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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虎记 下 第十八章

虽然沈晚芽已经讲明了自己不要酬金,可是,在隔天早上,问守阳还是派人送来了数目不小的银两,她原先不肯收下,但是她的义父却要她把银两留下来,日后说不准会派上用场。

“芽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现在义父的身子状况吧!”东福硬是又吞了一碗苦涩的汤药,在吃完药后,要沈晚芽留下来陪他说话,听他说起自个儿的身子状况,只见她的眸光微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点头。

“那么现在,你能够告诉义父,为什么坚持不肯给爷生育后嗣吗?”

沈晚芽知道她义父迟早要提这件事,心里不意外,只是勾起微笑,“义父知道当初芽儿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外头流浪吗?”

“不知道,你这丫头嘴巴一向死紧,对于自个儿的过去,总是只字不提,义父怕主动提了教你心里难受,也就不敢多问。”

“其实,芽儿是沈家庶出的女儿,当年,我娘让爹收做二房,很得爹的宠爱,可是在我八岁那年,爹生了大病,家里换成了大娘掌权,她是明媒正娶的大房,她说话谁敢不服气呢?那时候,我亲爹病得奄奄一息,顾不上娘和我,没有爹亲的照护,大娘千方百计,差点没弄死我和娘,有一次,大娘让人喂我吃饼,那饼里有毒,差点要掉我半条小命……”

说到这里,沈晚芽苦涩一笑,其实,当年的她天真得就跟归安和秦勇没两样,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个会看脸色,懂得用心机的人!

她硬是咽了那口苦楚,又接着说下去。

“我娘见情况不对,为了不让我再遭到大娘的毒手,就派近身的徐嬷嬷将我送出来,托给她在青城的亲人照顾,说等我爹病好了,家里有人能替咱们做主了,就派人来接我回去,可是一年过去了,徐家的舅婶说嬷嬷交代的银两都让我给吃花完了,如果沈家再不派人送钱过来,他们不能让我白吃白住,我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他们去质换银两,最后,他们甚至于还想把我给卖了。”

“所以,你才逃出青城,一个人在外头流浪吗?”

“嗯。”她点点头,唇畔泛着一抹涩然的微笑,那浅浅的弧度看起来不似笑,反倒像是哭咧开来的痕迹,“自从我被爷收房以来,多少人跟我说过,要我早点替爷生个儿子,好能够母凭子贵,可是我不要,因为,当爷的妾,我能忍能让,再大的委屈我都能受得住,可是,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跟自己一样,这对孩子而言不公平,对孩子不公平!”

多少次,她觉得后悔,觉得当初坚持自尊不肯放弃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底下最蠢的大傻瓜!

多少次……当她喝着避妊的汤药,那滋味苦进了心里头,总是教她想要掉眼泪,不是吃不了苦,而且觉得心里难受。

如果……她想,只是如果,她不是蠢得把他的施舍给推掉,如果,她再聪明一点,身段再柔软些……

如果,她想了无数个如果,但是,到了最后,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他自愿给的,她就不要!

该死!该死的自尊!

但她却死抱着那一点骄傲,无法去求他,去讨饶!

如果,他想娶她为妻,至少,该想办法讨她一丝欢心吧!

终究,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她不过是个该事事听他吩咐的丫头,配不上他的求亲,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虽然,这些年来,他待她并非完全不好,除了在一些事情上对她过分苛求些之外,他对她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温柔呵护,她并非没有感觉,那日,他抱着她,从他的拥抱之中,她可以感觉到他无法化成言语的沉痛,为了那个其实从不曾存在过的孩子,他是真的感到难过与不舍。

所以,想来铁石心肠的人是她,就连见到他那副伤痛的模样,都不曾教她软化自己的决定,改变过心意。

可是,当年她娘尚有她爹的护持,都仍旧保不住她,而她,又怎么能够仰赖问守阳一时心血来潮的疼爱呢?

好半晌,东福只是叹气不语,他伸手模着她的头,神情之中充满了对义女的不舍与疼爱。

“义父明白了!芽儿,这些日子教你委屈了,不过,义父想知道你坚持留在‘宸虎园’的原因,为了照顾我如果是一部分的理由,那么,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是为了咱们爷吗?”

