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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距离 第七章

影迷之死!永远的悲剧王子!

芳英瞪视着杂志封面上那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办公室的电话在此时响起,才说了一声喂,话筒里就传来一阵有如机关枪扫射的问话,芳英正想回答,隔桌的电话又响了,芳英拍拍隔壁工读生,但是工读生正用手机跟朋友聊得兴起,芳英气得踢了他的椅子一脚。“你他妈到底接不接电话!”用手遮住话筒,芳英破口大骂。

工读生被吼得一愣一愣,模模头起身,然后是对桌的电话响了,再来是对桌的隔桌,隔桌的隔桌,最后整间办公室的电话全响起,刺耳的铃声听得人惊惶万分。

“这件事我们公司将会做最快的处理,请您稍待。”匆匆说了几句,芳英摔上电话,她快速翻阅杂志内容,这种八卦杂志一出刊首先会送至各大经纪公司及新闻媒体,之后才铺货至一般书报店,芳英今日提早抵达公司,看到一叠尚未拆封的杂志随手就抽了一本,没想到……

翻过目录页,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芳英眼前,是那个女孩的照片……她倒抽一口冷气,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有人要拿出来再炒一遍?用这么长的篇幅?这么耸动的标题?是何居心?

岸韵舶舞台剧的观众朋友而言,想必对纪砚这个名字绝不陌生,这位以‘亲亲坏姐妹’所改编之舞台剧出道的演员……”另一名工读生也翻开杂志读了起来?BR

“不要念!”抢走工读生手上的杂志,芳英看也不看就将它丢进垃圾桶,SHIT!芳英气得跺脚,她拿起电话用力按了几个数字,极少看到芳英发火的工读都躲到一旁不敢招惹她?BR

“喂……”一个刚睡醒的声音。

“丁先生,小纪出门了吗?”

“你说王子啊?他出门啦,前一分钟才离过我的门打招呼。”雅恭躺在床上,他昨天晚上为了一首新曲搞到清晨五点。

“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出门?”芳英对着话筒吼了起来,完了,所有的新闻媒体大概全都到场了。

“怎么啦?”雅恭被吼得耳朵好痛。

“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麻烦请你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再以最快的速度达小纪到排戏的地方,绝对不要让记者问小纪任何一个问题。”

“怎么又扯到记者?”雅恭觉得这女人说话头三倒四,还凶的要命。

“你***给我照着做就是了,如果小纪受到一点伤害,我就宰了你!”

他会受到伤害……雅恭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我马上下楼!”用同样的音量对手机大吼,雅恭拿了机车钥匙就往大门冲,不管什么事,会伤害纪砚就不是好事。

“啊!我死了,霍拉旭;猛烈的毒药克服了我的精神……”(注四)对着镜子理理头发,纪砚趁着搭电梯的空档复习哈姆雷特临死前的台词。

怎么这么多人?电梯门一开启,纪砚就被自动门外那一堆SNG车,摄影机及记者的庞大阵仗给吓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事了?纪砚以一副看热闹的心情走出大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各大电视台记者群起而上。

“你们要找雅恭吗?他还在睡觉喔。”纪砚对着镜头嘻嘻哈哈,藉机宣传。

“纪先生,请问您对XX杂志的这篇报导有什么看法?”一名头发梳得像只油鸡的男记者将麦克风递向纪砚。

“什么报导?”纪砚从记者手中接过杂志,随便翻了翻,最近他都很乖的在排戏,没做什么坏事吧?

这是……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纪砚背脊一僵,拿在手中的杂志掉了下来。

卡喳卡喳,大家非常有默契地按下快门,怎么可以错过这种再珍贵不过的现场镜头呢?

她是……她……灿烂的笑容迅速冻结,纪砚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被针线缝了起来,完全开不了口。

“五年前因为您的外出,所以胡小姐才遭受暴徒的侵害伤重而亡的是吗?”上次那位红色法拉头记者这次也来了。

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突然觉得口腔两边涌出大量唾液,惊觉那是呕吐的前兆,纪砚赶快用手遮住嘴。

“可以请您说一下看法吗?”

