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男季节 第十二章
周六晚上通常是水牛夜总会一个星期里最忙的一晚。所以,酒吧招待员吉米看到蜜雪儿的时候,也不能肯定他已经来了多久了。蜜雪儿手里拿著一杯啤酒,正在和一个满脸脂粉的红发女郎调情。红发女郎已经年纪不小了,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满脸的皱纹。她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不停地回头看她的朋友,一个同样涂抹得十分妖艳的灰黄头发的女人。她们好像想要说些什么,而蜜雪儿插在了她们中间。
吉米没有再盯著他们看,他不希望被蜜雪儿注意到他在看他们。蜜雪儿手里的那杯啤酒一定是叫某个服务小姐拿给他的,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到吧台来要。吉米拿起柜台下面的电话,拨通号码,说:「他在这里。」
「哦,真该死,」赛克斯相当平静而友好地在电话那头说。「我是得找他谈谈,但现在月兑不开身。噢,那么,下一次吧。」
「没问题,」吉米说,挂了电话。
赛克斯挂断了电话,又立刻拨通了两个熟人的,说:「在水牛夜总会等我,四十分钟以后。东西都准备好。」
赛克斯自己也做了准备:他戴上了一顶棒球帽,用来遮住头发;穿上靴子让自己显得高一点;还把一个小枕头塞进了衬衫里。光线好的时候,这种伪装很容易就被别人看出来了,但是在晚上,如果夜总会发生了意外,员警查起来,这点小玩意就足以掩饰他的身份。赛克斯并不想在夜总会里行动,他只想把蜜雪儿抓出来,带到没有几百双眼睛看著的地方解决他;但是,事情未必有他想像的那么好。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不打算开自己的车,而是又借了一辆,而且把车牌换成了他从佐治亚州的某个车上弄来的牌照。
只要没什么意外发生,比如像上次那样的斗殴,蜜雪儿这个小麻烦今晚就可以了结了。
黛西意识到,要重新踏人那个她无意间引起斗殴的夜总会显然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的。知道斗殴的真正起因的人应该不多:她自己、拉索警长、可能还有那个被她捏坏睾丸的人(但她认为他那时候肯定顾不上身边发生的事情),最多就再有一两个在一旁观看的人。所以,最多五个人知道。那么,另外四个人今晚也到夜总会来的几率是多少呢?因此,她肯定不会被认出来。她进去的时候,绝不会有人指著她的鼻子,大叫:「就是她!」
理论上说来如此。但是,理论也曾告诉她买避孕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理论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她把车停在黑漆漆的停车场上,一直坐在车里不出来。她看见一对对的恋人们、成群的伙伴,还有不少单身汉都走进了水牛夜总会的大门。里面传来节奏强劲的音乐。每次门被打开的时候,音乐就随之如潮水般涌出来。隔著好几道墙,她也能听见里面重重的贝斯声。她打扮得很漂亮,却没有进去的勇气。
但她已经在想办法了,她不断自言白语给自己打气,每鼓励一次,就离打开车门又近了一步。她身穿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买红色的裙子,她知道自己穿得很好看。她金黄色的头发依然简约而有韵味地摆动著,妆化得也不浓,但精致漂亮。她知道,光是她的红色连衣裙,就会让所有身穿吊带背心的女人自惭形秽。裙子有点像山德拉.迪(在六十年代早期穿的背心裙,有两条两英寸宽的吊带,领口开得很低(但也不是太低),腰部恰到好处地收进去,裙摆正好在膝盖稍上一点,走起路来就在腿边优美地摇摆。她依然穿著高跟鞋,金色的脚链在脚踝熠熠发亮。脚链和耳环是她身上仅有的首饰,让她显得简洁而冷艳。
她打扮得不只是漂亮,而是美丽极了。但是,如果她不从车里走出来,走进夜总会,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欣赏到她的美丽。
但她又想等夜总会里的人更多些时再进去,混进人群后,被人认出的几率就更小了。
她的指尖敲打在方向盘上。她感觉到里面的音乐在呼唤著她,催她走进舞池,尽情地跳舞。她喜欢那晚尽情舞蹈的时刻,喜欢美妙的旋律,喜欢自己的身体随著旋律摆动。她知道自己的步子没错,看来大学时候的舞蹈课没有白上,她到现在还记著步子应该怎么走。显然,比起只会蹦蹦跳跳的女人,会踩出点步子的女人更受男人的欢迎。乡村夜总会里的蹦跳并不多,这里更常见的是集体舞和慢舞之类的东西。
「我在拖延时间,」她对著车子说。「这个我可在行。」
同时,她也十分在行严格地遵守自己给自己定下的时间限制。「再过十分钟,」她发动了引擎,看仪表盘上的钟。「十分钟一过就进去。」
