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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火狂心 第一章-01

巴黎·寇克本坐在寇克本城堡主塔的最高地带,这坚不可摧的方形城堡共有四个塔楼坚守着四个角度,主塔就有如他的新身分般居于领导地位。最近他才继承他父亲这项神圣的使命,成为苏格兰边界的防御大将,如今他不免忧伤的思索着这代表法律与秩序的头衔。

啊,身为边界主人,没错,他本该效忠于他们的苏格兰国王;但詹姆斯为了英格兰的王位竟然拋弃了他们,事实上,就在伊莉莎白女王临终前方立詹姆斯为继承人。

巴黎皱起眉,那对深色的浓眉与深绝的眼恰好与那一头的红发成对比。挺挺的鹰钩鼻加上高高的颧骨,给人一种傲愠的感觉。此刻,他那严肃的嘴型更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其实他不过二十五岁。虽然穿着一件微敝的衣服、黑长裤、高筒马靴,但他却不感到寒冷。

没有焦点的眼直愣愣的凝望窗外的乌云,晦暗的心情一如北海之上浓厚低沉的云。浪潮与海燕的叫声都无法打断他,半犬半狼的蒙格勒窝在他脚边沉静的伴着它的主子。

巴黎忘不了两个月前的那一幕景象,他的父亲自黑塔的城墙上坠落,破碎的身子悲惨的散落在鹅卵石地面。他合上双眼压抑满眶的热泪,但满月复的疑问依然得不到解答。为何事件恰巧发生在家人都外出至爱丁堡的时候?事发之时为何无人目击?无人上前拉他一把?莫非是谋杀?他摇头甩去脑中的疑点。他的父亲有一腿行动不便,那是在多年前的一场战役中所受的伤。虽说如此,巴黎依然无法接受他父亲有不慎失足的可能,因为安格斯·寇克本乃一敏捷机警之人,他怎么可能会从城墙上跌落?

他所继承的责任其实也不沉重,因为安格斯这些年早就让他处理所有的事务了。此次巴黎到这主塔来检阅的这些帐册是安格斯坚持留下处理的少数任务之一。这些重要的机密文件,他竟然等了两个月才想到要来看看。其实,所谓的帐册也就是一些“黑函”——现金或牛只的收入;这些收入是用以保证不偷牲口且不烧村落换来的“保护税”。

另外,有些是非法的威士忌买卖合同,还有一些羊毛买卖合同,当然羊毛买卖只在出口时才是非法的。巴黎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政府管制的物品愈多,像他这类的走私者获利就愈高。运送羊毛出口到荷兰的船只同时可运入法国白兰地、里昂的丝料与布鲁塞尔的蕾丝。他很满意的发现牛、羊的贩售赚了不少钱,这些牲口都是合法的在他们的土地上蓄养的,被偷的只有少数。

他继承了精细而成功的非法事业,这种事业在他们寇克本家族已经传了好几代了。这种家传事业不只提供寇克本家族的豪华生活,同时也使寇克本领地上的子民得以安居乐业。想到那些依赖着他过活的人民能衣食不虑,他的心里就感到无比欣慰。他父亲的帐册中有一项是他决定要终止的行为,那就是掠夺其它的船只。

金钱有进有出,他迅速的阅读那些支出的项目,光是他弟妹个人的花费就很庞大了,他们都是一些奢侈浪费的孩子——包括他本人在内——而他也不打算约束他们。此外,他深知他们家存放的金子非常多。

有部分的黄金是入夜后偷袭英格兰宅子所搜刮来的,如今詹姆斯国王同时掌管英格籣与苏格兰,这类入侵英地的活动只怕得减少了。有些金子是从西班牙或东方的船只抢来的,但大部分的黄金则是掳获敌对的苏格兰领主所得的赎金。这掳人勒索的活动是巴黎最热中的事业。血的交战是他们的生活,苏格兰的贵族习惯以战斗解决纷争;他们都有自己的士兵——也可说是强盗,集合所有贵族的士兵就是国王的武力了。只可惜,在这种太平盛世无仗可打,既然打不了英格籣,他们苏格兰贵族只好自己打自己了。

