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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不相识 第六章

“战神”疾驰在幽深密径里。

一路上齐战掩不住心头嫉妒的怒火,频频催马狂驰,来到一间荒废的古庙。

他引马进人,以剑拔开丛草,踢开紧闭的斑驳大木门,揽住慕夜颜,旋身下马。这古庙一定荒废了许久,才会静寂无人烟,只有杂草在这里生存。但是推开庙门,慕夜颜却意外地发现地上只有一些灰尘,反倒略显清净。

“今晚在这里歇一宿,明天再赶路。”他瞧也不瞧她,一径牵着她双手间的铐链,将她带入古庙中。

齐战以草叶将地板轻扫,清出一块墙边净地。

看齐战一脸阴郁的表情,慕夜额只想躲得远远地。她忍住沁血的掌心所传来的阵阵抽痛,拖着踝上的脚镣,静静问到角落去。谁知齐战却瞥她一眼。“过来t”声音低沉,十足是命令。慕夜颜立在原地不动,盯着齐战的侧脸,不知该不该靠他太近?一旦靠近他,不知他又要对她做些什么?

“是不是要我直接去抓你,或者抱你过来?”齐战眸光深速。慕夜颜的沉默看在他眼里,就是一种抵抗。

慕夜颜的心一跳,“我自己过去。”

“坐近一点。”瞧她离他足足有三尺之距,她在怕他吗?

“不要!”紧张在她体内窜升。

不要?齐战眸光一冷。难不成她真是爱那个叫帕斯的男人?所以今日一见到帕斯,就躲他躲得像见了鬼一样?这想法令他更觉恼怒!

齐战冷怒地瞅着她,骤然伸出手,施劲将她拉近。

慕夜颜一惊,身子不稳地跌进他的怀里。

“放呼我!”她在他怀里挣扎,隔开两人紧紧贴着的胸膛。

“不放!”他挑起眉,语气坚定地扣住她的肩。“将手掌展开!”

慕夜颜闻言,反而将手握成拳,不肯让他看掌心的刀伤。

“你是个傻瓜吗?学武的人竟然用自己的手掌去握剑锋!”齐战的怒火爆发,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难道你就这么关心那个叫做帕斯的人,甚至不惜为他受伤?”

慕夜颜迎上他深沉而幽怒的眸。“对!我当然关心他!”她若不关心自己的族人、不珍爱自己的族人,还配当一国的公主吗?齐战的心更沉,望着她镇定沉静的眼唇,不发一语。

慕夜颜的目光被齐战严凛的眸子锁死,乱了呼吸。

“原来你真的爱他!他是你的秘密爱人?那么你刚才为何不叫他努力救你,你好跟他一起逃走、好跟他一起双宿双飞?!搞不好你对我招认你的爱人是他,恳求我放了你们,我还会可怜你们一些些,考虑让你走!”齐战冷冷地嘲笑。

“你说什么?”他说她爱帕斯?慕夜颜无法置信地看着齐战,搞不懂他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齐战用一双眼冷冷地看她,仿佛想窥探她眼里所有的秘密。慕夜颜无法忍受他这种逼人的怒意与冷峻的口吻,而且,虽然他的唇角有一丝笑,但是那股笑意却让她发寒。

他怎么会以为帕斯和她之间有感情?他是在对这件事发火吗?真是莫名其妙!慕夜颜狠狠抽离自己的手腕,怎么也不肯让他碰触。

“你没有权利管我爱谁!你根本不懂!”慕夜颜被他的胡言乱语给惹恼了。

这辈子她只对一个人心动过,而那个人压根儿不是帕斯!齐战冷笑,从怀里拿出那一络发。“那么你怀里这一截发是谁的?”

“不用你管!还我!”慕夜颜这才搞清楚齐战的怒火为何而发、为何猜疑,伸手就要去夺那缕发。

齐战浓眉一扬,闪开她的夺势,并顺势一拉,慕夜颜又扑人他的胸怀里。

她想将身子抽离,谁知才扬起脸,还来不及嚷骂,齐战便将她的脸压制住,以唇吞下她的怒语。

慕夜颤动弹不得,根本没得躲避他霸傲却温柔的索唇,只能又怒又恼地任他予取予求,任他阴怒的唇敲开她的心门,任他凛傲的手掌控了她的身子。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也不是一个取悦她的吻。齐战以唇报复慕夜颜,报复她的不肯驯服,报复她竟然爱着别的男人,以此发泄他无法宣泄的情感!