她又熄灭了引擎,开始检查自己小包里的物件。驾驶执照、唇膏、纸巾和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清点物品连五秒钟都用不了。
(1)SandraDee,好莱坞二十世纪六—卜年代著名女影星。
三个男人走出了夜总会,屋顶上的霓虹灯一下子就照亮了他们的脸。中间那个人看起来脸熟,但是想不起名字。她一直在看他们。停车场上停满了车,他们慢慢地在小轿车和卡车之间穿行。走近一辆小车的时候,另一个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然后四个人一起走向停在一棵大树下面的轻型小货车。
又有一辆车开进了停车场,车灯划过站在小货车边的四个人。其中的三个男人盯著新来的车,第四个人转身在看小货车后厢的什么东西。
一对男女从车里下来,走进夜总会了。门打开的时候,刺耳的乐声从里面传出来;门关上的时候,音乐又低沉暗淡下来。停车场上现在只剩下她和那四个站在树下的男人。
黛西又一次发动引擎看时间。只有四分钟了。还好,她真的不想下车后一个人走过停车场,最好那四个人还在那儿。可能他们一会儿就会走。她关上引擎,继续观察他们。
有个人肯定醉得非常非常厉害,因为她看到另外两个人正一边一个架著他。他们撑著他的头,把他扛进了货车后厢。还好,他们没有让他自己开车回家。而且,看那个人的样子,他好像已经睡过去了。他们三个一起从夜总会里出来的时候,还走得好好的呢,不像喝醉了的样子。她也听说过有人走路说话都好好的,可是突然就晕过去了。她一直以为那都是胡编乱造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她真的亲眼看到了一回。
那两个把朋友扛进后车厢的人钻进了货车的驾驶室,开走了。第四个男人则走回自己的小车。
黛西再次看时间。她的十分钟结束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发动机上取下钥匙,扔进小包。打开车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按下车锁。
「大炮轰在他们的右边,大炮轰在他们的左……」她一边背诵著诗句,一边大步穿过停车场,她真希望自己能想出点别的东西,因为轻型旅的士兵们都已经牺牲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没被人从马上打下来,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也没有人指著她的鼻子指认她。她走进去,付了两美元,随即就被吞没在音乐中了。
格兰.赛克斯坐在车子里,看著那个女人从停车场走进夜总会大门,他冷酷的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芒。这个该死的娘儿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刚才肯定坐在某辆车子里。这里太暗了,他们没有注意到她。
现在不是她看没看到的问题,是她看到了多少,而且知道多少的问题。这里很黑,就算看到细节,也不一定看得出什么。而且没有什么声响能引起她的注意。要不是蜜雪儿想去喊那对开车过来的情侣,她应该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妈的,蜜雪儿一看到赛克斯从车子里出来,就知道他们是来杀他的,所以他只好把什么都当作救命稻草抓。这个混蛋再做什么,赛克斯都可以理解。可惜,巴迪的刀子可不眨眼,没让蜜雪儿叫一声,就结果了他。
(1)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诗人丁尼生的《英烈传》中的句子。
她不认识他们,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但她终究是个祸根,而赛克斯最恨留下祸根。他最初是想把足以毒死三个人的GHB灌进蜜雪儿的喉咙里。这个死法,对于那个混蛋来说也是罪有应得。他还想把尸体放在容易发现的地方,趁著GHB还没有在他体内溶解就让员警发现他,这样员警就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而且会以为又是一起药物过量事件。但现在,他没办法照原计划进行了,蜜雪儿的喉咙上有一条刀口。如果仔细看,停车场地上一定也有血迹。
如果她是这里的常客,她可能已经认出蜜雪儿了,她也可能认识他——要是她听见刀子划过蜜雪儿脖子的声音,就更加糟糕了。
他没看到她是从哪一辆车子里出来的,但他可以把范围缩小。他下车,走到停车场的那一边,悄悄蹲下把停在那里的车的牌号都记了下来。他本想进夜总会里,把她找出来。她走进夜总会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一头金发,穿著一条红色连衣裙。应该很容易就把她认出来。