看法?我能说什么?人都不在了,她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啊!纪砚拼了命跟呕吐的生理反应对抗。

“杂志上指出您与胡小姐似乎不仅止于朋友的关系,可以请您说明吗?”

什么叫不止于朋友的关系?纪砚愤怒地看着发问的记者。

“当时您与胡小姐似乎是秘密会面,但是就在您外出之后,”名歹徒闯入您的住处抢劫财物,胡小姐身中二十多刀当场死亡……”以机械化的声音念着杂志上的文字,记者毫不带感情地将纪砚的记忆重新拉回五年前的那一场意外。

“我……”

记者不停追问,纪砚不断往后退,往事如投影机般一幕幕在脑中播放,为什么这件事现在会被提起?纪砚失神的想,或许它根本就不曾结束,惩罚现在才开始,当时从女孩身体流淌出的鲜血并没有干涸,如今在脚底下汇聚成河,昭示着自己所犯下的罪。不要,不要再问了……

纪先生,请问您,发表一下看法好吗,据说,听说……

记者们像一群疯狂的野兽,吞咽撕扯纪砚脆弱的心灵,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足以刺穿身体的利剑。

求求你们,放过我……人群如血迹般渐渐扩大,纪砚的眼里全是鲜红一片。

“纪砚!”

不远处传来男人叫喊的声音,机车催油声如雄狮怒吼,在尘烟飞扬的瞬间,一台红白相间的机车飞快穿过所有人,来到纪砚身边,隔着安全帽的透明罩,雅恭看见纪砚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刹时呆住了。

“快点上来,我带你走。”丢给纪砚一顶安全帽,雅恭知道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抓牢。”雅恭一催油门,机车便如子弹般射出,在记者们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扬长而去,只是一路上雅恭都察觉到交握在腰间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巨大的悲痛。

雅恭……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纪砚想起这个男人上次也是像这样带着自己没命的逃。

利用本身对环境的了解,雅恭才钻了几条小巷就将那一大群记者远远抛在脑后,还在预定时间之内抵达纪砚排戏之处。

“到啦。”熄火了几秒,雅恭发现后座的纪砚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拍拍那仍紧抱住自己腰间的双手。

纪砚终于有了动作,他一脚撑在地面,另一脚从后掠过,但是动作却慢得让雅恭不得不回头。

“你确定要这样子进去吗?”纪砚没有把安全帽拿下,雅恭不禁猜想此时的他到底是何种表情。

动手解下带子,金色的发丝在月兑帽的瞬间滑落,发色似乎不如往日灿烂的纪砚脸上依旧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伸手想将帽子拿回的雅恭感受到一股反方向的阻力,他发现纪砚的右手牢牢抓住帽沿,愈是想将安全帽拉回,纪砚就愈是死命抓住不放。

“你到底要不要还我?”雅恭苦笑,王子真的很怪。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听到雅恭这么说,纪砚松开手,倔强的嘴角透露害怕雅恭就这么离去的讯息。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简直就像情侣吵架。

“我跟你一起进去。”为什么是我先低头?雅恭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窝囊。

“随便!”纪砚往前走。

摆什么臭架子?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救出来,还敢这么趾高气昂?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演艺厅大门,闻风而至的媒体早已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看到这么多人,纪砚差点又要倒下去,雅恭赶快撑住他。

“雅恭,这里。”躲在一边的芳英向两人招手,雅恭扶着纪砚藉由草丛的掩蔽从后门进入排戏场地。

逃开那些人了……纪砚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总统出巡呢,原来引起骚动的是纪大牌您,杂志报完了换电视新闻,新闻完了换广播电台,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报导您干的好事,想不记得都难。”长期与纪砚为敌,甚至在公演选角结束后仍心怀忿恨的吴天聪走到纪砚面前,他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

“不过以八卦杂志的内容而言,这个记者的文笔还算不错,说起来那个影迷还真可怜,听说身上还被砍了二十多刀是吧?不过当时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怎么?是想出去呼朋引伴一起玩个痛快是吗?”吴天聪将手里的杂志翻到某页,强塞进纪砚手里。

“影迷之死……”虽然对这个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男人感到厌恶,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雅恭还是靠到纪砚身边瞄了一眼杂志内容。

