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王妃 第一章
东陵国永昭十七年
曙光从窗外透入御书房内,外面阳光普照,新的一天又将开始:但东陵王心中却是一片灰暗冰凉。
他已经整整一宿未眠了,深深的忧虑使这位年方五十的壮年君王白发丛生,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
良久之后,他唤来御书房门口的宫女,传令下去。
不久,一个美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父王。”
清亮的声音出自那名美少年,他的肌肤晶莹似雪,明眸灿亮如星,清雅净丽的容颜在一身银白衣服的衬托下显得高贵出尘。
那翩翩风华,俨然是个出色的贵公子。
望着眼前的人,东陵王心中暗暗叹息,要是自己儿子有这么健康就好了。
眼前的少年并不是真正的太子,而是一个公主,本该是仪容端庄、娇生惯养的公主——冰湖。
真正的太子冰河,他唯一的儿子先天不良,从娘胎中出来时便已百病丛生,若不是生在皇家,有御医和珍奇药品续命,根本不可能活到十岁,而能到现在还活着,已是天大的奇迹了。
只是太子终日躺在病杨上,东陵国后继无人的消息若是走漏出去,势必引起朝政动荡,一些把握实权的大臣和外戚定会觊觎王位;为了不使人心不稳,他干脆从小就将谋略非凡、聪颖过人的公主打扮成男人的模样。
只是眼前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呢?
冰湖在父王的身边站着,静静端详着父王王冠下苍老的面容。自西齐开始攻打东陵以来,父王就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衰老,一头的白发和满脸的皱纹全不似年方五十的人。
“父王,西齐国提了什么条件才肯退兵?”冰湖率先开口。
西齐不断骚扰东陵边境,几年来又以这次战事最为严重,侵占了东陵七个州,东陵王只得派使者求和:但以西齐的野心,要让他们退兵,肯定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东陵王苦笑一声,一字一字的说道:“每年进贡五十万两黄金,丝绸珠宝另算,岁岁朝贡,还要太子做人质。”
冰湖的拳头猛地握得死紧,下唇咬得出血。
五十万两黄金,几乎是一年的国库收入总和,还要太子做人质,西齐真是欺人太甚!而且在答应这些条件后,西齐到底会不会守约不打东陵,也还很难说。
若是不答应,则西齐大军继续进攻,东陵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西齐是个马上的国家,国人强悍好战;而东陵重文轻武,国人无论男女,个个文弱美貌,天下有名的美女,多出于东陵。
而这也引起包括西齐在内的周围强国的垂涎,多年来完全是靠着士兵们一股爱国热忱的浴血奋战,才勉强守护住家园。
“湖儿,父王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好君王,当初要是早点听你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想起女儿以前的警示,东陵王老泪纵横。
冰湖自懂事以来,便不断地向东陵王进言,要整治腐败,革新吏治,整顿军队,并提出了详细的治国方案。东陵王开始也认真实行一阵子,颇见成效,但在那些利益遭到损害的守旧大臣们合力反对下打起退堂鼓,依然过着逍遥快活的帝王生活;直到强悍的西齐军队连连进攻下才慌了手脚,开始后悔没有听从冰湖的意见,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父王打算如何处置呢?”
“我想只能答应了。”不答应马上得死,答应了他还是一国之王,只是国家会穷一点而已。“只是……以太子为人质的条件难了点,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河儿根本不可能吃得起那个苦。”
一天不吃药就不行的太子,送到西齐不是死路一条吗?