慕夜颜睁着眼,望着他迷人的脸,知道他在生气。

真是傻瓜!他以为她爱帕斯而生气,他以为那一络发是帕斯的而生气!他真是个傻瓜,竟然在生自己的气,那一络发是他自己的啊!

慕夜颜不由得闭上眼。她怕了,有几分不敢猜测齐战恼怒的缘由。难道……他在乎她?那么,她在他心中真有分量?那分量又有多重?

无论如何,她都甘于他的囚禁与侵占,没有一丝逃离的欲念,也没有恨他的心情。他不懂,她的心是他的、她的唇是他的!她完全不想和别的男人分享她的心,除了齐战。

她整个人都是齐战的,可他却不明了,还以为她爱着别人而怒火翻腾。

可是,她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爱!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能向谁说,能让人知道吗?这种不该有的情感,会有什么结果?

爱上了这般出色的敌人,她注定得输,而且输得很彻底!这种全盘皆输的感觉,让她脆弱,使她想逃得远远的。

为何她爱上了一个人,却没有尝到甜蜜的滋味?只有无限的迷相与悲伤?”

在齐战烈唇的攻取之下,她失掉了心田里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甚至还甘愿自动牵上更多。

她终于发现,天底下最可怕的武器不是利剑,而是烈唇的热吻啊!齐战在慕夜颜的唇上辗转夺取,发泄了自己说不出口的恼火与妒意后,才松开她。却见她紧闭的眼帘上微湿,浅浅泪水在眼角挂着。

他以指替她拭去,谁知慕夜颜被他的手一触,如遭雷扬,别过了脸。

“你是傻瓜!”她低声嘲笑。“可我,却比你更傻!”

她真希望能解放自己的心,爱一个人就大胆地说出口,恨一个人也能大声地喊出来;想哭就哭得悲伤到底,想笑就笑个狂妄。别再让她总是压抑着所有的情绪,然后再恨自己的无力与懦弱。

“再傻,我也不会放开你!”他要她,他的灵魂和唇眼都想要她。

“为什么?”慕夜颜低头望着自己被镣铐锁着、正轻颤着的手。此刻那掌心里的痛,仿佛被他的吻抚去了,她竟然一点痛觉也没有。

齐战不回答。他对她的感情,说不出口就是说不出口。对她承认自己的感情又有何用?他敢将她留置身边,不送给皇帝吗?那么一来,将有多少人会受他牵连、因他降罪?

“打开掌心!”齐战撇去心头的挣扎矛盾,抓住她的手,一指一指地掰开她握拳的指尖,心疼。难道她不痛?

“你不必管我痛不痛,反正我迟早要让你送进皇宫给你的主子,我哪里痛、哪里有伤,都和你不相干。”慕夜颜嘴里说着,手却柔顺地让他打开了掌心。

齐战一看那双手掌,浓眉攒得死紧。那刀痕极深,血已染遍整个手心。

“该死!”他拿出怀里的金创药,低咒道:“没看过像你如此倔强又高傲的女人!”受了伤也不吭一声,受了伤还想装作没事!

“只有高傲和倔强能让我活着。”慕夜颜垂下眼。“除了这两样东西外,我什么也没有了。”

齐战抬起眼,捕捉到她眼底的寂寥。“你有帕斯,不是吗?”慕夜颜敛眉。

“你还对帕斯念念不忘?怎么,你怕了他吗?你怕他救我回伏乞蔑,还是怕我爱他很深?我爱谁对你如此重要吗?”她的眼眶有点温热。

即使齐战不明白她的情感,也不该误会她!

是啊!她爱谁对他真的如此重要吗?齐战一怔。

“齐战,你听清楚,帕斯不是我的爱人。”慕夜颜接着道:“我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可悲的人,天底下恐怕没有人会真心爱我!像我这样的人,你折磨起来觉得快乐吗?”