“不要看那本杂志。”芳英抓住了雅恭的肩头,那力道让雅恭觉得很痛。

“看不看随便你们,不过已经发生过的事,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喔。”吴天聪狡猾地笑笑,很好,杂志出刊了,接下来只要让这小子崩溃就行了。

“你……”这个家伙说话怎么带枪弄棍啊?雅恭才想回个几句,纪砚却以手势制止他。

“我去换戏服。”将手中杂志交给芳英,纪砚神色黯然地朝后台走去。

为什么不反驳他?这不像平常的你啊,忽然想起纪砚颤抖的指尖,雅恭回头看看芳英,后者也是一副气力用尽的模样。

“这是小纪十六岁的照片。”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芳英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相片,相片中的纪砚眉清目秀,眼神如水般清澈。

“很漂亮吧?”芳英问他,没有回答的雅恭转而凝视舞台上忙着排戏的纪砚。

“小纪并不是一开始就隶属于我们公司,他是四年前才转到我们旗下。”

“挖角吗?”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雅恭点火抽了起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挖角啦,讲收留比较恰当。”

“收留?纪砚有可怜到必须被经纪公司收留吗?他现在那么红。”

“看来不跟你说是不行了。”芳英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有时候重提往事并不是一种快乐的行为。

“小纪在高中一年级校庆的时候表演了一出话剧,不是什么有名的戏,只是高中生写出来的爱情肥皂刚.那时刚好台下有个在演艺界挺吃的开的家伙,觉得小纪颇有资质,就将他介绍给经纪公司,小纪的长相你是知道的,再加上他的潜力,经纪公司马上与他签约,准备大手笔培育他。”

那小子可真幸运,雅恭记得自己在跟唱片公司签约前还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训练一名演员非常辛苦,投注的资金及心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想像,幸亏这孩子也知道上进,出道的第一部舞台剧就让他尝到走红的滋味。”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芳英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纪红了,公司也更优待他,除了调薪之外,还帮他租了一间公寓,另外还请了一位保母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极尽大牌之能事。”

“那不是很好吗?”雅恭抽了一口烟。

“不好,一点都不好。”芳英坚决地摇头。

“不管小纪再怎么会演戏,心理年龄再怎么成熟,实际上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经纪公司只会在物质上满足他,却忘了下了戏的他其实很寂寞,尤其小纪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生活里又只有工作……”

“你应该知道小纪很怕影迷这件事吧?”芳英转头问。

“知道啊,那小子挺讨厌FANS的。”耳朵里听着纪砚念台词的声音,雅恭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艺人的事业成也FANS,败也FANS,演完第一出舞台剧后公司帮小纪办了一场影友会,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与小纪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小纪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名女孩,就是这一个。”芳英将杂志上的相片指给雅恭看。

胡娟娟……雅恭看了照片上的女孩一眼,规规矩矩的学生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与纪砚的感觉十分相配。

“从书信往返再到电话联络,小纪与胡娟娟的感情愈来愈好,休假的时候小纪还会请她到自己的公寓作客,但是……”芳英的身体从椅子上向前倾,从远处凝视着纪砚排戏的神情二那一天……”才说了三个字,芳英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小纪如往常一般,邀请娟娟到家里,可是因为保姆请假,所以家里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小纪为此就外出购物去了,没想到就在那十几分钟里,一名小偷从公寓后门进入……”若非非常时刻,芳英根本不想提起这件事。

“那个小偷是前科累累的重刑罪犯,以为房子一个人也没有的他在发现娟娟之后,唯恐事迹败露,就挥刀向娟娟砍去,娟娟闪避不及,全身中了二十几刀,等到小纪回来……”芳英没有再说下去,雅恭的烟也夹在手中,任由灰烬一点一点掉落。

“小纪!你的台词背到哪里去了?重来!”导演怒骂着站在舞台上的纪砚,雅恭了额角动了一下?BR

“没救了吧?”

