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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未泯 第十章

“这么说你见过我大姐了?”童心忆起大姐之前讲电话时古怪的语气。

“嗯。”

“她……她没让你难堪吧?”童心问,仔细搜寻他脸上可以解读的蛛丝马迹,却无所获。

劭夫回想起他刚出现在童言面前时,她那惊骇的表情,不禁微笑起来。

于是把那天的情形说给童心听——

他两天前到台湾,一下飞机马上赶往台中。

与童心见面之前,他决定先去拜访童言,好断了她处心积虑以找农场管理员为名,行将童心出嫁之实的计划。

当他到段煜山中的别墅,坐在客厅喝段煜亲手为他泡的茶,两人聊着命理的局限时,童言刚上完法律课程,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她并没有注意到有客人,先是对着俊美的老公抱怨。

“我们教授真是太扯了,一堂五十分钟的课,废话就讲了三十分钟,也不想想学分费那么贵……”讲得正兴起,偏偏要死不死地刚好撇过头去,惊骇的见到一个“死人”坐在椅子上。

她吓得脸色刷白,瞪着龙劭夫,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心中不停的SOS:

……冤有头债有主的,你来找我会不会太夸张?你该不会……该不会是死不瞑目吧?快别这样吧,我以前赶你,也是逼不得已,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她一路往后退,最后跌坐到老公段煜身上。

她闭起眼睛,转过头用力抱着段煜的颈子,低语着:“快想想办法,你对面椅子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段煜搂着她的细腰,将她往后推,好看清楚她的表情;当他确定她真的受到惊吓,不禁咬紧牙,就怕自己不小心会笑出声来。

难怪她会怕成这样。刚听到龙劭夫的死讯,他还托二哥打听过,都说龙劭夫确实已经死了。

她一向胆大过人,没想到竟然也会怕鬼。哦,这个发现实在太有趣,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

在这时候发笑,段煜莫非是中了邪?

童言谨慎地看着老公的脸。

段煜对她扮了一个鬼脸。

“你没事吧?”她有点不太确定地问,顺便模模他的额头,没冒冷汗啊。

段煜将她塞到一旁的椅子坐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再发癫了,龙劭夫没死。”

“什么?!”她很快地往龙劭夫的方向看去,见他正面无表情地对她颔首致意。

“可是怎么会……”脑筋还是转不过来,难不成他死而复生?

“我没死。”龙劭夫终于自己开口证实。

“咦?”

段煜当地方角头的二哥段中不是派人调查证实过了?段中可是从来不出错的,这……

就在童言为了这件事感到心神有点耗弱之际,段中走了进来。

“刚刚听闻龙会长到寒舍,没亲自去机场迎接,真是过意不夫。”段中热切而客气地对劭夫伸出手。

龙劭夫连忙起身,伸手一握。“段二爷快别这么说,昔日的龙劭夫已死,自今以后不再插手组织中的事情,还请段二爷帮忙,切勿将此事宣扬出去。”

“我明白。清文兄和我是拜把兄弟,他已告知我一些梗概,段家上下定当协助龙会长在台湾的生活及安危。”

劭夫举起手。“段兄,您甭客气了,我只要换个名字,从此在台湾过着平凡简单的日子就足够,并不需要太过劳烦段家。不过,有件事要请童大姐协助倒是真的。”

“龙会长请说。”段中见童言一脸挣扎,于是代为回答。

“我想应征童心小姐农场管理员一职,还望请童大姐首肯。”劭夫说。

“严格说来,那座农场能让童心以那么低的价格买成,龙会长想必是关注了一切。内子向来深明大义,绝不致连会长这小小的要求都拒绝,你说是不是?”段煜巧笑倩兮地看向童言。

童言第一次觉得自家这件家务事,她似乎作不了主。

童言开始在心里盘算:要和二哥段中、老公段煜扯破脸,不让龙劭夫接近童心,也不是不行;只是想到童心那张日渐消瘦的脸和不言不语的样子,她左思右想,龙劭夫这家伙拼着家业都不要了,她能阻止得了他吗?