但是,他告诉过吉米他今天晚上没有空的,现在蜜雪儿已经死了,他不想今晚出现在夜总会,免得把自己暴露在蜜雪儿死前呆过的地方。
赛克斯叹了口气。那么,他就得坐在车里,一直等到那个女人出来,然后跟著她回家。他本来应该去监督他们处理蜜雪儿的尸体的,但是现在他分身乏术。他只有相信巴迪和他的哥们能够把尸体处理好了。不管怎么样,处理不好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搞定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当务之急。
水牛夜总会里的人比上周末还要多。黛西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让自己的神经充分适应震荡耳膜的乐声。乐队正在大声唱著,在说一个叫厄尔的男人想去找死,一大群女士兴奋地在下面跟著唱。有个男人,可能就叫厄尔,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把啤酒瓶砸向乐队,幸好被铁丝网挡在了外面。两个壮汉走到扔酒瓶的人身边,把他挟持到门外。黛西庆幸他被带走了,她刚刚到,还没有好好地跳几支舞,在此之前,她不希望有什么人打架。
「嗨,甜心,不记得我了?」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手臂就已经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拥挤的舞池里带。
她抬头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的高个男子,留著艾伦.杰克逊(1)式的小胡子。「不。」她说。
「噢,来吧。上周我们跳过……」
「没有,」她坚定地说。「我们没有跳过舞。我和杰夫、丹尼、霍华德,还有史蒂文跳过。但没有和你。」
「你说得没错。」他反而开心地承认。「我叫哈雷,『哈雷摩托』的哈雷(2)。好吧,既然我们上周没有跳,那么我们这周跳吧。」
(1)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美国最受欢迎的乡村男歌手。
(2)哈雷—大卫逊:美国知名摩托车品牌。
他们已经在舞池里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提议。厄尔已经死了,乐队开始唱另一首歌,这回不需要绝大多数的观众和他们一起吼。人们都在踮著脚尖旋转,于是黛西也拉著哈雷的手,跟著大家一起旋转。漂亮的裙摆在她的腿边晃来晃去。接下来是一首猫王艾尔维斯.普莱斯利的《肯塔基的雨》,哈雷坚持要和她跳完这支曲子。
「嘿,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他终于想起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黛西。」
「有人和你一起来吗?我给你买点喝的?」
噢,老天,难道他就是拉索警长叫她小心的那类人?「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她含含糊糊地指向舞池外杂乱摆放著的几张桌子。这样指一下,比较容易让人相信。她还说:「谢谢你,但是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喝。我是来跳舞的。」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什么。我想这支曲子后歇一歇。」和出现时一样,他瞬间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外。到目前为止,不算睾丸被她捏坏的男人,她已经和六个男人跳过舞了,但没有一个她特别喜欢的。或许她太挑剔了,但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有人来请她跳舞,她都是不会拒绝的。
她看见霍华德在舞池里,他向她挥了挥手。也许他会再次请她跳舞。他是六个人中舞跳得最好的。
接著——哦,不,她看到他了:就是那个把她拉上膝盖的壮汉。几乎同时,他也看见了她,惊恐的表情随即出现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他迅速转身想要离开。
她也想做同样的事情,转身离开,装作没有看见他,但是她的良心突然不安起来。他要是不把她抓到膝盖上,她也不想伤到他。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把他弄得苦不堪言,她多少欠他一个道歉。
下定决心,她开始艰难地穿过人群,紧紧地跟著他,生怕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而他似乎也下定了决心躲著她,直奔男洗手间。当然,也有可能她想错了。在夜总会里,难免喝啤酒,所以他想小便也是正常的。
