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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千帆(下) 第十八章 怎教眼底无离恨

江南王府的后院里,有一株雪桃和一株白梅。据杭州的百姓说,这两棵树是胡逸松亲手栽种并作为求婚礼物送给爱妻习淡霜的。这样子,才终于成就了江南王爷与江湖美女的一段传奇姻缘。

这样一来,也免不了有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说江南王妃原是白梅的妖精,只因为江南王爷痴心恋慕她,就把那株白梅连根拔起,栽到自己后院里,并且令一株雪桃同她植在一起。就在这样的痴狂之中,他们从此根系相萦,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故事外的人听了故事,总觉得白梅的妖精实在是天下第一等幸运的人,无价宝和有情郎,她竟能得了个两全其美……想着念着,年轻女孩子心下便有些怅怅的愁了。

故事里的人听了故事,却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事实真的和传奇一样,那么……永远,也许就是一种永劫了。

习淡霜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是她被软禁的第五天了。她被囚禁的原因很多,其实也很简单:爱子胡昊被黑衣人掳走,而这个黑衣人恰恰是会武功的,她自己曾是江湖中人,而朝廷高官恰恰也最怕江湖中人──这样子就够了。

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只要一个叫戚早菊的女人在老王爷面前的几句谗言几点眼泪,只要她的丈夫胡逸松无奈地垂下了眸子不敢看她,只要她的孩子还落在黑衣人手里……

这样子就够了。

那天,习淡霜住进了后院。她的丈夫用一杯酒送她,他的苦笑和茫然和叹息沉在酒里,浓浓地酿出一杯愁绪。

他问他的妻子,霜儿,你真的不曾……再入草莽么?

她微微笑了,王爷,你别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习淡霜,从五年前开始,我只是你的妻子昊儿的母亲。你不该怀疑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然后,她盈盈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的时候,她的丈夫发现她眼中已有了隐隐的泪光。最后一句话就是,王爷,若你还念着咱们夫妻多年的情分……昊儿回来的时候,请一定要第一个通知我……还有,告诉他,他的娘亲一直在等他……

于是,她等待,在有一株雪桃一株白梅的院落里。

为了防止她逃走,老王爷让她喝了散功十日的药酒。而那酒,正是她的丈夫的赠别酒,由她的丈夫亲手端给她……然后,就是晴了又雨雨了又晴,钱塘江边一个男人苦苦守候着去了黄泉的幽魂,而梧桐深院恰恰锁住了一个母亲的泪水和微笑。

一直等到钱塘江的潮水化作了梅子雨。

那天拂晓。

那个叫戚早菊的女人打开了深锁的院门。

习淡霜看到她,只是微微地一笑:「早菊妹子,你终于来了。」

戚早菊本是王府的一名丫鬟,却嫁给了胡逸松二弟胡季林,成了江南王府的二王妃,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然而,却不会有人因此羡慕她──因为,胡季林患先天疾病、不能人道的事情,早已是江南王府中公开的秘密……这样,一个女子几乎葬送了一切,换来的只是每日里低着头垂着目从丫鬟侍女轻蔑的眼神中匆匆走过。戚早菊的心里也许有恨,习淡霜很早就这么觉得:于是她把抚养爱子的任务,分了一半给这个弟媳妇。

于是,当戚早菊走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偷盗金钗、私通萧青史、嫁祸于她、合谋掳走胡昊……还有,今天戚早菊来了,为了杀她……习淡霜甚至可以看见她袖中匕首的反光。

「为什么?」她只淡淡问。

「为什么……」戚早菊从风中雨中走来,早已发丝散乱脸色苍白,雨水顺着衣袖往下淌。她只是着了魔一般望着习淡霜,这个和她截然不同坐拥了一切福分的女子,渐渐的,无血色的唇边噙出一丝笑,笑容是惨淡的。

「为什么……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你有了荣华富贵,有了权势地位,还有了真正的丈夫、自己的儿子……而我……」声音依然是轻轻的,幽幽的。

「你占尽了天下的好处,我不怨你,只恨我自己命苦……」戚早菊凄然叹息一声,「只是,淡霜姐姐,你不该让我见着昊儿,更不该让我来抚养他的。」

幽怨的话语从她唇边轻轻吐出,一字一句都满浸着愁和苦湿漉漉……就如同院子里的桃花被风雨吹落的一-那,残香混合着霉味,只一场醉了已是一生的梦碎……

风雨也如晦,纵然桃花有千万年的春秋,一个女人……

却能有几度梦回?