她看向龙劭夫,不必太久时间,便招架不住他那犀利坚决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为了和童心在一起,他会不惜一切和她杠上。他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决心,哪怕顽强如她,也有点吃不消。

仔细算算,她似乎没多少胜算。

唉。她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放手让童心自己决定吧。

“农场的主人是童心,你……自己去找她谈吧。不过,我丑话可要说在前头,如果你没能让童心幸福,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会长,绝对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她说。

龙劭夫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完全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那般。

他那态度让童言看了心中有气,眼看就要发飙,段煜赶紧揽住她的香肩,阻止她发作。

劭夫将这事谈妥后,站起身,有礼地向他们道别——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么的时间,我该走了。再见。”

段中唤来一名贴身特助,要专程送劭夫到饭店去。

但被劭夫婉拒了。

“谢谢你,但我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排场。”说完,他坐上事先叫来停在院子外的计程车离去。

当段家兄弟折回门口,便听到童言抱怨:“你看那小子嚣张的模样,真不晓得童心看上他哪一点。”

段煜冲着她嫣然一笑,搂着她往屋内走。“老实说,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世上,童心除了他,谁都不要。”

段煜说的没错,也就是因为他说的没错,童言才觉得呕。

“别气了,打电话通知童心去吧。”段中喝着茶,忍不住交代弟媳说。

段中心中雪亮。小林泉子手中的黑泉会社,哪怕是“已过世”的会长,都还是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他们犯不着去得罪。

攀着童家和龙劭夫这层关系,段家的势力只会更强大,他自然是乐观其成。

劭夫把见童言的过程述说完时,童心也已经洗好餐盘;她接过劭夫递过来的餐巾纸,柔声问道:“你真的要换名字?”

“叫龙也许如何?”他笑着问她。

“我一向这么叫你惯了,可是别人会不会觉得怪怪的?”

“也许这名字对我们两人来说很有纪念意义,让你专用好了。我把劭字拿掉,对外自称是龙夫,对我这新任农场经理人应该很贴切吧。”他抚着下巴说。

“……农场的事,你是认真的吗?”话一说完,童心又觉得不妥。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而是,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劭夫搂着她。“对我而言,这世上最辛苦的事是想爱而不能爱,如今我身上的桎梏既已解除,那就再也没有所谓的辛苦了。”

他温柔地看着她。

她不知,他心底只怕上苍给的时间不够。虽然没有任何研究报告指出他神经异常的问题会导致什么短命的数据,但他就是怕,怕上苍给的时间不够他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但如今,他想开了,那种担心和害怕就让他自己来承担吧,在能陪伴她的日子,就让她开开心心的就好;这是他能做的,其它的就交给上苍吧。

用过餐,他们决定出门,沿着河堤去散散步。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童心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匆匆牵起他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劭夫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听见她解释道:“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拉着你的手,感受到温度,感觉比较真实。”

他宠溺地对她一笑。“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有个共同点?”

她摇头。

“你看来总是傻乎乎的,不知道危险将至,让我不觉想到小时候,我也曾经不知道流血是件多危险的事;可是当知道真相之后,麻烦的事情就接踵而来。我曾努力想让你回到从前的无忧状态,可惜力有未逮,现在也只好希望你能开心快活地过每一天。”

她将劭夫的手揣在怀里。“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的。”

“明天我想陪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卖个关子,明天再告诉你。”

他微笑着看着她眼里的雀跃,心里溢满幸福。

“好,全依你。”他说。

翌日。

劭夫在童心拉开窗帘的声音中醒来,瞇着眼睛注视着窗外的阳光。

“很晚了吗?”他问。

“不会。我刚煮好早餐,你盥洗一下,等一下喝粥,温度刚好。”她笑。

虽然劭夫不会说甜言蜜语,可是,只要能看见他,她心里就感到甜蜜踏实,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像是发现了她的好心情,他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哦,没有呀,就……天气很好啊。”她胡谄一句应着。

劭夫起床,很配合地看看窗外的天气,转过身,嘴角一勾,拍拍她的脸颊。“天气是很好啊,却没有你的笑容好。”说完,盥洗去。

留下童心愣在原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来着?