她没有来得及追上去,他就钻进了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消失在斑驳不堪的门里,那慌张的样子好像在被地狱里的猎狗紧迫著不放。黛西叹息,她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对身旁发出的抗议(来自一个女人)和邀请(来自一个男人)置之不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拼命逆流而上的三文鱼。最终,她总算挤到了洗手间一侧的墙壁边,于是开始努力在众人的推推攘攘中站稳脚跟,等待壮汉从里面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一共拒绝了三个跳舞邀请,才看见要找的人从走廊里悄悄探出了脑袋。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要不是个壮汉,准能一跳三尺高。
他向后退了几步,仿佛她是基督大敌似的,那张肌肉发达的脸顷刻间变成了红色。「您最好离我远点,女士。」
黛西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男人竟然当场表现出对她的恐惧。她眨了眨眼睛,想设法安慰他。「别害怕,」她尽量以婉转的口气说。「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向你道歉。」现在轮到他眨眼睛了。他不再往后退。「道歉?」
「我很遗憾伤到了你。但这是个意外。我只是想从你的腿上站起来,可我的手放得不是地方。我真的没有想去捏你的——」我的老天,她总不能说他的蛋蛋吧,虽然那是现在最通俗的说法。她也不想称之为他的家伙,其实,她努力想在这方面显得更加老练一点。「——睾丸。」她终于把话说完了,最后一个词说得比她想像的还要有力。
他像挨了顿打似的连连往后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最后一个词说得太大声了,虽然乐队的声音很响,周围的人还是都听见了,开始回头朝他们看。
他的脸更红了。「接受道歉,」他小声咕哝著。「请快点走开。」
黛西觉得他完全可以处理得更加得体一点,况且整个事件也是由他引起的。他以为可以随随便便把陌生的女人往腿上抱啊!要是他没有一把抓住她,后面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她感到忿忿不平,张嘴想把想法说给他听。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用深沉的嗓音说:「我一定让她离你远远的。」
和上次一模一样,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索警长都一把把她挟走了,但这一次,不是挟到外面,而是舞池里。
「你怎么像痱子一样无处不在?」被他放下来的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
他扬起一道眉毛,迷惑不解。「我打扰了您吗?」他抓起她的右手,把她的左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自己的手臂挽住她的腰。「跳舞。」
「怎么到哪里你都会出现?」是另一首艾尔维斯的曲子,她不由自主跟著他的步子慢慢摇晃起来。乐队今天特别中意艾尔维斯的曲子,但也许这支乐队并不是上周的那一个。
「总得有人帮你解决麻烦吧。」
「解决麻烦?解决麻烦!」她把头往后一甩,瞪眼看他。虽然她穿了高跟鞋,但她还是得把头抬得很高看他。正如陶德所说,拉索警长是个彪形大汉。「谢谢你上周帮我解决麻烦,但除了那一次,你一直都在给我惹麻烦。」
「可别都怪在我身上哦。我又没有去把一年的避孕套都买好。用掉几个了啊?」
她无话可说了。更确切一些是她没有什么好话对他说了。她想说几句解气的脏话,又怕说出来老天会把她劈死。
他得意地笑了。「要是你能看见自己的脸……」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还带著她转了个圈,让她不得不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她的确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了,从来没有过的靠近,比她和任何舞伴挨得都近。她的在他的衬衫上蹭来蹭去,她感觉到他小而紧绷的臀部,移步的时候他的腿贴著她的腿。他们——我的老天,他的一条腿伸到她两腿中间来了。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股热流涌上了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一点一点地变得瘫软无力,她的骨头失去了原有的坚硬,她的肌肉不再戒备地紧绷。这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奇怪的感觉,但又是如此的令人陶醉。