「你可知道么?……每一次看见昊儿,我就好想好想抱他,听他喊一声娘亲……可是,每次他喊了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有时候,我甚至想杀了他……这样,心一下子碎干净了,就可以不用受那种折磨……可是我怎么下得了手?我宁可自己死了……」

戚早菊恍恍惚惚笑了,失了神一般,「不可以啊,我对自己说绝对不可以啊……那是我视若骨肉的昊儿,那是我的儿子……可是他的娘亲又不是我,怎么办,怎么办?……」这一刻她如痴如狂,眼神中乍然游过一道冷芒!

习淡霜心中一震!

厉光一闪,戚早菊猛地抓起匕首向她刺来!习淡霜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去夺,却在伸手的一-那惊觉自己早已武功尽失──只这么一-那的失神──像是命运注定。

血花飞溅。

习淡霜跌退,一手捂着肩头。她指缝中不断有殷红渗出,鲜血沿着跌退的方向一路倾洒过去,点点如梅……戚早菊低低笑了,每一声笑都是一个女人一生的寂寞和绝望。

「昊儿,昊儿只可以有一个母亲。」然后,匕首向着习淡霜刺去。

习淡霜扶着墙壁,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墙往下不住流淌。眼看着戚早菊的匕首又再刺来,她已失去闪避格挡的力气……可是,不行,昊儿……渐渐模糊的意识乍然清醒!

「且慢──」她猛然喊了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

「怎么?」戚早菊凄凉地笑着,「不要妄想,昊儿是我的。他是我的儿子,这一辈子这一生永远都只有一个娘……」

「我知道你要我死……」习淡霜紧紧盯着她,眼神清亮,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可是,你知道么?你若是现在杀了我,他们纵然不惩处你,也会赶你出府……那时昊儿会怎样你也不管了么!」

「……昊儿……」两个字却是一声魔咒。戚早菊-那失了神,只喃喃道,「我不能不杀你,可是昊儿怎么办?我的昊儿,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可以丢下他,怎能舍得昊儿……那我怎么办?」

习淡霜凄然望着她,许久,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要……只要……」她咬了咬牙,才继续道:「只要你让我出去见见昊儿,我就……服下断魂散自尽!也不必劳你动手!」一句话出口,天地似乎也被震慑住。

只有风和雨茫茫无尽。淅沥有声。

「……为什么?」戚早菊怔怔望着这个女子。

「你知道的,」习淡霜淡淡笑了笑,凄凉坚决,「我只是……想见见昊儿,只是这样而已……」

戚早菊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唇动了动。

院子里,雪桃依着白梅,春深近暮,两棵树都只剩下了苍绿的叶子,在风雨里青瑟瑟地颤着,看起来竟是没有分别。

习淡霜笑了,戚早菊默默垂下了眸子。于是,四个白天五个黑夜之后习淡霜走出了深锁的院门,以一瓶毒药的代价去见她心中最挂念的孩子……在她的丈夫告诉她以前。

那时,雨很大,像是倾倒了整个世界的泪水。

只是,一滴母亲的泪水有多沉重?

上天也许从来就不懂。

跨过九曲十八廊。

再次踏入大堂时,习淡霜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大群人站在堂中,围着一个白衣少年一个黑衣青年。而白衣少年一手中,还拉着一个小孩子。

看到小孩子时,戚早菊禁不住热泪盈眶,而习淡霜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开半分。

那个孩子,自然是胡昊。

「昊儿……」熟悉的呼唤,听来却像是隔了千年万年──那一刻习淡霜浑然忘了红尘滚滚间有多少的无常!她奔过去,拚命推开人群,一把将胡昊搂进怀中,热泪止不住涌出。

「娘……」小胡昊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大声哭起来。

「没事了,昊儿……娘在这里,现在没事了……娘好想你……」习淡霜只是将搂着孩子的手紧了又紧,一边哄着,一边已是泪落如雨。

如此场面……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酸。胡逸松黯然垂下了眸子,戚早菊只怔怔站在一旁,眼泪无声跌落。韩剑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不觉一阵难受,却瞥见柳煜云早已转过头去。

他心中一震,这才想起云儿的母亲梅映月,正是为了保护云儿才……想到这里,心中一痛,伸出手去握住了柳煜云另一只手。

柳煜云身子微微一震,却没有回头。

「昊儿……让娘好好看看你……」抹去泪水,习淡霜将胡昊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欣慰似的一笑,「昊儿,这两天……是柳叔叔和韩叔叔在照顾你么?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调皮捣蛋了么?」