闻言,沈晚芽有半晌的沉默,笑着摇摇头,“一开始我就以死相逼,要他答应绝对不赶我离开这里,所以,他不是我留下来的理由。从我孩提时,就已经认知他是主子,对他是又敬又畏,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离开‘宸虎园’,但是,想要留下来,一方面是因为义父的病不好照顾,我放心不下将您交给人看顾,另一方面……”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泛起苦涩的微笑,接着说道:“……是因为天下之大,除了‘宸虎园’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能去,我将这里当成了家,我不想再流浪,义父,小时候的经验让芽儿怕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也知道会教人笑话于我,但……我想要一个安身之所,哪怕会教人笑我死皮赖脸都无所谓,义父,你也会取笑芽儿没用吗?”

“怎么会呢?”东福再也忍不住老泪满眶,安慰地抚着义女的头,“我东福的义女怎么会没用呢?你可是问家鼎鼎大名的小总管,大家都知道你的长袖善舞,无所不能,不是还有人甚至于妄猜说你能上天下地吗?这样的你怎么会是没用之人呢?只是哪天你要上天下地的时候,别去太远,义父怕自己想你时,会找不到你。”

听见长辈逗趣的说法,沈晚芽虽是噙着泪,但是泛上她唇畔的那抹笑,却是灿烂犹若初升的东阳,令她玉白容颜上多添了三分胭脂般的嫣然。

“不过,如果义父跟你说,这天底下,你除了‘宸虎园’之外,另有可去之处呢?”

“芽儿不懂义父的意思。”她摇摇头。

“先前不告诉你,是想你跟爷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眼下看来,你们之间是不可能了!所以,义父现在告诉你,在问家这些年,我存了些家底,给自己在故乡安置了间小宅院,准备哪天不当这总管了,可以回老家去享享清福,眼下看来我要活着回去是难了,芽儿,你是我视若亲生的女儿,那间小宅院也是你的家,是你的安身之所,在我百年之后,你就带着我的骨灰坛子,回去给我觅块清净之地安葬,你就住在咱们家里,初一十五去墓地给我上炷香,忌辰时做些好吃的饭菜让我打牙祭,这样的安排,你可愿意?”

虽然沈晚芽不想听这些,可是她心里也明白义父的来日不多了,既然是老人家要交代的话,就算她的心里再难受,也只能静静地听着。

可是听到要离开“宸虎园”,一瞬间,她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因为,在她心里,从未有一个地方,可以取代她心里的“宸虎园”。

东福没有看漏她一闪而逝的犹豫眼神,听到要离开这里,像是要从她心里割下一块肉,比失去任何东西都教她难受。

可是,沈晚芽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蓦然绽放一抹豁然开朗的笑容,原来,人要想通,不过是电光石火的眨眼功夫。

想到要离开“宸虎园”的那瞬间,她想到了问守阳。

曾经,她执着这个地方是自己找到的家,是她要落脚的根,所以无论受到任何委屈伤害,她都要牢牢地守着这个地方,而也因为这份执着,让她很快就对也抱着同样想法的问守阳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在她成长的那些年,是这个男人用了自己全副的心力,维护住“宸虎园”,说到底,她贪恋之地,是他一手成就的所在。

但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她想,是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会用一生的时间,想念“宸虎园”,想念属于这里的一切,想念凤姨和叔爷,可是,这一切属于问守阳,而她唯有离开这一切,才能彻底地与他切断关系,切断盘踞在她心里的纠结。

从今以后,他要爱谁都好,要娶谁都好,都将与她无关了!在她这一生,花了半辈子看着这个男人,也该是她放过自己的时候了!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芽儿不仅愿意,还十分乐意,义父别担心,芽儿不仅会给您烧好菜,还会给您准备好酒,让您招朋引伴回来大吃一顿都有面子。”

说着这每一字一句时,她必须要很努力,才能压抑住心脏切割般的痛楚,比起被问守阳休离的那一天所感到的痛苦,都要痛上千百倍!

她已经痛到无力去厘清,自己究竟是因为离开“宸虎园”而痛,还是因为要离开问守阳而痛!

又或者,在她的心里,这两者早就结合为一,切割不开了!