他皱起眉头注视一笔支付给爱丁堡一家孤儿院的款项。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情,十年前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年轻气盛的他与他父亲的军队在巡视边界一个月之后,便偷偷的溜到爱丁堡去。当时他父亲留在堡内向国王做报告,而他则与几名士兵跑到爱丁堡的酒馆想去召妓玩一玩。他回想起那些阴暗无窗的破建筑,一楼的酒店、地下室的酒窖、楼上的寻欢场所;那些酩酊大醉的女人,有的尖叫,有的嬉笑。他忘不了,忘不了那种呛鼻的臭味与夸张的化妆。

至今他依然想不通,当年他父亲是如何找到他的。他嘴角一撇,被他父亲逮个正着的这档子事,现在想起来很好玩,但在当时可就惨了。犹记得他父亲当时的咆哮足以将他震聋。

“放开那婊子,你这没大脑的浑小子!”

“父亲!”赤果的巴黎面对着有如红发巨人的父亲,尖锐的视线仿佛想将他刺穿般。巴黎呆若木鸡的等待父亲的责难。

“父亲,我喝醉了,对不起。”他设法挤出这句话。

安格斯扬起一臂,若是狠狠一拳挥过去,他不只可打碎那个女人也能击垮他儿子,但是他压抑的放下手。

“喝醉了并没什么,你这个小傻子。醉了明天就醒了。”他暴跳如雷的大叫。“但你若是被那娼妇传染了恶疾,那可就惨了。现在立刻穿上你的衣服跟我回去,你这不知死活的狂徒。”之后,狂徒这个外号就跟定他了。

一个醉醺醺的人想把一身衣服穿好得花不少时闲,等他穿好衣服从三楼下去时,他父亲已在二楼楼梯口等他多时。他发现他父亲与一名女子在二楼交谈,他一眼就看出那名女子身带死亡的气息。她的外表很干净,不像欢场中的女人。她以法语虚弱的衷求安格斯,安格斯先挥手示意巴黎走出去,然后才尾随那名女子走到房间里。

后来,他父亲将一名小女孩塞到他的马鞍上。他记得那个小女娃约有五岁,有一对发火的大眼睛与一团深红色的鬈发,跟他差不多。他还记得她的脚,那双小小的腿儿,可能没有他的拇指粗,但踢起来格外尖锐,他的胃不慎挨了她一腿,害他差点就把下肚的酒吐个精光。还好他硬生生的把酒又吞下肚,才没当众出糗。

他随着父亲从卡农街走到高街,再转人一条窄巷到一栋深灰色的建筑,也就是爱丁堡孤儿院。在那灰色的建筑物之内,收容着形形色色的流浪儿、私生子、孤儿等等。当时他太年轻,他既不敢对父亲发问,也没想到那小女孩的遭遇。如今,他的好奇心被激发了。他父亲认识那名法国女子吗,为什么安格斯得关照那个小女孩?巴黎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来。

当然,那一天以后又发生了更有色彩的事情。在哈力洛宫殿附近有座豪华的建筑,送走了那小女孩之后,他父亲就带他造访那个香喷喷的场所。

“下一回,如果你需要女人就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比较高级。”安格斯朝他眨了个眼后,他便陷入莉莉、玫瑰、莉西等人的温柔伺候中。

巴黎意犹未尽的把思绪拉回现实,他下定了决心要更专心的检查眼前的帐册。他发现他父亲是定期的对那家孤儿院捐款,每六个月捐一次,捐赠的对象是“拉蒙”。他当下决定要走一趟孤儿院去看看小拉蒙姑娘过得如何,再决定这笔捐赠是否维持下去。他算了一算,这位小姑娘现在有十五岁左右,已到了可以出院工作的年纪了。浓浓的好奇心使他收拾了帐册走回寇克本家族私用的住处。

