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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缱凤绻 第五章

天亮了。

红烛只剩下一根烛心,穆柯枕在桌上,睁开了眼睛。

他竟然在大哥的房间里睡了一夜。

抬起头,明亮的阳光让他一时之间无法适应,眼睛很酸涩,头也晕晕的。

但是,他却听到楼下似乎传来了喧闹的响声,寒月在大喊:“二哥!你在哪里?快出来!”

他心里一惊,振了振精神,忙打开门下楼。

走出龙金住的小楼,他一踏进花园,迎面就飞奔过来几个身影,中间那一抹红特别的显眼,夹着寒月与君昕的笑声。

“二哥,四哥回来了!”

“二哥!”“火龙”凌煜身看黑色紧身劲装,一袭火红的披风,不驯的长发随意束了一束,他看来是连夜赶回来的,头发上还有露珠未干,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抹孩子气的笑,“我回来啦!”

“四哥!你回来可以教我火龙剑法了吧?你上次答应过我的哦!”君昕缠住他。

“傻弟弟,我的剑术和你不一样,我教你别的吧!”

“四哥老是把我当小孩!”君昕不高兴地噘起嘴。

“这儿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寒月开心地在假山上蹦蹦跳跳,“四哥,你走的这段时间我一刻也没偷懒,现在我能接你三百招!”

“是吗?好样的!那我们明天早上比试比试!”凌煜一边应付着弟弟们,一边向旁边根本插不上嘴的穆柯笑,“听说二哥接了一笔大生意,轻轻松松在家里就能赚三万两!真是不公平,我在外面拚死拚活,才赚了一万两!”

穆柯笑着:“你还不够啊?又不是没钱花!”

“也不是。”凌煜平时在外面酷劲十足,在家里却很放松,高高大大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着,嘻嘻笑道:“我听弟弟们说,二哥这次赚翻了,不但赚足银子,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赚个二嫂呢!”

“喂!”穆柯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很空?赶了一夜的路都不累吗?这样好了,今天刚好是京城七家店铺每月的例行会议,要开一整天,不如你去主持吧!”

凌煜立即伸了伸舌头:“大不了当我没说!你还是饶了我吧,月,昕,我们去找三哥!呼,我困死了!”

他轻轻一提气,滑出几十步开外,眨眼间跑到前院去了。

一阵轻笑声传来,穆柯回过头,看到袁芷筠不知何时已亭亭站在花丛间,她娇艳的脸色把四周的花都比下去了。

“听说‘火龙’凌煜在外面是一个不苟言笑,出手又快又狠的人,没想到在家里竟然像个孩子!”

她浅笑着从花丛中走出来,眸光与他一碰,双颊立即染红了。

他微微一笑,看她明媚的笑颜,一点也没有昨日狼狈痛苦的神情,一颗心才放下来,至少接下来的十天是相安无事的,可是,十天以后呢……

不知道大哥把东西放在哪里,最好能够当面问一问他。

她看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凝重担忧,心里明白他想到其么,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笑道:“不要老想着不愉快的事,我现在觉得很好啊!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他握紧她的手,在春日盛开的花海中拥住她。

“好!接下来你安心住在这里,甚么都不要想,我会想办法的。”

高高的合楼上,寒月坐在窗边,用手托着腮,看着花丛中那对相拥的人儿。

“真美啊!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看来山庄里马上又要办喜事了!”

“咚!”头上一记敲,潇雨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你小子春心动了?在这儿偷窥!”

“我无意中看到的嘛!”寒月委屈地揉着脑袋,为什么哥哥们总喜欢打他的头呢?

潇雨把寒月赶下去后,自己却站在窗前,俊秀的眉毛轻轻地皱了起来。

入夜后。

“砰!”一道金色明亮的火焰在漆黑的天空中直窜上去,爆炸开来,一时间,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停留了近半个时辰,又如飞花般的缤纷四落。

“二哥!”凌煜第一个赶到庭院,看到穆柯站在中间,他的脚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竹筒,“你找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潇雨、寒月和君昕都赶来了,都不解地望着穆柯,当日寒月发明“飞天焰火”,主要是为了七兄弟之间联系。但“飞天焰火”又分好几种,一般来说,他们身边所带的都是盛小部分火药的轻便竹筒,已足够照亮近郊很大范围,但此刻穆柯所用的,却是特制的紧急竹筒,可以放置大量的火药,在空中明亮异常,又能停留长时,七啸龙除非有非常严重的事,一般不轻易使用。

火焰分七种颜色,穆柯放的是金色,是唤龙金的。

“二哥!你有什么困难非找大哥不可?”寒月是发明者,所以深知“飞天焰火”的威力,迷惑地问,“山庄有危险吗?”

