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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虎记 上 第三章

当每个人都在惋惜她遇上一个没良心的主子时,沈晚芽会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因为自己八辈子没给佛祖烧好香的关系吧!

因为没烧好香才会遇上坏心主子,说起来是自作孽,也怪不得别人!

当沈晚芽走进屋里,看见问守阳正站在鸟笼前逗玩着小八,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声问道:“那天,我要你办石秀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经办好了。”她在他的身后站定脚步,眼眉微敛,“石家已经答应要卖她,说爷的诚意够,价钱方面好谈。”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他回眸,饶富兴味地瞅着她。

沈晚芽顿了一顿,才娓娓开口说道:“没错,秀爷确实不缺银两,在朝廷的实力也算雄厚,要是他不肯答应做这笔交易,咱们也勉强不了他,不过,年近四十的他有一个缺憾,那就是他最宠爱的第三房小妾至今都没有生下一子半女,所以,我给了他这些年来最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你可以给他子息吗?”他眸光微眯。

“奴婢不是神仙,这一点我不能替他做主,不过,我听说石家这些年来一直想求尊送子观音,为了能求到那尊观音,石秀不惜花费万金,但是,雕观音的相愚师父说他不得佛缘,不肯为他雕观音,却偏偏人家都说那位大师所雕的佛像最有灵验,所以,这些年来,石秀没死心,一直在想方设法。”

问守阳抿唇不语,等她继续破解其中的奥妙,他不以为只是送石秀一尊相愚大师所雕的观音,就能博得石秀的欢喜,他这个人猜忌心很重,是个不容易讨好的人。

“不过,我没送他相愚大师所雕的观音,因为我知道,石家并非没有相愚大师所离的观音,跟石家做生意的相与为了讨好他,已经送了几尊观音过去了,只是,听说因为并非为了三夫人所雕刻,所以没有效力,如果我要为石秀再求一尊观音,并非难事,但所做的事情就与别人一样了,而当我知道一个消息之后,我决定还是送石家观音,虽然不是相愚所刻,但我向石家宣称那是从南海求来的观音,灵验无比,要是不灵,只管来找问家算账。”

“但要是灵验了,功劳自然也要算在问家头上吗?”这些话出口时,他的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痕。

“是。”她乖顺地点头,“原来石秀收下观音时,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在近一个月后,他派人来告诉奴婢,说他石秀不白收人家好处,说我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我便将爷的要求向他说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爷是问石家三夫人怀有身孕的事情吗?”沈晚芽微仰的眼眸,泛动着如春水般柔敛的光芒,又道:“其实,在距今几天之前,三夫人偷偷出府找城东的陈大夫替她把脉,因为她自觉有害喜的现象,但又怕是一场空欢喜,而我早就知道她很信任陈大夫的医术,多年来,都在吃着陈大夫给她的求孕药方,会定时去问诊,只是也恰好,我与陈大夫有一点私交,他答应帮忙我隐瞒三夫人有孕的事实,让我演一出送南海观音记,然后再由他登门拜访确诊,告诉石秀他三夫人怀孕的消息,求子多年不得,石秀自然喜出望外,而好消息是在我送南海观音之后才有的,他当然不疑有他,相信是我送的观音有灵验了。”

“好一个顺水推舟的送南海观音记。”问守阳说完,冷不防地伸出手,曲起指背在为她揩拭沾在唇角的白糖粉,“真的厉害,敢问这天底下有你这位沈总管办不到的事情吗?”

沈晚芽眨眨眼睛,暗抽了口冷息。

他该不会又要交代她什么难题了吧?

此刻,她心跳得飞快,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他又丢出难题,抑或者是他的长指不经意地滑过她的唇瓣,令她心里感到一股异样骚动的缘故。

老天爷!她的主子究竟有什么企图?

如果没有企图的话,为什么突然间对她温柔?难不成真的要给她一个天大的麻烦,再逼她一定要解决吗?

一瞬间,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抬眸盯着他的脸庞,尤其是他微抿的薄唇,深怕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可怕话语。

“问守阳臭小子,不可爱!臭小子不可爱!”小八尖锐的叫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臭小子不可爱,最喜欢小总管!喜欢最喜欢!”