冰湖叹息,她就知道生性懦弱的父王会答应的,只是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选择。敌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父王,弟弟身子虚弱,不宜远行,还是由我代劳吧!”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东陵王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女儿,“你代替河儿去?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到那群狼环伺、危机四伏的西齐国?那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冰湖淡淡的苦笑道:“如果我不去,那么父王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东陵王只有摇头。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若有办法,东陵也不会被西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儿子也得送过去做人质了。
“父王,你不必担心,反正我与弟弟长得很像,应该没人看得出来。到了西齐,我还可以想办法拉拢一些西齐的重臣,让他们帮助东陵,也不一定是坏事呢!”冰湖脸上笑得很轻松,只是那笑意达不到眼中,有些沉重。
东陵王惭愧地垂下头,默许了。明知道女儿此去凶多吉少,他还是决定把她往火坑里推,只为了保全他那半死不活的儿子和自己摇摇欲坠的帝位,他真是枉为一国之君。
冰湖眉头微皱,心里开始考虑去西齐该做的准备。
冒充太子,应该没有问题:但她还是没有完全的信心能从如狼似虎的西齐国全身而退。
这一去,也许她永远回不了故国了。
“湖儿,你这样去太不安全,我会派军队护送你,特别是秦放,他会一直送你到西齐的国都安阳。”
秦放是东陵王武功最强的贴身侍卫,深受宠信,他对冰湖一直心存爱慕,但冰湖对他却是冷冷淡淡:这次去西齐,他是首要人选。
冰湖皱皱眉,秦放的武功确实是宫里侍卫中最好的,但她总觉得他勇气有余,机智不足,不过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她只好默认下来。
wwwnetwwwnetwwwnet
天高云淡,是一个美丽的秋日。
冰湖一行人在军队的护送下,一路迤逦西行,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西齐国都安阳,到了那里,就会有西齐的官员接待。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冰湖的心渐渐悬起。
她早听说西齐人不但强悍好战,而且狡诈多谋,这次去西齐,就怕他们出尔反尔,白白赔上自己和一大堆金银财宝。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了这宁静的秋日午后。
“救命啊、救命啊……”
前面的森林隐隐约约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夹杂着女子不断的呼救声。
“公主,怎么办?”与她并骑的秦放转头问她。
冰湖眉头微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打算看个究竟;秦放和几名侍卫也跟了上去。
蓊蓊郁郁的树林高大,浓荫遮日,偶有点点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前面树木稀疏的空地上,五个男人正围攻一名少女,打得难舍难分。
那少女打得气喘吁吁,披头散发,一边大叫救命,一边抵挡进攻,已经力不从心。
冰湖看得出来,这个姑娘武功并不高,要不是那几个男人手下留情,她早就被砍成肉酱了,但她显然不肯服输,还是拼命的打:而那几个男人倒像是怕伤了她似的,刀剑不敢碰到她的身体,她才能支撑那么久。
那少女一听到马蹄声,一眼看到来人,立刻惊喜地大叫:“这位大哥,快救救我,救救我啊!”
冰湖微微皱起眉头,看情况,这几个男人似乎不会真的伤害她,而且自己有要事在身,应不宜插手。
理智告诉她不必管这件闲事,她掉转马头,打算离开。
此时,那少女又在大喊疾呼:“这位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们想抢我去做一个老头子的第十八房小妾,那色老头子都已经六十多岁啦!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啊……”
善良和理智斗争的结果,前者占了上风,见死不救一向不是她的风格。冰湖正要指挥身旁的侍卫上前救她,却听见一声冷嗤。
冰湖这才注意到一棵大树旁竞站着一个人。
遮天蔽日的浓荫中,点点阳光从树叶缝隙洒下,落在他轮廓鲜明的脸上,那宛如雕琢的俊美五官深刻而立体,有着魔魅般的吸引力;挺拔的身影修长优雅,一动也不动,却让人一眼就感觉到强大的威胁!
他的脚慢慢跨出,一步步向她走来,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上。这种气势与容貌,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足以令任何人胆寒。
男子漂亮的唇角高高扬起,挑起一抹邪冷的笑,冷冷地道:“阁下想来个英雄救美吗?还请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
他倨傲的态度令人火大,冰湖不由得怒火上升,也回以冷笑,“阁下想抢亲吗?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那边的打斗已经停了下来,那少女本来一张脸苦哈哈,要哭不哭的,听见这话忍不住一笑,含情脉脉的眸光投射在冰湖脸上。
男子嘴角一撇,冷笑道:“好,你既然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手一扬,一群人再度扑上,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她和她的手下。
一交手,冰湖才发现那些人的武功竞高强得出乎意料!