“好好。”东福当作没瞧见她脸色的微微惨白,笑得乐呵,“有你这些话,义父就放心了,等百年之后,我就全仰仗你了。”

“好。”她柔软的嗓调就像是个乖巧的孩子,“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扬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岗。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义父,你说,咱们的家是不是就像这首词里形容的一样,是一个那么美的地方呢?”

“好些年没回去了,义父也不知道,可是,在义父还是孩子的时候,咱的故乡比起你念的那首词里说的地方还漂亮,半点也不会逊色。”

“芽儿想,现在咱的家乡还是一样,义父,请您振作些,等义父把身子养强壮一点,咱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可以的话,我也真想自己亲眼回去看看,宅子都落成好些年了,无奈这几年反反复覆病着,没机会回去。”

“可以的,义父,您可以的,就让咱们父女两人一起回去,芽儿能做的事情很多,咱们可以做做小生意,还可以在门前的小院种些花草,对了,还可以种菜!每天我就摘最新鲜的菜,做饭给您吃……”

东福静静地聆听着她说话,看她说得手舞足蹈,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可是,她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举一动,一个眼神,还是能够看得出端倪,知道她用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很顺的说完一句话,而不被哽咽住。

“芽儿,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想见爷和凤姨娘,还有太叔爷,我想跟他们说说话,你让人去替我请他们过来,好不好?”

“义父……”她轻轻摇头,表情有一瞬间迟疑。

“我知道你的意思。”东福拍拍她的手,笑道:“我没忘记自己答应过你的诺言,以前我做到,现在也一样做到,我不替你说话,你放心,我就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他们说说,爷是我的主子,太叔爷跟我可以算是好兄弟了,凤姨娘这些年来帮衬过我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这口气还能留多久,你就让我跟他们说说话,好不?”

“好,我这就让人去替义父传话,您等会儿。”说完,她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却在走到一半时,忽然停顿,回眸笑唤道:“义父。”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谢谢。”

“做什么突然跟我说谢谢?我给你帮了什么忙吗?”

“芽儿想谢谢你当初肯认我做义女。”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正经事,傻丫头,不认你当义女,把你留下来,难不成还让你回那大杂院去吗?别说傻话,快去吧!”东福啼笑皆非,看着她的表情既疼爱又无奈。

“嗯。”她点点头,抹去眼角的泪水,走出门去找人替她传话,请问守阳和凤九娘过来“苹秀院”,而趁他们过来的这段时间,她刚好可以去“澄心堂”请叔爷过来,正好避开不与问守阳打照面。

东福看着义女离去的纤细背影,一口气叹得十分虚弱,他怎么可能忽视得了她眼底层间的那抹踌躇不舍呢?

若真能舍得,又何必犹豫呢?

虽说已经答应了不为她说话,但是,他是个只差一口气没走的老头子了,相信老天爷会原谅他临死之前违背一次承诺吧!

那一天,东福在见过几个熟人之后,在夜里睡觉时,就这样静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享年六十七岁。

在简单的办完丧礼之后,沈晚芽将义父火化,打算带着他回到家乡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离去之前,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

“澄心堂”,这个她从儿时就一直很喜欢进出的地方,她一身素白穿过了两棵大银杏树之间,秋深冬临之际,金黄的银杏叶将整个“澄心堂”里里外外给染得金黄一片。

“芽儿。”问延龄见到她的到来,一脸的不舍与心痛。

这些日子,她坚持不让任何人协力帮忙,独力完成了东福的后事,将他的灵位与骨灰坛子都先暂厝在寺庙之中,每一件事情的细节,她都办得十分妥当,完全无愧她“万能小总管”的美名。

“叔爷。”沈晚芽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老人家,笑着走到了桌案旁,将食盒给搁到案上,“芽儿今天做了两样很简单的下酒菜,要来跟您把最后一壶桃花酿给喝完,可能做得没有凤姨那么好,请您多多海涵了。”

“丫头,你到底想做什么?告诉叔爷。”看见她一脸淡定的表情,问延龄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闻言,沈晚芽扬起了一抹徐浅的微笑,心想不愧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家,果然很快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我今天是来向叔爷告别的,我要离开‘宸虎园’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里的下酒菜给拿出来,这两道菜色,是当年秦爷爷教她做的,是做法相当容易的鱼干花生与辣香白蛋。

