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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追缉令 第三章

一脚高,一脚低,颠颠踬踬的跑出那座恶魔的花园之后,海-凌乱的脚步歇止在一条陌生的暗巷中。

喘息着,她渐渐停下有点疼痛的脚步,由皮包中翻出面纸擦拭着仍在脸上奔腾的眼泪!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会因失去一个吻而哭泣!

但是孙梵太可恶了!他以姊姊海兰的男朋友自居,却又卑鄙的来招惹她,她真是愈来愈不懂他是个怎样的男人?他的外表是那么出类拔萃、无懈可击,可是他刚刚表现出来的行为,却让人看出他体内有个野蛮作假的恶魔,他似乎是看准了她的青涩无知,并利用这点来占她的便宜!

海-突然怀疑起自己怎么会迷恋他这么多年?如果,他真是如他所表现的那么喜欢招惹女人,那么,他也只不过是个没有原则的臭男人罢了!

他的吻感觉的确不坏,正如多年来深藏在她梦底最深刻的想像;可是正因为他的老练,让海-愈想愈觉恶心。他究竟和多少女人练习过啊?难怪那天在花坊里姊姊一听到她开的玩笑,就整个人不对劲了起来,原来全拜孙梵这点爱拈花惹草的个性所致!

好可怜的姊姊,她太痴情也太执着了,如果换做她是孙梵的女朋友,她八成会……八成会怎样?掉头就走吗?是的,海-深谙自己的性情,若以她的急性子,她大概会重复一次刚刚在花园的动作——给他一巴掌,然后掉头走人,再也不回头!当然也顺便便宜了孙梵。

唉!单想这些事真是半点建设性都没有。她在沮丧恼恨之余,也不免要假设一下自己在孙梵的面前是否有言行失当的地方?否则,孙梵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在前思后想自己并没有挑逗或煽惑的不当言行之后,海-松了一口气并坚定的告诉自己——所有不当的行为全出自孙梵。而她,绝对绝对不能再和那种“狼人”——披着狼皮的人——有任何接触!

至于该怎么避免和他有所接触?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对了,找个护花使者。

正是,在一夜间经历了这种多年憧憬的幻灭之后,最好的方法是另找一个憧憬来填补这个空洞。

这一刻,海-顿悟到自己的确是该正正式式的、轰轰烈烈的、谈一次真正的恋爱了,问题是——恋爱……谈何容易啊!

唉!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是“男朋友”到用时方恨少!她努力回想曾出现在她周边的一些男人。似乎,没一个适合她!除了她花店里的计时送货工阿义之外,来她花店的男人,不是为老婆买花的已婚男子,就是为女朋友买花的未婚男子,遗憾的是,从来也没有一个男人来买一束花说是要送给她的。

不,不,也许不该说没有。她记得有个自己花店里的常客叫阿三或阿四,他每次来,总是买了好大好大的一束,不,说一束太斯文了,该说一“捆”花。他也总是在付完钱后把花“捆”往她的手边上推,还边带口吃边口水乱喷的说:“这……这把花是……是……是要送……送……”

海-明白他想把那“捆”花送给她,但她也总是未等待他说完,便把花推回他的手中,用一种较不着痕迹的方式推辞并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的问他道:“花,是送给你的家人的吗?还是女朋友?来,我附送你一张很漂亮的卡片……”

那“捆”花配上一张小卡片实在有点不搭调,不过海-推辞之意也够明显了,那阿三(或阿四)唯一的优点就是老实,在看出海-对他的追求不感兴趣之后,他总是面红耳赤的收回花捆,再结结巴巴的向她致谢!不过,他似乎不懂得什么叫死心,每隔几周,他又会到她的花坊重复追求的行为并接受拒绝。

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聊到去想阿三(或阿四)那样子的男人,说真的,一想到要勉强自己去凑和像阿三(或阿四)那样的男朋友,她就倒足了胃口,更甭谈去想像和那样的男人共度漫漫的一生了,她敢打赌,一旦她带个那样的男人出去,铁定会被孙梵和姊姊笑掉门牙!

