便又拿来新的。
怡宁晚上看书,白天随着苏伯前去种花,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天天的多了起来。他喜欢园中的花草,而他多日研读,人又聪明,种出的花品种繁多,还能找到一些法子,种出一些奇异的品种来,渐渐的能和苏伯不相上下。倒是经常让苏伯惊讶得不得了,直赞怡宁天分过人。
颜庆阳有时候也会来看怡宁摆弄这些花,他每次来,都是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本书,一坐就是半天,也不说什么话,只不过是默默看着怡宁做事,怡宁一改平时安静的样子,跑上跑下,满脸的汗水都来不及去擦,颜庆阳有时候就会走上前去,用大方巾子帮他擦掉。
这一天,怡宁轻手轻脚的来到颜庆阳房中,看见他在看书,便悄悄的又打算走回去,颜庆阳已经察觉,放下书本,微笑说道:「什么事?」
怡宁掩饰不住得意,说道:「你跟我去看一样东西。」
两人来到后院之中,怡宁绕来绕去,绕过了平常种花的一个花圃,走到另一个园中,许多小树围着,看不清里面,颜庆阳笑道:「这个地方,以前倒是没有来过。」
两人走到那里,推开那个小小木门,颜庆阳走了进去,忍不住惊叹一声。
只见满园奇花,有的艳丽无比,按理说香花不艳,艳花不香,但是这些花却都是香艳之极,有的却又清新淡雅,其实再美的花,若是不知如何布局,也不能衬出雅人深致,园中却是绿叶白花,深黄浅红,每一处细小的地方都是配得雅致可爱。
颜庆阳以前对这些花草都不大留心,此时看了,也是惊讶得半天都一动不动,良久良久,这才真诚的对怡宁说道:「我真的很佩服你。」这话倒把冷漠了许久的怡宁说得脸红了。
颜庆阳一边赞叹,一边说道:「为什么之前你都不让我看看?」
怡宁微笑说道:「便是苏伯,我都不许他看。」
颜庆阳笑道:「那么,永远只给你自己一个人看?」
怡宁神色有些黯然,说道:「现在全部弄好了,家里人都是可以看到的。」
颜庆阳看着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有着许多内容,怡宁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心慌,只得转头又去看那些花,只要一看到花,他就有了一种无法想像的自信,不可思议的恋慕,似乎马上就可以将那些愁苦忘得干干净净。
颜庆阳看在眼中,忽然说道:「怡宁,我想,不多久以后,请一些客人来,看看你种的花,好不好?」
怡宁看着那些花,那部是自己一手栽植出来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似乎都有了生命,他看着颜庆阳,颜庆阳的眼神中也满是欣赏和鼓励,他略一犹豫,终于点了点头。
接下来,颜府一直都在准备一件事。这事说大也不大,只是请一些客人来赏花,说小也不小,请的客人就有上千,江南名士,富商贵胄,甚至还有一些颜庆阳从前的属下,和颜庆阳较为谈得来的,也都送去请柬。
到了这一天,颜府中张灯结彩,客人都是安安静静的聚在颜府大堂之中,等着看这一风雅之事。
家仆走了过来,说道:「各位朋友,请。」将客人带出了大堂。
客人来到园中,忍不住都大声惊叹,只见很大的一个园子,却没有任何灯笼之类装饰,纯以花木绕园,更显得清新天然。
地上摆着的那些盆栽花木,都是平时无法见到的,来的客人当中,也有些精于园艺之学,但居然也说不出名字,只觉得一花一草,好似被一双神奇的手赋予了生命,而这,却是许多技艺再高的园艺名家也无法做到的。
更有些花木,却不是单株,而是许多株合在一起,有些高有些低,遥遥照应,互为烘托,更是以花木精神,表达一种含蓄的诗意,高远的意趣。
进得园中,众人一时眼睛都睁不开来,异花满园,疏密有致,藤萝曼妙,兰卉吐芳,这些花,一在新,许多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些人看过以后,都暗暗打主意,临走之时,一定要找主人讨要种子。
二在奇,有些花明明也叫做牡丹,也叫做芍药,也叫做木犀,但是居然又都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不说别的,这些花不是一个季节开花,竟然都可以齐聚园中,开得或璀璨或清幽,而那些木犀的香气,又是如此沁人心脾,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三在巧,有些花也较为普通,但是经那主人的手一弄,那么一摆放,境界便全出了。就好像写诗作文,同样的字,妙用在乎一心,境界绝然不同。
未及看完,许多人都已是情不自禁的赞叹不已,更有人笑道:「看不得了,看不得了。」众人惊愕之际,只听那人说道:「世间绝色,或是美景,都不可饱览,只须一点,便要回味咀嚼,现在这般人间绝景,竟然让我等一时之间欣赏,怎么受得了?」众人都是大笑起来,纷纷赞同。
此时大家心中,都万分想见那位蒔花圣手一面,主人也是善解人意,只见颜庆阳站在人群之前,微笑说道:「这些花,是颜府主人怡宁公子种的,很费心血,难得各位喜欢,现下就请他出来。」
众人听他说「颜府主人」,虽说不免想了一下,但都被急于一见那人的心情取代,谁也没有多加留心,只见东边房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位年轻男子。
他穿的是淡绿衣裳,还未开言,这种清淡的衣裳颜色便和他种的花契合起来来,让人先自生了几分好感,等他走到众人面前时,这才看清他脸上竟有许多疤痕,众人虽然有些吃惊,却更被他手中捧着的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那股香气先是细细一缕,渐渐的萦绕四周,闻着只觉得通体舒泰,再看它的形,要说是艳丽妩媚,却又有一股刚劲坚韧之气,要说是清新淡雅,却又有一种古拙凝重之味,偏偏这些互不相容的风味,还能天衣无缝的糅合在一起。众人只看到不知道用如何的言语,才能说尽心中的惊叹。