“不是。我有一点急事想问大哥,希望他能尽快赶回来!”穆柯歉疚地望着弟弟们,“我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二哥,我们可以帮得上忙吗?一凌煜握紧拳头,“无论赴汤蹈火,我都可以去的!”

穆柯笑着摇头:“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问大哥一些事情,时间比较紧急。如果大哥事后要怪罪,我会一力承担。你们去睡吧,我也要回房去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潇雨走上前拍了拍凌煜的肩膀:“二哥说没事就没事,大家也好久没有见到大哥大嫂,让他们回来一趟不是更好?”

凌煜点点头,反正就算恩泽山庄真的有大危险,他已经回来了,加上二哥布的阵,三哥与六弟的帮忙,绝对可以抵挡一段时间的。而且看情形应该没有这么严重。

凌煜带着两个弟弟走了,潇雨却留了下来,站到穆柯身边:“就算大哥能在十天之内赶回来,帮你找到解毒的办法,也不一定能马上制出解药。金法的毒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毒只是寻常的毒,但要解毒必须要有特殊的配方调和。就像一种咒语,必须要有解咒的符。如果我们搜集了材料,却找不到调和的配方,炼制出来也没有用。”

“不管如何,我都要知道制解药的方法!”穆柯坚定地说,“这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只要有了路可寻,总有办法的!”

潇雨不再劝解,虽然他并不明白把大哥找回来对找解药有甚么帮助:三哥,如果找到了配方,一定要赶快告诉我,我会帮你!”

“好!”

接下来的十天,果然谁也没有提解毒的事。袁芷筠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了,她尽情地享受着轻松而温馨的生活。白天,她会到庭院里指点寒月的武功,虽然她不能运用内力,但武功并不差,寒月有小聪明,练功难免急功近利,他学武主要是自创加上龙金与凌煜的指导,侧重力度与招式,芷筠就教了他一些宁心息气的内功心法,让他获益非浅;有时,芷筠也会陪君昕读书,君昕惊讶地发现她知道许多的事情,尤其是历史,古往今来,从君王将臣,到国策谋略,从疆域分合,到蛮夷边荒,她都如数家珍。君昕常常忘了看书,着迷地听她娓娓道来,比书上记载的生动多了。她的性格柔中带刚,调皮的时候也会和寒月、君昕玩得不亦乐乎,安静的时候会和潇雨聊聊天,学着捣药,写方子,细致聪颖,俨然一个好帮手。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次,穆柯整理帐册,拿出笔墨记帐,她在一旁看了,兴致勃发,淘气地抢过笔纸,对着窗口,随手就绘出一幅春日逐燕图,虽然线条简单,但浓淡适宜,提笔几个起落就把三、四只燕子在树枝间穿梭嬉戏画得栩栩如生,看得穆柯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却也更加的疑惑:以她的修养来看,绝不输于一个大家小姐,却为何会中此阴险的毒,受人摆布呢?

但他没有问,这十天,是世外桃源的十天,也是远离丑恶的十天。他在甜蜜的享受中焦急地等着龙金的归来。但不知是龙金没有看到信号弹还是实在太远赶不回来,日子一天一天流逝,仍然不见他回家。

独处的时候,芷筠会温柔地眷恋在他的怀里,她性格文静,并不太说话,当初二十个问题的约定已经作废了,她不再问他一些深奥又咄咄逼人的问题,大多数时候,她都安静而温顺,只是有时候泪水会突然充盈于跟中,把脸埋人他温暖的怀中,不让他看见。

十天的光阴飞逝,几乎就在弹指间,每一时每一刻都如此的奢侈。

穆柯已经去了好几次龙金的住处,但还是找不到龙金把他父母收集的武功秘籍藏匿的地方。当初龙金救了他之后,几年后特地陪他去了一趟柳州家乡,虽然废墟不在,但幸好也没有新的房于建造。龙金竟在无意中找到当年房子的地下室,看到了他父母收藏的许多武功典籍,当时他一直厌恶地喊着扔掉,但龙金却还是给他保存了下来。

最后一天,仍然是阳光明媚。

气候已经暖了很多,阳光照射下来,让人暖洋洋的有些困倦。芷筠却仍然精神奕奕,脸上也没有一丝的阴影,傍晚的时候,她走进厨房,笑盈盈地对丫环说:“今天让我来做饭吧!”