“在送医的途中就死了,当时事情闹到差点上社会版头条,不过经纪公司硬是用关系将整件事压了下去,也赔了好几百万给死者家属,之后更是低调处理小纪的演出工作,希望可以将事件对公司的伤害降到最低。”

“重来!”导演再度对纪砚怒喝,只见纪饽默低头听训,而几名演员则是在一旁交头接耳,面露幸灾乐祸之状?BR

“小纪是责任感很重的人,朋友在自己的公寓里被人杀害,你想他怎么能不难过?再加上事件发生后公司待他如同软禁,禁止他对媒体发声,让小纪根本没办法向娟娟的家属致歉,只能工作,不停地工作,终于有一天,小纪在舞台上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动作,只能蹲在台上哭,一直哭,整个人完全崩溃。”芳英不胜唏嘘。

“演艺界就是这么现实,一看这只母鸡再也生不出金蛋了,公司马上跟小纪解约,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签下小纪的经纪约,你不知道那时的小纪有多惨,像是把所有生存的基本要件都忘了一样,渴了不知道要喝水,饿了不知道要吃饭,住在员工宿舍里常常一个礼拜没洗澡,臭得大家都不敢接近他,整个人像游魂般晃来晃去,不会念台词,像个哑巴,不会任何动作,像个白痴,我们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他调整回来。”当时还以为没救了,芳英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小纪比以前更红,但是他仍然没办法摆月兑朋友因自己而死的罪恶感,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跟影迷太过亲近,也就不会发生不生,从此他不收影迷的来信,不办影友会,签名会或握手会,完全断绝与FANS的任何接触。”

因为我会为她们带来不幸……难怪他会这么说,雅恭的心抽痛不已。

“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五年了?怎么现在又有人拿来冷饭热炒?”雅恭打从心底厌恶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

“根据我的推测,这本上礼拜才创刊的杂志为了迅速累积销售量与知名度,会报导什么煽情狗血的内容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次的消息到底是谁提供就不知道了,竟然连胡娟娟的照片都有,杂志主编说是同行提供,哼,嫉妒小纪的人多的是,同行?灯光师和跑龙套也是同行啊,到底是哪一个杂碎?”芳英将目光放在吴天聪身上,尽管心里有谱,她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知道可能是哪一个家伙做的吗?”真***可恶,揭人疮疤很有趣吗?

“我还不能下定论,只能做出最接近事实的推测,应该是有人卖消息给杂志社,让这本杂志有赚头之外,还可以藉此刺激小纪,甚至是让他再次崩溃。”

“为什么?”雅恭骇然。

“为什么?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演主角的才是王!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能当上主角,就是王,KING,你懂吗?”

“纪砚有可能被换角?”雅恭马上反应过来,演员的世界如此黑暗,在璀璨的水晶灯背后,隐藏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游戏。

“如果他受不了刺激再度崩溃,不要说这次公演被换角,以后他都不可能再演戏了,他会变成一个废人。”舞台上不断传来要纪砚重来的吼声,芳英双手抱胸面无表情。

“从现在开始,杂志,报纸,电视,电台,都会一再重覆报导这个事件,你不想听都不可能,如果小纪没办法渡过这次危机,他铁定完蛋。”

“我去找他。”雅恭想也不想就起身,他要去告诉纪砚,五年前的事不是他的错,是那个小偷的错,他不需为此自责,根本不需要。

别忘了我想看你站在舞台上演戏!

雅恭大跨步地走着,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纪砚被毁?

拖着疲累的身躯,纪砚摇摇晃晃走进个人休息室,连曾倩在背后叫他都置若罔闻,平常总是与大家一起换装休息的纪砚因为遭逢此次事件,芳英特别为他辟了一间个人专用休息室,保护纪砚不被其他演员的异样眼光骚扰。

拿起芳英准备的矿泉水,纪砚仰头就灌,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另一边摆放的塑胶袋,袋子里有几颗苹果,应该是芳英买来给自己充饥,只是那种艳丽的光芒透着一种妖异,彷佛红得就要滴出血来,纪砚拿起其中一个开始用手撕抓,怎么会那么红呢?是拿什么人的血染上去的?实在太红了,要把这种红去除才行……

用手抓果皮毕竟不是件简单的事,纪砚拿起桌上的一只原子笔就往下戳,不行,原子笔也没有用,眼角馀光瞄到塑胶袋旁的水果刀,纪砚一把握住往苹果猛刺,有东西流出来了,刺,再刺,继续刺……