城堡面海的西侧是寇克本家族私用的住处,不只可享受午后的暖阳,更可观赏宏伟的海景。一楼部分主要是厨房,餐厅、客厅与起居室在二楼,房间则在三褛。西侧的角落是巴黎个人居住的塔楼。

他还没打开通往客厅的门就听到他的弟妹们在争吵的声音。他那四个妹妹与两个弟弟为了引人注目总是不停的在吵嘴,他叹息的走入那永不安宁的战场。

“巴黎,你叫特洛伊马上去换衣服嘛!他刚打猎回来,弄得地毯上都是血!”塔玛丝卡嘟嚷着。这丫头每在开口前一定先抬起她的下巴,让人一眼就看到她那对小小的鼻孔。巴黎看着她修长而歼细的身材,红发碧眸,脆弱如瓷,他实在很难相信他父亲能生下如此娇美的女儿。

“老天爷,你别小题大作行不行?男人就是男人嘛!”夏蓉懊恼的甩动她那美丽的红发。巴黎的视线挪到夏蓉那儿,这一对姊妹是截然不同的。夏蓉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该有的地方她都有,丰匀的唇瓣不时绽放出温暖的笑意,深红色的长发无拘无束的披泄而下,迷人的棕眼亲切感人。诱人的外表之下是标准的寇克本性格。

娜娣亚,另一名红发美女,比其它的姊妹高也以此自豪。“塔玛丝卡今天晚上有贵客临门,就是西司少爷要来,所以她才希望家里干净一点。”娜娣亚喜欢把长发盘高,藉以凸显她高姚的身段与脸颊上的彩妆。

她的打圆场令巴黎不觉莞尔,“特洛伊正是因为此人而感到无法忍受。”

塔玛丝卡转向特洛伊,“罗伯特·西司到底哪点得罪你了?你这个大老粗!”

魁梧的特洛伊思考片刻后才笑着说:“我看是那头古铜色的头发吧!”

大伙儿先是一愣,接着是一连串的笑声,因为这一屋子的人全有着深浅不一的红发。

巴黎看着特洛伊,浓浓的手足之情油然而生。特洛伊是个人见人爱的家伙,年轻英挺、乐观开朗。村子里的女孩一见了他便不知羞涩的紧盯着他。他完全没有承自寇克本血缘的阴郁与吓人的外表,很不幸的,巴黎本人就有这种独特的吓人气质。

“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巴黎问。

“两只红鹿,一只小鹿。”特洛伊自豪的回答。

巴黎赞赏的点点头,“你是不是能够暂停几天,先别打猎?我得上爱丁堡一趟,我不在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待在一起。我只带一小队人马离开,但只要我一转身,还是有可能会引人入侵的。”

亚历山大与亚莉珊卓这一对十三岁的双胞胎坐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亚莉珊卓挨在她双胞胎身上,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吱吱咯咯的笑个不停。亚莉珊卓虽然也是个漂亮小孩,但却没有其它姊妹美艳。她是唯一一个长雀斑的,更惨的是,她是姊妹中唯一一个平胸的。她十分羡慕亚历山大身为男儿,可能的话,她情愿不计任何代价把自己变成男的。她的确很有机智,但巴黎对一个伶牙俐嘴的小女孩是不太欣赏的。有的时候,他认为她简直是欠揍。

巴黎皱起浓眉,“亚莉珊卓,你在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让大家见识见识吗?”他那对浓眉大眼充满了威胁。

亚莉珊卓心跳加速的面对她长兄的怒意。不过,她还是抬起头来重复了她刚才所说的话。“恐龙走了以后,那边那三位美丽的女巫会把男人给逼疯的。”

“我想,你所谓的‘恐龙’是指我吧?”巴黎的嗓音充满了警告意味。

夏蓉把巴黎的注意力引开,“算了,巴黎,你不得不承认你平时是不大和善的。你通常是以铁的纪律来管理这个家的。”

