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注定 第5章
"苏大哥,你说得对,小绿一点儿都不可怕,跟咬我的蛇不一样。"
在补完美美的一觉後,我便开始大肆享用苏大哥给我准备的干粮,幻影小蛇则缩在他身旁,歪头看我吃饭。
"那当然,小绿很乖了。"
苏大哥说著话想把小绿抱进怀里,谁知它一扭身,游到了我这边,靠著我盘起身子。
苏大哥惊愕道:"小绿好像很喜欢你啊。"
小蛇不是喜欢我,而是我不想让它离你那麽近,所以就使法术让它过来了。
看到我吃得热火朝天,苏大哥将沏好的茶端到我面前,道:"喝口水,别噎著了。"
"谢谢苏大哥。"
哈哈,跟苏大哥这样面对面聊天真是好啊,我正得意中,冷不防苏大哥突然问道:"你叫什麽?"
"咳咳,我叫……玉京。"
急中生智,我随口道出了和尚伯伯唤我的名字。
"哈,你叫玉京?居然会被蛇咬?你可知道玉京子是蛇的别名哟。"
"啊……"
总算明白老伯伯为何唤我玉京子了,原来那是蛇的别名啊,这麽说来班龙应该就是鹿的别名了,这样敷衍了事给人起名跟我那个主人还真是有得一拚。
"京城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去得了的,在这里你除了舅舅之外还有其他的亲戚吗?"
咦,怎麽听起来,苏大哥有将我向外推的趋势?
"没有啊,所以我只有去京城找叔叔。"我红著眼圈说道。
断你後路,看你怎麽办!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为了不让苏大哥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尽量报了个比较大的岁数,本来想说二十的,看看实在是不像,只好降了三岁。
"你十七岁?!"
对上苏大哥惊愕的目光,我撇撇嘴,我也不想长得这麽小嘛,可变来变去都是这副小小的样子啊,其实要真追究起年龄来,我可能已经一千岁了吧,可我敢说自己有一千岁吗?
"怎麽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看到苏大哥一脸的不信,我忙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真是十七岁了,自从长到十二岁後就再没长过,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我想就算再过几年,我恐怕也不会变吧。"
苏大哥闻言释然道:"难怪你看起来一副幼童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曾听人说过有这样的病例,有些人在长到一定岁数後身形就不再变化,不过这并非不治之症,你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长不大其实是一种病啊,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孩子去京城会有危险,既然已近弱冠,那便没问题了,我们今晚会在前面的城镇打尖,你休息一晚後雇辆马车进京好了,如果盘缠不够,我可以帮你垫上。"
什麽意思,要让我单飞?不要啊……
没想到会自己打自己嘴巴,我看著坐在对面正优雅品茗的苏大哥,不由气愤不已。
还说自己是什麽医者父母心,我现在还是病人呢,他就想把我一推二六五。
"我不要!"我立刻大声否决。
我激烈的反应让苏大哥一愣。
"为什麽?"
"我本来是要去京城投奔叔叔的,不过现在我改变计划了!"
我看著苏大哥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跟著苏大哥,跟你一辈子,因为你替我吸毒,跟我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你要留下我,负责到底!"
"噗……"
苏大哥很没形象的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我没防备,被他喷了一脸,连窝在我身旁的小蛇也没幸免。
我用袖子抹了把脸,不过苏大哥看上去似乎比我更尴尬,他哭笑不得地说:"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
天天跟你一起洗澡,我当然知道你的性别。
"那麽你……你是女孩子?"
看到小心翼翼求证的苏大哥,我真不明白他怎麽会这麽想,难道只有男女之间才有肌肤之亲这样的说法吗?
"我也是男人!你不信?我马上给你看好了。"
我做势要解腰带,苏大哥连忙止住。
"我信信信!不过玉京,我是大夫,又是男人,如果每救一个人,就要为他负责的话,那我苏家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我不管,反正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公,又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就是我最亲密的人,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小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蛇立刻点了点头。
苏大哥一副要昏倒的架势。
"小绿,你平时很聪明的,怎麽也会附和这种无稽之谈?"
哼,小蛇是我的幻影,我的话他岂能不听?