「警长——」
「杰克。」他的手臂搂得更紧了,像是用行动来要求她喊他的名字。
「杰克。」她真的在融化了。她除了瘫软在他的身上,别无选择。她的脚还在移动,跟著他的步伐,但她自身的重量却完全由他支撑著。「你把我搂得太紧了。」
「我觉得我搂得刚刚好。」他低下头对她说,她能感觉到他在她耳边的呼吸。
好吧,如果他喜欢融化了的女人,那么他说得没错。况且,她的反抗更像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因为她根本没有使出半点力气把他推开。靠在他的身上,她柔软的躯体靠在他强健结实的胸膛上,实在太舒服了。她的双乳被他的胸口稍稍压平了,但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太喜欢了。她用左手抚模著他强有力的肩膀,惊讶地发觉,自己对此竞如此著迷,还有他揽住她腰际的温暖的手臂。温暖……天,对了,他是温暖的。他的体温和他身上的气味包裹著她,叫她情不自禁想把鼻子往他的身上蹭。
她想把鼻子往杰克.拉索的身上蹭?
这样的想法令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也给了她抬起头的气力。他正在用一种奇怪的专注的表情凝视著她。不凶,但也不笑。「怎么了?」她问,不知为什么声音小得可怜。
他摇头。「没有什么。」
「但你看上去——」
「黛西,闭上嘴,跳舞。」她闭上嘴,跳舞。
既然不说话了,她干脆就在他的怀抱里沉下去。他好像全然不介意。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紧得连皮带贴住她的上月复部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
她感觉到的还不止这些。
她还感觉到了警察局长的,直到曲子结束,她的脑海里还一直对这个发现挥之不去。乐队换了一支轻快的曲子,唱的是巴达打烂了自动唱机。杰克对她做了个鬼脸,把她带出舞池。他一直紧紧抓著她,从容地穿过人群,走到舞厅的背面。这里是乐队的后面,所以不怎么拥挤,还有几个空座位。他把她按到一个座位上,环顾四周,看著忙碌的服务小姐,说:「在这里别动。我给你拿点喝的。你想喝什么?」
「姜汁浓啤加柠檬,谢谢。」
他笑了,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挤入人群,走向吧台。
黛西稍稍有些眩晕,她坐著等他回来。也许,她比想像的还要幼稚,跳舞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他的,可他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或许这正是人们喜欢跳舞的原因吧。但是,除了杰克,她和其他任何人跳舞都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啊。
反正,她无法仅仅把他当作警长了。
她不知道他离开了多久,因为她完全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了。还好,这期间没有人来请她跳舞,她已经看到杰克回来了。他一手拿著一杯啤酒,另一只手拿著亮晶晶的姜汁浓啤。
「想跳舞吗?」
问话来自于她左边的一个男人。他身穿一件「派对爱好者」的T恤衫,她本来也想拒绝他的,但机会被杰克抢去了。他把姜汁浓啤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下,说:「她和我一起的。」
「好吧。」男子立刻转向了另一个女人。「想跳舞吗?」
杰克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拿著杯子喝啤酒。她看著他将啤酒吞下喉咙的样子,同样强有力的动作又令她的身体燥热起来。幸好,她抓到了冰凉的姜汁浓啤。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慢慢地游移,时不时停一下,注视著某一个人,然后又继续移动。她为发现这样一种完全不同的人而惊讶。「你在工作,是不是?」
他快速朝她看了一眼,灰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在希尔斯伯勒之外,我可没有司法权。」
「我知道,但你还是在观察人群。」
他耸耸肩。「习惯罢了。」
「你难道就不能放松一下吗?」这回她对所有警务人员的看法彻底地改变了。他们一直都处于戒备状态,对周围的一切充满警觉?难道他们的工作要求他们下了班也要保持警惕?