齐战默然。

如果要害一个人一辈子活得很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出生时,给他的一生来个荒谬的预言和不祥的诅咒,比如说:这个人生来会克父母、煞兄弟、没子嗣、祸国殃民这一类人性恐惧的总合!然后,再让这个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关爱。如此一来,这个人将会活得非常痛苦又无味!

慕夜颜,就是这样的受害者!

齐战对她的怒火熄了,转为心疼与爱伶。

慕夜颜看着齐战小心翼翼地替她的双掌徐药,为她裹伤。“希望不会有下一回。”齐战包扎完伤口后,握住她的手。“如果下一回你再用手阻止剑势,可能会连手指都不见。”

“我别无选择。”她望着他那双温柔地包覆着自己掌心的大手,好温暖啊!

“像你这样的个性一入皇宫,肯定没多久就会惹火皇帝,难逃死罪。”为此,他深深害怕与担心。

“那么你就不要将我送入皇宫里。”他敢吗?慕夜颜想听听他的回答。

齐战盯着她探问的眼神,“没送你入宫,我失责。”

“我明白,所以我不想让你失责。”

“如果可以失责,你希望我让你去哪里?”齐战忽问。

不知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是那个有水妖传说的地方吗?

慕夜颜怔住了,他的眼神很认真,难道他真要让她逃?

“我哪里也不去,如果真能去哪里,我只想……在你身边。”他深深地望着他。

“我身边?”齐战的心被撼动了。

慕夜颜微笑,“我还是选择跟你走,如果我不陪你回宫,你该如何回去面对你的主子?我能害你没命吗?”

齐战琢磨着也话中的涵义,“你关心我?”

慕夜颜的心跳一停,想不到他一听便懂得她的真心。

“不是!”她迅速挪开视线,怕她轻易窥探出她的秘密。

“说谎!”齐战捏住她的下巴,追捕她的目光,“你关心我?”他相信自己在她眼里瞧见了温柔与情意。

“不是!”再一次,她拒绝承认。

“你关心我吧!”齐战紧紧追随她的目光。

这句话是他的疑问,却也是他的渴望。

慕夜颜回眸迎上他的瞳,缍润唇轻道:“如果是,你该怎么办?”

她不想自欺,她的确不希望他失责,在他的失责受罚与自己的生命之间,她恐怕会选择牺牲后都,感情,已经战胜了理智!

齐战没有回答,仅是深深凝望着她,她的眼里有柔光。

如果她真是关心他,他该当如何?她如果真是为了不让他失责而入[宫,他又该当如何?放她走,送她入宫,承认爱上她,还是装作无情?乱了,一切都乱了……

“我只想抱着你。”他以柔和的嗓音与沉稳的双臂将她揽入怀,纷乱`的心需要她来填满与安抚。

慕夜颜倚偎在他怀中,任由他将自己揽得更贴近、更紧密。

因为他想要的倚偎,她也想要,她也想要那种更贴切、更实在的感受与渴望。

齐贴闭上眼,用全心去感觉怀里紧紧密密,充实无虚的身躯,心中仿佛有一股生命的完整感与喜悲交错之情,因为他与她是如此贴近,谁也不想逃开彼此。

如今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他就不再有任何犹豫了。

“齐战,你……”慕夜颜仰起脸,瞧他刚毅的脸,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间,化成一声轻叹。

她的唇畔升起一缕满足,他的胸怀好温暖,好厚实,她坚定,安定了她总是空虚寂寞、自卑又郁傲的孤独灵魂。

她不想去探问齐战对她是否真有情,无论他有没有真情,此该都没了意义。

齐战低下头再度贴上她的唇。

慕夜颜不再抗拒。

她的唇很柔,他的吻很轻,她的唇自动给予,他的吻带着索取。

仿佛是两道不相交的线条,缍合成了一条线,此刻,这两颗傲凛而缺憾的心,找到了彼此的安慰与相知……

***

无言的交流,不必言语的心灵知悉,就叫做“默契”。

“默契”在他与她之间达到了一种高度的和谐与共鸣。

“今晚咱们找一间客栈,你需要好好歇息。”齐战订了一间不起眼的客栈。

慕夜颜进了房,露出一抹淡笑,“是否京城越来越近,所以你大发慈悲,想给我一顿好食,一场好眠?”再过几天,就到了京城了吧!

