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诱 第八章
陆远秋沈默不语,收回自己的手,封闭起神识。
见陆远秋已经入定,踏雪不由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的。至少除了道歉,还应该再说句谢谢。
踏雪轻手轻脚地离开床榻,怕影响到陆远秋疗伤。这三天光牵挂著陆远秋的情况,还没来得及检查自己的伤势。
吃了师父留下的药,想必功力不会折损太多。踏雪吐出狐丹,小心地用双手捧著,发现狐丹之中有两道狐狸的影子若隐若现,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为什麽父母的元神会被锁进镇妖塔,踏雪不想再追究。能保留一丝元神不灭,就有了再次转世的机会。要是自己再晚几天发现镇妖塔,大概连父母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烟消云散,自己也会一无所知吧。
想到这里,踏雪忍不住又瞄了陆远秋几眼。
自从遇到这个人,自己的命运就变得无法掌握了。这个人一定就是自己的劫数。自己要真像自己想的那麽聪明,最好趁现在立刻从他身边逃开。什麽情爱,什麽恩惠,全都该抛开才是。
像这样再跟这个人纠缠下去,绝对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这些自己全都明白的。
"只是明白又有什麽用呢……"踏雪将狐丹贴在胸口,万分珍惜,"本来想跟爹娘回北顾山的……可惜,我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吞下一颗红九留下的换骨丹代替狐丹,踏雪在地上盘膝调气,边疗伤边为陆远秋护起法来。
足足过了月余,陆远秋的伤势才好了八成,其间踏雪曾数次劝他吃药,都被陆远秋拒绝。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一个月前世界还是一片雪白,而这几日树梢已有新绿绽现。
踏雪身上的早就痊愈,功力似乎还略有长进。两条狐狸的元神在踏雪狐丹中修养一个月後,几乎成了实体,不再有顷刻就会消失的感觉。
一场风波下来,得到好处的是三条狐狸,陆远秋这个局外人反倒损失最重。
穿云峰上雪已融化得七七八八,踏雪拉著陆远秋跑到屋外,不时要小心绕过泥泞的地方,以免弄脏脚上那双陆远秋送的鞋子。
"这麽急著带我出来,到底有什麽事?"陆远秋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说话时还有些底气不足。
这狐狸平时要多懒有多懒,能赖在床上就绝不肯双脚沾地。如此主动的要自己跟他到外面,还是第一次。
"等下你就知道了。"踏雪眉眼间带著兴奋,带著陆远秋来到穿云峰最高处。
握著陆远秋的手,踏雪在他面前从胸口拿出一个月来一直贴身藏著的狐丹。
"这不是你的内丹吗?"陆远秋马上认出踏雪手上的东西。
踏雪点点头道:"没错。虽然你没有问我为什麽要去镇妖塔,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我去那里的理由。"
陆远秋静静看著踏雪,似在等待。f
踏雪露齿一笑,脸上尽是难掩的天真,小声对著自己的狐丹说道:"爹爹,娘亲,你们出来吧。今天是千年一度冥府大开诸世之门的日子,无论生前是何种灵魂,都可藉由这次机会重入轮回的……"
在陆远秋诧异的注视下,一青一白两条狐狸的元神从踏雪掌心的狐丹中冉冉升起,最终完全月兑出,在空中相互追逐嬉戏。
"他们就是我的爹娘。"踏雪望著那两条眼中只有彼此的狐狸,握住陆远秋的手加重了力道,"可惜他们已经不认得我了。"
踏雪在之前的一个月中曾试著与那两道元神交流,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现在那两条狐狸能记住的,只有对方而已。至於他们的孩子,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无法刻印在过分虚弱的元神里。
"六百年了……从爹爹被杀,娘亲也离我而去时起,都过了这麽久了……他们忘了我,却把保护对方当作了本能……就这样在镇妖塔挺过了六百年……"踏雪将头靠在陆远秋肩膀上,通过他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你长得很像他们。"
陆远秋的话让踏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人看来,我们狐狸其实都长得很像吧。"
"你不一样。"陆远秋低声说道。
踏雪呼吸一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知道不能相信陆远秋的话,却总是无法抗拒那份虚假的温柔。
漂浮在空中的青白二狐停下追逐的脚步,靠近对方,伸出舌头相互梳理著身上的毛皮,看上去温馨无比。
"啊……"那副画面竟令踏雪的双颊烧了起来。
"果真很像。"陆远秋轻笑,他也同样想起了踏雪要求自己舌忝他的事。
踏雪申吟一声,转身抱住陆远秋,把脸埋在他颈旁。许久没有得到陆远秋的拥抱,踏雪涌动的时候只有自己动手。每次看著陆远秋的样子自渎,把自己的手指想象成是他的,那种感觉既幸福又痛苦。
"他们要走了。"陆远秋贴在踏雪耳边提醒。
踏雪反射性地回头,发现两条狐狸的元神已纠缠在一起,逐渐模糊,瞬间消散在虚空之中。
"……"
踏雪嘴唇动了动,却什麽话也没说出口,眼神停留在青白二狐消失的地方,发起呆来。
"真的这麽舍不得他们吗?能保得一丝元神不灭而重入轮回,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吧。"陆远秋说著,指尖滑过踏雪的眼角,带走一滴眼泪。
"好羡慕他们……"踏雪没有发觉自己流下了泪水,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幻的笑容,"他们拥有我最想要的东西。相信他们来世也会在一起的。"
"原来你也有想要的东西吗?说来听听如何?"
