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留沙 第九章
搂著兰妃软玉温香的身体，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白响鹰略微安心的呼出一口气，梦里的情景还是那么清楚的浮现在眼前，那种心痛的感觉清楚的仿佛是真的发生过似的。缓缓的闭上眼睛，正准备再睡一会儿，突然隐隐听到一阵响锣的声音，由远及近。
「失火了……失火了……」
「怎么回事？」白响鹰翻身下床，叫了在床前侍候的小太监来问话，「什么声音吵成这个样子？」
「回皇上，离这里挺远的听风园好像是失火了。」小太监一五一十的回答。
「你……你说什么？」白响鹰心神一颤，扶住床头勉强站住，哑著声音问，「你说哪里？」
「皇上小心，是听风园。」小太监上前扶住白响鹰。
「人……人……人呢？」勉强问出这句话，白响鹰只觉得眼前直发黑。
「回皇上，目前还没有看见有人从听风园里出来。」
「不可能！」已经再也听不下去的白响鹰不顾一切的冲出了门外。
「皇上，你去哪儿呀？」小太监跟在身後一个劲的叫，「皇上，你慢点，当心阵著。」
白响鹰一股气跑到听风园，看见大皇兄白响虎正在那里指挥救火，火势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听风园被烧得面目全非。
「人……人……人……怎么……怎么……」白响鹰神经紧张的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话。
「皇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白响虎解下外套披在只穿了一件中衣的白响鹰，「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我问你人呢？」白响鹰死死的抓住白响虎的手臂，指甲几乎就要扣进肉里去了。
「皇上，你不要激动。先坐下来。」阿贝从指挥救火的队里退了出来，扶住白响鹰坐到一边，皱著眉头叹气，「怎么连鞋也不穿？」
「阿贝……人呢？」白响鹰根本管不上脚已经磨破了皮，只是不停的追问他龙茗轩的消息。
阿贝转过头去，不敢看白响鹰的眼睛，「皇上你的脚破了，我先给你包一下，再叫太医过来……」
「我不要太医，阿贝，我问你龙茗轩到底是生是死！你快点告诉我呀！」见阿贝一直不说话，白响鹰颤著声音，拼命的摇头。「他没事，他没事对不对？」
阿贝低下头，恨恨的骂道，「他要是烧死了就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还活著对不对？」白响鹰放下心来，「那他人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见他？」
「大皇子和亲卫队的人正在找他，皇上，你不要替他那种人担心了，阿贝替你叫太医来看看你的腿。」阿贝叹著气支使白响鹰身边的小太监去找太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听阿贝这种说词，白响鹰顿时又慌了手脚，「他不在这里？那肯定是在火里，你刚才是骗我的对不对？龙茗轩他现在还在听风园对不对？」
「皇上，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在骗我！」白响鹰晃忽的站起身，径直往听风园走去，「我要进去找他……」
「皇上，不要……」阿贝死死的拉住他。
虽然火势已经灭得差不多了，可是，被烧焦掉的木头横梁还是有很大的危险，此时进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你放开我。」白响鹰死命的挣扎，眼看著阿贝就快要拉不住了。白响虎伸起手掌在已经神志不清的白响鹰脖子上用力一击，顿时白响鹰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阿贝怀里。
「皇上……」
「别叫醒他，送他回宫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阿贝抬起头，一脸无奈的看著白响虎，「等他醒了之後应该怎么办呢？」
***
「龙茗轩，龙茗轩！」白响鹰挣扎著起身，阿贝正跪在他的面前。
推开替自己诊治的太医，白响鹰拉住阿贝，颤著声音问，「阿贝，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
「皇上，那不是梦。」阿贝低下头，沉著声音说，「听风园的确是著火了，而且事实上……」
「什么？」白响鹰一阵眩晕。
阿贝急忙解释道，「皇上先不要著急，臣等在火场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是什么意思？」白响鹰扶住床头，缓缓的坐下，「你的意思是说，龙茗轩他还没有被烧死是不是？」
「是。」阿贝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也不见轻松，「可是，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白响鹰抬起冰冷的手，抓紧了身边的锦帐，「你的意思是说……」
「阿贝的意思是说，他们可能是被前朝的余党给救走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的白响虎推门进来，叹著气说，「皇上，你怎么这么傻，你忘记了龙茗轩是前朝的太子了吗？你忘记了是我们白家害了他国破家亡的吗？」