“不是。”齐战仔细地凝视着她,仿佛想将她的身影牢牢地烙在心头。

“那是为什么?”再一次,她想要听见他透露出真心。

齐战但笑不语。因为她需要一番洗涤,她应该带着一身幽香、一身雪洁,而不该沾染一丝尘土,弄得一身狼狈。

他靠近她,在她还弄不清他的企图之前,解开她手脚的镣铐,并将一包请店小二买来的干净衣物塞进她手里。

“那里已经有桶温水,你沐浴吧!我出去买东西。”齐战回身走至门前。

“齐战!你故意给我机会逃走?”慕夜颜凝视着他的背影,柔唇微讶。

齐战回头,凝望她。“是的,我在给你机会逃。”

“你不怕我真的逃走?”难道他真希望她逃开他?

齐战的唇角卷起,回她一个浅笑,开门而出。

慕夜颜听见他健稳离去的步伐,第一次感到空虚在她的呼吸里浮沉。

她终于明白,原来才短短几日,自己已经依恋齐战到这种地步!

只有在齐战身旁,她才能感到心灵与生命是完整、有温度的。

她要逃吗?他给了她好机会啊!慕夜颜问自己。

不!她不逃!就算齐战放开手、松开锁,她也不走。一旦她逃走了,齐战怎么办?

他是她心里最贴近的知音,是唯一撼动她心的人。

她月兑上的战袍、卸下银色的面具,准备洗去一身的尘土、洗去一切的不自然与国禁,释放身体里的女性本质。

因为他,她变成了最平凡的女人。

每个夜晚,无论两人是卧地而眠、靠墙而息,或是他睡长椅她睡床,她总爱看着他,为他心动心悸,然后发现她像平凡女人一样可以拥有幸福,不再是一个土地生的、不受欢迎的生命!

她敛睫,缓缓进入温水中,让寂静包围自己……

***

当齐战买妥物品、替自己梳洗过后,回到客栈打开门,便见慕夜颜身上穿着干净浆白的衬衣,披垂着微湿的长发,背对着门,坐在桌前望着烛火沉思。那银制的面具已经摘下,静静地躺在桌上闪着柔光。

她没走,而且终于摘下面具了?这是她对他心甘情愿的表白吗?

“你回来了?”没有回头凝视,慕夜颜知道是他。

“是。”一种很寻常却清淡的沐浴香气在屋内流窜,齐战深深喜欢这种味道。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让我能够有如此的享受。”

齐战淡笑。“你值得。”不急于走到她面前,他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与勇气,他要她自己转过身、主动坦然地将脸孔面对他。慕夜颜望着桌上发出银光的面具,仍是有一丝犹疑。她除去了脸上的遮掩,已经再没有一点的保护与防卫,这种感觉,就像是连心都赤果了。齐战,他将如何看待她的真面目?

“为何不逃?什么理由让你留下来?”齐战虽然想将她系在身边,但刚才离去的时刻,却又矛盾地希望她逃得远远的。

慕夜颜并未回答。齐战什么都预料得到,他不会不明白。

“你一定认为我什么都知道,但是,难道你不明白,我宁可从你口中听你说.说你对我有多恨,说你对我有多怨!”或是对他有多深重的感情……

齐战将背靠着木门,望着她柔瘦的背影。

这一份感情,没有一个人敢用言语说出来.总县彼此往探、彼此猜测,又彼此保留与压抑。

他与她,几乎要被这种情感的闪躲与压抑给记到临。点!再不说明白.也许就没机会说、沿觎会问了;

慕夜颜沉默了。她有多恨他夺取她的心?有多怨他为何偏偏是他的敌?又有多少情感挣扎与激狂渴望在心里蔓延到几乎泛滥清堤,难道善占的他真会不明白?

她的心在颤抖。她没有勇气面对他,怯懦又担心地想着,如果这张脸吓到了齐战,她该如何是好?她无法承受他惊恐厌鄙的眼神!