踏雪摇摇头,拒绝了陆远秋的引诱。
"说了也没用,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哦……?"陆远秋拉长了声音,"看来是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这样形容倒也没错。不说这些了,我的身世现在都让你知道啦,你也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踏雪不想再谈自己,继而转换了话题,"我……我想知道你的事……什麽都好,讲给我听吧……"
踏雪的要求很出乎陆远秋的意料。狐狸对他的事有兴趣,是好是坏很难说清楚。
要告诉他吗?即使对碎羽也从未说过的自己的过去……
察觉到陆远秋的犹豫,踏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个人不喜欢过多的暴露自己,也不愿给别人任何抓住弱点的机会。
"回去吧。"陆远秋为踏雪理好被山风吹乱的发丝。
"嗯。"正试著摆月兑情绪中些微的低落,踏雪无从知晓此时的自己在陆远秋眼中是怎样的乖巧顺从。
"这里不是听故事的好地方。"
踏雪猛地抬头,一双凤眼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踏雪惊讶的表情逗乐,陆远秋笑著道:"这一个月来全靠你照顾,就当是你辛苦的回报吧。"
"我……你因我受伤,我照顾你本就应该……说什麽回报……"
"这麽说,你不想听故事了?"
"不!我要听!"踏雪紧紧揪住陆远秋的衣襟,一副怕他跑掉的表情。
"闭上眼睛。"
踏雪依陆远秋所言合上双眼。下一刻,他与陆远秋就已回到屋中。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别再滥用法术了。"虽然喜欢死被陆远秋抱来抱去,踏雪还是忍不住为他的身体担心。
"只是短距离的挪移之术而已,不会给我什麽负担。"陆远秋抱著踏雪坐到床榻上,"难道你不想早点听我的故事吗?"
"想……"踏雪老实地说了一个字。r
陆远秋奖励似的在踏雪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样不经意的亲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有什麽不妥。
踏雪的心却因为这个简单的吻而漏跳了几拍。再羞耻的事两个人都做过了,只是一个吻,却教踏雪的耳朵红到发热。
习惯性地把脸埋在陆远秋的肩窝处,踏雪只求自己的窘态不要那麽快被发现。整个身体被陆远秋的味道包围,简直是一种折磨。
心神更多的沈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怀中人的胡思乱想自然不能被陆远秋注意到了。
"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陆远秋的讲述打破了两人之间持续很久的静默,"我曾经是一个国家的皇子。也许,这是令很多人向往憧憬的身份,当然,如果那个国家足够强大的话……"
陆远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讲下去:"我的国家只是一个人口不足百万的海边小国,百姓们大多靠出海捕鱼为生,虽不算富庶,却也安静祥和,直到与我的国家相邻的两个强盛的帝国开战,原本平静的一切一夕之间便被打破。"
陆远秋的语气没有什麽感情的波动,而隐藏在其中的深沈悲痛,显然并没有随著时间的消逝而消失。它们沈淀了下来,时时刻刻都会给还未痊愈的伤口带来新的伤痛。
踏雪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去问陆远秋的过去的。
"引起两个帝国战争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仇怨或矛盾,而是对一个拥有诸多港口的弱小国家的觊觎。两个帝国中任何一个,士兵的数量都远远超过我的国家百姓的人口,结果显而易见,两个帝国短期内无法分出胜负,只好坐下来从敌人变成了夥伴。那之後,我的国家在没有什麽抵抗的情况下,被两个帝国瓜分。百姓们沦为低贱的奴仆,被标上价码卖到别的国家。他们过去的皇帝早就被砍下了头颅,成为别国将军的赫赫战功。至於其他皇族……"
陆远秋停了一下,唇角微微挑起,笑得难看。
"国家被灭,皇族通常都要以身殉国,说得好听,不过是施暴者在为大肆屠杀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还好……还好其中一个国家的太子喜好男色,偏又在诸多皇族中看上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为了让亲族生存下去,放为皇子的尊严和骄傲,用身体侍奉起仇人。
