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丈夫 第十四章
第八章
因为院子有十棵树的缘故,毕四方每天工作以前要做的事情就是扫地,喂养鱼池里的大中小鱼。
最近呢,家里多了新成员,一只肥滚滚的斗牛犬,四脚肥短,老喜欢跟着他跑,跑着跑着一个重心不稳就摔得四脚朝天,逗得他发噱。
院子里会开花的树像是说好了轮着来,这几天鸡蛋树开得一树白黄,他要进门时挑了几朵。
“嘘。”
这动作是为了警告后面那只小跟屁虫。
它彷佛听得懂人话,本来已经冲过头滑进沙发底下的狗头又一溜烟钻出来,吐舌摇尾,乖巧的不可思议。
黎优然在厨房忙碌着,一双大手忽然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
小狗汪了声,想突袭的男人瞬间破功。
毕四方瞪了它一下,它呜了声,头一低钻进黎优然的脚下寻求庇护了。
这个叛徒!
“你进来怎么都没有声音,吓我一跳!”黎优然回过头睨了这个恶作剧的大小孩,用手拍拍他的手背,嘴巴咕哝着。
毕四方将头埋在她的颈边,胳膊加紧力道圈住她的腰。“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每次都叫我猜,你玩不腻喔,你到底几岁了,毕先生?”他的气息叫她发痒,她躲了躲,却无法克制的心跳加速。
“小胖,你几岁?”他故意问蹲在地上摇尾巴的斗牛犬。
“汪。”
“小胖说它四个月大,我今天跟它同年。”
“别闹了,去洗手吃饭了。”这家伙,自从家里来了小胖……不,它的名字叫“辣妹”,就越活越回去,有时候不注意,一人一狗就在地板上玩起摔角,他还会故意装作被辣妹掀倒,痛不欲生的样子,惹得它猛舌忝他道歉。
可是看他这么开心,说实在的,她也跟着一起开心。
闹了半天,两人总算回到餐桌上,从饭桌往窗外看可以清楚看见树枝上跃着啄毛的小鸟。
“欸,那只珠颈斑鸠好像在筑巢。”正大口大口吃着烟燻鲑鱼三明治的毕四方丢下到嘴的食物,指指点点。
不是一开始他们就认得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的。
原本他们一只鸟也不认识,后来专程去书局买了鸟类百科,一只一只认出来的。
两人至少在这里看过绿绣眼、珠颈斑鸠、灰鶺鴒……十几种鸟儿,黎优然相信未来会更多才是。
为了怕吓跑警觉心很高的鸟妈妈,黎优然召回了已经开始在研究鸟妈妈会下几个蛋的丈夫。
两人一同用过早餐,还是老习惯,毕先生负责清洗碗盘,然后送亲亲老婆出门。
婚后的日子多少是有些变动的,白天,黎优然通常会回水电行看一下帐目,看看黎爸,到了傍晚水电行拉下铁门,她也下班回家,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这样,她的时间很自由,有时也会去购买前一天列在清单上要买的物品。
至于送老婆出门的毕四方这才上楼到书房处理工作。
他的家每天都是人间好时节。
才走进铺着实木地板的书房,电话铃声刚好响起。
毕四方接起电话。“喂。”
“奥斯卡,我是萨克。”美式英语,简单俐落。
毕四方轻松自若的神情消失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毕四方也换成了流利的美语。
“是巴罗告诉我的。”
小四,那个长舌男。
萨克,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一个拥有狮子般气质的男人。
“有事?”