“我去市集替你买了一样东西。”齐战缓缓走近,从怀里模出一支形式简单、制作细致的原木梳南,递到她眼前。

慕夜颜的心头一荡。他去市集只为了替她买这样东西?

那简单的梳蓖上没有绚丽的色彩或缤纷的图案,只有一朵细致、平凡的无名孤单小花被镌雕于柄上,有几分傲骨与柔姿。

“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不爱美!”齐战柔声道。

那梳蓖与齐战的话语是一股暖源,温热她内心最冰寒的一角。她曾渴望的某种东西悄悄实现了,那是一种比“了解”更深人动人的情感,叫做“体贴”。

她被齐战体贴着、被齐战照亮了、被齐战温暖着。

爱美?是的,全天下的女子都爱美,唯独她慕夜颜从来不懂美为何物、唯独她不爱美、唯独她不敢有美的奢求!

即使她曾经悄悄奢望过,奢望过许许多多与“美”有关的事,包括女人赞美的眼光、男人爱慕的眼光,甚至是齐战热爱的眼光……

“谢谢你,我很喜欢。”

“梳吧!”他牵起她的手,将木度递人她柔温的掌心。

慕夜颜握着那犹有齐战掌温的木蓖,怔怔出神。那梳就像他的手般暖着她,给了她崭新的力量。

就在她任忡之际,陡然间,一面铜镜摆到她面前,那晶易让她直觉地想缩身。

齐战适时地伸手按住她急欲逃月兑的身子。“面对自己,你绝对没有想像中的丑陋或不堪!”沉柔的嗓子恰似磁石,将她牢钉在凳上。

他怎会知道她掩饰得极好的心声,那引得她心头微痛的想法?

“为了你的尊严,梳吧!看着镜里的自己梳发,认清楚你自己的每个轮廓、每丝线条!为自己的自卑找出口、为自己的自信找理由,然后,面对我。我不要你总是抚着自己的脸悄悄落泪!”齐战仍压着她的肩,以免她逃避。

每个晚上或白天,她背着他解下面具梳洗时,他从不偷看,却无法对她柔瘦轻颤的背影与拭泪的动作视而不见。

他在等她回首凝视,他在等她医好自己的伤——那与生俱来的自卑。

越高傲的人,其实心中越自卑啊!他不要她的高傲,更不要她躲在高傲之下的自卑!若她医不好自己,那么,他会替她疗伤。慕夜颜的心被震撼了。终于提起勇气,将眼光望向镜面。镜里是一个身穿洁白衬衣、乌黑长发微湿的熟悉女子。小巧的界和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双唇苍白干涩、紧抿的线条微颤,还有下巴的弧,柔滑平顺。

正因为肌肤太过白皙透明,所以左颊上的印记便显得惊人和抬眼。左颊上有一块小小的、约略一节拇指大小的红色图案,那殷红犹如一小滴红色朱墨溅洒在脸上,也像是一只盘踞在白玉上的小蜘蛛。

蜘蛛!伏乞岛最不样的印记与恐惧啊!伏乞留人什么都不怕,不怕蛇、不怕妈、不怕虎,就是对蜘蛛深深恐惧!因此,即使她脸上的图案是这么的小,仍是让人害怕。

于是,她脸上的印记,成了她一生被诅咒的证明。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持梳的手迟迟无法举起。

“梳发吧!为我。”齐战在她身后发出一声低喟。是温柔的请求。他不要她再望着自己的脸落泪,那会让他心痛!

她被他的话打动,依言轻轻梳起发来,轻道:“这么多年来,面具一直是我的保护膜,是我自尊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望着自己的脸,问上苍、问自己,为何生来有这么一张与众不同的脸?是上天在诅咒我,还是我本来就不该出生?没有人期待我的降临,因此连上天都放弃我……”

“所以我要为你重塑另一道自尊的墙,比面具更厚、比面具更坚。我是真想看看你的脸,但是,决定权在你。”他不在乎她有多丑陋或多美丽,他爱上她绝不是因为她的脸孔。

他只是想将她脸上所有的线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他多想看看她脸上的神情,她的一颦一笑、皱眉或羞红。

至于美丑,那真是无谓了!