“天啊,能不管吗?这地方可是阴盛阳衰!”他瞪了亚历山大一眼,接着又说:“你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亚历山大那种沉静而被动的个性令巴黎感到十分担心。

“我看咱们最好别指望他了。”特洛伊笑道。他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蒙格勒的注意,为了摆月兑这些狗的纠缠,他只好出去换衣服。

“好了,你们可以开讲了。你们想要爱丁堡的什么东西呢?”巴黎这时又像个溺爱子女的父亲。

“我需要一些淡绿色的缎带,颜色必须配合我那件新礼服,我去拿给你看一看。”塔玛丝卡立刻冲上楼去。

“只要缎带就好了?好极了,节俭的孩子。”巴黎赞叹的说。

“别开玩笑了!今天早上才从爱丁堡送来一车她订制的礼服。”夏蓉甜甜的又说:“我什么都不需要,谢谢你,巴黎。”

娜娣亚笑得才大声,“那是因为那一车的新礼服中有一半是给你的。”

“咦,”夏蓉立刻反驳,“我总不能输给她吧?”

“我想要一些核桃,巴黎,可不可以呢?,”娜娣亚虽然已经十五岁了,却还不能克制她吃甜食的喜好。

他接着看看那对双胞胎。

“我那把匕首上的握柄得修理了,因为镶着宝石的缘故,所以不能直接用熔炉修理。”亚历山大说。

“我想要莎士比亚的第二本诗集。”亚莉珊卓微微一笑。

这一对小骗子是瞒不过巴黎的,那匕首明明是她要的,而诗集则是他想的。不过,巴黎也没拆穿他们就是了。

狂徒寇克本大人直接骑马进入那座灰色的建筑,堂堂六英呎的身躯使他看起来充满了威严与自信。尖锐的眼神与果敢的表情使他永远受人注目。今天他月兑下皮革背心换穿上高贵的蓝丝绒上衣,除了扣子是纯金打造的外,戒指、耳环也都是高级宝石做成的。衣服上有用金线绣成的徽章——他个人的徽章是头自王冠上站起的狮子。另外也绣有他的座右铭“力量恒存”。除了红、绿的宝石戒指,他也戴了一枚纯金的图章戒指。

至于腰带上佩戴的东西可就与流行无关了,他习惯性的把小刀戴在左侧,把短柄鞭子带在右侧。

大厅里阴暗而简单,空气中有着潮湿的霉味。很快的就出现了一名中年妇女,她从头到脚一身的黑,腰上又挂了一串钥匙,一副牢头的嘴脸。巴黎看她一眼便知此人既不仁慈也无母爱。

“你好,女士,容我自我介绍……”

“大人,我知道您是谁。”她点头示意,“我是葛拉汉太太。”她暗忖:狂徒寇克本!爱丁堡中谁人不知狂徒大人乃高街之常客。

“葛拉汉太太,我想参观一下你的孤儿院,顺便找一、两个小孩谈谈。”他客气的话。

“那当然,大人。”连眼都不眨一下,“下周五两点整我将荣幸的带您参观,并找几名孩子让您见见面。”她不禁又暗忖:色鬼!这孤儿院里不知有多少私生子是大人您制造的。

“今天比较方便,葛拉汉太太。”他压抑不悦,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

她眉头一挤,十分不悦的说:“大人,这是不可能的。”

他扬起眉,“不可能?”他轻轻的说:“葛拉汉太大,在我的字典还没有‘不可能’这个宇。”他危险性的把眼一瞇。

她似乎是下决心不让他吓倒的,“大人,我坦白跟您说好了。访客不只打扰了孩子们,也妨碍到他们的课程。这类的访问是需要一段时间让孩子们做好心理准备的。”

他的口气丕銮,“葛拉汉太太,让我坦白跟你说。你现就去把那个叫拉蒙的孩子叫来,否则以后钱就停了!”

