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人香 第六章
成亲一个月，梁尚维与红桔鲜少能够长时间相视而坐，敞开心胸谈话，但是两人相敬如宾，成为奴仆们口中的爱侣。
梁尚维知道，红桔不再是他口中的桔子，但红桔就是红桔，永远都是他深爱的女子。
尤其是成亲后的第二天晚上，她拿出记载礼金与礼物的簿子，要他处理为数不小的金钱，他非常坚定的要她全权处理。
红桔竟然将所有的礼金拿去做冬衣，分别送给红府的奴仆和稻禾香的员工，以及梁家庄所有受雇的农民。
梁尚维记得，那时红桔微笑的说：我们不缺这些钱，我想，既然多出了金钱，就回馈给帮助我们的人。
梁尚维不会忘记，当时红桔低着头，双颊染上红晕，期期艾艾的说：我已经买好布料，会在冬天来临前，帮你做好冬衣。
他因为她说的这两句话，更加珍爱她。
他知道，她还没有凝聚深爱他的情感，那就由他来吧由他深深切切的爱着她，将她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以她为考量。
这日，梁尚维一如往昔，天还未亮就起身，着装完毕，拿着知秋做的简单饭团出城上工。
红桔醒来，模了模身旁早已失去温度的被褥，心底有一丝懊恼。
她又睡迟了明明昨天还告诉自己，一定要在他出门前起身，像个好妻子送他出门。
坐起身，她噘着嘴巴，暗骂自己。
这时，知秋慌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嚷着，「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瞧她紧张的模样，红桔也跟着紧张起来。
「李大厨的妻子生病了，他急着回家，可是王掌柜说若是李大厨不在，今天餐馆就不用开张了。」
「李大妈生病了？」红桔拧起眉头。
李大厨为了上工方便，一个月有二十几天是住在稻禾香裡，与妻子分居两地，勤奋的过生活，让红桔十分钦佩，因此一听到李大妈生病，当下万分着急。
「是呀听说今天早上不停的呕吐，吐到几乎站不起来。」
「怎么会如此严重？」红桔急忙下床，迅速穿妥衣物，连头髮都来不及梳理，慌张的跑出房间，还不忘回头交代知秋，「你先到帐房拿二十两，再到餐馆裡。」
「我知道了。」知秋应了一声，立刻前往帐房。
红桔走进稻禾香，不消多久，知秋也跟着进来。
「小姐，现在怎么办？李大厨坚持要回家看妻子。」王掌柜转头，看着红桔。
「没关係。李大厨，你今天就回家去看妻子吧」红桔走到李大厨的面前，朝知秋伸出手。
知秋非常机警，将手中的锦袋交给红桔。
「这裡面没有多少钱，你就收下，帮李大妈买些补药。」
「小姐……」李大厨满脸感激，但是想起自己身负重任，于是摇头，「可是今天我不在，稻禾香就没有人掌厨了。」
「没关係，就当难得的休假日，我想，大妈的身体远比今天要不要营业重要得多。」红桔微笑的说，将锦袋放在李大厨的手上，「若是大妈今天还无法恢復，你就多留几天，只需要差人来告知我一声便可。」
「小姐，谢谢你。」李大厨感激涕零的收下银两。
「快去吧」红桔推着李大厨，要他赶紧回家。
李大厨离开后，所有奴仆与员工全都对红桔的善良感到钦佩，毕竟能将员工的生活当做第一优先，赚钱排在后头的主子实在少见。
「知秋，既然今天咱们多了些时间，那么……」红桔越说越小声，两颊浮现可疑的红晕。
知秋睐了小姐一眼，露出暧昧的笑容，「我现在就去准备午膳。」
「午膳？」红桔疑惑的看着她。
知秋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虫，为什么会知道现下她正在想些什么？
「小姐，我可是陪着你一起长大的。」知秋用手肘推了推红桔，「你要去城外看姑爷，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被说中心事，红桔的双颊更加火红。
毕竟她与梁尚维成亲才一个月，还算是在新婚时期，所以她提议要去看丈夫是多么羞人的事。
「我刚才说了呀，小姐的心事，我可是明白得很。」知秋拉着红桔往前走，「咱们得把握时间，赶在农民准备午膳之前，送午膳到梁家庄。」
「嗯。」红桔点点头。
的确，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们的动作要快一点才行。
半个时辰不到，在红桔、知秋和几位学徒的齐心协力下，用新鲜食材做出了五菜一汤。
