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妃秘史 第九章 女中诸葛亮了相
皇帝的看重,可以决定臣子、皇子或妃子的地位。
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不少事,三皇子周効镛勾结外臣、私卖官职的事被捅出来,皇帝震怒免了他的职,命他禁足于王府,无令不得外出。
这分明只是臣官间的事儿,谁晓得周勍镛为了保住自己,牵丝攀藤的,竟把淑妃也给扯进去,说是淑妃在后头示意,他不过是推波助澜。
这番话并没有替周勍镛免去罪责,反而把淑妃害得更惨。
于是王家终于看清风向,知道淑妃便是放出来,要再受皇上恩宠怕是困难了。
但王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短短几日便找到新对策——他们送来一名花样年华的小姑娘,名叫王媛柔,只有十六岁,是淑妃的亲侄女,长得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她一进宫便艳压群芳,受到皇帝的青睐,短短两个月已经升为柔贵嫔。
她的快速晋升让王家吞下一颗定心丸。
李萱相信王家不会倒,而淑妃将会成为王家的弃子,她不知道王家的存在对朝廷是好是坏,站在周旭镛的立场,王家是他的岳家,能屹立不摇自然是最好,但一个自视功高、敢处处与皇帝对着来的臣子,皇帝真能容得下?
帝心难测,她无从窥探。这些事,她只能在心底琢磨,毕竟王家有女嫁进靖亲王府,而周旭镛与王馨昀鹣鲽情深……
不过王家虽然动不得,倒是有些事是能动的。
在周敬镛、周旭镛的暗助下,德妃悄悄地收拾掉几个淑妃的得力人手,后宫风向因此略转。而周煜镛从默默无闻的皇子,一跃成为皇帝看重的人物,甚至下旨让他与周旭镛一起到两广办差。
没人知道是谁悄悄改变这种状况的,只晓得现在五皇子和恭亲王、靖亲王走在一路,再没人敢轻慢他。
这是好现象,李萱乐意事情朝这方向发展,周煜镛残的是腿,不是心或脑袋,他是个有才华的男子,不该为任何因素导致明珠蒙尘。
这段日子,李萱时不时加入他们的讨论,对于朝堂之事更多了几分了解。
她知道,水灾旱灾如何重重打击民生;知道沉寂多年的代王蠢蠢欲动;知道朝堂不少臣官在盐税上与几个皇子相对峙,而此事,有人在幕后策划;知道王益因扶持皇帝登位有功便有些恃功而骄,在朝堂上集结朋党、党同伐异,最近两年情况更为严重。
时间悄悄流逝,眨眼便来到了皇帝的生辰。
皇帝原不打算操办庆宴,但柔贵嫔认为后宫太沉闷,需要沾点儿喜气,便央求皇帝简单操办,皇帝见她撒娇的模样俏丽可爱,没有多话便允下。
因是简单操办,与会的只有宫里嫔妃、皇子皇孙及公主们,并无臣官外客。
午后,几名嬷嬷到永平宫帮李萱洗沐更衣、打扮起来。
嬷嬷为她抓起半头长发,将其中一小部分在头顶梳了个简单的小髻,簪上一柄日月恒升累丝金步摇,剩余部分编成细辫子,连同泛着粉色光泽的珍珠串成一张细网,每走一步,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宫女细心地在她两颊边留下两绺长发,与浏海一起盖住脸上的旧疤。
其实有周旭镛送来的药膏天天擦着,那个疤已经淡了许多。
她上头穿着玉色织银鸾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长裙自膝以下绣满百花孔雀,腰带绣有飞凤图案,是一身标准的公主装扮。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镜子里的美人也朝她一笑,令人为之神醉。
“李萱,你准备好了没?”
周煜镛进屋,手里握着一幅画,那是他特地备下的,是京城名画师杜明修的画作。
他一看见装扮好的李萱,目光一凝,再转不开眼,他知道她长得美,却没想到光是略略打扮,便能美得教人难以喘息。
“五爷。”李萱低唤,周煜镛没有反应,沉鱼笑着轻轻推一把瞪大眼睛发傻的他。
他回神,笑出满脸腼腆,向前走几步握起她的手。
李萱一惊,想缩回手,但他不允许,对她说道:“待孝期一满,我便立刻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
李萱拧紧眉头,欲言又止。
周煜镛心思敏锐,看见她的表情,满腔热血顿时冷下。
“你不愿意?心里还想着二皇兄?”两个口气不善的问句,逼得她蹙眉。
她还能想谁呢?何况便是五皇子,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也许是因为她与平日相异的装扮,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未看轻他的女子,他对她啊,也许有一点依赖,但哪是真心喜欢。
“不是。”她摇头,直觉回答。“与二皇子无关,我只是认为世事多变,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景况,所以不去计划未来。”
“李萱,你鼓吹我勇敢,自己却连计划未来都不敢,原来你只会说不会做,是个名符其实的胆小鬼。”
她笑着耸了耸肩,随口敷衍道:“也许吧,冷宫真能摧残人的心志。”
沉默半晌,他问:“那你……恨二皇兄吗?”