“嘘!不要乱说话,小心要挨骂了!”她以食指抵住唇瓣,示意鸟儿快点闭嘴,想它那句“臭小子”,应该是凤姨的嘴里学来的,她转眸望着问守阳,留心他的动静。

原来以为要见到他不悦的脸色,没想到他的亘古平静,淡扫了小八一眼,嘴角还勾起一抹令她觉得诡谲的微笑。

沈晚芽忍不住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到底有无看错,不过确定他不会责骂处罚小八,她也松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他今天与堂少爷多喝了两杯,心情较平常来得好的缘故。

不过,难道也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才会不停地抚模她的脸吗?

沈晚芽吞了唾液,不敢挣扎,不敢动弹,任由他的指背在颊边游移着,或许是因为害怕他另有企图,她并不觉得被呵护,反倒是全身泛冷。

“听说,东叔当初给你签的卖身契,到你二十岁就约满了吗?”他直视着她,锐利的目光直穿她瞳眸深处。

生平,沈晚芽不怕谁的,但是,她唯独害怕问守阳那双淡色的眸光,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被他处罚的记忆还深深残留在脑海里,至今无法忘去的关系。

“是,当初义父考虑到我的出路,所以,就签到二十岁。”她垂敛美眸,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盯视。

“那等你满二十岁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晚芽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深吸了口气,才道:“回爷的话,奴婢还没打算,毕竟义父最近身子不好,旧病缠身,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只想在他身边伺候着。”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年满二十之后,也不会离开‘宸虎园’吗?”

“爷要赶我离开吗?”她抬起头,望着他的表情透出一丝惊慌。

问守阳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勾勾盯视她的眸色无比深邃,似笑,非笑,“不,你要留便留吧!”

“嗯。”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却又被他紧盯不放的视线给瞅着心慌,而且,他的手是要模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她也常常被凤姨他们搂搂抱抱,叔爷也常拍她的颊,喊她乖丫头,义父从小没少模过她的头,但是,唯有问守阳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表现过半点疼惜,唯有坏脸色和尖酸的话没少给过。

还记得她刚到“宸虎园”时,他那年二十三岁,就在前一年才接下“云扬号”的生意,人们说,他在短短一年之内,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不只对人冷淡苛刻,在对付完问延龄与几位元老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叔爷常对她说,说她“来不逢时”,要是可以倒转时光的话,真想让她瞧瞧他这个侄孙儿以前有多么善良仁厚、平易近人。

他们都在猜测,是因为当初范家退婚的事情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而范家的千金范柔蓝在嫁到新夫家之后,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听说,在死讯传到“宸虎园”的那日,问守阳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就盯着范柔蓝当年订亲时赠他的绣画,俨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也唯有这一点,才让他们觉得他还有点人性,除此之外,他的所作所为只会教人痛恨得咬牙切齿。

沈晚芽心想,她的主子想必是十分深爱着那位范柔蓝吧!才会经过如此多年,都还未娶妻,想来是心里还对她有着深刻的思念。

“爷。”她小声地开口,逐渐地加大音量,“如果你没有事情要交代的话,就让我出去忙吧!”

问守阳震了一震,回神收手,转身走开了两步,“出去忙吧!顺便把那盘爱窝窝端去吃,凤姨替你做的,你就别太客气了。”

沈晚芽微愣了下,还以为他就算把那盘爱窝窝喂狗,也不会拿来赏她,想来真的是今天喝多了,所以才做出不寻常的举动与决定吧!

“是。”她点点头,飞快地抄起那盘爱窝窝拔腿就跑。

一直跑到门外,她才松了口气。

呼!真是可怕!沈晚芽丢了一颗爱窝窝进嘴里压惊,虽然米团的表面有些微干了,但仍旧十分好吃。

她一边吃着爱窝窝,一边往外走,感觉飞快的心跳一时片刻缓不下来,心想她沈晚芽宁愿面对豺狼虎豹,也不愿意再面对一次她家爷温和的脸色,想来她真的是被欺负怕了吧!

他待她好,她反倒不能习惯了!

时序转入春天,天候却依然寒冷,正应了古人所说的“春寒料峭。”

在京城二百里之外,有一处采铁的矿坑,那正是属于问家所有,已然经营了三代,年产量颇丰,一直以来给“云扬号”赚进不少银两。

虽然几年之前,一度因为剧烈的地牛翻身造成矿坑崩塌,但是经过几年的修缮与补强,已经逐年恢复了崩塌之前的产量。

“小总管!”