她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到餐桌上准备碗筷,劭夫换上之前留在这里的衬衫长裤后,和童心一起用早餐。

他安静的吃着地瓜稀饭,看着桌上的几碟菜,觉得眼熟。

“这些菜都是你做的?”他问。

“纳豆是买的,味噌汤和烤鱼则是我煮的,味道可能比不上郑嫂煮的,你尝尝看吧。”

闻言,劭夫凝视她片刻,一句话都没说,随即低下头大口扒粥。

童心当下便知道,就算她煮得再难知,他也会二话不说全部吃下去。

他的心意,她是懂得的。

用过餐,他帮忙收拾餐桌,然后下楼去等她。

童心将“休息中”的牌子挂上,劭夫接过她手上的花束和水果篮,拿了货车钥匙上了车,发动引擎,然后坐到副驾驶座上等她。

因为童心说要卖个关子,所以劭夫也就没问他们要上哪儿去。

只见童心将车开到一座整治得像是公园的灵骨塔的停车场。

他跳下车,拿出车后的花束和水果篮,沉默地随着童心拾级登上铺着大理石石阶的灵骨塔。

在穿越一格一格的小门之后,童心在一扇小格前停住,劭夫终于看清那小门上的小字写着:龙其藏。

童心开启小门,崭新的骨灰坛上有一张小照片,劭夫望着照片里陌生的男子,就是自己最亲、却始终无缘见上一面的父亲,他忍不住心中那股哀恸,潸然流下泪来。

童心将花束和水果篮放在祭坛上,对着塔位双手合十,轻轻说着——

“龙伯父,我是童心,今天陪您的独生子劭夫来看您了,希望您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顺利。”

“不,对我父亲来说,死亡是一种解月兑,就让他安息吧,不要叫他再回头看顾、保佑谁了。”

他回顾父亲的一生,心中有着最沉重的不忍。

劭夫站在龙真藏的照片前,沉默地站了半个小时之久;童心静静地站在一旁陪着他。

等劭夫的心情平复,对父亲的塔位行鞠躬礼后,拉着童心的手离开了那个地方。

两人上车后,劭夫问起——

“是你将我父亲迁葬到这里来的吧?上次来台湾,我找不到他落葬的地点,回日本后派人找了好些日子,依旧没丁点消息,没料到你已经帮我办好了。真的该好好谢谢你。”

“快别这么说了。我父母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意外过世,我很清楚那种亲人死得凄惨、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却又无从做起的难过。能找到他老人家的遗骨,说来也是巧合。之前我去伯父生前任教的高中担任社团义工老师,在一次活动中巧遇一位社会局退休的老伯,他知道我曾问起龙伯父的事,于是主动跟我说龙伯父肝硬化病死街头,因为无亲人料理后事,所以由社会课和几名以前学校的老同事合资,找了一个公墓给葬了。后来公墓要改建成灵骨塔,又重新掘出起他的遗骨,放在公设灵骨塔这里等人认领;那时候因为没把握你是不是肯跟我联络,又加上怕姐姐们反对,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到公所去填切结书,然后将他迁葬到这处有专人打理、环境也还清幽的灵骨塔安葬。不过,这件事我其实越权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童心看着他的表情,应该是没有怪她的意思。

“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怪你。这里环境很好,你的决定是对的。”他看出她对这事似乎有些不安,于是马上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她柔柔一笑。

两人闲聊一阵,车子已开回花店。

童心推开门,赫然见到大姐和二姐正对坐在藤椅上,似乎正为了什么事在激烈争执着。

童语一见到劭夫,霍然站起,绷着一张脸对他吼:“喂!她龙的,你很夸张耶,你去看清楚我家的招牌,我们是在开花店,不是开旅馆耶!你龙卷风似的爱来就来,一阵劈哩啪拉的,说走就走,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让人收拾,你说!你是把我们家当什么啦!”