苏大哥又把眼神转向我,急急解释道:"玉……玉公子,我只喜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的,而且我对小孩不感兴趣……"
我不是小孩子啦!
居然这麽快就改称呼,想撇清界限了,还叫我公子!……算了,跟你这麽多废话干什麽?我直接跟著不就行了?
我身子向後一仰,来了个倒地姿势,只听苏大哥叫道:"喂,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晕倒啊,要晕也是我晕……"
我这不是晕倒,只是困了而已,这是我做蛇时的习惯了,一吃饱就犯困啦。
是否同行的话题因为我的睡眠而不了了之,傍晚时分,我们在一个小镇上投栈住下。
我找了个腿痛的借口,让苏大哥把我抱进房间,我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搂得紧紧的,看到他因尴尬而开始泛红的脸颊,我就开心得直想笑。
没想到苏大哥平时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却真的好腼腆。
其实我的腿早就不疼了,本来我还想施法让伤口复原的,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又会成为苏大哥赶我走的借口,於是就放弃了。
晚饭我是一个人在房里吃的,除了客栈夥计中间来添过一次茶水之外,就没人来看我了,害得我无事可做,只能趴在桌上对著不断爆花的灯芯出神。
苏大哥很晚才过来看我,他手里拿著药箱,对我道:"不好意思,我忙著给李叔他们上药,来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来就好。
苏大哥为我敷了新药,又用布缠好,道:"早点睡吧,敷了药,再睡一觉,到明天伤口就应该完全好了。"
"苏大哥……"
见苏大哥要转身离开,我忙开口叫住他道:"我……没有钱住店,我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
其实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别担心,店钱我会付的。"
"那明天你会不会不辞而别?"
"哦……"
看到苏大哥一掠而过的惊异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跟苏大哥在一起这麽久了,他那点儿小算盘别想瞒过我。
一定是想趁我沈睡时提前上路,说不定都已拜托客栈老板为我雇好马车了。
"我看你已近弱冠,可以独自进京的,我的夥计身上有伤,你跟我们一起走,只怕会耽误你的行程……"
不理会苏大哥的措辞,我低下头开始吧哒吧嗒掉眼泪,在人间混了这麽久,别的东西我没学会,哭泣倒学了个十足。
"喂,你别哭,玉……公子……"
"呜呜……"哭泣声比刚才又高了一大截。
"玉……玉京……我叫你玉京好了,你先别哭,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立刻停止哭泣,抬起头听苏大哥说话。
看到我忽来忽去的哭泣,苏大哥愣在当场,半响才说出一句话。
"老天,你停的也太快了吧……"
"苏大哥,我决定了,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跟著你的,你如果嫌我出身卑微,那我就做你的书童,服侍你的起居好了,反正我也没什麽亲人,你既然救了我,就是我最亲的人!"
不理会苏大哥想要说什麽,我开始自说自话。
"那个……玉京,我只是个账房先生啊,怎麽能养得起书童?你叔叔不是在京城吗?我看这样吧,我们搭伴而行,等到了京城,我送你去你叔叔那里,他是你的亲人,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哦……"
苏大哥又骗人,他哪里是养不起书童,明明是嫌我麻烦。
看到我不高兴的样子,苏大哥忙道:"我给小绿准备了不少点心,你如果喜欢,也过来一起吃吧。"
"好啊!"
看来要说服苏大哥还要花点功夫,不过没关系,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好长一段路呢,我可以慢慢磨他嘛。
苏大哥果然给小蛇准备了好多美味食物,看到摆了一桌的点心和果酒,我就有些恼火,那本来都应该是给我吃的东西,现在居然会被一条幻影小蛇享用,而我还要跟它分一杯羹?
看出我的不快,小蛇冲我摇摇头,用心语道:"主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难道你连自己都要嫉妒?"
"是!就算你是我的幻影,也不可以借机接近苏大哥,更不可以跑到他怀里睡觉,否则我马上把你变没!"