话说回来,海-觉得自己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绝不是个“王二麻花”啊!为什么就是没有个人模人样的男人来追求她呢?

一想到这个,她不免就自卑的想到自己的长短脚,一想到自己的长短脚,她就不免要怨恨起那个多年前撞倒她的货车司机,一想到那个货车司机,她就不免要诅咒起那个让她遇见孙梵的秋天,一想到……

好了,这样想下去,准没完没了!海-咕噜咕噜叫着的肠胃,提醒她今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刚刚在舞会里,她只喝了一点鸡尾酒,就忙着看孙梵那个“舞林高手”表演“舞林绝技”,根本没有时间去桌边拿点心!一想到点心,她的肠胃叫得更厉害了!

海-从没想过在这里应伤心难过的当口,她的口月复之欲仍会这么旺盛!她没有发胖真是奇迹了!她想:大吃一顿应该也是一种发泄的好方式吧?就像有的人在心情不好时,会去剪一次或整理一次头发一般。

想到这里,海-突然觉得好可笑。她擦干眼泪,记起仍在舞会会场的姊姊大概会为她担心,只是,再叫她回去是万万不能的了!孙梵,应该会找些理由来安抚姊姊吧!她不在乎他找什么理由,但她相信他圆谎的技术一定非常高超。

就如同他泡妞的技术和舞技一般。她嘲弄的想着并半转过身,准备走出巷子。

就在她转身时,由眼角余光,她突然瞥见一个暗影正朝她这边方向移动过来。

会是孙梵追过来了吗?她的心跳奇异的加快,并倏忽记起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条暗巷,孙梵若真要对她怎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逃的?

她开始有点心惊胆战的往前急走,来者是孙梵吗?也许不是!会是某个被冠上地名的什么狼吗?还是那种只会选择在夜间出来行走的好兄弟?她荒唐的在内心一边喃念着阿弥陀佛、圣母玛丽亚,一边吃力的加快脚步。

数秒之后,海-确定了,她身后是个人而不是其什么好兄弟,因为他有清晰的脚步声,而且愈来愈清楚。

巷子口就在前方了,前方就有计程车站!可是海-知道自己走得根本不够快。他靠近她了,他就在她身后了,她开始想拔足狂奔并扯开喉咙准备尖叫。

就在一刹那间,她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奔跑也无法尖叫,那个人——是个男人,他一手横过她的肩颈,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一手不客气的紧捂着她的嘴,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闪过她脑海的惊恐念头是:糟糕,我被挟持了,我完蛋了!

不过海-并没有遗忘人类求生的本能,她开始发了狂似的又踢又扭又抓又咬!她差一点咬到他的手指头,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他把她的嘴捂得更紧,滑落她腰际的手也箍得更紧。海-肯定他不是孙梵,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和孙梵的并不相同,当然,那也并不意味着他浑身脏臭,相对的,他身上有一股相当高级的古龙水味,海-感觉奇怪,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挟持她这种跛脚女孩?莫非,他是个心理变态的人!

这点想像,让海-毛骨悚然起来,她更加使劲的继续扭动与挣扎。

出乎意料的,抓着她的人开始说话了,他说。“你比一只野猫还野!好了,只要你答应不再乱动也不会乱吼乱叫,我就放开你!”

她用被捂着的嘴巴咿咿唔唔的抗议,最后乖乖的点头放弃挣扎,他依言放开她。

一被松绑,海-就飞快闪至巷子的另一边,和他面对面的对峙,并充满敌意与惊恐的问:“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他悠哉悠哉的走了几小步,斜倚在与她同一方向的一堵墙上,神态自若的说:“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老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所有的疯人疯事全都撞在一起,且全教她给碰上了呢?海-打心里惊愕的嘀咕着。被退几步与他保持了更远一点的距离后,她一脸戒心的问:“为什么想和我交朋友!”

