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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迷 第九章

第六章

央妙华感觉自己彷佛灵魂月兑体,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突然间她就在一个她完全陌生又完全熟悉的环境里。

一个她两年前头也不回走开的环境。

陌生是因为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医院、这间手术室。

熟悉是因为全世界的医院手术室都相差无几。

曾经,她全部的生命就是站在这样的手术室里,拯救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类似的环境,类似的机器,类似的流程。

即使已经两年不曾踏入手术室,她的身体自动启动细胞记忆,完全不需要她的大脑主宰——

进隔菌室,换手术服,进刷手间,刷手。

前臂,手心,手臂,指缝。

她的身体犹如一部熟练的机器,完美地执行着预设的程式。

洗刷干净,她举高双手踏入手术室,身旁的护士立刻用消毒过的布帮她擦干双手,戴上手套。

一切准备就序,她凝在原地,有一瞬间无法移动。

手术室里,戴着头罩和口罩的每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不同的手术服颜色区别出每个人的身分。

在这里,穿白色制服的是护士,穿深绿制服的是主治医师——也就是她和赛门——穿浅蓝制服的是实习医生。

老天,实习医生!

距离她上次带实习医生进行脑部手术是什么时候的事?彷佛是上辈子了……

“凯特?”已经就定位的赛门呼唤她。

病患已经做好所有的术前准备,麻醉完毕。赛门站在手术台的右边,准备进行接骨。病患的头部固定完成,光学显微镜和内视镜等设备正等着她走过去操作,救一条人命。

“凯特?”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她神色已恢复冷静。

“OK。”她走到罗拔多的脑后,让护士帮她戴上头灯。

事实证明,莫非定律果然无所不在。

在多数中风病人第一时间只需要内科药物的机率中,罗拔多是例外的那个。

电脑断层显示他的蛛网膜下腔出血,属于出血性中风里较麻烦的一种,因为它的开刀点很深,而复发机率相当高。

罗拔多的动脉瘤已经胀到拇指大小,唯一幸运的是,它的位置在她能用血管钳夹住的地方——全世界有把握夹住那颗动脉瘤的医生不到五个,罗拔多很幸运,她是其中一个。

她抬起头迎向赛门,有一瞬间,两年的分别彷佛不存在。

所有的争执痛楚都不曾发生。

赛门的眼光略微朦胧一下,她知道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她的眼睛转回显微镜头,冷静地伸出手。

“十号刀。”

“电钻。”

“骨锯。”

救人行动开始!

她的每个动作是如此的精准、专业,甚至已经进入了艺术的领域。

马可从没有见过这么稳定的一双手。

看着她,他毫不怀疑赛门说的,凯特.央是全美国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

不,他相信她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之一。

她为什么能毫不留恋地从这项成就中走开?

他非常明白她的心纷乱无比,只是以意志力强压下去。因此她没有注意到,她现在进行手术的这间“医院”出奇的新。

每样手术器具都光亮得像刚开封一样,每一道墙壁的漆依然鲜颖亮丽,每一间诊疗室、手术室、病房都像还没人用过。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这是一间全新的医疗机构,尚在筹备阶段,甚至尚未对外开放。

每个现场的医护人员都是精心挑选,听得懂英文的,连实习医生都是听说了主刀医师是她和赛门,迫不及待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观摩。

她现在动的这台手术,其实是这间机构的第一台刀。

他的脑子里依然看得见她在他游泳池畔的形影——慵懒,娇艳、悠哉,狡黠。

但在他眼前的她——冷静,沉默,专注,精准到近乎机器人的等级。

他发现自己嫉妒她和赛门之间的联结。

赛门认识他所不知道的那个“凯特.央”。

“她简直像个音乐家,只除了她操纵的不是乐器。”亚伯特.莫亚和他一起坐在二楼的手术观察室里,喃喃道。

马可明白他的意思。

通常这间让医护人员见习手术的地方,非院方人员不得进入,但目前机构尚未对外营业,而马可和亚伯特的身分又自然不同。

罗拔多的妻子正在家属等候区中等待,索菲亚在外头陪着她。

“妙妙很厉害吧?”维多兴奋地道。

亚伯特笑着看他一眼。“你是怎么认识央小姐的?”