孟天养是统筹负责“云扬号”采矿方面的管事,年近五十,大半辈子都待在问家做事,一直都是问守阳所仰赖信任的长辈。

“孟叔。”沈晚芽闻声回眸,笑着唤道。

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孟天养已经是两鬓泛白,因为长年在外头风吹雨淋,看起来已经是满面风霜,脸上的皱纹长且深刻。

“我刚才在后山听说东家来了,就忙着赶过来,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来了!”

孟天养呵呵地笑着,“听说这阵子东家都要待在园子里,你这位小总管可就有得忙了!”

“孟叔说笑了,主子在不在,不都一样要做事吗?”她笑瞠了长辈一眼,很乖顺的不给人留下话柄。

“是是是!小总管说得是,东家人呢?”

沈晚芽望向问守阳方才离去的方向,说道:“来的时候见孟叔不在,命人领着他到处去巡视一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孟天养点点头,笑叹了口气,“这些年多亏有爷在,辛苦这些年,现在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沈晚芽抿笑不语,静瞅着孟天养,她听出了他语气之中对问守阳的疼惜,似乎在他的话里藏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孟天养话锋一转,道:“小总管,有一件事情是孟叔听说来的,我觉得那作为不像是你的作风,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

“孟叔直说无妨。”她顺眉微笑。

“我听说你向叶大掌柜举荐了一位姓秦的小伙计,希望可以让他加入‘云扬号’的商队,可有此事?”

“原来孟叔想说的是这个?”沈晚芽抬起眸光,直视着孟天养,“是,确有此事,秦勇是个憨厚的少年,曾经帮过我几次忙,他与他的哥哥都是养蟋蟀的高手,孟叔应该知道,我曾经送过一只‘红将来’给苏家的老爷吗?那就是秦勇兄弟所养的,那时,苏老爷给了爷一个大大的回礼,听说就是因为那只‘红将军’让苏老爷在友人面前十分有面子的缘故。”

“是,这件事情我也有耳闻。好吧!凭小总管的能力与为人,你所赏识的人一定也不会有问题,是孟叔多虑了。”

“不,是孟叔细心,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没办好,会教人以为我徇私擅权,让我遭人非议,说到底,孟叔是在替晚芽着想。”

孟天养点了点头,一直以来,他就觉得眼前的晚辈很会说话,句句都能说中人的心坎,讨人欢心,让人无法讨厌她。

忽然,他们感觉地摇了下,伴随着一阵轰隆巨响,众人感到一阵惊疑,以为是地牛翻身,但立刻就发现不是,远远的,只见发出轰隆巨响的地方扬起了一阵可观的沙尘。

“倒坑了!倒坑了!”人们的大叫声紧接而来。

沈晚芽倒抽了口冷息,立刻拔腿朝着矿坑的入口处奔去,孟天养的反应迟她一步,但也随即反应过来,跟在她的身后赶往。

倒坑的现场依然弥漫着未定的烟尘,越靠近入口处,越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朦胧,沈晚芽一时不察,被呛得直咳,但还是随手捉了个人,劈头就问:“爷人呢?他在哪里?咳……咳咳……”

被她捉着逼问的人一时被吓傻了,半句话也回不上来。

沈晚芽见他不济事,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孟天养,“孟叔,快!救人要紧。”

“是!”孟天养连忙谓派人手,将一部分人交由沈晚芽指挥,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合力挖开了坍方的坑道,几个人陆续被抬出来,其中一人就是昏迷不醒的问守阳。

沈晚芽挑好了一块比较柔软的草地,示意几名大汉将他放下,她跪到他的身侧,试探他的呼吸与心跳都很正常之后,才松喘了口气,取出手巾为他擦掉蒙上脸的沙尘。

“爷?爷!”她俯首在他的颊边迭声地唤道。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声呼唤之后,问守阳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鼻尖沾了抹灰的脸蛋,冷不防地,他伸出一只长臂,将她给按进怀里,琥眸紧闭着,仿佛想要就此抱着她一生一世不肯放开了。

沈晚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就连一旁的孟天养也感到困惑,与一旁的人面面相觑了眼。

“爷?”沈晚芽不知所措地喊道,扭着身子想要挣月兑,却没想到他的臂膀就像是焊死的钢铁般,完全撼动不了分毫。

她忍不住红了脸,以往也曾与男人笑着搂搂抱抱过,但她从没当过一回事,可是此刻被问守阳紧紧地抱住,属于男人的强悍力道,以及从硬实胸膛透出的炽热温度,让她双颊泛红,就像是被热气给熏烤般。

“爷,是奴婢,是奴婢啊!”她急忙出声提醒他,要让他知道自己此刻所抱的人是她。

想来,他是一时被落石砸昏了头,将她当成范柔蓝了!