“有,父亲病了,要你回家。”
“我跟那个家已经没有关系,老头病了他有的是钱,难道要我替他请特别护士吗?”他语气尖酸,面孔微微地扭曲。
“父亲知道你结婚了,你没有知会他,他很不高兴。”听不出高低起伏的语气,很像在尽一种义务般的说道。
“我结婚还是死在外面都不关他的事,我离开时他说过,要我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如今要我回去,这不是他会说的话。”
“他要见你的夫人。”
“我不稀罕,叫他去吃屎吧!”他冷酷的吐出冰珠子。
“我不认为你是真心这么想——”
毕四方挂了电话。
电话不曾再响,一瞬间,书房陷入一片安静的死寂。
他重重的坐进椅子里,神色难看。
两掌支着太阳穴,深深的没入发根。
他是在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的。
小时候的他天真的以为父亲不重视他们母子是因为他没用,所以他总是争取表现,没有同侪的童年无所谓,没有正常的少年生活不要紧,他只要父亲能看见他的努力,看见母亲因为寂寞而流下的眼泪。
但是那个男人没有,他仍旧因为庞大的事业一年到头在各国飞来飞去,制造更多的非婚生子女。
他父亲看不见他的努力。
他不想回去面对母亲无尽的眼泪,也不想再像小狗般祈求那个冷酷男人回头注意到他。
他失望又灰心,他开始否定自己。
有一年的时间,他到处游走,没有生活的重心和目标,睡在街头,捡大饭店剩余的食物吃,直到接获母亲病危通知。
那次闹得更僵,他责怪父亲对母亲的漠不关心,那个老头却将所有责任推给忙碌的事业。
他几乎把老头子书房里值钱的古董都砸光了。
母亲死后,他再度离家。
茫然的他在美国街头坐了一天又一夜,彻底的心死,也彻底的跟父亲划清界线。
第二天清晨,他领出了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一笔钱,拿出一张小钞,进了一家十块美金有找的旅舍,剃了胡子,剪了指甲,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又洗,几乎搓掉一层皮。
过往一切如同他身上的污秽已经流向臭水沟,他要有新的人生,新的未来。
离开旅社的他舍弃了父亲的姓氏,用母亲那笔钱开始了他新的事业。
吃苦是必然的,两年后他赚到人生第一笔大钱,他把母亲从教堂阴暗的地下室中迎了出来,带着她的骨灰上船,让她充满遗憾的灵魂去向大海。
他那可怜的母亲连家族墓地都进不去——
他不会原谅阿道夫.汉弥顿的!
这一晚,黎优然发现了丈夫不寻常的神色。
向来,他对她的手艺是来者不拒的,今晚却反常的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推说没胃口了。
男人都爱看球赛,毕四方也不例外,为了今天的MLB职棒他从昨天就已经开始预告他要支持哪一队,这会儿ESPN的热血主播都已经在播报台上吆喝制造紧张了,他们家的大男人却文风不动,还心不在焉的盯着某个虚空点发呆。
“四方?”
“嗯?”回应慢了好几秒。
“你有事?”
“我很好。”
“我是说你这里有事?”她用食指指着他的心。
他欲言又止,把黎优然抱过来,偎着自己。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不像你了。”她用手心贴着他的脸颊,很想从他的脸色里找到蛛丝马迹。
“我大哥打电话来,说我老头病了。”
“那要赶快回去。”
“他自作自受,我不想回去,也不会回去看他。”
“这是你想清楚以后的决定吗?还是在气头上。”他们自从认识到交往到走入婚姻,她知道他的家庭是不能碰触的禁忌话题,只要丈夫不主动提及,她也绝对不问。
“我宁可他早点死……”
他的嘴被黎优然掩住,她眼里有不赞同。“这一定不是你的真心话,哪有做人子女诅咒自己父母的,不要因为一时气愤说出这种以后会让自己懊悔一辈子的话来。”
毕四方垂下头。
她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温暖,模模他的眉,模模他的发,模模他最能动人心弦的嘴。
这些都是她深爱的,也包括了他胸腔跳动的那颗心。
“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但是如果你还是决定不回去我也一样支持你,我相信你不管做什么都有你的理由。”
他需要她软馥的身子,需要她能给他安全宁静的心跳。
“我父亲想见你。”他的声音从下方传上来。
“原来你是考虑到我?”
“他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我不能让你去接受他的羞辱!”
黎优然感动的搂紧了她的男人。“毕先生,你忘记我做哪一行的了吗?我可是水电工小优,几公斤重的冷气我都扛得起来了,不管老人家会说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要先预设立场,就当去度蜜月好了。”
“你……要去?”他不敢相信。
“我没机会拜见婆婆,没机会谢谢她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给我当丈夫,是公公捡到便宜,你就给我这机会吧?”
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呐呐道:“那你得开始收拾行李了。”
“遵命,毕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