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很温文,太温文了,温文的不像是个会强迫女人的男人!海-困惑的盯着他看并等着他的回答。

他的回答更出乎意料,但却教海-稍微放下一颗悬宕的心。他用一种轻如和风的声音说:“在舞会里,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叫凌海-,对不对?”

哦!原来他也是参加舞会的众多人口之一,他还打听出了她的名字,看来,他不像在骗人!不过海-确定自己绝对不曾在舞会中见过他。如果她见过他,也绝对不会轻易忘记他!

因为就算在昏暗的巷道里,她也看得出他是个颇出色的男人。他应该有孙梵那么高,乍看和孙梵有点神似,但他却是个和孙梵完全不同典型的男人,他的穿着很正式,笔挺的西服西裤,幸好他没有打领带,也没有像孙梵留个时髦型的马尾头及穿一边耳洞,带一只耳环!他和孙梵一比……

去!去!干嘛老拿别人和孙梵比较,去他的孙梵!她努力把他驱逐出脑海,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的问题。她有点迟疑的继续说道:“我不记得我曾在舞会中见过你!”

“舞会里人多,灯光又黯淡,你不见得能看见每一个人,更何况,你在花园里流连的时间远比在舞会里的时间多得多了!”他双手斜插入裤袋,语气相当嘲弄。

“你真小人,你在偷窥我!”海-不悦了!如果,这个男人一直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那么便意味着他也看见了她和孙梵跳舞、被孙梵强吻及她甩孙梵一巴掌的种种丑象了!

可是他对她的指责,似乎颇不以为意,他只是留了个微笑在唇际,表情深思的说:“你的柔软和强悍,同时令人印象深刻!”

“可恶!”海-忘了自己刚刚还怕他怕得簌簌发抖,此时此刻,她气愤得把问题直丢到他脸上,“那我的长短脚呢?我的长短脚有没有令你印象深刻?”

“如果我真心想和你交朋友,这个不是问题!”他气定神闲的答。

“问题是!我长这么大,猪心、鸡心、还有“狼心”看过不少,就是没见过“真心”,况且我也不想和你交朋友!”耸耸肩,她很干脆的泼他冷水。

用神秘莫测的眼神审视她几秒,他才沉静的说:“孙梵并不适合你,他太狂妄不羁,也太吊儿郎当了,他是匹野马,你抓不住他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谁说我要抓住他了?他是我姊姊凌海兰的现任男朋友,以后搞不好还是我的姊夫,我不准你胡说八道!”“姊夫”两个字,让海-的心阵阵悸痛,不过她还是很跋扈很火爆的反驳眼前这个男人的论调并嘲讽他:“而你,又由哪点断定你适合当我的男朋友?”

“确实,孙梵目前是你姊姊凌……海兰——的男朋友!”提到凌海兰这个名字,他眼中光芒一闪,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以你道德良知的标准来说,你根本不可能对自己的姊姊横刀夺爱,可是明眼人都能由你看着孙梵的眼神看出,你为他深深着迷!至于我适不适合你,只有等待时间来证明了!与其每个人都在矛盾中挣扎,倒不如好好找出一条道路!”

很奇怪的,最后两句话,他说得好小声,语气中透着许多寥落与无奈,而他提到孙梵,不,是提到姊姊的名字时,他眼中有股奇特的闪光。

这个男人,尔雅温文,却深沉内敛,仿佛在他心中,也收藏了无尽的秘密,他引发了海-的好奇心!尤其是他最后那两句“与其每个人都在矛盾中挣扎,倒不如好好找出一条道路”的含糊话,莫名其妙的激励了刚刚才下定决心要轰轰烈烈谈场恋爱的海。

她想,反正自己迟早都要交一个男朋友的,而眼前这个比起孙梵来又毫不逊色,带出门更不会有碍观瞻,还能吸引天下众女性的艳羡眼光呢?再说,他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想到这里,她收起一点都不淑女的恶形恶状,演戏似的朝他绽放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觉虚假的灿烂笑容。假装漫不经心的说:“有件事我觉得很不公平,你知道我叫凌海-,而你总不会没名没姓吧?”