"少年幼稚的以为,只要是为了亲族,即使自己做了再肮脏的事都可以被原谅。可是他错了,用身体换来的廉价的生存权力没有被任何人珍惜,残存下来的皇族在知道自己的皇子成为敌人的禁脔後,陆续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对他们来说,维护皇族的尊严远比活下去更加重要。
"早知如此,不如最初就跟他们一起被砍头……少年无数次地责怪自己,仇恨与绝望越来越多地积压在心底。除了颠覆那两个毁了自己一切的国家外,不会再有其他宣泄仇恨的途径。那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人生被仇恨充满,整天戴著面具与人虚与委蛇,一面婉转承欢,一面筹划著倾覆帝国的阴谋……
"越是强大的国家,隐藏在其中的危机就越发严重。建立无比强大的帝国也许要花费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精力,而要想毁掉,却不过顷刻之间。
"身为亡国之子,少年没有机会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结果却将自己所有的才智用在毁灭他人国家的权谋之上。短短十余年,随著两个国家的倾覆,当初少年耗尽心血,满头青丝皆染白霜,不到三旬的年纪却有如年过花甲的苍老……
"完成了多年的心愿,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安乐和满足。仇恨消失後,在胸口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迷惘。本想就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阴差阳错之下竟被师父收归门下,又活到了现在……一切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百年时光。这不是什麽好听的故事,对吗?"
踏雪不知什麽时候离开了陆远秋的怀抱,在陆远秋结束自己故事的同时,伸出双手将他的头揽进自己的胸膛。
"原来你的过去一点都不快乐……原来你失去过那麽多……"踏雪一下下抚过陆远秋的脸颊,满心都是对他的怜惜。
在故事中不过是几句话就讲完的事,在他真正的人生中又会是怎样一番痛苦挣扎?
以踏雪单纯的心境完全无法想象。不能真正了解陆远秋的痛苦的无措感,令踏雪从心底感到难过。
人类复杂无比的情仇,踏雪学会的不过一两种,就足够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那几乎经历过全部的陆远秋呢?
"那些都是我还在俗世时的经历了。从入师门那天起,我就当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我这般幸运,能够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什麽……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填补我全部空虚的东西,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著他就此消逝……"
"是指碎羽吗?"狐狸忍著胸膛里的刺痛问道。
"我要他。"陆远秋捉住踏雪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望向踏雪的双眼目光灼灼,"而你,一定会帮我的,不是吗?"
踏雪死命压住身体的颤抖,粲然一笑:"我当然会帮你,谁教我欠你的。"
就知道你没那麽好心……
踏雪总算明白陆远秋一直拒绝自己送他丹药的原因了。
苍临子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自家山门不远处会碰到那个跟自己有些旧怨的傲魔碎羽。
三年前迎仙台之战,他成了碎羽的手下败将。由於心中不服,平时在同道面前没少用言语数落碎羽,尤其爱拿碎羽那出众的容貌做文章,暗示别人碎羽同某名门弟子之间有著不寻常的关系。
至於那个名门弟子是指谁,只要看过碎羽和陆远秋那一战的人心中都有数。
传言不知怎麽就跑到了碎羽耳中,为此碎羽曾来找过苍临子的麻烦。两人实力相差过多,面对碎羽的挑衅,苍临子连应战的勇气都没有,在几位同道面前丢了面子,至此才学会夹起尾巴做人,静心修行,不敢再对碎羽的事说三道四。
本以为两人之间的怨隙早就不在,所以对碎羽拦住自己,不让自己进山门的行为很是不解。
"碎羽道友,不知特地来找贫道所为何事?"苍临子硬著头皮对碎羽打了稽首。
"哎呀,你好像还什麽都没听说……"碎羽把双手背到身後,"你就是苍临子?曾在人前坏碎羽名声的苍临子?"