我趁苏大哥去外屋之际,狠狠敲了一下小蛇的脑门,算是报复,然後又拿起摆在它面前的果酒,仰头灌了下去。
呵,痛快,当蛇的时候只能用舌头舌忝酒喝,哪像现在,可以大口大口的喝酒。
我跟著又将剩余的果酒斟进酒杯,一口饮下,反正小蛇是幻影,不需要吃喝的,好好的东西别浪费。
可是……
为什麽眼前的景物会晃来晃去?还有,脚下怎麽变得软绵绵的?我抬起腿想试著走几步看看,结果右腿抬得太高,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我向後一晃,就仰面跌到了床上,幸亏小蛇机灵,立刻闪到了一边,否则恐怕已变成蛇饼了。
在躺倒的一霎那,我就知道自己是醉酒了,没想到我做蛇的时候酒量浅,现在变成了人,酒量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两杯酒而已,为什麽我连步都挪不动了?
"玉京……"
苏大哥从外面进来,看到我软软的倒在床上,不由失声叫起来。
"呵呵,苏大哥,我喝了酒,好困……"
这是我能记得的最後的话,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我躺在苏大哥的床上,外衣已被月兑下,身上还盖著被。
"笃笃……"
房外传来敲门声。
"玉京,你醒了吗?我们要吃早饭了,你也来吧。"
是苏大哥的声音,我忙道:"我马上就去。"
早饭是在客栈的大堂里吃的,李叔和阿辰也在,他们虽然头上腿上还缠著纱布,但精神已好了很多,看来苏大哥的医术真得很高明呢。
用饭时,苏大哥跟底下的夥计们简单讲叙了我的事,又说我会跟他们一起搭伴进京,我在苏大哥介绍完之後,立刻叔叔伯伯们的挨个叫了个遍,在博得大家的好感之後,苏大哥一人就好对付了。
我就这样正式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员,而後我又自告奋勇充当起苏大哥的贴身小厮,苏大哥开始还婉言拒绝了几次,但在我的雷霆暴雨攻击下,他立刻就举手投降,默认了我的存在。
既然成了苏大哥的贴身小厮,我自然就跟他坐同一辆马车了,靠在他身旁的小蛇每次一看到我杀人的目光,立刻就溜得远远的,把最佳位置让给我,苏大哥虽对小蛇不像以前那麽缠他觉得奇怪,但在看到它没有其它反常现象後,也就不再去在意。
一日晚间,我们在客栈住下後,我跟平常一样到苏大哥的房间和小蛇一起噌吃噌喝,酒足饭饱之後,我正坐在床上无聊时,忽见苏大哥放在枕旁的衣服下寒光一闪,我拿开衣服,於是便看到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怎麽回事?"我偷偷问小蛇。
"我不知道啦,好像一直都放在苏大……苏公子的衣兜里……"
小蛇被我横了一眼,马上聪明的改了称呼。
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这颗珠子是在来升客栈的大火里,从那个恶人怀里落下的,当时我被卷进了火海,而苏大哥则被它的亮光击出了火海。
可它怎麽跑到苏大哥这里来了?
我将明珠放在掌心,烛光下珠子发出清冷柔和的淡淡光辉,让我眼前一眩,恍惚中只见无数金衣佛陀盘腿坐在佛殿之上,神情专著地吟诵经文,诵唱声和木鱼声交杂萦绕,便如魔咒一般,不断潜入我的脑里,在脑中盘旋著四散开来。
神智一阵混沌,正惶惑之际,忽然一个清凌之声急切唤道:"玉京,玉京……"
我回过神来,见苏大哥正立在我面前,担忧地看著我。
"玉京,你怎麽了?"
"苏大哥,我有些头疼……"
我身子一软,就势栽倒在苏大哥的怀里。
苏大哥刚刚沐浴完,他身上带著一丝草木清香,让我用力大吸了一口气。
苏大哥扶我平躺下,探手模模我的脉搏,半响才道:"脉相有些乱,气息不稳,玉京,你心神不定,是不是有什麽烦心之事?"