“我叫——叫我阿杰吧!”他犹豫了几秒才说。

“阿杰?喔!原来你姓“阿”名“杰”啊!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早知道你就让我猜一猜,搞不好我用膝盖都可以猜到!”对他不以真姓名示人,海-不以为然的讽刺。

“你的反应真是太快太敏锐了,难怪,孙梵会对你深感兴趣。他一向无法抗拒有无邪眼睛及慧黠思想的女孩!”他摇头苦笑着下断语,俨然一副孙梵“通”!

翻脸比翻书还快,海-马上收起笑意换上另副马脸犀利的警告道:“阿杰,我必须慎重的警告你——如果你是“真心”想和我交往,那么你第一件该做的事是——忘了孙梵和我在花园里的那一幕,因为,那是我的耻辱!”

“说实话,这件事满强人所难的,不过勉强可以接受。”他装出痛苦的表情。突兀的问:“那——第二件事呢?”

“什么第二件事!”她的反应又变得有点迟顿了。

他斯文的微笑,那微笑中却带着极多的讽刺与涩味,“你们女孩子不是一向喜欢开条件吗?不论是谈爱情还是请婚姻!你要求的第一件事我答应了,而我在此等候你下达第二个命令。”

第二个命令?阿杰这论调新鲜了!不过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种跋扈的语气,俨然像在下命令了!而他,并没有义务忍受她的命令与跋扈,一思及此,她有点赧然的朝他哂然一笑。

“好上帝,你终于真正摆月兑你的苦瓜脸了!当你发自内心笑着时,你很耀眼,很漂亮!”他衷心的赞美,接着他像在拍自己兄弟般的轻拍她的肩膀说:“来吧!我的朋友,我正等着你差遣第二件事呢。”

“我们去喝酒!”突发奇想。“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见识过PUB呢!走,我们去喝喝酒,顺便让我开开洋荤。咱们——不醉不归!”她一脸豪迈。

“好,不醉不归!”阿杰豪爽的附和!

“等等……”她猛然止步,兜过头睨他一眼,很正经严肃的说:“我得先强调一点,如果,只是如果!我喝醉了,你得发誓你会君子,不会乘人之危占我便宜!”

阿杰似乎并没有想过这种事,他楞了一下,才接着开玩笑说:“连占一点点便宜都不行吗?像偷个吻之类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海-没有丝毫商榷余地的猛摇头。

“好吧!我答应!”他表现一脸遗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换她哥儿们似的轻拍他的肩。

阿杰一把牵起她的小手,向前迈开步伐。

海-边走边想着:有个男人在身旁,并把眼睛只专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真好!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深感寂寞!而她,无法猜测和初识的阿杰如此漫无目的地走着,终点会是什么?

终点是……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头痛不已的哀哀申吟!

当然,海-知觉到头痛时,已是翌日的近午!

前一个夜晚,她和阿杰真的实践了“不醉不归”的约定,她忘了自己喝下多少调酒?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她醒来时,只感觉到口干舌燥、昏昏沉沈。

而她的床前,有端着牛女乃和面包、满脸忧心忡忡的母亲及坐在椅子上假装阅读却一脸若有所思的姊姊海兰。

“你醒了吗?小-!”母亲一察觉她的动静,马上放下托盘,飞快回到她的床畔,模模她的额头,拍拍她的颊,仿佛她是个生了重病的人。

“妈!昨晚……大概让你为我担忧了,很对不起!”海-呐呐的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的,很难得看见你那么快乐的又唱又跳。”坐入床沿,母亲托起她的手掌,很慈蔼的轻拍。“昨晚,送你回来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正派,他很清楚的说明你们去喝酒了,他还说十分抱歉,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否则他也不会叫那么烈的酒给你,还有,他要我提醒你,酒喝太多会伤身,他希望你下次见到他时,不要、嗯……不要“命令”他陪你去喝酒!最后,他留了咱们家的电话,说是他会打电话给你!”

又跳又唱?那她大概是丑态百出了!这个臭阿杰,还跟母亲说她“命令”他,真是差劲透了!他如果打电话来,她非得为这件事骂得他狗血淋头不可!