"贫道正是苍临子……碎羽道友难道不认得贫道了吗?不,不对!你不是碎羽!"苍临子突然心生警觉,立时放出法宝护体。
"不错嘛,比前几个家夥聪明一点,可惜……"e
碎羽不屑地挥手,那把代表著他身份的漆黑飞剑轻松破了苍临子的法宝,在他颈项上转了一圈,将他首级割了下来。
苍临子一息之间身首异处,一个不足五寸的金色元神从紫府飞出,正打算夺路而逃。
没等苍临子找到方向,元神就被一股极强的吸力摄住。
金色的元神发出不甘的尖叫,挣扎中被摄入一面三尺红幡。
"为什麽连他的元神也不放过?"踏雪收回飞剑,颇为不满地看向虚空中逐渐显出身形的陆远秋。
"他发现你不是碎羽了,不能放过他。"陆远秋隐去手上的招魂幡,落到踏雪身边。
陆远秋灭人元神连眼都不眨,踏雪却没有了初见他时看好戏的超然。
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有报应。想要羽化升仙,怕是没希望了。
"对不相干的人也起了恻隐之心吗?这麽悲伤的脸……"
陆远秋抬起踏雪的下巴,落下的唇没有印到踏雪的唇上。
踏雪别开脸,第一次躲开陆远秋的吻。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想必那传说中的‘屠魔令‘该出现了吧。"踏雪隐藏起混乱的心情,顾左右而言他。
"三天後,师父将同仙魔两道诸位掌门商讨发出‘屠魔令‘的事。"
"是吗?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呢。"踏雪平静地说道。
"所以苍临子的元神不能放。"陆远秋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我不希望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变数。"
"不用对我解释这些。"踏雪将目光投向别处,眼中曾有的清澈透明被污浊的情感取代,"只要告诉我该做什麽就好。"
"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在踏雪些微的反抗中,陆远秋强行将他抱住。使出神通离开了二人行凶之地。
不过盏茶时间,陆远秋便将狐狸带回数千里之远的灵岳山。稳稳地落在穿云峰顶,陆远秋还是没有放开狐狸的意思。
狐狸方才的拒绝在陆远秋的心中留下一颗烦躁的火种。
一切都在按自己的预计进行著,可那莫名的失控感究竟来自何处?
陆远秋不愿承认自己的动摇,将一切归咎於狐狸的改变。
自从要狐狸伪装成碎羽攻击那些与碎羽结过怨的人後,就再没看到过狐狸的笑容。
碎羽从不会像狐狸那麽笑的。天真中带著狡诈,一高兴起来眼睛和嘴唇都弯得像月牙。
"笑给我看。"稍稍松开紧拥著踏雪的双臂,陆远秋语气不善地命令道。
陆远秋的话让踏雪一时模不到头脑,愣在了陆远秋怀中。
"发什麽呆?快笑啊。"
在陆远秋的催促下,踏雪勉为其难龇牙咧嘴嘿嘿了两声。
"不是这样!像你以前那样笑就行了。怎麽像狐狸怎麽笑。"狐狸难看的假笑越发令陆远秋急躁起来。
"这种事难道还能用逼的?又没什麽可高兴的……"踏雪忍不住抱怨,眼珠转了转,旋身挣月兑陆远秋的钳制,"总有一天我会笑的。但不是现在。"
被狐狸用自己说过的话堵住了嘴,陆远秋竟找不到回应的词句。
踏雪在陆远秋眼前掐了个法诀隐去身形,不给他折腾自己的机会。
眼睁睁看著踏雪消失,陆远秋有种将他捉回来不准他离开自己视线的冲动。
一定是太害怕狐狸跑掉了。若狐狸真的打破约定逃开,自己为救碎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陆远秋这样对自己说著。e
只剩下三天了。苍临子受到碎羽截杀元神都被灭掉的事一定可以消灭正魔两道诸人的最後一丝犹豫。