锐利的刀尖划过手指,鲜血瞬间喷洒在镜子上,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的纪砚只是重覆着单调的动作,刺,再刺

“纪砚!”雅恭冲了进来,早已被纪砚刺得满目疮痍的苹果着实让人心惊肉跳,从手背滑落的果肉里还混杂着一点一点的鲜血。

“你在做什么?”雅恭拿起面纸盒要帮纪砚止血,却被他一手推开。

“你都知道了吧?”纪砚抬头,被金色发丝所遮掩的双眼完全没有生气,只有骇人的阴冷。

“先别管这个,快点止血!”雅恭再度走近。

“别过来!”纪砚嘶吼。

“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不在乎多杀一个。”纪砚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那不是你的错!”雅恭急的大叫。

“不是我的错?你也跟他们一样,说什么都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认识她,不跟她做朋友,现在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大家都说不是我的错,那么是谁的错?明明就是我……是我害的……”纪砚愈说愈激动,他蹲在地上不断槌打自己的头。

“不是!”雅恭想给纪砚信心。

“雅恭,你是个好人,但是请你不要做滥好人!”纪砚起身往门外走去,连雅恭想去扶他都被一手甩开。

很危险,雅恭在他背后追赶,纪砚现在很危险……

“啊!我死了,霍拉旭;猛烈的毒药克服了我的精神,我不能活着听到英国来的消息。可是我可以预言福于勃拉斯将被推戴为王,他已经得到我这临死之人的同意……”(注五)

排戏持续进行,雅恭与芳英特地从后排来到舞台前,注视着纪砚的一举一动。

“这小子怎么还这么镇定?换作其他人腿早就软了。”雅恭小声地对芳英说。

“不要小看我们家小纪,随时随地都能入戏的演员才是好演员。”芳英白了他一眼。

“听说你们公司不准艺人私底下谈恋爱?”雅恭问。

“怎么?你看上我们家的谁了?”芳英若有所指的笑笑。

“不敢不敢,只是问问。”好可怕!雅恭觉得芳英真像纪砚他娘。

“只是玩玩的当然不准,不过,如果他们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对象,我们公司不但全力支持,而且还会保密到底,”芳英的笑容非常奇妙。

奇怪,我怎么有一种跟未来的丈母娘说话的感觉?雅恭搔搔头。

“你们不能进来!”门口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警卫抵挡着极欲闯入的记者。

“搞什么鬼?怎么可以让他们进来!”雅恭见状也上前帮忙,只是双拳难敌众手,在大门被撞开的刹那,一群肩扛摄影机,手执麦克风的记者们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演艺厅。

“你们……”雅恭想阻挡这些专啃人骨吸人血的记者兵团,但是才一会儿的工夫,这些记者已经挤到舞台前方,你一言我一句地逼问纪砚。

“纪先生,请问您与胡小姐的关系?”

“据说死者家属与经纪公司私下合解,拿了好几百万?”

“纪先生……”

记者们来势汹汹咄咄逼人,数秒钟之间就丢出了好几个问题,原本进行的排戏也被迫暂停,吴天聪更是带着一大夥人看起热闹来了,新闻媒体果然最喜欢这种带血的肉啊,吴天聪早就恨纪砚入骨,如今这些嗜血媒体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纪砚陷入回答与否的困境。

一大群纪砚的影迷也跟着来到,除了亲眼目睹偶像,也为了声援纪砚,只是纪砚一向害怕影迷,如今又被杂志揭露昔日秘辛,若是再受刺激,只怕会情绪失控。

不,你们不要过来……纪砚无助地望向雅恭。

不行啊,你们快离开!确定那求救的眼神是朝自己而来,雅恭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这些人正在用纪砚最愧疚的事情伤害他。

“小纪,你管那些人干嘛?等到公演的时候来的人会比现在更多呢,喂,那边那个,把剧本拿给小纪。”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导演根本不把记者影迷当一回事。

“拿去。”吴天聪把剧本递给纪砚,他诡异的一笑,看样子纪砚快不行了,只要这小子一垮,还怕HAMLET的角色轮不到自己身上吗?

“谢谢。”纪砚低头道谢,他要赶快进入状况,进入状况,翻开剧本第一页,纪砚整个人瞬间僵硬。

你是杀人凶手!