「可是……他在宫里……」白响鹰转过头求救的看著阿贝，「他在宫里怎么可能与外界联系，他整天的待在听风园里，整天有人监视著他，怎么可能……」
阿贝抬起头，一脸的无可奈何，「皇上，臣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你还记得你亲自派到龙茗轩身边去照顾他的小太监小豆子吗？」
「怎么？」白响鹰只觉得脑子里越来越混乱，一阵胜过一阵的寒冷向他袭过来。
阿贝叹著气对外面说，「叫小豆子进来回话。」
下一会儿，小豆子进来了。
白响鹰还记得小豆子原先跟著他的时候，长得白白-胖的，虽然说傻头傻脑的，不过整个人却是活蹦乱跳的，可是，现在进来的小豆子却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来的。
小豆子一见到白响鹰，顿时哭开了，「皇上……小豆子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看著浑身是伤的小豆子，白响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你不是跟著龙茗轩的吗？」
「是呀，我原本是跟著黄公公一起照顾龙公子的，他们知道我是皇上身边的人，虽然不喜欢我，可是也不敢对我不好……」
眼看著小豆子拉拉杂杂的要讲出一大堆废话，阿贝轻轻推了推他，「这些事，留著以後再讲给皇上听，你先把两天前的事讲一遍。」
「是。」小豆子点了点头，从两天前开始讲起，「两天前，我正在厨房间烧水，龙公子和吴太傅两个人正在下著棋，突然，有一个小太监来报说，二皇子来了。黄公公说他不喜欢照顾白家的人，於是就叫我泡了茶端上去。」
「然後呢？」白响鹰原本就很关心白响鲛去找龙茗轩的事，此时更是听得一字不漏。
「我泡了两杯茶上去，就听见二皇子在骂龙公子，我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应该进去还是出来，隐约就听见二皇子说，『龙茗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龙家的叛党根本还是不死心，还想著救你出去。可是，我告诉你，进了这白家的皇宫，你要再想出去可是万万不能的。』」
「他胡说！」白响鹰皱起眉头，「这不可能……」
阿贝叹著气，说：「我也知道让皇上相信这样的事，实在是……不过，二皇子就在外面，你如果不相信，也可以一并叫进来问一问。」
「叫他进来。」白响鹰坐正身体，看著白响鲛从门口进来，迫不及待的问，「二皇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事？」
「回皇上！」白响鲛先行了礼，叹著气回答，「臣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里就有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人，这其中有小太监也有宫女，更有一些朝中的大臣。经过臣仔细的调查研究，居然被臣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原来前朝的叛臣龙茗轩，根本不念及先皇的恩德，留他在听风园怡养天年，他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就想著要复国报仇。并且已经早就已经著手布置一切……」
「不可能，不可能的……」白响鹰转过头，目光从阿贝脸上跳到白响虎脸上，再从白响虎脸上跳到小豆子脸上，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著不容置疑！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上报皇上，而是私下一个人去找他问个明白呢？」阿贝最是了解白响鹰的心事，替他问道。
「对，对，对，你为什么不说，而要自己去问？」白响鹰连连点头。
白响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著说，「我就知道皇上不相信我，先皇听信了宫里术士的话，从我一生下来，就认定我长有反骨，将来定会祸国殃民，所以从小就不喜欢我，兄弟三个，只有我从小就被认定是个废物。
「现在先皇仙游，我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表现一下，我当然希望能做一件漂亮的事，让皇上和满朝的大臣对我改感。再说，我看皇上的样子，只怕也不愿意听到这些话，再说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当然也不相信拿这些来引得皇上不快了。
「原本只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哪里知道那个龙茗轩根本是滴水不漏。原本还以为他会因为已经被人知道了行踪而有所收敛，哪里知道，他会玩破釜沉舟这一手。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不好，才给朝廷和皇上带来了隐患，我并不想月兑罪，只求等过了先皇的大礼，让我尽了儿臣的孝心之後，随便皇上处置。」
白响鹰被这一顿话说的愣在那里，他回头看著阿贝，「你也这么想？」