有蚝油雪豆猪肉、杏仁鸡丁、葱炒蛋、糖醋鱼片、炒包心菜和鱼汤，配上梁家庄自产的稻米，看起来可口极了。
王掌柜不会做菜，负责到马肆租一辆马车与马伕，让红桔与知秋在午膳前一个时辰，将饭菜送到城外的梁家庄。
红桔与知秋来到红府大门前，红桔指示奴仆小心的将饭菜放入马车裡，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好久不见的身影。
「大哥？」
她诧异不已，看着从转角处鬼鬼祟祟绕出来的男子。
红仕仁原本躲在街角，想趁着红桔一行人忙碌时偷偷走远，一个不小心被妹妹发现，只好一边挤出尴尬的笑容，一边走近她。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托大哥的福，我过得还不错。」红桔微微一笑。
她不清楚大哥是否知道她已成亲，但是只要他不开口询问，她也没打算提起，毕竟她对大哥还是有些芥蒂。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大哥在她婚前一直要她嫁给青梅竹马的柳腾卫，好在她身上捞到聘金，做为赌本。
「少爷，你怎么从那裡出来？」知秋拧起眉头，睨着红仕仁。
她对这个游手好閒的少爷可没有好印象，那条小径连接红府的后门，该不会……大少爷偷偷潜进府邸？
「我只是刚好从那裡出来而已，知秋，你有什么意见吗？」红仕仁尴尬的笑了笑。
「大哥，今天不方便招待你，因为我还有事要做，得要离开了。」
眼看日头渐渐往天空中央移动，红桔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空閒与大哥閒话家常。
「好好好，你是稻禾香的老闆，忙碌是一定的。」红仕仁虽然笑着说话，但是语气裡掺杂着酸涩，
红桔当然听出大哥话裡的不悦，但是一迳微笑，不打算回应。
「少爷，你这话……」知秋没有小姐那样的好性子，满腔怒火即将爆发。
「知秋，我们没时间了，快走吧」红桔打断知秋的话，拉着她上马车。
等她们坐定后，马车缓缓前进，将红仕仁以及一干奴仆留在原地。
「小姐，不是我要说，大少爷的行径太诡异了。」知秋坐在马车裡，忍不住抱怨。
「知秋，别再说这些了，大哥是我的亲人，我相信他不会做坏事的。」红桔显然不想谈论红仕仁的是非。
「我知道了。」知秋只好乖乖的闭上嘴巴。
因为红桔交代过，所以马车平缓的驶出城门，菜肴没有溢出来的疑虑。
「小姐，姑爷看到你去找他，一定十分开心。」知秋双手捧着自己煮的绿豆汤，笑容满面的说。
「嗯。」想起梁尚维总是微笑的模样，红桔的心裡满是喜悦。
从小，她从姊妹淘硬塞给她的禁书裡，看了许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而她在几年前也默默希冀能有一位男子爱她如西厢记裡的张生，为了爱情，努力不懈的考中状元，衣锦还乡，最后两人双宿双飞。
但是当她嫁给梁尚维后，他的沉稳、朴实却让她有最稳定的感觉，那些往昔的少女心事，现在早已忘得一乾二净。
原来，还是踏踏实实的过每一天，才是最好的生活。
她想，她应当是爱着梁尚维的。
如果不是爱着他，为什么在每个夜裡，他拥着她共赴云雨时，她的身躯总是为他狂热？
如果不是恋着他，怎么会在每次想起他时，她的双颊就会忍不住晕红？
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在他离去后，她总是期盼他赶紧回到她身旁？
这不是爱他，不然是什么？
红桔低着头微笑，一直到马车停在梁尚维所居住的四合院裡，才回过神来。
＊＊＊
梁尚维急急忙忙的由农地跑回家，虽然大气不喘，但额头渗出薄汗，显示他的慌张。
还未踏入四合院，他就看见广大的中庭摆着大长桌，上头放着香味四溢的菜肴。
「当家，你来迟了。」小丁捧着盛满米饭的碗，调侃的说。
「我还在想，如果当家再不来，那你可能没福气吃到今天的美味菜肴了。」小陈嘴裡满是猪肉，话说得含糊不清。
梁尚维微拧着眉，绕过聚集在长桌前的人群，总算看见在长桌另一端打菜的红桔。
方纔小王一边喝着绿豆汤，一边慢条斯理的走到农地尽头，告诉他，他的妻子带着一堆菜来了。
梁尚维一听到红桔来这裡找他，急忙放下锄头，狂奔回家，却看见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中庭吃饭，完全没想到他这个当家还在辛苦的工作。