当夜色笼罩,龙啸堂上却香气四溢。饭厅中间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寒月和君昕远远地闻到了香味,飞一般地跑进来,欢呼着:“今天什么日子?好多菜哦!我从来没有在家里看到过这么多的菜!”

“今天的菜都是袁姑娘做的!”一个灵巧的丫鬟在一边说,“袁姑娘的手艺真不得了,厨房里的师傅们都说要拜她为师呢。”

“袁姐姐你真厉害!”寒月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炸鹌鹁的腿往嘴里塞,差一点把舌头都咬断,“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鹌鹁,今天有口福了!”

君昕已经拿起杓子喝了一口汤,烫得直吸气:“这是甚么汤?好鲜啊!”

“你们觉得好吃吗?那就多吃一点!”芷筠笑着站在桌边,“我做了好多,一定要吃完哦!”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二哥和三哥来了!”寒月连忙跑过去,拉住穆柯的衣角,用他的一百零一招撒娇术:“二哥,你叫袁姐姐别走了,当我们的二嫂算了!”

一桌子的菜也让穆柯愣了一下,怪不得一下午他都见不到她,原来竟然弄出这么一大桌的菜肴来,这算是临别宴吗?

潇雨一把推开寒月:“你洗手了没?”

芷筠双眼湿润地笑着看穆柯:“尝尝我的手艺,怎样?”

“好啊!”他走过去,微笑道,“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唔,什么东西这么香?”凌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到桌边,仰头就饮了一大口酒,挟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嘴里,“今天家里换厨师了吗?这么好吃,二哥,你要记得给新厨师加月薪!”

“都是一些根普通的家常菜,你们喜欢就好了!”芷筠拉过穆柯,“你坐下啊!”

五个人团团围坐在圆桌上,显得有点空,寒月筷子不停,嘴里忙着吃又忙着说话:“二哥,你让袁姐姐留下吧!我好想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对对!”君昕在一边点头附和,“二哥,你不会明天让袁姐姐走吧?我还有好多书上的问题要问姐姐呢!”

“好啊!”穆柯顺着他们,笑着看她,“那你就别走了!”

芷筠抿嘴一笑:“我可付不起钱!”

“不要你付钱!”凌煜率直地说,“你都做我们二嫂了,要你管钱还差不多!”

芷筠的脸红了,穆柯看了他一眼:“吃你的,谁要你胡说八道!”

“我说错了吗?三哥,你说是不是?”

潇雨笑而不答,寒月正挟起一个狮子头往嘴里迭:“今天吃得好痛快,昕,你还记不记上次大嫂挖空心思给我们弄了一桌的高丽菜,味道怪死了!”

“还好,可能是口味不同,不过没有这桌好吃就是了!”

君昕的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叱:“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你们两个臭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君昕和寒月同时大惊失色,君昕只来得及拿起碗挡住脸,寒月身子一缩,就想钻到桌予底下去。

穆柯已惊喜地站起来:“大嫂——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门口进来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伟岸,一袭黑色衣衫,深陷的眼睛明亮锐利,鼻梁高挺,额问一条黑色抹额,正中央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珍珠,女的明眸皓齿,眉目间满是爽宜的英气,正是龙金与金美媛夫妇!

“大哥大嫂!”凌煜也站了起来,“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尝尝未来二嫂的手艺!”

他口无遮拦,穆柯却已顾不得去说他,见到龙金,他脸上终于有了数日来最轻松的一次微笑。

金美嫒黑黑的眼珠一转,就看到了袁芷筠,好奇地走过去,仔细地看着她,转向穆柯,“二弟,她是你的(妻子)吗?真漂亮!”

美媛的中文已经流利了许多,不过如果她开心或者兴奋的时候,还是会说几个高丽词来,七啸龙对于简单的高丽文也能听懂了,因此她一说出来,只有芷筠没听懂,却也猜到了八九分,寒月立即点头:“是啊!马上就是了!”