海-暴躁的想着。不过一接触到母亲那充满忧虑的眼睛,海-就一阵心虚。她不能否认,喝酒,纯粹是一种发泄,她只想抹去被孙梵当成小孩子来对待和欺侮的记忆,可是当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时,扰忧的仍是母亲。

对她这个女儿,母亲总是在扮演一种既包容又无奈的角色。打从她出车祸那天起,母亲便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至于她有一阵子因行动不便的不适应而产生的乖张、易怒的行为,母亲总是尽量用小心翼翼的态度来淡化。母亲对她是既纯厚又谨慎的,好像深怕在她伤了脚之后还伤了心,她和父亲从不逼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也很少阻止她做任何她喜欢的事。

有时回头想想,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父母亲这样全然的爱。十七岁时那场车祸,父母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错,错全在她自己的疏忽及货车司机的粗心。也许,父母亲唯一的错是在于他们生养了她,于是他们便得责无旁贷的分担她的痛苦。

而面对父母的关爱与宽容,她、永远只有吝啬的一句对不起或谢谢你!

十七岁以前,她不是这样子的,她爱笑、爱闹、爱撒娇,一句句“爸爸我爱你”或“妈妈我爱你”就像口头禅一样,总是挂在嘴边上,一天不说上几回,父母还会觉得奇怪。车祸以后,她这些话就一句也没有出口过了!岁月逐年过去,她锁住了自己的情绪也锁住了自己的心事。

只是每次无意间瞥见母亲乌丝上平添的白发,海-就有淡淡的哀愁与深深的愧疚,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勇敢的对母亲说:“妈,放下你肩上扛着的担子吧!不要再为我担忧了!”可是她没有勇气。习惯是会改变人的,习惯使她变胆怯了!

像现在,她也只能轻轻回拍母亲的手背,公式化、僵硬化的答应母亲一句:“妈,谢谢你!”

母亲更一如以往,用一种放宽心的信任与纵容,边起身边忙着问她:“肚子饿了吧!先吃点面包和牛女乃填填肚子,妈现在就去准备午餐!有你和小兰最爱吃的炸鸡排!”

说完,也不待海-回答,便兴匆匆的走出她的房门去张罗了。

一直安静坐在海-斜对面那条长躺椅上的海兰这才施施然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用一种漫不经心又颇不以为然的态度摇头说:“炸鸡排?妈不知道我们根久以前就不爱吃那种高热量的食物了!可是那是你十七岁以前的最爱!可怜的妈,她一直悉心的想寻回她那个因车祸而消失的可爱女儿。”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海-扭过头看着因九月凉风而飘动的窗帘。窗外,有点阴霾。

“因为——我觉得母亲纵容你这个小鬼太久了!”海兰一脸严厉,不过才数秒,她就噗哧一笑,坐入母亲刚坐着的床沿位置,丢掉一脸严肃的说:“你知道,你这小鬼昨晚可害惨了孙梵和我,打从我们发现你从舞会失徐起,我们就找你找得人仰马翻,天昏地暗,幸好孙梵送我回来时,你正好醉得一塌糊涂,像个五香茶叶蛋般的被人送回来了!”

“什么是“五香茶叶蛋”?”海-感觉滑稽的问。

“蛋怎么走路的你知道吗?”海兰突兀的问。

这个问题更滑稽了,海-失笑的答:“蛋不会走路,蛋只能用滚的,也因此人民会发明“滚蛋”这句用语。”

“正是,昨天你醉酒的样子还真像一颗“滚蛋”。”海兰用很精采的神情及语气描绘着:“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再加上你身上那股混合了酒味、烟味、香水味的杂陈五古,你这不叫“五香茶叶蛋”叫什么!”

对姊姊的牵强附会,海-不置可否的耸肩一笑。

海兰注视海-几秒,她相当佩服也相当气恼这个妹妹遇事那股淡化、处之泰然、不愠不火的劲儿。自从那场车祸之后,她变得好内敛,好沉静,内敛沉静得让人无法一眼透视,海-真的不再是她多年前那个单纯、率真的妹妹了,她的眼神中蕴藏着太多秘密与忧郁!