“两年前我去台湾登山,不小心滑到十几公尺深的溪谷里,左脚骨折了。当时妙妙是另一个登山队的队员,立刻垂降下来为我急救。后来他们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我这是复杂性骨折,有可能需要截肢。我吓都吓死了!最后妙妙亲自帮我开的刀,救回我的腿。”维多灿烂的笑着。“少了一条腿,我的人生不可能再和现在一样。所以,说妙妙救了我一命也不为过。”

马可的目光依然紧盯着手术室里的玲珑身影。

“我看过远东地区的报表,维多,你去了台湾一趟,真的长大很多,令人刮目相看了。”亚伯特笑道。

“亚伯特……”维多清清喉咙。

“其他的事晚点再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为你高兴。”亚伯特安抚道,维多点了点头,闭上嘴巴。

“马可,你呢?”亚伯特改看向好友。“你想做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你现在正坐在其中,你说呢?”马可微微一笑。

“我说,你显然做得很好。”亚伯特笑着拍拍他臂膀。

马可只是向旁边举起一只手,亚伯特依然看着前面,伸手和他一拍,哥儿俩的默契尽在其中。

维多在旁边静静地坐着。

他终于明白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不是回到西班牙,而是他身旁这两个男人的认可,就像他们认可彼此一样。

马可和亚伯特,各自在家族新一代中都是领袖,从小一路优异而上,在维多的眼中就像天神般的存在。

他们不只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竞争者。维多多么希望有一天他们能用看彼此的尊敬眼光看他。

但他终于明白,无论他表现得多好,亚伯特和马可对他也不会像对彼此一样知心,因为你无法强迫一段兄弟情谊凭空掉在身上。

他们在彼此心中有特殊的地位,正如同无论妙妙多么气赛门,赛门永远在她心中有特殊的地位,只是她自己暂时被怒气蒙蔽。

这一刻,维多释放了自己。

“该死!”

和手术室相通的对讲机突然响起赛门的低咒。

“凯特!你太冒险了——”

“该死!凯特!你太冒险了!”赛门紧盯着一旁的机器读数。

“我做得到的!”

央妙华的额角有一小滴汗,一旁的护士立刻帮她擦去。

该死的,你这个滑溜的家伙,快到我的眼前来,快到我的眼前来……

“心房震颤!”监控仪器的护士突然大喊。

一堆机器开始发出哔哔哔的急响。

“你的路径太靠近中央神经,他随时会停止呼吸和心跳,我们必须中止手术,另外想一条合适的路径。”赛门清理着断骨附近的组织,一面喃喃低咒。

“现在停手已经来不及了。”央妙华的双眼盯着显微镜头。

“该死的!凯特,我们还有时间,你现在做的太冒险了!”

“两年不见,你越来越胆小了,赛门。”她的嗓音冷静无比。

机器突然发出“哔——”的一长声。

“他失去心跳了!”监控的护士提高嗓音。

“急救推车!”赛门喊。

一台急救推车立刻推过来。赛门双手拿起电击器,紧紧盯着央妙华。

“凯特!”

她并不移动,眼睛紧盯着显微镜头,双手持续操作机器,冷静得几乎和机器人一样。

“凯特,退后!”

“再三十秒。”她低喃道。

该死的!他的动脉瘤在哪里?快出现!

看到了!

“二十秒。”赛门继续倒数。

她控制着止血钳,渐渐向前伸。

“十秒。”赛门两手持电击器,盯着她。

咔哒!

“我夹住了!”她胜利地大喊,举高双手退后。

“Clear!”赛门大叫,电击板贴住罗拔多胸口。

砰通!

罗拔多庞大的身体剧烈一震。

哔——

哔——

每个人紧盯着心律控制仪器。

哔、哔、哔、哔……

“心跳回复。”护士报告。

所有人同时松了口气,央妙华退开一步,把头套摘下来。

他们两人再度配合得合作无间。

“干得好,央医生。”身旁的医护人员和她击掌互庆。

央妙华微微一笑,头骨闭合的动作可以交给住院医生接手。她摘掉口罩,呼了口气,往手术室门口走去。

赛门看了她背影一眼,回头继续完成他接骨的手术。

央妙华背贴着墙壁,两眼紧紧闭住。

她的心脏狂跳,肾上腺素分泌。

每次完成一桩成功的手术,那种兴奋的成就感在她的体内呼啸,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种感觉。

旁边的甬道传来脚步声,二楼观察室的人要下来了。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家属等候区走去。