「娘──」小胡昊听到母亲数落,不禁撅起了小嘴,「昊儿才没有捣蛋,娘老是冤枉我……都这么多天没见面了……呜……」说到后来,眼圈也红了,终于憋不住哭了起来。

「乖孩子……」习淡霜忍不住又是一阵眼泪,才凄然一笑,正色道,「昊儿,娘知道昊儿很乖。那娘说一件事,昊儿一定要听娘的话。」

「娘?」胡昊不解。习淡霜却不回答,只缓缓站起身子,拉着孩子向着柳煜云盈盈一拜。她这么一动作,在场所有人无不暗吃一惊。

柳煜云一怔:「习师姐……」

习淡霜深深看了他一眼:「柳师弟,多谢你救了我的昊儿。只是,师姐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求你──」说到此,她低头看了一眼胡昊,才重新抬起头来正视柳煜云。

「我求你,收我的孩子昊儿为徒,养他长大,让他……远离这是非地,一生都平安喜乐……」她一字一顿地说来,声音虽弱,在场中众人听来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时全场震惊。

胡逸松忍不住月兑口喊道:「霜儿,你……」戚早菊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出一句来。老王爷只吼出一句「放肆」,已气得瘫坐在座椅上。习淡霜说了那一句话,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望出去一片模糊,只无力地推了推胡昊,拼尽全力说道:「快叫师父……」

胡昊不明白母亲的意思,但听得母亲声音严厉,心下一慌,月兑口喊道:「师父!」

这两字一出,习淡霜-那展颜而笑,只道:「很好……」一语未毕,毒气上涌,身子晃了一晃竟倒了下去!

柳煜云脸色一变:「师姐!」他猛地出手,电光火石封住习淡霜几个要穴,制止毒气攻心,同时伸手抵在师姐背后,欲为她输真气续命。然而,真气入体竟如泥牛入海,一下子就消散无踪。

柳煜云心中一沉。

习淡霜已惨然笑道:「师弟……你不必费心。我武功尽失,又……身中断魂散,早已是……我只求你好好照顾昊儿,只求这一件事……」她无力地侧过头来,小胡昊早已哭得昏天黑地,只喊着「娘亲」。习淡霜心里一痛,含泪道:「昊儿,昊儿……娘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听师父的话,知道么?」

「娘……我要娘……」小胡昊眼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只一个劲哭。

习淡霜努力伸出手,想将孩子搂进怀里,却只能在他脸上轻轻抚摩两下,笑了一笑:「乖孩子……」

「师姐,你放心,我自会照顾好昊儿。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柳煜云蓦然抬起眸子,眸光从大堂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眸光一触,众人心中无不升起一股寒意,只觉得,那少年一双眸子,竟是凝结了七世三生不化的寒冷。

「是谁对你下的手?」清寒的杀气漫溢在整个王府中。

「不必了……害我的人也是个可怜人,不必……」低低一声叹息,自全无血色的唇边溢出。习淡霜的声音很轻,可是此刻,全场静得发慌,听来却是异常清晰。

「……师姐!」柳煜云身子微微一震。

「习姑娘,你……对不起!对不起!」韩剑早已泪流满面,此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当日我们已经把昊儿救出来了……可是我却急着救云儿……」

「……缘生缘死,离合聚散,这世上多少事情……」习淡霜依然闭着眼眸,嘴唇轻轻开阖几下,一滴眼泪从颊上滚落,「天不从人愿……何况……」

她微微睁开眼睛,向着韩剑淡淡一笑,「你心里很爱我师弟,所以……事事总是想着他,原也难怪……毕竟,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免不了自私……」

「习姑娘,我……」韩剑猛地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浮了上来,他,云儿……

一时怔住。

却见习淡霜撑着说了这几句话,终于力气耗尽。她只紧紧地看着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小胡昊,慢慢伸出手去,像要和平常一样抚去孩子脸上的泪水……