她张大了像牛一般的鼻孔,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一言不麦的转身办事去了。

狂徒巴黎·寇克本不耐其烦的在大厅等。那个老太婆也想拿女人的招术来应付她,开玩笑!他对女人太有经验了。再说,凭她那把岁数,想“女乃”也没机会了。

葛拉汉大太带了个女孩回来,女孩一见了他便吓得后退连连。巴黎尖锐的打量眼前的女孩,她低着头所以五官看不清,不过,他却可以清楚的看出她的骨瘦如柴。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瘦虽瘦,胸部也已发育了。“别跑,亲爱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神情柔和了。

黛比莫名所以的被葛拉汉太太叫出来,心中已十分徨恐;一见到这高大可怕的人,她更是吓得六魂无主。他一开口,她就缩成一团了。

葛拉汉太太代她回答:“是黛比·拉蒙。”

“你多大了,黛比?”他问。

她垂着头,恨不得把地上看出一个洞来躲躲。

葛拉汉大太说:“大人,她十四快十五了。”

他又开口了,“她低能吗?”

这下子,黛比立刻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他满意的看着她的怒意——有反应就好!那张心型的小脸非常美,姣美的容颜、挺直的鼻、粉女敕的嘴。他记忆中那头美丽的红发绑成紧紧的辫子,不知是谁那么“用力”的绑她的头发,连她的脸皮都被扯亮了。

黛比瞪了他一眼就又往地上看,长长的睫毛掩饰她的眼神。她一时气疯了才敢瞪此人,他是一个很有权威的人,在她看来,“权威”跟“冷酷”其实是一样的东西。

巴黎迅速的对葛拉汉太太说:“这地方不行,女士。带我们到一个有火有椅子坐的房间吧!”

“我们可以到我的起居室坐坐。”葛拉汉嘟嚷的带路。

他点点头,“这地方就行了。现在你可以退下了。”这可不是一项请求,而是一项命令。他发现这个房间的确舒适多了,整个孤儿院破破烂烂的,但她这儿有壁炉、有长毛地毯,窗口也有天鹅绒的窗帘阻隔海风吹人。这孤儿院的预算有多少成了葛拉汉个人的享受呢?他静静的等那老太婆“砰”的一声甩门而去,这一声巨响震得黛比抽动了一下。

“你很怕她?”他坦白的问。

黛比一想到与此人独处,便不禁浑身颤抖。除了害怕,她尚有些许复杂的感受。

“我看得出来你怕她。”他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

她点点头。

“为什么?”他追问。

她无言以对。该怎么说呢?她只好缓缓的拉起背后的衣领,让他自己看看那些被打所留下的瘀痕。

“你怕我吗?”他温和的问。

她点点头。

“为什么?”他的声音提高了。

“你是男人。”她低声的说。

“真是要命!”他终于发作了,“就这样吗?”

她惶恐的畏缩。

“别这样。抬起你的头,说话大声一点。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自己视为踩脚垫,别人当然就会不客气的把鞋底抹在你身上?”他大叫。然后他看着她抬起头来,那对盛满泪水的眼是紫水晶般的色彩。

“好多了。”他试着以微笑纾解她的恐惧。“泪水是无济于事的!我有四个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妹妹,虽然她们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但她们至少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苏格兰有言论的自由,你知道吧?现在我给予你说话的自由,在这房间里你什么都甭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黛比难以置信的张大双眼。她望着他一身高贵的行头,不晓得他是何许人。终于,她轻声的问:“你是什么人?”她的嗓音低低的略带沙哑,这种音调很能打动他。但,他不晓得她的嗓音本是如此或是因害怕才如此的。

“我是寇克本领地的主人,也就是寇克本堡主、东马区士之首长与欧密士坦伯爵的继承人,”他姿态优雅地鞠了个躬,“我的朋友都叫我狂徒。”

“天,真是又臭又长!”