人人都说她万能,其实倒也不尽然,她只会做几道简单的菜色,再加上这几年手艺生疏了,一时之间做得不是很好,她想如果知道自己今天要烧这两盘下酒菜,一定会更努力的精进自己,让疼爱她的长辈吃到更美味的佳肴。

问延龄听说她要离开,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但是,他心里却没有意外,知道今天的事情早晚是要发生的。

那天,当东福见他最后一面,单独向他说了些话,说沈晚芽在他死后,可能也会跟着离开“宸虎园”,到时候,还要他这位叔爷多帮忙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尽快。”她笑着说道,很感谢老人家没有开口挽留,“不过今天,除了来跟叔爷告别之外,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在芽儿离开之前,有件事情一定要对您说清楚才行。”

问延龄看着她认真的眼色,点点头,“你说,叔爷听着。”

“咱们喝酒吃菜吧!”沈晚芽笑拉着长辈坐到已经张罗好的食案前,也跟着一起在他身边坐下来,“咱们慢慢吃酒,让我慢慢告诉叔爷,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叔爷在收拾细软,为什么?”

问守阳听完归安的禀报,怔愣得无法接受。

归安一脸认真,看着主子震愕的脸色,憨直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痛不痒,“听说,是要跟着沈姑娘一起离开,要回去东总管的乡下老家。”

这一瞬间,问守阳内心的激动到了他再也无法按捺的地步,“你说什么?谁要离开?”

“就太叔爷啊!”

“我是说跟谁?”他揪住归安的衣领,大声咆哮道。

“就……沈姑娘啊!”归安一脸委屈地缩着脖子,就像只缩头乌龟似的。

问守阳松开手,让手里的归安一时站不稳跌坐到地上,他转身走到门边,看着门外萧索的临冬景色,脑袋就像是被人夷平般一片空白。

她要走!

她为什么要走?

当初不惜以死相逼,就是为了要他答应让她留在“宸虎园”,为什么突然就说要离开了?

砰砰砰!

一连串重重的捶门声,像是要把沈晚芽的寝房门板给敲出大洞来。

“开门!”问守阳站在门边,心如火焚般急切。

她要离开“宸虎园”!她即将就要不在了!这一刻,在他的脑海里只被这个念头给占住,什么都无法再思考了。

“快开门!”他的咆哮声悍然得就像是要震惊天地一般。

就在这时,在他眼前的两片门板,被屋里一身素白的女子缓慢开启,见到他的到来,她露出了讶异的眼神,淡淡的,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欺近她,将她一步步逼进屋子里去。

“我该告诉爷什么呢?”沈晚芽笑着回答,转身要从他面前走开,却被他给擒住了手腕,再也动弹不得。

“你要走,至少也该当面向我告别才对!”问守阳说话的同时,看见了她已经收拾好行囊,那一只搁在床边的小包袱,简单得教人难以想象她待在这园子里十数年的光阴。

她舍弃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了他!

闻言,她微愣了下,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想来是叔爷那里走漏了风声,却不知道是他闹着要跟她一起离开,存心要把她即将离去的舍弃闹得满园皆知,好让问守阳知道。

“说不见我的人,不就是爷您自个儿吗?”她泛起浅笑,“在您眼里,怕早就没我这个人存在了,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呢?”

“为什么改变了心意?你不是说过想要一直留在‘宸虎园’,不走的吗?”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口悸了一悸。

“那时候,我以为天下之大,只有‘宸虎园’能待,可是,现在我有可去之处了,自然是要离开!新的去处较之于‘宸虎园’,反而是我可以待得更心安理得的地方,我没有理由不去。”

沈晚芽的嗓音柔柔淡淡的,别开如水般澄净的眸光,不愿直视他。

“更何况,这‘宸虎园’再大,总也有四面墙在,你说不想见我,而我闪避得再好,哪天可能还是会教爷给碰见,与其到时候让你下令撵我出去,倒不如现在自个儿离开,也能走得体面一些。”