芷筠忖度着,忙摇头:“不是!”穆柯默然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又是又不是?”美媛不明白地侧着头,那边君昕等人已团团围住了龙金,龙金却朝着穆柯挑了挑眉:

“看到你的飞天火焰了,原来把我叫回来是让我赶上这顿丰盛的晚饭。”

“对不起大哥,这么急让你和大嫂回来!”穆柯本想马上问龙金关于毒经的事情,但看到气氛这么热闹,又一桌子的热菜,便说,“吃完饭再说吧。”

美嫒早就拉看芷筠坐下来,她很新鲜地看到恩泽山庄有女人出现,也看出芷筠与穆柯之间的关系不寻常,让她很开心,觉得自己马上会多一个伴。

“我这次回来倒并不是因为二弟的飞天火焰。”龙金喝了一大口酒,深邃的眼睛在每个弟弟脸上停留了一下,唇角是抑不住的笑意。

“那是为甚么?”君昕问,“大哥想我们了吧?”

龙金对潇而笑,“雨,你把把美嫒的脉!”

他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都知道发生了其么,美嫒脸红红的,不过还是很大方地把手伸向潇雨,潇雨轻轻一搭,就放开了。

“恭喜大哥大嫂!大嫂的身孕有一个月了!”潇雨夸张地抱了抱拳。

“太好了,有小小孩可以玩了!”寒月和君昕很有默契地互击了一掌。

“你们两个先别得意,刚才是谁在说我做的菜不好吃?从实招来!”美媛柳眉一竖,凶巴巴地说。

寒月耍赖:“大嫂,我们想你了嘛!想你的高丽菜,虽然味道很特别,但……很有异域风情!”

美媛瞪了他们一下,不过她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住点头:“是很好吃,是你做的吗?”

芷筠点头,她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兄弟重聚,没有插言。

“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袁芷筠。”

“我叫金美媛!”她急急地介绍自己。

“久仰大名,龙夫人你好!”虽然平时也早听过金美媛这个高丽太子妃的种种传奇,但一见面之下,她爽直的个性还是让芷筠很是喜欢,看得出,龙金非常的宠爱她。

美媛一愣:“龙夫人?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你叫我大嫂好了,我听惯了!”

“美媛!”龙金喊她,“你不是很饿了吗?这一桌子菜可是专门为我们接风洗尘的,赶快吃!”

他看得出,二弟的神情有种苦涩的不自然,既然他使用飞天焰火这么急地把自已叫回来,肯定是有甚么紧急的事情。而袁芷筠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似乎有种特别的气质,不像是一个背景简单的女人。

没看到飞天焰火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想起那个冬日的夜晚在天空见到的流星,二弟,属于他的劫难是源自这个女人吗?

一餐饭,就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结束了。

吃完饭后,穆柯随着龙金到了他的小楼。

“大哥,你当时看到我父母留下的武功秘籍中是否有一本金法上人所著的毒经?”

“原来是为了这个。”龙金深沉地看看他,“谁中毒了?是那个袁芷筠吗?”

穆柯点点头,沉重地说:“具体哪一种毒我还不清楚,要查过才知道。我找这本书,是要找到解药!”最后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中毒。金法已经死了很多年,他的弟子都是一些奸邪之徒,袁姑娘和他们有染吗?”

穆柯抬起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反问:“大哥,在我们七个人中,除了你的身分,还有谁和朝廷有莫大的关联?”

饶是龙金再临变不惊,听到这句话,脸色也变了,急促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袁芷筠告诉你的吗?她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碓有此事?”龙金的反应已证实了穆柯的猜测。

“二弟,此事非同小可,而且知道的人愈少愈好!袁芷筠既然知道这件事,她的身分背景一定不单纯!我看得出来,你对她已不是一般的感情,但事情有是非轻重,你不能大意!”

“放心吧,大哥,我甚么也不知道,只是猜想而已。你先把毒经给我,现在救人要紧!”

“你等一下!”龙金当着他的面走到一个小茶几边,不知碰了一下哪里,茶几轧轧地响了起来,移开半尺,墙上露出一个小暗格。

“怪不得我找不到!”穆柯自嘲地笑了笑。

“不是你找不到,以你的聪明细致。这点小机关根本难不倒。”龙金从暗格里拿出一叠书,“是你的心乱、急躁所致。”

就在他开暗格的一霎那,穆柯似乎看到里面闪过一角明亮的黄色绸缎,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已猜出是皇家之物。

龙金把书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穆柯很快找到了那本半指厚的毒经:“这本就够了!”