偶尔,海兰会有去挖掘那些秘密的冲动!此刻,她就忍不住好奇心的月兑口试探,“你还没有告诉我,昨天为什么会在舞会中临阵月兑逃?”

海-一愣,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对姊姊老实说是因为孙梵骚扰她吧!好半晌后,她才用手指画着被单,表情淡然的说,“因为我当壁花当累了,而我到花园散散心时,又正巧碰到我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所以我就当场和他私奔了!”

“听起来很浪漫!”海兰咯咯轻笑,“真遗憾,孙梵送我回到家门口时,你的白马王子正好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不然我们倒可以见识见识我们一向自视甚高的海-妹妹,会为什么样的男人一见倾心?”

“我一向“自视甚高”吗?”海-苦笑着反问姊姊并低声嘲弄自己,“应该说我一向“自卑甚高”才对,你也不要浪费太多想像力在阿杰身上,他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

“阿杰?!你说你新交的朋友叫阿杰?”海兰十分突兀的揪住海-的手腕,她的脸色十分雪白,神情十分恍惚,和那天在海-花坊里的表情一模一样,仿佛她突然被下了咒语般。

第二次见到姊姊这种神情的海-,心中十分紧张惶惑,“阿杰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吗?”她不明所以的问。

“他的全名叫什么!”她把她的手腕揪得更紧。

“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全名!”

“那……他的长相怎样?”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海兰放松妹妹的手腕,但她仍锲而不舍的追究着。

海-不懂姊姊为什么会对阿杰深感兴趣?难道,这也是姊妹间一种必要的比较吗?比较看看谁的男朋友出色?

若真要拿阿杰和孙梵来做比较,两者应该是平分秋色吧!可是因为她和阿杰八字还没一撇,再加上为了满足姊姊的比较心理,海-干脆背道而驰的形容:“阿杰的长相,嗯……身高有点“五短”,身材有点“中广”,脸孔有点“憨厚”,表情有点“呆滞”,除了这些外表上的优点之外,他另外还有一项属于内心的优点,套一首歌的歌词是“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就是阿杰,他——并不太难想像!”

听完海-的形容,海兰还真有点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海-口中的阿杰竟是这副德行,那和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完全不同,这也令她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她一扫刚刚的怪异神情,既愉快又宠溺的拍了拍海-的颊,说:“我的小妹终于开窍,也开始交男朋友了!哇!真教人兴奋。如此一来,孙梵也不必因为和你在花园里那玩笑的一吻而耿耿于怀了!”说末两句话时,海兰的表情又转为深思。

“啊!什么?姊姊你知道……孙梵他……”换海-目瞪口呆!天!孙梵真的疯了,他怎能向姊姊招认这件事啊!可是好怪,姊姊却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什么都逃不过我的法眼的!”海兰的微笑变得牵强了,“昨晚我在花园里找到孙梵,他正一脸燠恼的捶着某棵树的树干,当我感觉奇怪的问他有没有看到你时,他苦哈哈的笑着说,你被他吓跑了!”海兰看着自己的手指,眉头略微攒紧,慢条斯理的讲话一字一字地吐出:“孙梵还说,他在花园里教你跳舞,然后情不自禁的吻了你……”

“姊,你不要误会,他只用唇点了一下我的颊,他后来有强调,那纯粹是个兄弟姊妹式的吻,他只是开我玩笑……”海-被海兰的话吓得差点弹跳起来,斜倚在床上的舒适姿态也霎时变成端正笔直,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在姊姊面前失去镇定,而这全拜那个该死的孙梵所致!

海-打心底咒骂,但回想到昨晚那一吻时,却仍忍不住心跳加剧,面红耳赤。

犀利的观察着海-的举动半晌后,海兰若有所思的说:“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说实话,昨晚我还为了这件事不舒服了好一阵子!”海兰咬咬唇,眼泪自然的就浮上眼眶,她哽咽的强调:“你们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男朋友,如果你们之间有任何暧昧,那……那我准会受不了,我……我干脆死掉算了!”