他瞥了长桌上的菜肴一眼，这才发现只剩下一些菜茎和被夹得稀烂的鱼肉。
他不吃饭也无所谓，但这是他的妻子特地带来的饭菜，他一定得吃
梁尚维走到红桔的身后，嗓音低沉的开口，「怎么来这裡了？」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丈夫到来，为王大妈夹起包心菜后才转身，睐了他一眼。
「你怎么现下才来？我方才不是请小王去找你了吗？」
「我在农地的最前方，离这裡远了些。」
小王？哼他是去找自己没错，不过可是边走边吃呢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还没忙完。」红桔绽放笑靥，「既然你来了，快点吃饭吧」
「吃饭？」梁尚维又瞥了眼桌上的菜肴残骸，「好，我现在就吃饭。」
但是，要他吃什么？
红桔似乎发现他的疑惑，放下手上的筷子，拉起他的大掌，「咱们去屋檐下吃饭，好吗？」
「好。」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没有二话。
她拿起放在脚旁的竹篮，朝着屋檐下的藤椅走去。
梁尚维赶紧上前，接过她手上的篮子，伸手护着她，免得像饿死鬼投胎的众人会撞上她。
当两人在藤椅上坐下后，红桔取过竹篮，从裡头取出一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瓷碗，碗裡盛满大米饭，上头铺着菜肴，看起来芳香可口。
梁尚维嘴角微扬。她就是如此体贴，还替他特别准备饭菜。
「饭菜装在一起，真是对不住。」红桔看见他必须用筷子拨开上头的菜肴，才得以扒一口饭，心底过意不去。
早知道她就该贴心的把饭菜分开摆放，他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怎么会？这样子放在一起很好吃。」梁尚维夹起一块肉放入嘴裡，微笑的说：「这菜做得真好。」
「你喜欢就好。」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她觉得今天来这一趟是做对了。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吃过了没？」心爱的妻子在一旁看着自己吃饭，梁尚维赫然发现自己的粗心。
「我方纔已经与大伙一起用过餐。」
「那就好。」他放心的吃了一口饭，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裡？」
「李大厨的妻子生病了，我让他回家去看她，所以今天餐馆休息一天。」红桔从竹篮裡取出一碗热汤。
「但愿李大妈没有什么大碍。」
「我也是这般希望，不过……」她拧起好看的柳眉。
「怎么了？」梁尚维放下碗筷，担忧的看着妻子。
红桔看向他，神情忧虑，「我告诉李大厨，若是他的妻子尚未痊癒就别急着回来，让他多放几天假，好好的陪妻子。」
「这很好。」老闆能为员工着想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我在来这裡的路上想起，若是少了李大厨，稻禾香就不必营业了，毕竟客人们全都是衝着李大厨的好厨艺和梁家庄的好米才愿意光临，所以李大厨一天不销假上班，稻禾香就一天不能做生意，这样真的很不妙。」红桔细细思量着。
红桔的父亲是一位料理能人，李大厨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厨艺非常精湛，而她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裡疼着，哪捨得让她进厨房工作，因此只会一些简单的料理。
「别太担心，若是李大厨明天真的又不能来上班，那我再想想办法。」梁尚维粗糙的大掌放在红桔柔白的小手上，轻声安慰。
看着他如黑潭的眼眸，她感受到能稳定心神的魔力。
微微一笑，她的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上，「嗯，我知道了。」
微风轻轻吹拂，男人身上的味道传入她的鼻腔裡，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想，身旁有他，真好。
梁尚维轻手轻脚的捧起碗筷，又吃了起来，深怕靠在他肩上的美人儿会因为他的动作而感到不舒服。