“二姐。”童心担心的看着劭夫,轻轻地拉着童语的手臂,试图阻止她滔滔不绝的责备。

劭夫正要开口,童语伸出手掌,挡在他面前抢着说:“如果你要说的是你有多遗憾,多抱歉之类的长篇废话,就不必浪费口水了。”

劭夫扬眉。

童语看着他那双和以往比起来已没那么冷冽的眸子继续说:“我是不知道你们那边的风俗是怎样啦,但是,我们家童心,在我们居住的这一里,向来是人见人夸。若说以前,你勉强算是临时伤残,我们因为生性善良才勉为其难的暂时收留;可是现在,你好端端的,在我们店里这样进进出出,又是留宿又是散步,别人也许不好当面说什么,可是我大姐以前开婚友社,对女会员的保护向来不遗余力,你这样轻忽我家童心的名声,她不只会不舒服,而且是会‘很’不舒服哦。”说完,她颇富深意的睐了劭夫一眼。

童言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哼笑着,眼神一溜,毫不留情地瞪了童语一眼。

她苦思几个小时,还是不放心童心和这家伙在一块,所以连夜赶上台北;刚刚就是在劝童语和她同心协力,看看能不能想个好计谋让这难缠的龙劭夫离童心远些,谁知这死丫头不仅不听她的,还使出这贱招,可真够狠。

“呃,龙先生,我家童语一向疯疯癫癫,爱说傻话,你别理她。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我怎会不高兴呢,是不是?只是,我们的店小,怕你住了不舒服,所以想请你移驾到舍下,让我好好招待,不知你意下如何?”童言努力转移童语刚刚那番话中的明显意图。

“童大姐,我和童心是真心相爱,请你成全我们的婚事。”劭夫一脸平静地说。

童言睁大眼睛,强自镇定。

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童语的暗示他竟全盘接受!这下换她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了。

看向童语,她正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状。

瞧向童心,她羞赧地垂眼立在龙劭夫身旁。

难不成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反对?

童心被爱冲昏了头,她可以理解,但童语是在凑什么热闹?!龙劭夫可是日本黑社会头子耶,大哥的女人有那么好当吗?!

只是,龙劭夫那炯炯的眼神,似是还在等她回答。

她露出惯有的招牌笑容。“婚姻是件大事,急不得,应该要好好考虑考虑。”

劭夫虽碰了个软钉子,却还是不疾不徐地接着问道:“大姐莫非有什么顾虑?”

童言扬起左眉。

既然他都挑明了问,她有啥不好答的?

“好!我们就谈谈。”说完,她站起身,对劭夫比了个请,一行人全往二楼客厅坐定。

童心忙着为大家沏茶。

童言一等劭夫落坐,便说:“童心是个很单纯的女孩,恐怕不能适应你家那种复杂的环境。”

“我已经离开我外公的组织,完完全全月兑离了。”

“你我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在日本的一切,已随着我的葬礼,全部埋葬了。”

童言在心里整合她打听来和眼下他所说的,理出一个梗概——

“你是说,你外公趁这次枪击事件,顺水推舟宣称你被击毙,盛大办理葬礼,暗地里却让你偷偷离开日本?以一个黑社会首领而言,欺骗整个组织的成员是件很严重的事,那他岂不明摆着要和你永久月兑离祖孙关系?”