“你都拿去吧,这是你父母的东西。不管你有多恨武功,至少是他们留给你的!而且,我想你也明白,当日并不是你有多幸运,而是在最终的一刻,你的父母一齐用尽所有内力护住了你,才让你没有丧身火海!”

穆柯默然地接过书:“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一直甘心隐瞒身分,你有没有想过要复国?”

龙金一怔,虽然穆柯知道他的身分,但是从来没有这么直接问过他。

“大哥如果不想回答,没有关系!”

龙金淡淡地笑:“不是,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讲。一个人从高处落到低处,从富贵之极到受尽屈辱,这中间,要经历许多事情,才会渐渐使内心平静。不过现在,我觉得这样很好。其实谁当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百姓安乐,国家强盛。如果现在的皇帝能够做到这一点,复不复国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但穆柯的脑海中却闪过当今二皇子慕容天启那张阴毒的脸,虽然他们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他亲手弑兄的一幕却总让他满心憎恶,如果王朝的江山落到这种人手里,真是不堪设想。

“大哥,你先歇着吧,我走了。”他拿著书,急于翻看。

“好!”既然穆柯不想说,龙金也不逼迫他,他相信二弟有自己的分寸。

穆柯拿著书,来找潇雨。

潇雨一看到这本已经有点残旧的毒经,不由感叹:“不知江湖上有多少人对这本书又怕又爱,如果被金法弟子知道,就永无宁日了。”

穆柯已翻开了书,密密麻麻的字迹也似乎跳跃着无数血腥,过了一会儿,他翻到某一页停住了,潇雨探过头来看:“就是这个了,千蛇毒!”

穆柯看了一会儿,胸口就升起一股烦恶气息,金法这种名为“千蛇毒”的毒药,名字一点也不夸张,他用上百种剧毒蛇的毒液提炼而成,放于浓稠血液之中,制成药九,逼人服下,并且施毒者以功力助其扩散,毒液渗人四肢百骸,慢慢地侵蚀,每次发作,就如万箭穿心,像放数万条毒蛇一起啃咬,巨痛难当。

“二哥!”潇雨把手搭在穆柯肩上,他已经脸色煞白,全身微微摇晃,潇雨知道他为袁芷筠感同身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任谁都受不了,想到柔弱秀美的袁芷筠,连他也愤慨万千。

“二哥,不要紧,你看,下面写着解药。虽然此毒恶毒无比,但解药却很简单,只要搜集每一种毒液的解药混于一起,制成同等药丸就可以了。我虽然不是万能神医,但就区区几百种蛇毒解药还是配得齐的。你放心吧,交给我!不过,这药引似乎……”

千蛇毒的解法并不复杂,只要药材齐全,根本难不倒潇雨,但问题是不但要解毒,还要化解施毒者混在药中的功力,否则就算服了解药也无济于事。而要解此功力,唯一的方法,就是把炼制出来的解药药制放入两股初出人体鲜热的血液,一是施毒者的血液,另一个是中毒者挚爱之人的血液,混匀后制成药丸,即可解毒。

袁芷筠身上的毒是戛登喇嘛施的,那就要用他的血再加上穆柯的血,一起混进药料中,才能制成解药。

潇雨本来想说让煜去杀了戛登,后来一想这两股血液不但要同时放出,而且要初出人体,不能有任何一刻的时间耽误,等煜拿回来再加上二哥的,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穆柯已经把书合上了:“雨,收集千蛇毒解药的事就靠你了!”

“这不成问题,可是……”

“其他你不用管,你把药粉制出来后给我就行。”穆柯朝他微笑,“我还以为有多难,原来不过如此。”

“二哥,你去杀戛登的时候,带上煜吧。听说戛登全身上下都是毒,根本没有人敢碰他,这不是开玩笑的。”

“难道煜去就不危险了吗?好了,我知道。”窗外夜色深沉,穆柯不再多留,“我走了,你早点歇着。”

潇雨送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二哥!制此药粉我最少需要二天时间,明天是袁姑娘毒发的日子,如果不想让她痛苦,她非离开不可!”

穆柯没有回答,点点头,走人浓浓夜色中。

离开试药房,穆柯原本刻意装出轻松的神态变得沉重了,不过他还是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居处,打开门,屋里烛火通明,袁芷筠坐在桌边等他,一见他就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等你好久。”

“我去大哥那里了!”他把门关上,转过身看她时,已换上了浅浅的笑意。

“原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龙’龙金与高丽太子妃金美嫒,我真是幸运,临走的前一天还能见到他们!”