我摇摇头。
要说烦心之事,就是不能和苏大哥同榻而眠了,不过我现在这个状态显然是看了明珠所致。
"苏大哥,这是夜明珠吗?"我把握在手里的珠子给苏大哥看。
"噢,这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明珠,就是它发出的寒光将我从火海中击了出来,待我醒来时,这颗珠子就在我怀里了。"
一路上,我推说旅途寂寞,硬缠著苏大哥给我讲轶闻,所以来升客栈那场火灾的事苏大哥也曾跟我提过,只可惜当时听到一半我就睡著了,关於珠子的事自然无从知道。
我看著手上的明珠,心里灵光一闪,也许它就是和尚伯伯口中所说的玉丹吧,所以我在拿起它时便能听到唱经的声音。
嗯,这颗珠子恐怕是五虎强取豪夺得来的,他们一直在滇南为恶,而滇南苗疆不就是我的老家吗?照此推算,这颗明珠多半就是我的玉丹了。
我给小蛇使了个眼色,它立刻游过来,将玉丹缠进怀里,要了过去。
苏大哥见状笑道:"小绿喜欢这颗珠子吗?拿去玩吧。"
"苏大哥,这颗珠子曾救过你的命,它是神物,你要好好收藏才对,怎麽能轻易相送?"
"天赐神物,不可强求,小绿既然喜欢,就给它好了。"
这个笨蛋苏大哥,这样的宝物人家都是拼了命的去夺取,他倒好,轻描淡写的便送了人,不过这样也好,玉丹到了小蛇那里,回头我也可趁机好好参详一下它有什麽作用。
"嗯……天很晚了,玉京,你该回房睡了。"
又赶我回房?不管了,今晚我要跟苏大哥同床。
"玉京,玉京……"
不理苏大哥,我闭著眼只当已进入梦乡,并且还把他抱了个严实,除非他把我弄醒,否则别想把我推开。
叫了半天也没见我动弹,苏大哥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这孩子,入睡怎麽这麽快?越看你就越觉得你像小绿……"
笨苏大哥,我不是像,我本来就是了。
终於奸计得逞,我很满意地抱著苏大哥进入梦乡。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每晚我都会跑到苏大哥房里陪小蛇玩耍,并且在他赶人之前进入梦乡,有时是故意的,有时是喝醉了酒。
有我在,小蛇自然就离苏大哥远远的,让他很奇怪地说,小绿怎麽把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的习惯改了?不过他见我跟小蛇在一起玩得开心,也就不说什麽了。
每晚在客栈住下後,苏大哥都会洗浴解乏,我瞅著机会,便拿起换洗的衣服推门走了进去,苏大哥正坐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享受,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进来,脸上不由露出尴尬的神色。
"玉京,嗯……我在沐浴,你……是不是先出去?……"
我把衣服搭在屏风上,不仅没出去,反而走近浴盆,拿起毛巾在他後背开始搓拭。
"苏大哥,你忘记了,我现在是你的侍童,你的一切自然都由我来服侍了。"
"谁说你是我的侍童?到了京城,你要去你叔叔那里……"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当时并没同意呢。"
不理会苏大哥的躲避,我很轻柔地替他搓著背,又说道:"你不仅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所以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
"……"
"苏大哥,你的脸很红啊,是不是水温太热?不如我替你加点凉水吧?"
"……"
"苏大哥,是不是我搓得不好,弄疼你了?"
苏大哥平滑结实的後背在雾气下泛著微红,我忍不住伸手模了模,果然是光滑润泽,秀色可餐啊,於是我加大力度又模了两下,苏大哥的身子跟著一颤。
"玉京,你搓得很好,很好……你把干毛巾帮我拿来好吗?"
苏大哥回身抢过我手里的毛巾,吩咐我道。
氤氲浴气中,苏大哥的脸变得好红,甚至一气红到了脖子上,他似乎不敢看我,拿过毛巾後,就立刻把身子又转了过去。
"哦……"
我起身出去拿干毛巾,可回来时苏大哥已立在了浴盆外,并穿好了内衣。
他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吧?
"苏大哥,你还没擦干净身子呢,我帮你擦。"
"不用不用,我衣服都穿好了……"
"是吗?可你的衣扣都系错了呀,上边的系到下边去了。"
"哦……"
看著苏大哥慌慌张张把衣结解开,又重新系好,我就忍不住开始笑,害羞的苏大哥好可爱,我们以前不知曾共浴过多少次呢,他身上什麽地方我没看过?