在“宸虎园”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范柔蓝之于她主子的重要性,那女子虽然死了,但在这男人心里圈了块禁地,谁也擅碰不得。

终于,她一连唤了几声,才将他给唤回神来,见他悠然地睁开眼睛,闪烁的目光好半晌才在她的脸上定住。

“啊!”他淡眸缓眨了下,一脸的漫不经心,“是你啊!”

话才说完,他已经松开了长臂,将她释放。

沈晚芽轻吁了口气,听他的语气,看来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范柔蓝,只是不知怎地,原来紧箝住自己的力道忽然消失,竟教她有一丝失落。

她觉得不是滋味,因为她是沈晚芽,绝对不是他的范柔蓝。

不过,问守阳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强悍有力,如果不是他肯自动放手的话,她怕是如何也挣不开身,说不定被他揉断骨头都有可能。

这时,问守阳撑起手臂就要坐起身,却被她伸手按住,“请爷不要轻举妄动,虽然你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难保没被落石砸伤了头。”

问守阳抬眸静瞅着她,视线从她按住他的纤腕上,往上瞟到她的脸蛋,停驻在她眼眉之间的担忧。

“是啊!东家,小总管说得对,你就听她的话,先躺着别动。”站在一旁的孟天养紧接在她后头劝说道。

“孟叔,麻烦你去张罗一下,去吩咐找大夫,再派几名壮汉抬爷回矿场的憩馆,等大夫确诊之后再说。”

“你们一搭一唱的够了吗?”

问守阳略冷的嗓音有些不太客气,对他们感到无奈,大掌握住沈晚芽的手腕,将它从他的胸前挪开,坐直起身,扫视他们二人,“你们说了半天,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被砸到头呢?”

“你……没有吗?”沈晚芽眨了眨美眸,似乎不太能肯定他所说的话,毕竟,要不是他的头被砸昏了,也不会将她当成范柔蓝一把抱住啊!

“我没有。”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放开她的皓白的手腕,站起身转头对孟天养问道:“孟叔,兄弟们都没事吧?”

“谢东家关心,这次的坍方算起来不是太严重,只有两个弟兄的伤势比较严重之外,其他的人都只受了点轻伤,已经简单包扎,就等大夫前来。”

“嗯。”问守阳点头,“今天原来我是想来与你商讨关于扩大冷铁产量的事,不过看起来现在不是提这件事情的好时机,等孟叔处理完矿场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我们找个时间再谈吧!”

“好,谢东家宽谅。”孟天养笑着点头。

“走吧!回去了。”这句话他是向沈晚芽说的,他走了两步,忽然定住了脚步,让跟随上来的沈晚芽差点撞上他的宽厚的背。

沈晚芽及时地煞住,没让自己撞上他,想他究竟又打算要做什么?

问守阳顿了一顿,淡淡回眸,对她说道:“不要再老是奴婢奴婢的自称,你是问守的总管,再自称奴婢,是存心要教人笑话吗?”

沈晚芽眨了眨美眸,低头顺眉回道:“是,奴……晚芽一时改不过口,以后知道了。”

“嗯。”他冷哼了声,回头继续提起脚步离去。

沈晚芽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吁了口气,想他做什么要吹毛求疵,反正她义父病好了之后,取回总管之位,她还是要回去当她的大丫环,到时候她还不是要自称奴婢?

她吐了吐女敕舌,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你在磨蹭什么?跟上来!”问守阳蓦然停下脚步,回头眸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

“是!”她吓了大跳,想他应该没见到她的鬼脸吧!

这时,她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已经不知不觉被拉开了百尺之遥,她拔腿追上他,原以为他会停着等她赶上,没想到她才一抬脚,他大爷就已经回头往前走,直到上马车之前,一整路让她追得十分辛苦。

唉!他就多等她几步路,是会怎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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