“走?”他凝视看她,“明天,你就这样走吗?甚么也不带?”

她收敛了笑容,缓缓站起来,俏丽的面容有一种异样的表情:“你觉得我应该带什么走呢?”

他笑了笑:“你想带甚么都可以。”

“那我要带上你的命!”烛火突然剧烈地跳跃了一下,伴著『铮”的破空而出的声音,一道绫厉的剑光划过一室的暖意,直直地指向穆柯的胸口,发着寒光的剑尖离他的心脏不到一寸……

袁芷筠手握长剑,她的脸上已笼上一层寒霜,是一种如寒冰一样的冷凝,漆黑的眼眸闪着晶亮的光。

穆柯一动不动,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早就知道她有此举动,淡淡扫了一下胸前的剑尖,望向她的眼神依然温柔如旧:“这是个好办法!你是该这么做!”

她紧紧地握住剑柄,只要稍稍向前一推,就可以刺人他的胸膛,那样,他就会在她面前倒下,她会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杀不反抗的人!”她冷冷地说,“不要有损你七啸龙的声威!”

他平静地说:“死都死了,还讲什么声威?何况我根本不会武功,你杀我轻而易举!”

她的剑尖轻微地颤动:“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我杀你,真的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你不要怪我!”

他心里一动:“芷筠……”,“我们之间,一直都是敌人!”

他不再出声,干脆闭上丁眼睛:“你杀吧!”

她的剑颤动得厉害:即使拚命地握住剑柄,也克制不住这颤抖,望着他平静的脸,她的黑眸愈来愈晶莹,以至几乎要化成水滴落下来。

突然,她右手一沉,眨眼问掉转剑柄,把剑尖刺向自己的胸口……

她快,穆柯比她更快,一把抓紧她的手腕,长剑在半途中煞住,她的手不由一松,剑跌落在地上,他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突然感到全身乏力。刚才的一番对峙,已经让她心力交瘁,被他抱住的一瞬间,泪水如潮水般涌出,紧紧地环抱住他,痛哭失声。

“不是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的!芷筠,你太傻了!”他轻轻地说。

“你才傻,为什么不反抗,我真的会刺下去的!我快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杀你,可你非死不可的!”

他擦她的眼泪:“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杀了我,你忘了我有多爱你,有多了解你吗?放心,事情没有绝望到这种地步,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你不会明白的!”她抽泣着摇头,“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就告诉我啊!你不会忘记最后一天要告诉我一个大秘密吧?现在你可以说了,你来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低下头:“你真的想知道吗?这种事知道得愈多死得愈快!”

“说吧。”

室内安静了下来,她的眼泪终于止住了,轻声开口道:“我是二皇子慕容天启的人!”

他微微皱眉。

“……”她察觉到他的不快,住了声。

“没关系,你说下去,都告诉我!”

她惨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像背书似的:

“其实我和芷菁都是福王府的婢女。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当时慕容天启正在找寻一个合适的人去追查此事,于是就派了我。他的帐下搜罗了许多能人异士,还有武林中绝顶的高手。像崆峒派的灵智子道长,还有戛登这样的用毒高手,他都给予他们极其丰厚的酬劳,让他们为自己效力……我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戛登下了毒,并且挨了灵智子一掌。他们都算计好了,潇雨治血玉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幕容天启也给了我一个月时间,让我进人恩泽山庄,追查那个天大的秘密!”

穆柯追问:“什么秘密?”

她轻轻打了个寒颤,他握紧了她的手。

“幕容天启是一个野心非常大的人,无论谁阻挡他继承皇位,他都会斩尽杀绝!皇上虽然共有五个皇子,但都已一个一个被他排挤,连对他威胁最大的大皇子在去年也死于非命!他正一步步地离皇位愈来愈近!有一天,皇上龙体欠安,他在宫中陪伴过夜,半夜走出御花园,看到一位老宫女在对月祭拜,从她口中,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二十几年前,皇上曾宠幸过一个妃子叫宸妃,后来受到后宫众多妃嫔的陷害而死于非命。这位老宫女就是昔日宸妃的贴身宫女,她竟然在对月祈上天保佑宸妃所生的小皇子平安!以时间推算,宸妃得宠的日子在二十三年前,于六年后病死。如果她真的生过孩子,那她的孩子必定会在十七到二十三岁之间!慕容天启乍听到这个秘密怒不可遏,当下就把老宫女抓来严加逼问。可这位老宫女却很强硬,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她受尽了各种残酷的刑罚,被折磨得完全不成人形。