他眉一挑,“每一次都这样,给女人一吋,然后她就要一呎了。”

一股疯狂的期望使她月兑日而问:“你是我父亲吗?”

“见鬼啦!”他大笑,“我不过才大你十岁!”她认为他很老吗?巴黎顿觉失望,但她此刻的眼神比他更失望。唉!可怜的小女孩。

“我很抱歉,”他皱起双眉,“我能了解你梦想着有一天能被生父带走的心情。”

两人之间突然沉默了。如果他不是她的生父,那么他是谁呢?他为什么到这地方来?她犹豫的抬起头看他,“他们为什么叫你狂徒?”她好奇的问。他身上的翠玉吸引着她的视线。

“也许……正因为我是一个好赌、好酒、好诈、好偷甚至……”

“谋财害命?”她惶恐的轻语。

“不如说杀人就好了。一个边界战将绝对不搞在人背后放冷箭的勾当,要杀就光明正大的杀个你死我活。”

她畏缩的问:“你找我做什么?”

他暗忖,天哪,这丫头的胆子恐怕没一只耗子的大。他真想抽走她所有的恐惧。如果他能抹去那些令她胆怯的记忆,如果他能——他会!如果她能过着倍受呵护的生活,就像他那几个妹妹一样,那么,她是不是也会变得婀娜多姿、精灵鬼怪?他设法纾解她的畏惧,“请你过来舒服的坐在火旁。我只想知道你在这里的生活,你都学了些什么,你平时玩些什么这类的事。”

“玩?”她反问。

“就是游戏——你都玩些什么游戏?”

“大人,我们是不玩游戏的。”

“没有玩具可玩吗?小小孩呢?”

“也没有,大人。”她认为他的问题根怪异。

“那么,跳舞呢?你学乡村舞蹈吗?”

“跳舞是被禁止的。”

“那么唱歌呢?你学过什么歌?”

“音乐是被禁止的,大人。我常常会忘了就唱起歌,然后就被罚。”

她是如何忍受的?“那么出去郊游呢?星期天你们有没有到郊外去走走?”

她摇摇头,“星期天是洗涤灵魂的日子。”

“毫无快乐的生活!你们没有任何娱乐吗?”他恼怒的追问。

“大人,人生并不是为了娱乐。人生是得尽义务、得服务的。”她把自己所学到的人生哲学说出。

他沉着嗓子说:“黛比,你该不是真的相信这些吧?你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孩子,你告诉我,你还记得你被送到这里以前的那段日子吗?”

“不大记得了。我记得我妈妈,她很漂亮、很温柔、很香,而且常唱歌给我听。还有,我不晓得那是不是爱,我好象记得自己在一个充满花朵的田野中游玩,有一种美丽的东西飞来飞去的。那种彩色的小东西叫‘巴比’。如果有朝一日他们能放我出去,那我一定会去找个大花园滚来滚去的。”她屏息的自美好的记忆中清醒。

“巴比佑是法语蝴蝶的意思。”她的话令他为之动容,他很内疚,这十年来他竟然忘了她的存在。他必须补偿她。她跟他那几个妹妹相似,他怀疑她也是寇克本家的孩子。他微笑的说:“我们边界的人有项传统,那就是拜访不能不带礼物。”

“你有东西要送给我?!”她难以相信的看着他。

“是的。我送礼的时候希望能看你的笑容。”他从上衣的口袋掏出塔玛丝卡要的绿色锻带。

她张大了双眼,快乐的接过平滑的丝缎。她的眼光与他接触,在那令她窒息的一刻,她沉浸在友谊的温情中。那缎带不只代表友谊,也代表了援助——一种她几乎不敢幻想的援助。

他注视着这女孩娇弱的美感,突然涌上一股想要保护她的冲动。每一阵心跳仿佛都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有着永恒的牵系。

“我的头发解开以后也是很美的。”她说。

“跟我一样的颜色。”他搔搔自己的头发。

她突然想起他这个动作,“我想起你了,”她怒声道:“是你让我离开我妈妈,并且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的。我恨你!我一直都恨你!”