透过铜镜,慕夜颜看见身后的齐战侧着身,目光望向窗外,并没有透过镜子偷偷瞧她。

他原来是这么体贴与了解她的怯懦啊!

“齐战!我……”慕夜颜下定了决心,终于颤颤地转首,面对他。

这是齐战所听过最美的呼唤。他转回首,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屏住呼吸、心跳暂止,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扯住了,被眼前那一张脸给扯住了,扯得很紧很紧,挣月兑不掉,也心甘增愿。

她的脸,竟然是说不出的美,美而且艳,带着蛊惑迷人的妩媚与月兑尘。

虽然是有一块小小的殷艳红印打破皙白的完美,但映衬之下却反而让她美得更惊人,足以夺取人的心神与灵魂。

白皙透明的肌肤,殷红魁艳的印记.两色对比强烈,他见过地没忘记过!

“果然是你!那一晚在‘霞瀑’里的水妖!”齐战哺哺低语,自从与霞瀑里的水妖一见之后,他不时将慕夜颜与水妖联想在一起,认为是同一个人。

果然,她确实是那水妖啊!

这一张脸,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容颜,但绝不是诅咒或妖魔!

“是,霞瀑里的人是我。那一晚遇上你,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慕夜颜揪着心,怕齐战厌恶或惊吓,谁知他却连浓眉也没有动一下,反而以眼神温柔地抚触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没有嘲笑与鄙视。

“你很美啊!”齐战轻触她未曾被探索过的柔肤。“美得夺人魂魄,美得让人转不开眼!”

“那么,你好好看着我!”她轻道:“我脸上盘着小蜘蛛!是伏乞蔑最不祥的印记与恐惧!伏乞蔑人什么都不怕,不怕蛇、不怕蝎、不怕虎,就是对蜘蛛深深恐惧着!据说只要在野外看见朱红色蜘蛛,十天之内就会死;如果家中出现蜘蛛,这户人家必定三天内有死人;如果有蜘蛛印记在身上,那个人就是妖祸,是蜘蛛投胎转世的,那人生来会克死全家人!你看,它不只在我的脸上,我还是一国的公主,刚生下来便吓死了娘,我这个人,算不算是会祸国殃民的妖孽转世呢?”

齐战摇摇头,看着她的清亮美目。“你相不相信.不只是你们伏乞蔑有这种奇怪的传说,我们中原民族也有,有些地方的人偏偏怕蛇,还怕得要命,一旦家中出现蛇,就说有人半夜会被蛇绕颈绞死;一个女人若美得诱人,就指责她是白蛇精;路上看见双头蛇就会丧了命,传说中有个伟大的贤人孙叔敖就为此而杀了双头蛇!还有,万一身上长出疹子,变成一条蛇形环绕在腰间,那人必死无疑。你看,那些人对蛇的恐惧心并不比你们对蜘蛛的莫名恐惧理智多少。”

慕夜颜深思着他话中的涵义。所谓的美丑或是恐惧.都是人心自己在作祟吧!

“更何况……”他仔细看着那红印,用指尖触抚那图案。”我倒觉得这不像蜘蛛.反而像是一种野地的小红花,那种迎着风便会轻轻摇荡的小野花。那种红色小野花,我小时候常常看到,我总是将它放在掌心里欣赏把玩,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越看越像是那种红野花啊!是谁说她脸上的是蜘蛛?那些人眼睛一定有问题。“一个图案在不同人的心中会有不同的联想,怕蛇的人看见绳子就以为是蛇;怕蜘蛛的人看见你脸上的红印,也以为是蜘蛛,还越看越像;至于我,越看就越像是我喜欢的小野花呢!”

齐战以指尖描绘她的轮廓。她的肌肤柔滑如瓷,她的鼻小巧而挺,她的唇辨是朵甜美的小花,她的眼睛是磁石,吸住他所有的情意。

别人所谓的殷红蜘蛛,是他眼里的小花,犹似画工最得意的杰作,冶艳美丽,使她的脸反而有一股领惑诱人的神秘美感。

这样的一张脸,不会是亡国灭族,根本是可以倾国倾城吧!