"碎羽……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陆远秋思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爱人,而那个人留在脑海中的身影,却不再有过去那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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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以灵岳山为首,仙魔两道再次聚集,发出了针对傲魔碎羽的"屠魔令"。
时隔三百余年,修真界又开始围剿因修炼化魔大法走火的修真者。
与暗魔夜尊相比,碎羽入魔的程度并不深,他所攻击的大多是与自己有仇怨的人。但下手不留余地,连修道人的元神都不放过的狠辣,让两道修真者不敢大意。放任他继续下去,难保他不会变成第二个夜尊。
整个修真界因碎羽一人陷入了空前的紧张气氛,年轻弟子在外行走,不够六人不可成行。若受到攻击,万不可轻易敌对,保得性命才最重要。
以碎羽近段时间的行动来看,还未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发现其行踪後,尽量活捉,此法行不通才可考虑当场诸杀。
灵岳山掌门百里修在发出"屠魔令"的时候,特别附加了活捉的条件。这一点是在陆远秋的劝说下才被采纳。
领了"屠魔令",陆远秋当即下了灵岳山,与众多同道一起开始搜寻起碎羽的下落。
不到十日,以陆远秋为首的数十名修真者便在东海之滨发现了打算逃到海外的碎羽。
与众人设想的不同,围捕碎羽的过程太过轻松。碎羽与众人交手时展现出的实力甚至远不如三年前迎仙台的时候。这样的碎羽真的是近一段时间几起截杀事件的罪魁祸首吗?
少数几个人心中产生这样的疑惑。然而一切都结束於碎羽在陆远秋面前的不敌束手。
碎羽被制伏後,当场由几位修真界的耆老封了他的神识,押回灵岳山临时的仙魔两议事堂。
在如何处置碎羽的问题上,几个门派争执不休。那些有弟子门人受害的,多半主张即时引下九天雷罚,将碎羽形神灭去,不留任何後患。
灵岳山及其他几个较温和的门派则劝同道感念天心,少造杀孽,废去碎羽一身魔功,抽去一魂三魄,永久囚禁在封魔之地。
众人争论许久,也没找到最好的方法,只得先将碎羽送入封魔阵,继续商谈。
议事堂中聚集了不下百位修真界的前辈高手,却自始至终无人发觉多出一个不该在场的人。
踏雪站在陆远秋身旁,无聊地打著哈欠。这群修真之人做事的风格和效率,他算是领教过了。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就是有办法被他们搞到复杂无比。
按理说,碎羽做了那等凶残之事,本应交给受害者所属的门派处理,偏有那许多道貌岸然之辈出来横加阻止,废话连篇。
而这一切,是不是早就被那个人料到了呢?
仿佛感应到什麽,陆远秋转头,向踏雪所在之处瞟了一眼。
踏雪身上寒毛竖起,吓得不轻。这次他可是偷偷潜进来,没跟陆远秋事先打招呼的。从某方面来讲,踏雪不得不去关心碎羽会被如何处置。
若说他心中没有丝毫对碎羽的愧疚,怎麽看都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只是一只狐狸,却比某些人拥有更多的人性。
或许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
好在陆远秋面上表情没什麽改变,踏雪缩了缩脖子,蹑手蹑脚绕过几个挡在他前面的灵岳山弟子,向关押著碎羽封魔阵潜去。
灵岳山拥有几大令修真界其他门派?羡的镇山法宝,除了差点夺去踏雪性命的镇妖塔外,上古仙人留下的封魔阵也是其中之一。
百里修接任掌门之後,将封魔阵布在隔绝天地灵气的通天峰崖洞之中,平日阵外并无人把守。以封魔阵那不属人间的威力无人敢轻易以身试阵。此次事关重大,才在将碎羽送入阵中後派了门人弟子在阵外巡视,以防意外发生。
踏雪施展隐仙诀,瞒过守阵人的耳目进入崖洞。
"咦?"
在崖洞中不过走了十几丈,踏雪就觉身子一沈,施在身上的仙术竟失了效用,显出身形来。
崖洞深处传来令人恐惧的威压,大概是仙阵所蕴涵的仙力所致。
虽然此时已月兑离了巡视弟子的视线,踏雪还是小心地猫下腰,逐渐靠近崖洞最深处的封魔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