他几乎无法忍受被她恨的事实。他不能被她误解,因此巴黎有史以来初次的为自己辩解道:“当年我还只是个孩子。我记得当时你母亲已病危,所以我要求我父亲把你送到一个有人照料的地方。现在我也无法向他追问有关你的事情了,因为他也过世了。”

她的神情一黯,于是他连忙又说:“我会帮你追查你的身世,但我不敢保证能得到什么解答。我只能保证你不会再挨打,而且偶尔可以出去郊外走走。现在,在葛拉汉太太回来之前,我得与你道别了,不,我要说……再见——希望很快的再见到你。”

他开门传唤葛拉汉太太,而她立刻出现了,他不悦的对那老太太说:“我决定把捐赠加倍,但是,葛拉汉太大,我有条件。”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兴趣。

“不许再打这个孩子。如果你胆敢动手,那我不只会停了这笔款子,而且还会对你以牙还牙。清楚了没,葛拉汉太太?”他低声的警告使她不禁背脊一寒。“还有,那个孩子应该让她出去走走,每个星期天都让她出去。葛拉汉大太,我们的郊外很美,出去郊游比驱魔健康多了。”

“悉听尊命,大人。”她点点头,但她心中却已打定主意:从今天起那个小丫头就得付出代价了,我高高在上的大人。

巴黎在高街的一家酒馆跟他的手下会合,但酒却纾解不了心中的不安。当第二杯威士忌下肚之后,他就召集手下道:“少爷们,走了,咱们回家去吧。你们先备马,我上褛去更衣并拿我的东西。”

寇克本堡离爱丁堡二十哩,这一段路得花四个钟头穿越世界上最美的一个边界地带。前一段五哩路尽是房舍、小农场,再过去就是狂野的拉蒙米山区。这美丽的山区可以随着季节变换色彩,小溪、沼泽、湖泊散布于山区之间,海的气息那么浓、那么真。他们花了三个钟头在黄昏之时就到家了,巴黎抵达寇克本堡之时,发现他那群妹妹与下人们全乱成一团。

“她已经不眠不休的闹了十二个小时了,巴黎。”夏蓉掩着双耳,但白塔上的嚎哭声依然尖锐刺耳。

巴黎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令他不安的只是安妮,那么这还算是上天垂怜。他从马鞍上拿起一个大盒子就往塔楼走上去。

“可怜的安妮,”塔玛丝卡说:“但愿她没事才好。”

“那个臭女人早该吞下她自己的拳头,好把自己活活的给噎死!”夏蓉懊恼的说。

“唉,她真会鸡猫子鬼叫的。”亚历山大咕哝道。

“放心好了,巴黎知道该如何控制他老婆的。”亚莉珊卓很有信心的说。

“他不在她身边就没办法了。”她的双胞胎低语。

巴黎一开寝室的门,安妮就静下来了。她的看护辛克里太太立刻逮到机会溜出门去喘口气,临出门时她同情的看了主人一眼。安妮就坐在那张充满丝枕的床上,一身的蕾丝睡袍榇托出她的香肩美胸,银色的长发披散枕上。当她迫不及待的拾取巴黎给她的盒子时,他还认为她是美得过火的。但是,他却也诅咒过千百次,他埋怨老天给了他一个像怪物般的妻子。

那一天,黛比有如陷入一场美丽的梦中,她的生活突然有了大转变。她几乎是一逮到机会就把那缎带藏到袜子里,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真的能拥有那么美的缎带。她只想趁夜探人静之时偷偷的拿出缎带,再将那鲜艳的丝锻系在她红红的发上。时间十分难熬的度过,葛拉汉太大满脸不悦的注意了她一整个下午。黛比警觉的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因此她心神不宁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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