她带的几名侍卫,竟然只能与那几人打成平手;而护送她来的那支上千人的军队还远在树林外面。
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过了半天都分不出胜负。
冰湖心中一阵焦躁,无论如何先救人再说。她策马过去,想把少女救到自己马上来。
但她才刚到少女面前伸出手,突然一条矫健的身影一跃而起,接住了冰湖的手,用力往外一拉。
冰湖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身子一歪就摔下马来。
是那个有着魔魅般俊容的男子!
紧接着,她落入一个强壮的怀抱,强烈的男性气息熏得她几欲昏厥。
原来,无论她怎么乔装男人,男与女的强弱差异,还是如此悬殊……
她奋力挣扎着,挥拳、踢腿,都被他轻松闪过;她学的武功在他面前竟是毫无用武之地。
从小女扮男装,再加上厌恶东陵国的文弱风气,她也学了一些武艺防身;虽然她的身子比一般弱不禁风的女子梢强,却还是比不上男子天生的男性力量。
她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两条手臂被硬生生反剪到身后,身子靠在一棵大树上,被他的身体和大树围在中间。
她抬起头,望见一双闪亮的星眸。
男子挑高的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仔细打量着他。
她咬紧着唇,强迫自己不要慌,面对他无礼的注视。
“你是东陵国的人?”男人眯着眼开口。
他们打着东陵的旗帜,无论男女,个个标致秀气,东陵国人正是以美貌着称,
而眼前这有着高傲脾气的少年,那绝美的容貌更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以一个男人来说,他的容貌虽然过于精致,但既是东陵国的人,也就不奇怪了。只是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他起初也并没有怀疑,但刚才肌肤相亲的那一抱,让他起了疑心。如果他没有弄错,刚才他在他怀里时,他闻到了一股熏人欲醉的少女体香,虽然极淡雅,却令人心旌摇荡,不能自己。
那样的幽香,会是一个男人所有吗?
他的一只手钳制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则抬起他秀致的下巴,黑眸牢牢地凝视着他清丽绝俗的面容,低柔的嗓音宛如耳语:“你真的是男人吗……”
他粗糙的大手在他脸上滑腻细女敕的肌肤上游走,享受那美妙的触感,甚至慢慢滑下脖子,探向衣襟。
被羞辱的感觉漫天袭来,冰湖一阵晕眩,她银牙一咬,长腿一弓,浑身力气凝聚在一条腿上,狠狠踢出,正中他的小月复!
那男人小月复剧痛,手不禁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冰湖双手一得到自由,立刻拔出那男人佩在腰上的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在他的脖子上。
“哦……看不出阁下倒真有点本事。”他懒洋洋地笑着,状似毫不在意,眸光却渐渐转为冷鸶,隐隐带着阴郁的霸气。
冰湖心中一凛,他太过镇定的模样令人不安。
“不想死的话,马上放了她,我再放你!”冰湖手指着那少女,喝令他放人。
那男人却只是讪笑着不理睬,突然伸手一弹。
冰湖的手腕一阵刺痛,手一软,宝剑竟已落在他的手中。他动作之快,她竞完全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短短一瞬间,他就反败为胜!
她的身子紧靠着大树,脸色惨白,彷佛那是她唯一可以倚靠的,他手中的宝剑却已隔着衣服,稳稳地抵在她脖子上。
“大英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吗?”男人低笑,接着,他的宝剑向前微微一挺,划破了他的衣领,慢慢往下。
布料不断绽开,雪白光洁的肌肤大片的展现在他眼前,他幽深的黑眸也渐渐燃起异样的火焰。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高傲冰冷、有着绝俗美貌的人儿,到底是……
冰湖脸色惨白,她知道,这个男人怀疑她的身分!如果他的剑再往下,她的秘密便再也藏不住!
“哥哥,你不要杀他啊!”骤然的尖呼声唤醒了两人。那少女扑了过来,猛地拉开两人。
“他……是你哥哥?”冰湖尚未从刚才的屈辱中惊醒,就掉进另一个极大的冲击中。
那少女苦着脸,不停地点着小小的头颅。“是啊,可是他们逼着我嫁给一个大猩猩,我不想嫁,他就亲自派兵来抓我,幸好有你救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冰湖气得脸色惨白,她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急速转身,跃上马背。那本来打成一团的人们也都停手,她的侍卫们纷纷跟着跳上马。
“我们走!”