等众人吃完午膳后，红桔、知秋和一些农妇开始整理狼藉的碗盘。
小小的厨房摆设得有条不紊，虽然称不上气派大方，却也乾乾净净，完全没有油烟和污渍。
「这厨房是尚维在使用的吗？」红桔站在浴桶旁边，拿着乾布，擦拭知秋洗好的餐盘。
「是呀这是梁当家的厨房，通常午时我们都会各自在家中煮好一道菜，接着把菜拿到当家门口集合，而这个厨房是当家煮早膳与晚膳的地方，所以我们都没有使用过。」陈大妈一边洗碗一边说话。
「尚维会煮饭？」红桔有些意外。
「当然会呀当家成亲之前，一个人住在这裡，所以除了午膳外，这裡的一切，包括打扫、洗衣，都是他一手包办。」张大妈将红桔擦拭过后的餐盘摆回竹篮裡。
他鲜少，不，几乎是没有同她谈过以前的事情，每每他总是开口问她今天过得如何，或者是今天他在农地裡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对他的过去，红桔几乎一无所知。
「没想到咱们家的姑爷这么厉害。」知秋的鼻子翘得老高，甩甩手，然后看着大家，「对了你们说姑爷是一个人住，那他的爹娘呢？」
所有的农妇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刹那间，鸦雀无声。
红桔吓了一大跳，轮流看着每位妇人，赫然发现她们都露出深沉哀痛的表情。
「怎么了？」知秋就是少根筋，还继续追问。
「对了稻子收割得如何了？」红桔提高音量，急着化解尴尬的气氛。
「差不多了。」陈大妈率先开口。
「是呀等稻子收割完，就要忙着晒谷。」张大妈也急忙回答。
「那真是辛苦大家了。」红桔露出微笑，心底却对梁尚维有更深一层的瞭解。
原来谈论他的爹娘是他最大的禁忌，所以她以后说话得小心些，直到他肯亲口告诉她为止，否则她打算将来都技巧性的不提到他的家人。
这时，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尚维？」红桔首先看到他，
梁尚维轻扯嘴角，等着她走过来。
红桔似乎瞭解他的想法，放下手中的乾布，走向他，
「怎么了？你不需要去忙吗？」
「没关係，我想你既然难得来这裡，我带你去附近走走，好吗？」他狭长的双眸溢满温柔。
「真的可以吗？」她好开心。
她没有探访过这附近，每次都只能在马车上看美景，过乾瘾，现在有机会去看看，当然乐意。
梁尚维微微一笑，大掌包裹住小手，带着她走出四合院，来到最近的农地。
「我们到山丘上看看，那裡是这附近的制高点，能将美景一览无遗。」
「好呀」只要他带着她，无论去哪裡都行。
约莫两盏茶的时间，他牵着她走上山丘，站在高处，享受微风轻拂脸颊的舒服感觉。
「好漂亮。」红桔绽放笑靥，看着脚底下整齐的梯田与平地上矮小的房屋，虽然有些田地已经收割，呈现光秃秃的景象，但是看着尚未收割完成的黄澄澄稻田，她可以想像当满地的金黄映入眼帘时，会是多么的美不胜收。
「你看他们。」梁尚维指着不远处弯着腰的农民，「他们正在洒油麻菜花的种子，两个月后，这裡将会开满油麻菜花。」
「油麻菜花？」红桔拧起眉头，不太懂。
「当农地休耕时，就会种油麻菜花，它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开花后，我们会把它拿来搾油或是当做煮饭的香料，剩下的油麻菜花就埋在上裡当肥料，好让下一季的农作物长得更好。」梁尚维很细心的解释。
「听起来好像很美。」她的脑海已经开始想像。
「的确很美。」他伸手将她脸上的髮丝拨开，微微一笑，「种满整个山丘的油麻菜花是一片金黄，当花随风摇曳时，还会不时瞧见绿色的叶子。」
「真的？」红桔忍不住期待时间过得快一点。
他俯身，薄唇轻轻的贴着粉女敕的香唇，风带来稻子的香味，也带来她馨香的味道，满溢胸怀，
当四片唇缓缓的分开时，梁尚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两个月后，我们再来看。」
红桔扬起微笑，「说好了，可不能食言。」
「是，不会食言。」
她的小手在他的腰后交握，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感觉自己好幸福。
梁尚维依旧是一贯的平静神情，胸臆却盈满感激。
往昔的曾经他无法改变，但是未来的以后他会好好的珍惜，要用尽所有的力气爱她，一直到筋疲力竭，都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