阿贝皱起双眉，「现在想来，有很多事自然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龙茗轩身在听风园里，可是却对宫中发生的事情那么的了若指掌，还几次三番借著替皇上解忧的机会安排些前朝的官员在朝为官，这么一想，他果然是早就有所预谋了。」
「连你也这么想？」白响鹰跌坐回床上，喃喃自语。
「小豆子，你继续把刚才的话讲完。」
「是。」小豆子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当时听了正觉得奇怪，这时吴太傅从屋里出来，一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接过我的茶具就把我哄得老远，後来二皇子还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以後呢？以後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後来，龙公子晚上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屋里吹箫，箫声一直到半夜时分才停住，我因为起身小解的时候，突然看见龙公子的屋子里有动静，我正要看个清楚，突然黄公公走出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一刀，我只觉得心窝一凉，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说，『快救了太子出去，一切等出了宫再做商议。』又听到有人说，『那这个小太监怎么办？』这时我听到龙公子的声音，他说……」
「他说什么？」事情已经到了关键时分，白响鹰只觉得心不停的往下沉。
小豆子看了一眼阿贝，脸色沉重的说，「他说『不要让消息泄漏了出去，把这里给烧了吧！』这时又一个声音，听著好像是吴太傅的，他问，『那小龙公子怎么办？』龙公子叹了口气说，『成大事也顾不得他了……』」
听到这里，阿贝简直整个人都人气炸了，「太过分了！那个龙茗轩简直太狠毒了，他们以为只要杀了小豆子灭口，他的事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了。为了复那个狗屁国，他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狠毒的父亲？」
「他还说什么了？」与阿贝的生气相比，白响鹰冷静的几乎吓人，只是苍白著一张脸，默默的坐著，等待答案的最终揭晓。
「後来，我痛得实在厉害，人就昏过去了。接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行了，那你退下去好好的养伤吧！」白响鹰挥了挥手，一股由心而发的疲倦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你们也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
「是。」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整个房间里顿时空旷了起来。
「原来如此！」白响鹰反覆说著这四个字，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亏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一直把我当成害你国破家亡的凶手，我怎会这么天真？为什么啊？看著我对你摇尾乞怜，你一定在心里笑死了吧！龙茗轩，等著你来复国，我等著你来杀我，要是你杀不了我，那我就要杀了你！一定亲手杀了你！」
说著如同誓言的诅咒，一口鲜红的鲜血忍无可忍的从白响鹰嘴里呕了出来，喷上粉色的罗帐！
***
国丧当天，白响鹰苍白著一张脸有条不稳的处理著先皇的大礼。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在心中暗道，先皇没去几天，太子成了皇上之後，确实是成熟稳重了太多太多了。
只有紧跟著白响鹰的阿贝在心里暗自叫苦，自从听风园失火那天起，白响鹰几乎滴水末进，只是憋著一口气硬挺著，只怕照这样下去，龙茗轩还没见著，白响鹰就已经撑不下去了。
心里虽然担心，可是也只好眼看著白响鹰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趁著离守灵还有些时候，阿贝赶紧瑞了碗参汤，想叫白响鹰提提神。
却见他拿著支笔，似乎是想写张圣旨，可是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所以半天也没下得了笔。
「皇上，你先喝碗参汤，等一会要给先皇守灵呢！」阿贝叹著气把碗递给他，「你要想写什么，我来替你写，你念出来就好了。」
白响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这张圣旨我一定要亲手写好，亲口读出来。」
阿贝没有再说下去，圣旨的内容不用问，他也知道，肯定是与龙茗轩有关的。
正想到这里，白响鹰转过头问他，「都准备好了吗？」
阿贝点了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在宫门和城门口都增加了三倍多的兵力，我敢保证就算龙茗轩一夥长了翅膀也肯定逃不出的。皇上，你大可以放心了，不要再操心这事了，当心身子。」