“是。”劭夫证实了她的猜测。

忽然间,童言竟失去了所有反对的理由。

童语在一旁听得感动,眼眶泛红,心想:这下童心总算可以和劭夫在一起了。

谁知童言又冒出一句:“为了不拖累你外公和你自己,你势必得隐姓埋名终身,那你拿什么养家糊口?”

“我在瑞士有个秘密账户,那些积蓄,应该够用。”他说。

“行了行了,别管我大姐了,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两个人自己看个日子到法院公证就是。选日不如撞日,我看就这个礼拜六好了。”童语一脸不满地看着童言说。

那表情明摆着要是童言敢再百般阻挠,她就要跳出来主持公道似的。

但童言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喝了几杯茶,临走前对童心抛下一句——

“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仔细考虑、考虑。”

说完,她对童语说:“一道走吧,陪我去买点东西。”

等童言和童语都离开后,童心歉然的看着劭夫。“真抱歉,我大姐的态度总是这么不友善。”

他不在意的笑笑。“你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跟我抱歉个不停吧?”

知道他没放在心上,她释怀地抿嘴而笑。

他出神的凝望着她温婉的脸庞片刻。“有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

“嗯?”她问。

“你等着。”说完,他迈开大步走下楼去。

他要做什么呀?

童心一脸狐疑地跟了下去,站在店里的角落望着他的背影。

只见他有些犹豫地站在冷藏柜前张望着里面的切花。

半晌,他打开冷藏柜的门,抱出一桶红玫瑰放在展示架上,又抱出一桶姬百合,同样搁在架上,然后抱胸退后一步,轮流对着那两大桶鲜花看来看去,不知要干啥。

“需要帮忙吗?”童心对着他可疑的背影问。

他转身,惊诧的看着她,一抹难为情的羞怯浮现在他脸上;他有些尴尬地解释:“不是很确定求婚该用玫瑰还是用百合好,干脆……一起来吧。”

他害羞的模样衬得他向来严肃的表情有些纯真和稚气,两大桶颜色各异的鲜花在他手上,不仅显得突兀,还颇具笑果。

童心大笑,指着他手上的花。:“但……那些花是我的。”

“胡说!你刚没听见我告诉你,今晚店里的所有的花是我全买下了吗?”他很认真地反驳道。

童心笑呵呵地接过他手上的花,放到地上,抬眼看进他眼里最深情最温柔的地方,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圈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满足地轻轻说道:“我一直一直都只想当你的女人呀。”

三天后,他们穿着整齐地在法院公证结了婚,然后在一家五星级餐厅订了一桌,被邀观礼的只有童言和段煜、童语和王臻宇两对夫妇。

童心一直带着幸福的微笑,静静地依偎在劭夫身边。

童语带着最大的祝福,开心地看着童心那带着光彩的脸,她深信,童心确实已找到人生中的最佳伴侣。

终于看到童心出嫁的这一天,爸、妈在天上看到她散发着幸福光彩的脸庞也会很欣慰吧。

老实说,童语对眼前这一对郎才女貌的新人满意极了;她只对一个人有意见,那就是她大姐。

大姐打今天一出现,就红着眼眶,臭着一张脸不说话,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

“喂,你干嘛?今天什么日子,你泪腺发达也不必挑今天发作吧!”童语对坐在对面的童言说。

童言睐她一眼,没有讲话。

段煜看了爱妻一眼,非常了解她心底在想些什么,随即绽开那无人能敌的俊美笑容说:“童言心里不舍,所以一时克制不住。”

童语越听越糊涂。“不舍什么啊?童心出嫁后还是住家里,你简直感性得莫名其妙。”

童言秀眉一竖,轻声叱道:“你才岂有此理,我难过童心这样草草出嫁,没披婚纱、没有宴客,妈吧!什么都没有!这么低调,像见不得人似的到底算什么呀!”