从那以後,苏大哥沐浴前一定会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小蛇,他都不让进,害得我好好的美男入浴图都没机会欣赏了。
既然自诩是苏大哥的小厮,我自然就要鞍前马後的服侍他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不如做蛇时那麽轻松,每天只是吃和睡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可以为苏大哥做事,我还是蛮开心的,虽然我常常帮倒忙,甚至越帮越忙。
"苏大哥,我给你磨墨吧。"
看到苏大哥提笔想写信,我马上就凑上前去毛遂自荐。
每隔一段时间,苏大哥就会写信给摘星楼,讲叙一下行进的情况,他这个习惯早被我模得透透的。
"哦,你会磨墨?"
"我父母在世时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磨墨写字这些事我还是懂得。"我眼都不眨地随口一说。
盘在床头的小蛇在听到我这番话後一脸的讥笑,幸亏它的表情苏大哥看不懂。
"好啊,那你就试试吧。"……
"玉京,你……你以前真的磨过墨吗?"
在我将墨汁数次磨出砚台外,甚至还差点将墨溅到苏大哥的袖口上後,苏大哥终於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的额上已渗出了一层汗珠。
我以前当然不可能磨过墨了,但我有看过主人为公子静磨墨,也看过苏大哥磨墨,不就是滴几滴水在砚台里,然後这样磨啊磨啊,墨汁就出来了吗?可为什麽轮到我亲手磨,就变得这麽难,墨涩涩的不好磨不算,还经常磨出界,於是,不一会儿砚台周围就出现了一朵朵黑色的小梅花。
"玉京,给我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行,我一定要磨好!"
连我那个笨笨的主人都能磨好墨,没理由我做不来的,不理苏大哥,我继续加油。
"啪嗒……哎哟……"
没想到手下使力太大,墨被我折成了两段,这还不算,断的那部分落进砚台里,顿时墨汁飞溅,有几滴还溅在我脸上。
"哈哈哈……"
苏大哥一怔之下,立刻大笑起来,他在看到我顺手一抹,把脸抹花了之後,就笑得越发厉害了,连那条幻影小蛇都忍不住摇头摆尾,笑得不亦乐乎。
苏大哥,我知道你很喜欢笑,可要不要笑得这麽没形象?好像我有多丢人似的。
"苏大哥,我真的会磨墨啦!"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磨墨,是我的墨不好……哈哈……"
"苏大哥……"
我一脸哀怨地看著眼前笑得毫无形象的一人一蛇,嘟起嘴巴不言语了。
见我不高兴,苏大哥将我拉到身前,拿出手绢替我擦干净脸,然後道:"磨墨力要均匀,并且要同一方向,而且一开始水不可以放太多,要一点点的加兑,就像这样……"
他握著我的手做了个示范。
"苏大哥,我以後要天天给你磨墨!"
手被握在苏大哥的掌心里,感觉到那手掌的温暖,我忍不住说道。
"哈哈,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断一块墨了?我哪有钱天天买新墨?"
"才不是呢,我……啊……"
听到苏大哥笑谑的声音,我心里一急,忍不住转过脸去争辩,可没想到苏大哥正巧向前一探身,於是我的唇便很自然的碰到了他的唇上……
看著苏大哥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眼,我想我的嘴巴此刻张得足可以吞得下一篮子鸡蛋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那只环住我的手突然松了开来,於是我便很倒霉地摔到了地上。
好痛啊……
苏大哥一定是故意的。
我模著摔痛的半边,瘪著嘴想到。
苏大哥,我一定要施法术让你也摔一跤看看,不要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一定要扭转乾坤。
不过苏大哥没给我扭转乾坤的机会,之後他总是借故将我支开,要不就是让我陪小蛇玩,好像很怕跟我相处似的,甚至有时他偶然跟我对上眼神,也会飞快把眼神移开,弄得我莫名其妙。
不会是因为那次我们嘴对嘴的事吧?那有什麽的?不过是凑巧罢了,而且我被他摔痛都没说什麽呢,苏大哥好小气。
"小蛇,你是不是又拱到苏大哥怀里去了?"