纪砚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往下翻,你是杀人凶手!再翻,你是杀人凶手!继续翻,你是杀人凶人…剧本上每一页都被写上相同的字,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气味,红的像那天从女孩体内流出的鲜血。

我是杀人凶手……

身体各个器官似乎都在互相撞击,巨大的声响让纪砚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他仰望空中莫名的一点,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凝视什么,纪砚转头,几位试图跑上舞台的记者被警卫拦住,有些记者正口沫横飞地对着摄影机讲话,其他记者拿着如同会刺伤人的麦克风不停发问,他们的嘴巴在动,跟睛在眨,只是为什么却像被设定成静音的电视机,一点声音都没有?

体内的撞击愈来愈剧烈,耳膜被这些不断逆流的声响撑至几欲破裂的地步,对了,现在应该开始念台词,把台词念出来才对。

张开嘴,没有声音,呈现出的是几个无意义的唇型,声音被收走,发不出来。

举起手,无法动作,全身上下像被绳索捆绑的囚犯,动作被禁止,做不出来。

***

我可以……做你的第一号影迷吗?

影迷?你是指当我的……FANS?

是的,你愿意吗?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我好高兴……

我是……杀人凶手……

***

“啊!”一阵凄厉的叫喊划破众人的鼓噪,纪砚蹲在舞台上,双手抱住耳朵,全身不停颤抖,像是受了极大惊吓。

“纪砚!”雅恭的心都凉了。

“快快快,摄影机移到这边!”

“那边的闪开,我们要拍他情绪失控的独家。”

这些人……雅恭咬牙握紧拳头,纪砚现在是多么痛苦,而这些新闻记者想到的却是,抢独家最要紧!收视率最重要!

好可怜,纪砚真的好可怜……

“不要拍!”雅恭毫不留情地用力拨开记者与影迷,太可恶了!不要再伤害纪砚!你们又有什么权力这样做?雅恭两手一撑脚一蹬,跳上舞台。

“啊?”纪砚抬头,他就这么蹲着哭,一直哭。

“跟我走!”雅恭对他说。

“啊?”纪砚茫然的望着他。

“跟我走就对了。”

“啊?”纪砚变成一种只会说“啊”的动物。

“不要再说啊了。”雅恭抓起他的手就往后台走,他要做这个男人的滥好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纪砚边哭边问。

“哪里都比这里好,我不能让那些狗屁糟蹋你。”雅恭恨恨地说,拉着纪砚走到芳英面前。

“报告经纪人,本人丁雅恭代替名舞台剧演员纪砚向您请五天……不,是十五天的假,请您准假。”雅恭的态度认真的可怕。

“丁先生,我只问一句,您愿意照顾纪砚吗?”芳英非常慎重地问。

“我愿意。”雅恭毫不迟疑,芳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听好,不管这次公演小纪是不是会被换角,对我来说那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照顾他,只要你做得到我就让他跟你走。”

“我做得到。”雅恭握紧纪砚的手。

“去吧。”芳英让出了路,在情况一片混乱之中,雅恭带着纪砚迅速离开。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纪砚对前座的雅恭拳打脚踢,完全不顾摩托车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在马路上。

这家伙……雅恭停下车子,掀开安全帽的透明罩对着纪砚就是一阵大骂,两个人逃出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路线山从市区转移到郊外。

“我要回去。”纪砚哭得眼眶红了一大圈。

“你还要回去让他们糟蹋?”雅恭抓住他胡乱舞动的双手。

“总比跟你在一起好!”月兑下安全帽,纪砚前脚才想走,腰部却被雅恭搂住拉近,柔软湿热的东西瞬间贴向他。

“你……”在近得可以看见雅恭额头细纹的距离,纪砚发现自己的掌心正悄悄汨出汗水,散发微弱光芒的路灯静静将两个影子重叠,潮水的咸味连同男人的气息窜入体内,再过去可以看到海。