段煜搔搔头。唉,果然不出所料,场面失控了。

童言不常发飙,但一旦发飙,任谁都没法劝住她,眼下也只能等她飙完再说了。

好在这一楼他全包下了,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

他无奈地看往新人;这一眼,连带歉意全一并送达了。

童心显得不安,一脸为难。

劭夫则是文风不动,一脸安然。

童语原想替童心说句话,王臻宇却拍拍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

只见王臻宇站起身帮大家斟满酒,然后举起酒杯敬起童言来。“大姐,来,我敬你。”

童言捧起酒杯,一脸警戒的看着王臻宇。

很好。他很干脆的把酒干了,接下来他的话就绝不会怎么悦耳。

“你要敬我什么呀?”童言皮笑肉不笑的问。

“敬你这短视近利的功力越来越出神入化,真是可喜可贺。”王臻宇说。

“好说。你这毒舌功也不遑多让啊。”童言冷静地回了一句。

“你刚刚那番话,无非是对这场婚礼——或许该说是对新郎不怎么满意。但只要我替你说明一下,你就会明白计较这点小事实在很多余。”王臻宇对劭夫点了点头,继续说。

“龙博士在亚洲神经医学界是个不可多得的一流人才,出了许多神经医学里非常权威的著作;近几年他积极投入遗传神经系统病变的药物研发,有许多新上市的药品他都拥有专利权,所以,他的身价绝对在大姐夫和我之上。如果你认为有钱才算是给童心好归宿,那他肯定值得托付。”

“你认识他多久?竟这样说起他的好话来。”童言冷笑道。

他会比她更清楚他的背景吗?不过,他本身就有钱这件事,她倒是刚刚才知道。

“谈不上认识,但看过他许多医学期刊上的大作。因为他一向非常低调,所以我并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年轻。不过,他能放弃在日本的一切,只求和童心在一起,究竟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我就想不透了。”王臻宇说。

当他从童心口中知道她救的人就是顶顶大名的龙劭夫时,他可是激动得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他盘算着要找机会和他切磋人类神经和心灵的发展极致,甚至想去申请一个科技计划来请他指导呢。

一场他觉得很隆重感人的婚礼,却听见童言这样冷言冷语,真教他忍不住要跳出来替龙博士说几句话。

童言听完王臻宇的话,表情明显变得舒缓。“我有说我不满意吗?”她转过头去问段煜。

他嫣然一笑。“没有。你只是舍不得妹妹出嫁,我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危机解除。

一顿婚宴终于宾主尽欢,龙劭夫终于娶得美人归。

埔里农场的一个午后。

劭夫戴着卡其色渔夫帽站在田边,看着已经被机器整理翻土过的田。经过几周的研究,他知道这几天就是最适合栽种百合花的日子,等整好地、放好基肥,就可以把球瓣种下去了。

听见妻子在印度樱花树下唤他,他转头对她微笑,然后缓缓走过去。

“你快来喝喝看,这是桂花酸梅汤。桂花酱是摘你后面那棵桂花树的花酿的,秀枝婶说等今年桂花再开的时候,她要教我做,真的好期待哦。”童心提着一大壶冰镇酸梅汤,对着他说。

“哇!这么大壶,我们两个喝得完吗?”劭夫问。

“你忘喽,今天是周末,大姐和二姐要来农场和我们聚聚啊。”

“哦,对,我还真忘了。”山中单纯惬意的生活,真能让人轻易忘记时光的流逝。

“秀枝婶已经煮好午餐了,大姐她们应该也快到了,我们回屋里等吧。”童心仰头看着丈夫说。

劭夫搂着妻子慢慢走回不远处的屋子,经过路边的玫瑰园,看到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玫瑰,顺手抽出放在腰间工具袋里的剪刀将她剪下,递给妻子。

“笑一个,这朵花就送给你。”劭夫说。

童心拿着花,转身对劭夫微笑。

劭夫失神地看着她瞇起的眼,她的笑总能奇异地抚平他曾爱过的伤;现在的她是他的一切,对此,他感到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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