“这不是诅咒的胎记,也不是不幸的烙记,而是一朵值得放在掌心呵爱的花!”指尖贪婪地轻触那妩媚的线条,他想一人独有!

“正因为被族里的巫师说中我生来会带着恶魔标记,而我的脸孔偏偏又吓死了父王最爱的母后,所以父王在伤心又恐惧之下,差点以剑刺死我,并喝令女乃娘永远遮住我的脸,再也不想见到这张脸,再也不容许谁看见我这张会亡国的脸。尤有甚者,父王杀尽所有知道我秘密、看过我脸孔的人,就连女乃娘也不例外。”

“你的脸是你父王悔恨的来源,因为他太爱你的母亲,所以无法忍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想,你父王其实是最痛苦的人。”齐战望进她复杂多变却柔情无掩的眸子,揽她人怀。

慕夜颜将脸藏进他的胸怀里,触着他冰冷的铁衣,闻着他的气息a

她的心灵缓缓融解,刚硬的坚持抽干,多年的自卑也被抚平了。齐战坚定又安适的俊颜眸光,让她敞开了心。

齐战取过她手中的梳,替她梳发。

慕夜颜持着镜微笑,齐战的眸子透过镜子与她的瞳交会。他浅浅的威严、淡淡的柔意,令她心动。

她心中有多少的压抑与奢望,他便有多少的情感吧!

她的眼睛是一锹深幽的漳,吸卷着开战的灵魂,他手中那一头长发,有微微的香气,飘在那乌云似的云鬓里,缓缓晕散在他的鼻尖。

她是他用眼神勾画出来的绝美作品。

屋内是一片静溢。

她不语,他流发,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虫卵蛙呜,柔得让当下的情境成了一幅浮雕,怎么也不可能从记忆里磨灭拭去。

齐战眼神的终点是慕夜颜,而她眼神的尽头也是他。

狂燃的情感在慕夜颜的身体里沸腾,为着正在为她梳发的爱人,而齐战,便是那个愿意用眼眸一生一世锁住她的爱人。

齐战弯,将脸凑近她的发。他如此贪心又纵情,闻她刚梳洗过的发香,感受她神秘的女人气息,靠她更近更近。

他亲呢地贴近,使慕夜颜一阵迷眩,她以为自己将要瘫软成一片柔云,飘在不着于地的半空。

“我和你命定要相遇,我早该知道……”齐战的脸靠得更近了,流泄着沉柔嗓音的唇来到她细腻而脉动的颈间,捕取她的暖意与微香。

就是这种柔柔雅雅的淡香,他梦里最眷恋的味道啊!

“你早就知道?”

“是。”一抹笑在齐战的唇边,放下梳度,他以双掌心留住她的容颜。“我早该知道了,你是我的梦啊!我早该在皇上三催四唤、叫我来伏乞蔑之前,就该算算自己的情缘,可是我对自己的情感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打理或窥探。如今我遇见了你,你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爱。只有我自己才会相信,我竟然爱上了你!”

慕夜颜屏住呼吸。他说什么,他说他爱她?齐战爱上了她?

“不相信?我再说一次,我爱上了你!”齐战望进她眸子深处。

一旦将爱说出来,那爱便会源源不绝地涌出,再也压制不住了吧!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慕夜颜压不下心中澎湃的情感。

齐战擒住她的手。“是!我爱上了你!我不想改变爱你的命运。”

齐战眸光坚定,慕夜颜的眼眶却湿潮了。

这是怎样的滋味?有一种喜,一种情感得到出口与释放的狂喜;可是却又是一种悲,因为,喜之至极,可能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她和他是敌人啊!她是他的囚犯啊!甚至,他还得亲自将她送给自己的主子!