她绕过他的身边,想要闪开他,却立刻又被他高大的身躯给堵住去路,她对于他这几近幼稚的举动感到气恼,却只是别开脸,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我不准你走。”他低吼的嗓音之中充满了不容否决的霸道。

沈晚芽好半晌不能反应,瞬而轻笑了声,回眸瞅着他阴霾的脸庞,“爷是犯糊涂了吗?是您说不想见我,如今,我终于要离开了,这是遂了您的愿,您该高兴才对。”

“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你就逮住不放了吗?”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口微微一窒,直瞅着她,深邃的瞳眸里透出一丝对她的责怪与气恼。

沈晚芽微愣住了,随即泛起一抹困惑的浅笑。

“爷把晚芽给弄糊涂了,爷说了什么气话,我又逮住了什么呢?对不起,爷一直都说对了,我真的很笨,难怪一直不讨您的欢心,可是爷刚才说的话,我是真的弄不明白,对不起。”

“你是存心要跟我装糊涂吗?”他忍不住咆哮,“你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所以说到底,爷是不肯让我走吗?”

“对,留下来,我要你留下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就是不准你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

“你这个人……怎么就这样蛮不讲理?”她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不敢置信这男人怎么能够吃定她到这种地步?

就在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切割与他之间的牵扯,他以为自己只要说一句话,就又可以什么都不作数了吗?

“蛮不讲理又如何?总之,你不准离开,不、准。”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总是这样。”说着,沈晚芽泛起一抹苦涩的轻笑,“不准就是不准,想要就是想要,总是这样,不想别人是不是也会难受,这些年来,你有想过晚芽的心情吗?想过我也会难受吗?”

说完,她仰起美眸,直视着他的目光,要他给个答案。

“我……?”他被她的话给堵得一时无言以对。

“你是主,我是奴,自始至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曾改变过,自始至终,在你的眼里,沈晚芽不过是一个从属,那日占我清白时,你是爷,没问过我一句话,要纳我为妾时,你也是爷,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就连不要我了,你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爷,说一句话就能让什么都不作数了,你从来就没问过……”

她顿了一顿,柔软的嗓音透出哽咽,“没问过我一句:‘你愿意吗?’你从来就没问过一句,我愿意吗?”

一颗豆大的泪珠子,随着她话声滚落下来,沈晚芽瞅着她面前的男人,这个主宰了她一生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恨他,怨他,又或者依然在心里对他有着无法自拔的依恋。

他是她的男人,曾经是。

或许,只要这个事实仍旧存在的一天,她就无法轻易地割舍问守阳在她心里的地位与份量。

但她恨他,恨他一句话,就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消除了!

一句话,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在乎过吗?在乎过她的心原来也是肉做的,也是会痛的吗?

她所说的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地往问守阳的心口捅进去,准确地命中要害,一瞬间,那痛楚剧烈得几近麻痹了般。

他咬紧牙关,定定地瞅了她好半晌,看着她秀致的眉眼,还有从她颊畔淌落,那一颗颗他所不熟悉的泪珠子。

她哭了。

原来,她真的是会哭的。

在他的心里,蓦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可是这份迟来的觉悟,却只是教他感到更加难受与痛苦。

瞧她,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要在这一刻将强忍多年的悲伤都给发泄出来,滔滔不绝的泪水,像是要将这里给哭成一片汪洋。

她的泪,让他知道她受伤了,而那伤,是他给的。

“你不愿意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口窒了一窒,随之而来的是忐忑不安,就算在他的心里已经知道了属于她的答案。

沈晚芽睁圆眸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她没想到他竟是反问她,将矛头反指到她身上,自个儿就像个无辜的人似的,这一刻,她一口气再也吞不下,抡起拳头死命地打他。

“芽儿,住手!”

“别喊我!你别喊我,凭什么我该愿意?凭什么你以为我该愿意!”她哭喊出声,听起来像是破碎的尖叫,“你对我不好,你一直都对我不好!既然你不肯对我好,既然你不能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招惹我?明明就不喜欢我,为何还要招惹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没有……?”他心慌意乱地要否认她的说词。

“住口!我不想听!”

她用力地推开他,转身往外飞奔而去,大风吹动着她素白的衣袂,宛若一只飘然成仙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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