她并没有去注意二楼有谁,也不在乎。

身为一位主治医师,她的工作还未结束,她必须去等候区向病患家属报告手术结果。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完全不理落在她身后的步伐。

一进到家属等候区,罗拔多的妻子眼眶红肿,焦急地从她的脸上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央妙华强迫自己绽出微笑,罗拔多的妻子霎时松了口气,泪水再度溃堤而出。

坐在她身旁的索菲亚跟着呼出屏住的气息。

“罗拔多的手术非常顺利,我们将他的动脉瘤夹住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谢谢你!真的是太感谢你了!”罗拔多的妻子抓住她的手,放声痛哭。

“如果他再不更改生活习惯的话,他的情况很容易复发。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注意自己的体重和饮食……”她尽责地交代所有需要交代的细节。

罗拔多的妻子一面听,一面点头,拎着手帕不断擦眼泪。

“其他的事,凡罗诺医生会向你解释。”交代完,她对两位女士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侧面的出口。

眼角余光,她看到赛门也出来了,一样先到病患家属面前交代断膝的部分。维多、马可和其他人的身影陆续加入他们。

她的心头冰凉,推开侧门。

门后是一条室外走廊和一个小型的中庭花园,左右两侧是病房建筑。她的步伐声在天井中回荡着。

“凯特!凯特!”赛门的脚步声从身后赶上来。

她不回头,继续大步走向走廊尾端的那扇门。

她只想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把身上的手术服剥掉!

她已经不再是这身手术服所代表的那个人。

她两年前就选择走出这个身分!

“凯特!等一下!”赛门的手掌扣住她,将她硬生生拉住。

她转过来,一拳卯向他的脸颊。

赛门硬是吃了她一拳。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埋伏我!第二次!”她气得全身发抖。

“凯特……”赛门想解释。

“闭嘴!”她用力推开他。“你恶搞了我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想再来第二次?你怎么敢?”

“凯特……”

“我和你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凶猛地推开他,往回头的路杀过去。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里!她只知道自己想离开这些人越远越好。

维多、马可、亚伯特、索菲亚都跟上来了。维多担心地看着她。

“凯特.央!”赛门没有继续追她,只是站在原地用压抑的怒气喊道:“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噢!她简直不敢相信!

央妙华一摊双手,回身瞪住他。

“你,看着我的未婚夫在你面前一点一滴的死去!”她指着他鼻子怒吼:“强纳森花了二十分钟才断气,你有充分的时间派一个人到手术室告诉我……不!你甚至有充分的时间由你自己亲自进来手术室告诉我,我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走出去和我心爱的男人告别,但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你只是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死掉,然后回到我的手术室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我动完那台刀。因为我正在替伟大的市长女儿动手术!因为这台手术是我看在你的份上插进来的!因为市长认识院长,而院长正想从你和骨科那个家伙之间选一个当主任。你不能冒险让我离开手术室,以免我毁了你的事业。

“你选择你的事业多过于我们的友谊,赛门!你剥夺了我见强纳森最后一面的权利!从那一刻起,你和我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了!”

“妙妙……”维多想去拉她的手。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干得好。”她讥刺维多道:“你想回西班牙?要我扮你的女朋友?赢回你堂哥的信任?维多,这次是你最精采的一次演出,连我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维多羞愧地低下头。

“如果我告诉你了呢?”赛门安静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强纳森快死了,然后你离开那间手术室,就在这五分钟之间,娜塔莉亚出现并发症,死在手术台上呢?”

央妙华僵硬地回过头。

“你不是神,凯特。在手术途中,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强纳森的情况已经无可挽回,如果娜塔莉亚也死了,你能原谅自己吗?”赛门静静地说。你能原谅我吗?

“这是我的选择,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推开维多走开。

马可微微上前一步,他未来的妻子和她哥哥站在一旁。

“你也有话要说?”她冷笑道。

马可深邃的眸凝视她,只是从口袋掏出一串车钥匙。

她夹手抢过来往外飙。

“起码,我对于和新郎上床比较没有罪恶感了。”她讥讽道。

砰!推开铁门。

“什么?你和她上床了?”身后,索菲亚惊喘一声。

所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西班牙文叽哩咕噜纠缠成一团,但她完全不在乎。

她直直走出医院大门,跳进马可的车,回到农庄。

然后一路飞回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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