齐战以唇轻柔地吮上了她颈项上的脉动,贪婪吸取她颈窝处的暖热,然后,滋润她于涩的唇舌。

她如临寒渊,又如纵身人火,似酸似甜、似苦似甘的情,从他的唇悄悄钻入她的身心底。她闭上了眼,找不出一个字眼来形容当下的心绪,只能用所有的感官来领悟这一份碰触里的千言万语。

心,宁可醉死,也不愿清醒。

此刻,齐战是情感的俘囚,吻她干涸的唇瓣想让她更暖润,吮她淡香的颈窝只为了让自己饥渴的心满足。无以言喻的狂某与占有焚烫身心,无法自持。

一滴微涩的湿润触上他的唇、散人他的口,手指尖触着了她脸上两行热热的温泪。她哭了?

“别哭,眼泪很珍贵的。”他用指尖拂去那一粒粒珠泪。

慕夜颜睁开眼,眼前有点迷蒙,就像她的未来,可是眼前的齐战却是清清楚楚的。她明白了,她只想柔顺地任由他拥有自己,任由他渗入自己的心田,不想挣逃。

这一刻,没人知道进了京师后会如何,也没有人能预知以后的他与她会如何,但她却对这种酸甜苦楚甘之如始。

仅剩的这一刹那,算不算是永恒?

慕夜颜低语。“齐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通敌、叛国、欺君,或是玩火?”

“我不想逃,你也不想逃,我们陷在这一团爱火里,烧融了所有的理智与抵抗,却还是不肯承认,故意用冷漠与伪装来折磨彼此,以为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其实,我俩都明白,这样更痛苦,比生离死别还痛苦,因为能看不能碰,想要不能说。”齐战的指尖留恋着她的唇。

痛苦紧紧压窒心脏,慕夜颜霍然起身,想逃离这般让人窒息的爱,但齐战却拉住她,将她锁在坚定的双臂里。

“齐战,你为何不逃开我?为何不辞去这一趟攻逼伏乞蔑的任务?你不该自步深渊,你不该遍尝痛苦,你不该放任自己,你可以选择不爱我——”

齐战没让她说完.贪婪渴切地再度捕捉她的唇,吻吮她的颈,放任狂燃的情火烧去体内里仅存的理智与压抑,燃旺身体里亚古不变的思念与眷恋。

他是如此地眷恋她啊!从她出现在梦境后,他就开始眷恋着她。

他伸手解开她身上浆得粗硬的衬衣,扯去她紧裹胸前的白布,纵任自己压抑太久、狂肆难耐的感情借着唇一路向下奔驰焚烧,借由热烫的吻在她的粉项上轻印,灼烙她颤个不已的锁骨,吻润她温热激情的柔胸。

慕夜颜唇间通出低吟,望着齐战的唇与手在自己的胸前折磨彼此、燃烧欲火,她无法控制自己压抑过久、沉坠太深的情意,只能任由放肆的眼泪无声地纷纷坠落在自己光洁而柔滑的肌肤,以及被他以唇一寸寸的烙到焚烫的胸间。

他用唇吻去了泪,用脸揉碎了泪,用手抚干了泪。

他以雷硬方式探索并激起她身上更多的颤抖,用火烧的方式占去并印下属于他的一个个标记。

没有人教过她用如此真切的悸动来面对自己的一切、面对自己的感情。

除了齐战。

是他用一场胜仗、一次掳获、一次次的心灵叩访与一遍遍的指尖轻触,将她彻底唤醒,教她面对自己的感情,粉碎她的矜持与压抑。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吧?”她颤着手环住他,将自己渴求的唇贴在他的额上。

“别管。”齐战望着她,清朗地微笑。

“怎能不管?现在的我已经跃人爱你的深渊,我还想为你乖乖进宫去,或者为你死上一回——”

慕夜颜的话还没说完,齐战便以指按上她的唇。“你说!我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为我活!那么,我将会为你而笑、为你而愁。”

齐战将她贴在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唇再度烙上她。

慕夜颜轻轻解开他的铁衣。

这一次,他与她要紧紧地贴在一起,再也不要有距离和阻隔,就连一个心跳的距离也不允许。

他与她要让彼此心跳的节奏成为一体。

不管、不管!就燃烧一次,一次就好!

就在这一夜,两个最契合的身心再也无法抗拒彼此的原始吸引,纠缠着指尖、紧贴着身体,情愿跃人那深渊,做一次最美、最狂的燃烧。燃尽彼此、烧尽一切,只奢求那无悔且最终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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