「当然能,」他说,往后靠在椅背上,右脚踝跷到左腿的膝盖上。「在家的时候。」
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难以想像他家的模样。希尔斯伯勒虽然是个小城,但还没有小到什么人都认识,什么街区都熟悉。「你住在哪里?」
他又瞥了她一眼。「离你妈妈的房子不远。榆树街。」
榆树街和妈妈家只相隔四条街。那一带全都是维多利亚式样的老房子,有的维修得很好,有的不怎么样。她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住在一幢维多利亚式的房子里。她对他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
「那房子是我从姑婆那里继承的。贝西姑婆,我跟你提起过的。」
她突然挺起身子。她认识住在榆树街的一个叫贝西的女子。「贝西.奇尔德雷斯小姐。」
「就是她。」他举起啤酒向他已逝的姑婆致敬。
「你是贝西小姐的侄子?」
「曾侄子,我一生中最愉快的暑假就是小时候在她这里度过的。」
「爸爸去世的时候,她送来过一个椰子蛋糕。」黛西吃惊不已,感觉就好像到欧洲去旅游,却遇见了自己对门的邻居。她原来以为杰克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乡人,可原来,他早在小时候就在她家四条街之外的地方过过暑假。
「贝西姑婆做的椰子蛋糕是世界上最棒的。」他笑了,回想著他曾经熟悉的椰子蛋糕。
「那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一方面,我只是来过夏天,那个时候学校都放假了。再说,我比你大,我们玩的朋友圈子肯定不同。你在玩芭比女圭女圭的时候,我可能在打棒球。而且贝西姑婆去的教堂也和你们去的不是一个。」
这倒没错。贝西.奇尔德雷斯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循道宗教徒,而迈勒一家则是长老会教徒。所以,他们在儿时没有遇见过是完全可能的。但是,知道他是……他居然和自己是老乡,著实让她吃惊不小。
舞池里突然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个男人趴在了地上,别的情侣们都吓得退到了一边。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丹尼,不!她惊栗的叫声划破吵闹的音乐,音乐不和谐地戛然而止。摔倒的男人——也可能是被人打倒的——跳了起来,低压著头,突然冲向另一个男人,对方迅速向旁边闪躲,躲过了
攻击,却撞倒了另一个女人。她的舞伴立刻摆出打架的阵势。舞池里乱成一片。
「哦,混蛋。」杰克轻叹一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起来。「我们又得离开了。来,我们从后门出去。」
他们加入了黑压压的撤退大军。但和上次一样,杰克用庞大的身躯和力量挡住拥挤他们的人群,不一会儿他们就置身于潮湿的夜色中了,只能听见身后的舞厅里传来叫喊和砸碎酒瓶的声音。
「都是你惹的祸。」他摇著头,无奈地说。
「这又不是我的错,」她愤愤不平地说。「我根本就没有和那些人在一起。我和你坐在一起的。」
「是,但你一来,夜总会就出事,就像宇宙出了问题。信不信由你,这里从前很少有打架发生。你的车在哪里?」
她绕到停车场。人们从前门蜂拥而出。情形简直就是上一周的重演。
她不由地叹息。这一周,她只跳了三支舞。以这样的频率,她下一次来跳舞的时候,可能还有幸在打架开始前跳一支舞。
她从小包里拿出车钥匙,他一把抢了过去,开锁,帮她打开车门,然后才把车钥匙还给她。他看著她坐进去,扣上安全带,最后拉起把手,把门关好。他的表情叫人难以捉模。
他站在路中间,皱了皱眉头。「我送你回家。」
「为什么?」她的吃惊写在脸上。
他耸耸肩。「因为我的肩胛骨痒痒。因为我听说你搬了家,那一带的治安不大好。就因为这。」
「谢谢,我看不必了。我把门廊的灯一直开著。」
他咧开嘴,却不是个笑的样子。「就听我的吧。」他说,但这绝不仅仅是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