我坐在马车里,把玩著手里的玉丹,冲盘在面前的小蛇气势汹汹地问道。
自从那次亲吻之事发生後,我就彻底被苏大哥赶回了别的房间独睡,即使我把醉酒,装睡各种伎俩都使出来,结果还是会被他抱回房去。
我曾有过变回原形在苏大哥怀里睡觉的念头,但以我一睡就不醒的习惯来说,估计还在我做美梦时,大家就会到处找玉京的行踪了,我的法术又是个半吊子,变出个幻影玉京来虽然不难,但却不敢保证他在我做梦时会不会真成了幻影,要是他在苏大哥面前凭空消失的话,那可是个大麻烦,所以这计划行不通。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办法,结果陪苏大哥入眠的就是这条幻影小蛇了。
在看到我恶狠狠的目光後,小蛇向後面缩了缩,很委屈地摇摇头。
"主人,不关我的事啦,是苏公子硬把我塞进他怀里的,还说是怕我冷……"
听到小蛇的反驳,我忍不住在它脑门上重重一敲。
"那你就不会拒绝吗?知不知道苏大哥的怀里只有我才能钻!"
"可我就是你嘛……"
"还敢顶嘴!"
我又连著几个爆米花弹在小蛇的脑门上。
早就想教训这条小蛇了,可它每天都跟苏大哥形影不离的,让我找不到机会发泄怨气,今天碰巧大家急著赶路,错过了住宿的地方,所以就在靠近湖边的野地里支起帐篷,露宿一夜,於是我便趁著苏大哥跟夥计们在外面收拾时,对小蛇大骂特骂。
"主人,你打得再重,我也不会痛的啦,你忘了我本来就是无形无影的吗?你要是气不过苏公子对我这麽好,倒不如自己变回小蛇的样子好了……"
"你还敢说,我要是能那样做的话,还变你出来干什麽?!"
我当然知道迁怒小蛇是不对的,可看著苏大哥只记挂著它,而视我於无物时,我就满心的不舒服,反正小蛇也不会疼,打它几下出出气也不为过吧。
我正敲得起劲,没看到小蛇不断向我递来的眼色,於是我的手在又一次敲下时,被另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苏……大哥……"
一回头,我便看到苏大哥阴沈的脸庞,而他把我手腕也攥得好疼。
苏大哥沈著脸,甩手把我推到了一边,然後将盘在旁边的小蛇轻轻抱起来,抚著它的脑门柔声问道:"小绿,疼不疼?"
"苏大哥,它不会疼的啦……"
现在疼的是我啊。
被苏大哥用力一甩,我的後背正撞在车框上,撞得我七荤八素的疼。
"为什麽欺负小绿?"苏大哥根本没理会我的怨言,反而向我怒问道。
"我哪有欺负它,不就是敲了它几下脑袋嘛,你要不要心疼成这样?"
被苏大哥大声斥骂,我立刻反驳道。
小蛇见势不妙,尾巴一甩,便缩到了马车的最角落处。
谁知这个动作更引起了苏大哥的怒火,他指指小蛇向我怒道:"你看看你把小绿吓得,小绿以前很调皮的,自从你来了,它就变得畏畏缩缩,你平时和它争食,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计较了,你却越来越过分!"
苏大哥的责骂让我有些委屈,什麽叫争食,好像把我说得像动物一样。
"它只是条蛇嘛,你干吗这麽宝贝它?到底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它重要?"
"在我心里,没人比小绿更重要!你若不喜欢,可以随时离开!"
没想到苏大哥话说得这麽绝情,我气得大叫道:"好,那我马上离开!"
"你回来!"
咦,这麽快就後悔了,你以为说道歉我就会原谅你吗?才不会!
我还没洋洋得意完,就听苏大哥道:"把珠子还给小绿,那不是你的东西!"
我一脸气愤地盯住苏大哥,这个笨蛋,知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小绿啊,真想变回蛇身狠狠咬他一口。
"珠子还给你,我才不希罕呢!"
我一甩手,将珠子扔给苏大哥,跳下马车转身就走。
居然对我这麽凶,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我离开了,小蛇自然也会消失,到时候看你怎麽办!
我气呼呼向前直走,苏大哥并没来追我,这让我更生气,看看夥计们围坐在篝火边,有烧饭的,也有闲聊的,可就是没人搭理我,气得我爬上旁边的堤堰,坐在上面生闷气。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碧绿的湖水在月下显得幽暗寂寥,我拿起小石子一颗颗扔进湖里,看著水面上层层碧波荡开,聊以解闷。
生气生气!