最后,她说出了‘七啸龙’三个字后便死了。慕容天启对这个小皇子简直恨之入骨,就像他心中一根最痛的刺一样,不拔不快!可自从上次大皇子和你们斗得惨败之后,他不敢轻易地行动。他对你们可谓又怕又恨,既想收于帐下,又想全部都杀尽,这次派我来,就是让我查清到底谁是皇上遗留在民间的小皇子!这一切,都是慕容天启有一次醉后说出来的,被我无意中听到了,那一次,我差一点就死在他手里!要不是他临时想到利用我,我绝活不了今天!也遇不到你!”

说完这一番话,芷筠的手已是完全冰冷,穆柯圈住她,轻轻地拍她的脊背。他在听完这一切后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七啸龙除了大哥惊人的背景以外,竟然还有一个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想到宫廷间残酷的皇位斗争,又想到自己的弟弟们其中一个说不定有一天就会卷人这场血腥的纷争,他就全身发冷,没想到从来不触犯朝廷的七啸龙,早就被朝廷盯上,已处于夺权的中心了!

只是,这么大的秘密,她怎么这么轻易地对他说了呢?

“这件事真的确定吗?慕容天启怎么可以凭一个老宫女的话就坚信不疑?”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杀了你们,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含着泪,“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幕容天启己把七啸龙列入头号大敌。接下来他会一个一个除掉你们!他的势力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远超过你们的想像!他不杀你们绝不会甘休!”

穆柯的心在最初的震惊后,已经平静下来,脑中迅速地转着,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芷筠,那你告诉我,这几天以你直觉,我们谁是?”

“我……我不知道。”她立即摇头,“我想你们谁都不是!”

“你和我说实话,至少你也有怀疑人选吧?是谁?”

她还是否认:“不管如何,我回去后都不会说你们任何一个的!”

他坚定地望着她,“你怀疑过我吗?”

她立即睁大眼睛,用力地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我是个孤儿,年龄也符合,而且还学习排兵布阵,不是根让人怀疑我想掌握兵权,有一天可以造反吗?”

“你在说甚么?你以为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他一脸的严肃,“明天你回去,就告诉慕容天启,我就是宸妃所生的孩子!”

“不……”她惊惧地喊。他,他怎会真的承认?

他拥紧她:“别怕,没有关系的!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你失败,他会派更多的人来刺探,来屠杀,恩泽山庄会永无宁日!还不如马上告诉他,至少可以让他把注意力暂时集中到我身上,而不去管其他兄弟!”

“不行!你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会一手揽下来!如果他知道是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你找出来,用最残酷的方法折磨你!我不要这样!”

他捧起她的脸,吻她:“我正是要他来找我!傻丫头,这只是缓兵之计而已,可是如果明天你找不出人来交代,你就会有危险了!我也不想这样!”

“你真的是吗?是皇上的儿子,是慕容天启的弟弟?”

“你就当我是好了,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想你为了救我去冒这个险!”她打着颤,“你就当我刚说的所有话都是假的!”

他的眼睛发亮:“对了,他不是最近几天要去福建镇压蛮夷吗?那么,他就有理由来找我了!”

“不行!你不可以去!”她扑进他怀里,哭着说,“我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你不要相信!不要去福建!”

他看着窗外的天色,抱紧她,文不对题地问了一句:“芷筠,你喜欢我的是吧?”

“我……”她抓紧他的衣服,“是不是我说不喜欢你就不去?”

他怜惜地望着她,吻住她的唇,也止住了她的哭声,然后把她放在了床上:“不管如何,我都要解你的毒!你不用顾及慕容天启的目的,我去,也有我自己的目的!”

他,还是为了她!这一切,真的都错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搂紧她,命令似的说:“把眼睛闭上,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她无话可说了,别看穆柯平时沉默寡言,但一旦下了决心,谁也动摇不了。他说只是缓兵之计,他心中已有打算,看来一切,真的只有暂时这样了。

今晚,是她在恩泽山庄的最后一夜,至今为止,她一切都是顺利的!可是她的心,却在悲伤中沉沦.虽然闭上眼睛,可怎样也睡不着,他温暖的呼吸和体温她还能依偎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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