“别忘了林小姐已经把你交给我。”帮纪砚戴好安全帽,雅恭重新发动车子。

“放我下来!***你这乌龟放我下来!”骑不到五分钟,纪砚又故态复萌。

“你烦不烦啊?”雅恭这下火大了,他不仅熄火摘下安全帽,顺便也把纪砚的帽子月兑下,别人英雄救美带的是个公主,自己居然拖了一个脾气坏又爱闹别扭的王子在路上狂奔。

“你又想做什么?”深怕刚刚的情形再度重演,纪砚吓得往后退。

“你想打架是不是?我就陪你打个痛快!”雅恭抓住纪砚的手就往前拖,深谙此处地形的他在走了一段小路之后,一片漆黑如墨的海洋就在眼前。

“放开我!”纪砚从背后用力踹了雅恭一脚。

“你敢踢我?”雅恭被纪砚搞得火气都上来,只是一转身左月复部又挨了一拳。

“你……”的疼痛让雅恭理智尽失,他使尽全力将纪砚扑倒在地,两人随即在沙地上扭打成一团,雅恭用体重压制极欲爬起的纪砚,纪砚则是朝雅恭脚乱踢手乱打,雅恭继而抓住纪砚的肩膀摇晃,纪砚则死命扯住他的头发往下拉,然后一拳朝雅恭下颚打去,这一击非同小可,雅恭整个人都翻了过去。

好痛!怀疑下巴被打碎的雅恭呻出一口血,满眼金星的他从沙地上爬起,他再也不想管这个王子的死活,现在他只想把王子的脸踩烂!

眼看纪砚双手据着脸躺在地上,雅恭拾起他的衣领就想揍下去,只是在拳头就要触及的同时,泪水从纪砚遮住脸颊的双手指缝中,流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雅恭的心都慌了,刚刚还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怎么现在却哭得如丧考妣?惨了该不会是自己一气之下真的伤到了他…?BR

“你哪里痛?快告诉我,我带你去看医生……”雅恭急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像只笨狗在原地绕圈。

“为什么要带我逃?”纪砚哽咽地问,泪水没有停歇。

“因为我不要你被那些人糟蹋。”雅恭试着拨开覆在纪砚脸上的双手,好紧。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做滥好人吗?”纪砚起身对雅恭咆哮。

“我不是滥好人。”雅恭才不怕。

“我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很麻烦……”纪砚不断用手掌拍击地面的沙粒。

的确很麻烦……雅恭模模肿起来的下巴。

“我还杀了人……”纪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不是你的错!”雅恭的怒吼与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我的错。”

“不是。”

“我杀了人。”

“你没有。”

“全部都是我的错。”

“不是!”

“过来。”雅恭朝离山路有段距离的纪砚招手。

“啊?”

“过来就是了。”

“为什么我过去?你自己不会过来?”用手背擦去脸上眼泪鼻涕,纪砚起身。

“快点过来!”

纪砚摇摇欲坠地向前走去,疲累至极的他还摔了一跤仆倒在地,弄得满头满脸泥沙,呸,他吐出吃进嘴里的黄沙,又继续起身趺跌撞撞往前走。

“过来,我保护你。”雅恭张开双臂,站在那里等待。

保护我……纪砚胸口一紧,泪水再度蓄满眼眶,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事件发生后,公司的态度也是一贯的冰冷,没有安慰,就连责骂也没有,彷佛自己只是一个演戏的机器,坏掉再重新制作一个就好,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痛苦,连赎罪也不能。

“是我杀了她……””不是。”

“是我的错……”

“不是。”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可以活很久很久……”

“不是你的错……”

温热的泪水让纪砚无法睁眼双眼,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重覆这句话,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其他人纪砚不敢想,但是如果是这个男人……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就算是谎言也好,纪砚泪眼迷蒙地望着雅恭。

“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已经不会演戏,也没有人要看我演戏了……”纪砚哀哀哭泣,那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那就只演给我一个人看吧,让我当你第一也是唯一的FANS。”雅恭拭去纪砚脸上彷佛不会干的泪痕。

“真的……不是我的错?”听着持续不断的海浪声,纪砚还想再问。

“真的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不要哭。

“我相信你,请你让我相信你……”纪砚扑入雅恭怀里,请你一直对我这么说,我想相信你。

“我会保护你。”雅恭紧紧抱住纪砚。

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

***

注四: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场(朱生豪译/世界书局出版)

注五: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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