居然敢这样骂我,这次除非苏大哥先向我道歉,否则决不原谅他!
开始时我还这麽愤愤不平的想著,但随著饭香不断传来,我心里的火苗也就越来越弱。
我偷眼向那边看看,发现夥计们已开始吃饭,可是没人来叫我,看来他们是听了苏大哥的吩咐,故意不理睬我的。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再怎麽生气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只要苏大哥向我示好,那我就勉强原谅他好了。
一盏茶的功夫……
一柱香的功夫……
一顿饭的功夫……
周围的小石子都被我丢得差不多了,我的脖子也扭得又酸又麻,可是苏大哥不用说过向我示好了,他吃完饭後就直接回马车里去了,看都没往我这里看一眼。
看著夥计们吃饱饭,跟著碗筷也都收拾干净,我不由气愤地瞪大眼睛。
有没有搞错?真的把我当陌生人?
拜托,随便过来一个人也好啊,至少让我有个台阶下嘛。
夜色更深了,可没人过来帮我搭台阶,这让我很沮丧,我发现自己其实还是不了解苏大哥,他虽然平时随和亲切,似乎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但一旦触到了他的忌讳,他绝对的翻脸无情。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我去示好得了,否则今晚怎麽过?难道饿著肚子在河堤上吹一晚上小凉风吗?唉,做妖精做到我这份上是不是也太窝囊了点儿?
"谁说你是妖精?"
一个清亮的声音猛地在身旁响起,我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双髻小童站在我身边,他的发髻上各插了一个梅花小簪,手里还拿了根甘蔗,大眼睛眨啊眨的,正冲我促狭微笑。
这个声音我记得,是小鹿班龙的声音,原来他化成人形是这个样子,个头跟我差不多,圆圆的脸盘,小嘴微翘著,长得很可爱啊,可惜我现在没心情理会他。
我叹了口气。
"是不是妖精都无所谓了,反正我都落魄到这个田地……今天怎麽就你一个人来,老伯伯呢?"
班龙靠著我坐下,将手里的甘蔗递给我。
"尊者很忙的,先吃甘蔗吧,充充饥。"
我已经饿得有些发晕,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过甘蔗,张嘴就啃,看到我不雅的吃相,班龙摇头叹道:"千年不见,玉京哥哥你还是这麽贪吃。"
他一扬手,手里跟著又多了一根甘蔗,我们两人并肩坐著,一起啃起甘蔗来。
"我不是妖精吗?可我都活了一千多年,不是妖精是什麽?"
"呵呵,佛曰,不可说,等机缘到了,你自然会把过往都一一记起的。"
见班龙不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反正是以前的往事,记不记起来都一样。
"喂,你怎麽会突然出现的,就不怕吓坏那些人?"
"不会,我现在施了隐身术,除了你,那些凡人是看不到我的,还有,我不叫喂,你以前都叫我小龙的,还是叫我小龙好。"
"嗯,小龙。"
听我这麽一叫,小龙开心起来,他用甘蔗指指堤堰下那几个帐篷道:"玉京哥哥,人性凉薄,而且还愚蠢透顶,他们既看不清什麽是最珍贵的,也不明白什麽是值得珍惜的,你看你对苏浣花那麽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可他说翻脸就翻脸,连饭都不给你吃,你不如忘了他,跟我走好了。"
"不好,苏大哥才不是凉薄的人,他只是把小蛇当成了我,所以才会对小蛇那麽好,这说明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啊,再说我除了苏大哥之外,还有主人,公子静,还有摘星楼里一大帮子人,我不想离开他们。"
我虽然生苏大哥的气,可却不愿听别人说他不好,在我心中,除了主人,苏大哥就是对我最好的人。
小龙看了我一眼,跟著又开始默默啃起甘蔗来。
"玉京哥哥,难道在你心中,我们几千年的友情还比不过你和那些凡人几个月的感情吗?"
我的嘴咬在甘蔗上,张得大大的,却始终都没咬下。
小龙带著轻轻苦涩的口吻让我的心一颤。
我确实记不得小龙是谁,记不得和尚伯伯是谁,但我却可以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好,他们以前一定是跟我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