再看那位圣手,也就是颜府主人,穿着淡绿衫子,一个人独立于人群之外,身量虽说不是很高,但是脊背挺拔,眉宇之间一股清气,会有那么短短的一刻,觉得他有些温婉之意,似乎少了一些男子气概,但是很快的,这种感觉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善良和煦之感所代替,看了他的人,也就不奇怪他的一双手,何以能赋予那些花如此活泼的生命了。
他的脸虽然毁得厉害,眼睛却仍是动人,修长的脖颈,很有韵味的一双手,更是被众人留意到。看着看着,众人都觉得这人简直是一个绝世的佳人,绝代的美男子,他的美,不在外貌,而在气韵。
他温文的对众人施礼,所有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尊崇,赞叹,欣赏,他看见了,回报以微微一笑,眼中落进了光芒,整个人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直到他进去了,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位颜府主人,这般不同凡俗的气质,颜庆阳也听见了,那一刻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鼻子也在发酸,他知道,怡宁失去的,全部都要回来了。
这场宴席,成就了怡宁。
怡宁从此以后,变成了名震四方的园艺圣手,有许多人慕名登门拜访,向怡宁讨教园艺之学,怡宁虽然忙得有时吃一顿饭还要出来见几次客人,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随着时日的推移,那些客人有多无少,到后来,只好预约了。更因为此,怡宁交到了许多朋友。
怡宁从未和颜庆阳说自己太累,颜庆阳有时候稍稍帮他挡一些客人,但是最后却都还是和宁见上了面,讨教园艺,颜庆阳知道他心中极是快活,也为他高兴。
极少数时候,没有客人,那一般是晚上,怡宁仍然要在园中徘徊一阵,他越来越喜爱园艺,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他自那次园艺会之后,再没有为了自己的外貌自卑过,心境也变得开朗了,他从前在那乡下种菜,说是超月兑,其实并未看开,反而是一股怨气,现在是真的看开了。
他和颜庆阳的关系,很多外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但见二人气度不凡,都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艳羡不已。那时许多人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有何感情在,他们这般不计较别人的眼光,大大方方在一起,又都坚贞不移,让许多人都为之动容。
颜庆阳此时也一直在撰写兵书,多有创见之处,他时常笑说,十分的佩服怡宁,家中络绎不绝的来客人,都是为了造访怡宁,而自己写的兵书,却是无人知晓,无人问津,怡宁知道这个根本不好比,也知道他是自谦,总是笑笑而已。
只是也是两人都太忙,所以欢好之事,简直少到无可再少。
这一晚,两人好不容易都是早早睡下,刚刚沐浴过后的香气,也是无言的诱惑,床帐中,两人的呼吸声都有些急促。却因为太久没有做过,反倒有些不好开口。
颜庆阳将手伸到怡宁的衣服中,低声说道:「我好久没有和你亲热了。」怡宁脸上微红,不知如何回答,颜庆阳的手触模到怡宁温暖滑腻的肌肤,更是难以克制,只想片刻之间,便将怡宁的衣服全都月兑下。
两人终于赤果相对,怡宁自始至终僵了一般,衣服都是颜庆阳帮他除下的,他低着头,不反抗,但也不迎合,颜庆阳知道他这是害羞,绝不是因为有心结,所以只觉得一种别样的诱惑和刺激……
怡宁眼睛红肿,对颜庆阳怒目而视,斩钉截铁的说道:「今后三个月,你不必碰我了。」颜庆阳将他搂在怀中,足足哄了他三四个时辰,才算哄得他不再生气,这哄劝他的时辰,却比欢好的时辰长多了。
这一天,怡宁站在园中,照料花木,忽然听到半空之中传来风声异响,怡宁抬头一看,只见是一只大鹰,双翼展开足有丈余,它在半空盘旋,却没有下来。
怡宁走到里屋,将颜庆阳拉了出来,柔声说道:「你的朋友回来了。」
那大鹰似乎认识人,看见颜庆阳出来了,便缓缓的飞了下来,收拢翅膀,停在院子当中,怡宁伸出手去模它,那大鹰现在已经认识他,和他也很是亲热,颜庆阳将大鹰的头抱在怀里,激动得一直没有说话。
怡宁忽然说道:「脚上有封信。」说着解了下来,递给颜庆阳,两人读完都是一笑,原来颜庆阳将大鹰送给那个朋友以后,那大鹰竟然萎靡不振,那朋友虽说也很是喜欢这只大鸟,但见它如此,也只好忍痛让它回到从前的主人身边。
怡宁笑道:「你从此以后,便可骑着千里马,四处打猎了。」
颜庆阳抱住怡宁,说道:「你在家中,一天到晚忙于教许多人园艺,也该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走,如何?」
怡宁微笑点头:「我正有此意。」
颜庆阳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等不及了,我们明日就出发,如何?」
怡宁惊道:「明日?明日我又有许多客人,要来看如何种植牡丹……」
颜庆阳轻轻推了他一下,说道:「我们进屋,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大好春光,错过就可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