「我当然是当心身体的，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笑著看他哭！」白响鹰冷冷一笑，「阿贝，你听著，我要调集宫里城里所有的好手，你们给我一寸一寸的找，就算把地给我翻过来，我也要把龙茗轩给找出来，千刀万剐！」
「可是，这样的话，皇宫之内就太空虚了，而且先皇大礼，文武百官都来要参拜，人来人往的太危险了。虽说是都不许带兵器，可是，我还是挺担心的。」
阿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白响鹰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悲恨交加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么多罢了，他叹了口气，「那你看著办吧！」
「是。」阿贝点了点头，见白响鹰轻轻按著太阳穴，知道他又头痛了。再一看手里的参茶已经凉透了，只好叫侍候白响鹰的小太监拿下去热一热，再端过来，找机会再劝白响鹰吃点。
白响鹰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忙了，我喝不下，什么也不想吃。」
「皇上，你这样整天的不吃东西怎么行呢？」阿贝叹著气，「要是有一天阿贝不在你身边了，你可怎么办呀？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说这种话？」白响鹰抬起头，冲阿贝淡淡的一笑，「是不是想终於想通了，想和情人一起了？」
阿贝这回并没有极力的否认自己没有情人，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瞒皇上，我今天一大早爬起来，就觉得心脏扑通乱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似的，总觉得有些不徉的预感……哎！说这些干什么？真是的……」
白响鹰拍了拍阿贝的肩膀，「你放心，你不会出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除了云儿，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皇上……」阿贝低下头，顿时眼圈就红了。
正在这里，就听见外面的小太监来报，说要让皇上过去替先皇守灵。
白响鹰整了整衣服，率先走到了前面。
阿贝正要跟上去，突然发现随身带著的箭袋不见了踪迹，「皇上，我的箭袋不见了。」
白响鹰转过头，「今天不是不让带武器进殿的吗？你的箭袋会不会放在家里了？」
阿贝摇了摇头，「不会，就算不带武器，可是这只箭袋我也不会忘记随身带的，一定是刚才下小心丢在什么地方了？算了，等明天再找吧！」
白响鹰叹了口气，知道阿贝心里宝贝那只箭袋，再想起宫里人多手杂，「算了，我一个人先过去好了，你先把那只宝贝找到了再说，宫里人这么多，万一被别人看到捡了去可就糟了，看你宝贝的那个样子，我可拿什么赔你呀？」
「可是……」阿贝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太好，可是又担心真的如白响鹰说的那个样子，犹豫著不肯答应，「还是算了，那只箭袋也挺旧的了，也不大会有人看得上眼吧，我还是陪皇上去，哪能放你一个人呢？」
「不用了。在这宫里还能出什么事？禁卫军多得跟坐牢差不多，你还怕我出什么事呀？再说了，」白响鹰轻轻的叹丁口气，「我也想一个待一会儿，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先皇说说。」
「那……我等一下就过去，」既然白响鹰都说到这份上了，阿贝只得点头答应，「我一会儿就去。」
「不用担心，我们走吧！」回头对身後的小太监说了一声，白响鹰独自推开了太庙的大门。
里面很安静，其他的皇子还没有来，白响鹰沿著先皇的灵枢转了一圈，模著上等的楠木，将脸贴住了上面，「父王，鹰儿好想你。我一个实在是挺不住了。」
说著，积压了许久的泪水，终於流了出来，「鹰儿真的好累，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龙茗轩他想复国，他把儿臣当成是他的仇人，父上，我喜欢他，好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不要这个王位，只要他开口，我宁可做白家的千占罪人，只要他要，我一定会将这万里江山还给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逼著我和他为敌呢？
儿「臣好恨，真的好恨呀！可是，儿臣最恨的还是自己，就算他这样对我，就算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可是我还是……他对我不好，我想打他，想骂他，生他的气，可是我还是……还是不想他死，儿臣甚至在心里偷偷的想，我宁可他背叛了我，也不想他被烧死在听风园里！我心里恨他，怨他，可是却见不得他不好，更见不得他死……父王，我应该怎么办呀？你教致儿臣，教教我好不好？应该怎么样做一个好皇帝，又应该怎么样才能对那个无情无义的人断了念头呢……」
「哈哈哈哈！果然是好痴情呀！」突然之间，一阵大笑从太庙的後堂传出，一个人影伴著得意的大笑，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