她手一扬,后面的侍卫立刻跟上,那男子并没有阻挠。
但少女却在后面大叫大嚷:“喂,等一下,你们不可以抛下我,带我一起走啊,我不要嫁给大猩猩啦……”说着竟然追了上来。
“我不会带你一起走的。”冰湖拉住马回答,只觉得整件事荒谬绝伦。
“唉,真是没义气。不过你不带我走,总得告诉我名字吧。”那少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天真的小脸仰望着他,“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她明亮的眼中散发着异常的神色,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爱慕之情表露无遗。显然,这位少女是对她一见钟情,把她当成拯救自己的王子了。
冰湖头痛地苦笑一声,一言不发地策马而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儿,那男子脸上泛起笑意。
“东陵的吗?”他低声呢喃,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
那少女拉住他的胳膊,问道:“三哥,你说我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他笑了,回答:“一定能。”
wwwnetwwwnetwwwnet
黄的金子、红的玛瑙、绿的猫眼石……在灯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芒,璀璨夺目。
“梁大人,这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冰湖端坐在梁太师府中的雕花紫檀椅子上,一边啜着香茶,一边含笑道。
到了西齐国都安阳后,她便借口身体疲劳,设法使迎接的官员通融了一下,明天再去觐见西齐王:而当天晚上,她便立刻去求见西齐目前最得势的梁太师。
“哎呀,殿下何须如此多礼。”梁太师笑眯了眼。“我国与东陵多年来就是友好之邦,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老夫我所不愿意看见的。不过殿下放心,老夫定会在陛下面前,为殿下多说些好话的。”
面前的金银珠宝弄花了他的眼睛,梁太师暗暗赞叹,东陵太子果然精明能干,早把朝中哪个大臣得宠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到达国都第一天就直奔太师府。
冰湖含笑点头,以金银珠宝收买人心,便是她实行计画的第一步。早在来西齐之前,她就已经对朝中有权势的大臣的癖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她的目的,便是收买西齐的重臣为东陵多说好话。毕竟东陵国小军弱,虽然目前以极大的代价签定和约,但西齐倘若撕毁和约,对东陵发动进攻,东陵也毫无招架之力,反而人财两失;但西齐朝中若有自己人,事情会好办得多,以后说不定有机会重新签约,不必年年进贡这么多财物。
另外,她还会送上绝色美女迷惑西齐王;只是根据消息,西齐王虽然,却精明残忍,不是个能轻易被左右的人,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效用,也是未知之数。
“不过……”梁太师脸上突现凝重之色,“殿下,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老夫只能尽力,陛下性子难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能提提建议,并不能改变他的决策。所以有些事情,还要殿下自己多做准备,尤其是三王子风琅那里……”
三王子风琅?
冰湖心中一跳。早在东陵时她就听闻传言,西齐有好几位王子,一位公主,但大王子早夭,其他王子都不太成器,只有二王子和三王子有继位的可能。
二王子风钦乃王后亲生,势力雄厚,但生性冷残荒庸:三王子颇有谋略,受朝臣拥戴,被认为最有帝王之风,但城府极深,很难接近。两位王子为争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已有很久:双方势力均衡,这太子之争,结果如何还真难以预料。
“三王子野心勃勃,一直力主吞并东陵,朝中也颇有一些支持者,陛下也为此犹豫,所以东陵与西齐的和约,估计只在短期内会有效,殿下若要换得东陵的长年安定,还得去找三王子,争取他的支持。”
冰湖脸色沉肃,果然不出所料,西齐的野心,绝非那区区一张和约就能约束得住。若不赶紧想办法,东陵前途堪忧。
冰湖微笑着,问道:“那么敢问太师,可知道三王子平时有哪些爱好?”
梁太师捋着胡须沉思,“照理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而三王子年纪轻轻,又是出了名的俊朗潇洒,奇怪的是,若说他清高,他也有不少姬妾:若说他,他又无特别宠爱的姬妾。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爱好,连老夫都有点模不透。”
冰湖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无论如何,先去见见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