这些话更教海-惊得由床上猛跳起来,她紧揪着姊姊的手,看着她带泪的眼睛,焦灼的说:“姊,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孙梵和我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他大概是同情我这个跛脚仙当壁花当太久无聊,才来教我跳舞开我玩笑,昨天,是孙梵的生日,一个那么开心的日子,他是有权利寻别人开心的!”

海-好怕自己会愈描愈黑,可是姊姊似乎相信了她的解释,只见她吸吸鼻子,眨眨眼睛,眼泪尚未收回就破涕绽开一个笑颜。

她说:“是啊!我想也是,孙梵只是寻你开心罢了,他根本不可能看上你这样的女孩!”海兰有意无意的瞥了海-的脚一眼,眼中光芒一闪,继续说:“既然你们两个都说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一定就只是个玩笑,我会信任你们!”

海兰姊姊眼中那股犀利的光芒让海-不自觉的放松和她交握的手,跌坐回床上。姊姊那眼中有些什么?一闪而过的无情与轻蔑?!海-心中不禁泛起酸楚。

是啊!姊姊根本不用担心,孙梵绝对不可能看上她这样的女孩子,她只是孙梵寻开心的对象罢了!而这种一再的体认,更教她的心疼痛千百倍。

海兰姊姊终于像个审讯终结的法官,在得到她满意的证供之后,她志得意满的由床沿站起身,玩笑的说:“昨晚我告诉孙梵,幸好,他只是吻你的颊,否则,他大概就要变成夺走你初吻的男人,而那会让你抱憾终身的!”

我是注定要抱憾终身了!海-自嘲的想着。但她装成有点头痛的抱怨:“姊,你真有够“八卦”呢!怎么连这种事也和孙梵讨论,你简直是要陷害我,唉!以后你让我拿什么脸去见人嘛?”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海兰嘻嘻而笑,“二十一岁还没被男人吻过,表示你很纯真,不过,你得加油了,否则再下去,真会被人家嘲笑是老姑婆-!”她旋身,走到梳妆台前边顺了顺头发边问:“小-,你今天开不开店?还是要为你的“新欢”阿杰公休一天!”

“我没那么多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下午,我会去开店门!”海-透过镜子望着姊姊,不带劲的说。

“那好,我待会儿还有一堂课,我们回头见喽!对了,麻烦你顺便告诉妈,炸鸡块全留给你,我不吃了!拜!”

回头朝她嫣然一笑,海兰姊姊便像只轻盈的粉蝶儿般打开房门,边哼着歌走下楼去了!

海-怔忡的透过未关上的房门目送姊姊的背影,海-这才发觉姊姊未经她允许的把那对她最喜爱的绑珠发夹给夹走了,它正在姊姊两鬓的发际闪着莹亮的光华。

突然间,海-有点痛恨姊姊的自作主张与目中无人,现在的姊姊似乎一点尊重她的意愿都没有。难道,爱情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那么大吗?以前,因为她的脚,姊姊连一句刺激她的话都不敢说,现在,为了孙梵,姊姊甚至连她的残缺都拿来大做文章了!

或者,她不该怪罪姊姊奇特的改变,而是该怪孙梵那个人的魅力太无远弗届了!

阿杰有孙梵如此的魅力吗?也许有,也许没有。昨天,她太急于挣月兑孙梵那一吻所带给她的震撼与冲击了!而在经历了今晨与姊姊的对话之后,她更体认——是她该确确实实挣月兑那段青涩的“青鸟之恋”了!

也许,阿杰正是那个能为她准备幸福窝巢的男人!如果不是,也一定还会有另外一个笃信幸福、珍视幸福的男人来捕捉她!

目送姊姊消失的身影,她用无与伦比的勇气告诉自己:勇敢的往前飞吧!你不再是只为了孙梵而扬不起的青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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