一寸,一寸,习淡霜眼中的神采急遽消减,如同烛火被长风吹灭的一-那,而眼中的悲哀和痛惜却只有越转越深……

风乍起。烛火-那熄灭。

习淡霜的手无声跌落……距离胡昊的小脸,仅仅半寸。

胡昊呆住了,伏在母亲身上大声哭喊,声嘶力竭。胡逸松只叫得一声「霜儿」想要冲过去却已隔了茫茫人海,他站住,遥遥地伸出手去什么也抓不到。戚早菊无力跌坐在地。

柳煜云脸色苍白如雪,神容却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悲哀。

他轻轻抱起胡昊,低声道:「昊儿,昊儿,咱们走了……和你娘一起。」胡昊只伏在他怀中呜咽。

「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要输给这命运──」柳煜云垂下眼眸,缓缓地说道,「这样你娘才会安心,明白么?」

「呜……昊儿明白……」胡昊抽抽噎噎答了一声。

「带上习师姐,咱们走。」柳煜云没有回头,韩剑却明白他话中所指,只艰难地点了点头,抱起习淡霜尸身跟在他身后。

长风起处,柳煜云抱着胡昊,转身离去。堂上的人呵斥几声想要阻拦,一触到少年冷若冰霜的眼神,都不禁打个寒战,自动让开一条道来。

直到,纤瘦的白衣身影消失在风雨中,堂上的人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只是,没有人想得到,此后二十年中这一日的风雨就宛如一场噩梦,在残存的人心中,久而不散。

从江南王府里出来,柳煜云只是默默走着。白衣被雨水一打,湿了,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更显出白衣下的身子无比消瘦。

雨在下。

韩剑在他身后,只有几步距离。眼睁睁看着一个孤弱的身影在风雨里独自前行,韩剑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然后血流出来很急很急象天上的雨水……心里一声喊,撕心裂肺。

他多想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云儿,让雨水泪水都交融到一起去!可是……韩剑狠狠攥起了拳头,手心一行血丝渗出。他浑然不觉。

柳煜云一直走到了钱塘江边。

程青蓑站在屋檐下,远远地望见他们,正要招呼,却蓦然看见韩剑怀中的习淡霜……他怔住了,黯然垂下了眸子。

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江畔的青草吹得弯了腰,长长的,细细软软的在风里飘。潮水一阵一阵漫卷上来,天和水在那一刻,相连相接。

习淡霜乘着一叶苇席,在胡昊的哭声里渐行渐远,直到钱塘江的尽头、东海的风烟中。天高地远,江流滔滔。她终于弃下了尘世间的一切,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千种依恋。

生和死,终于成了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习淡霜的身影看不见了,胡昊哭得昏了过去。程青蓑苍凉地看了一眼无边的江水,将小胡昊带进屋子里去。柳煜云只静静站着,对着茫茫的天和水。那身影有多少孤傲凄凉,也许他自己都不明白……只看得韩剑心痛如绞。

「云儿,是我不好!当初若不是我误了昊儿回去的时间,习姑娘就……」咬了咬牙,韩剑艰难地开了口,「你要打我骂我都好,我……」

「师姐不会怪你。」依然没有回头,柳煜云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是,你怪我,云儿……韩剑心里一绞,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话也说不出……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整张脸。

程青蓑安顿好小胡昊,走出屋子,正看见这一幕。他迟疑了一下,才道:「韩少侠,你过来一下,老夫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程师兄?」韩剑微微一怔,「可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柳煜云。

「让他自己静一静,你来。」程青蓑点了点头,神情甚是坚定。韩剑怔了一怔,随着程青蓑走入小屋。

走进屋子,程青蓑拉了张椅子在桌边坐下,让韩剑坐了另一张椅子。韩剑四面一看,却不见胡昊,不觉一怔:「程师兄,昊儿……」

「已经睡着了,在后面屋子里。」程青蓑答了一句,端起茶壶,给自己和韩剑分别斟了一碗茶水。

他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深深看了韩剑一眼,才缓缓说道:「韩少侠,我知道你很爱我师弟柳煜云,是不是?」

「程师兄!」韩剑一震,对于云儿……以前就觉得他是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一直都是,可是为什么习淡霜和程青蓑总是认定了自己对云儿……他直觉地以为应该反驳,然而一句否认的话到了口中,却是怎么也出不来。韩剑一时怔住。

「也许你自己还不肯承认,但是我知道。」程青蓑笑了笑,「你看他的眼神太温柔,别人一看就明白了。」

「可是,我……」韩剑只觉得心里一阵乱,好象天地都要倒转过来!

「韩少侠……」看着韩剑满脸困惑,程青蓑心中不觉一叹,却淡淡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几十年的岁月,静静地落在一方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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