她一哂,实心回答,“曾经恨过,因为喜欢的心不被真诚相待。现在不恨,是因为明白,喜欢是种无法被勉强的情绪。我可以是他的朋友、妹妹,却无法是他的妻子,从头到尾全是我表错情,与二皇子无关,我怎能因自己的错误去恨别人,那样未免欠缺厚道。”
“那么你恨父皇吗?”
“不恨。”
“心胸这么宽大?”周煜镛怀疑,若是换了自己,他定要狠狠恨上的。
“不是心胸宽大,而是明白恨由心生,欲伤人先伤己,任由恨意腐蚀心灵,于事无益,只是愚不可及。”
“你又想对我说教?”他浓眉勾起。
他真敏感,老觉得旁人在针对自己。李萱淡笑,不答反问,“你还恨自己的处境吗?”
“不,我已经破茧而出。”
“那么我干什么对你说教?”
李萱笑眯双眼,周煜镛也跟着笑开,他握住她的手,不肯松掉。
“走吧。”
周煜镛领着她转身,却发觉站在门口的周旭镛、一脸抑郁地盯着他们的手。
深吸气,周旭镛一哂,摇头道:“都准备好了吗?一起走吧。”
他勉强拉起笑脸,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们交握的手,转到另一边与周煜镛一左一右,护着李萱往长华宫走去。
周旭镛压下胸中不悦,偏过头细细叮嘱。“煜镛,月屏和柔贵嫔想藉今日让月屏大出风头,好将淑妃放出来。”
“想得美!”周煜镛忿忿道。
淑妃犯下的罪行不只有明面上那几条,后宫里多少性命葬送在她手上,就连他娘亲之死也与她月兑不了关系,好不容易父皇将她软禁,若是放出来,想再将她关进去就更困难了。
何况,德妃刚把一票淑妃的心月复给扫下来,而柔贵嫔分位还没大到可以参与后宫之事,想要兴风作浪仍处处受限,后宫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太平日子,淑妃想再出头?想都别想!
“既然月屏想在今日大出风头,那么就让萱儿抢走她的风头。”
倘若对手不是周月屏,这个风头是该由周煜镛来出的,只不过皇兄对皇妹,男人对女子,胜之不武。
“那她岂不是要气得牙痒痒?日后还不来寻萱儿的衅。”
想到周月屏即将出丑,周煜镛一笑,笑得风光明媚,本就是一张帅气俊朗的绝美脸庞,这一笑更让身旁经过的宫女们为之一震,心猿意马。
“你护不了她?如果你没本事,我马上带她出宫。”周旭镛似笑非笑地问。
“谁说我护不了,周月屏想都别想踏进永平宫半步。”他挺起胸膛,将周旭镛的话顶回去。
“那不就结了。”
“所以,她还是要用那幅画?”周煜镛瞄了手中画作一眼。
“怕是要再加上一支舞吧。”
“她跳舞能看?”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说不定父皇看在她『孝心可嘉』分上……”周旭镛没把话说完,周煜镛已明其意,两个人的默契益发好了。
“所以要怎么做?”
周煜镛对周旭镛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几次朝政议论下来,周煜镛打心底明白周旭镛心思缜密、城府深沉,只要依循他所言,必会事半功倍。
“仔细听、用心看,一有机会就见缝插针,把话题引到萱儿身上。”
“我明白。”
周旭镛站定,侧过身,看着满脸犹豫的李萱,轻压她的双肩说道:“信我一次,经过今晚,所有人都将对你刮目相看,记住,父皇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就像你平日里与我们对答那般。猜猜,云泥之别是怎么来的?”
她摇头,不晓得周旭镛怎么会骤转话题,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很简单,把泥巴狠狠踩在脚底下,让他们没有翻身腾空的机会。”
李萱皱眉,她不想当云、更不想把泥踩在脚下,可周旭镛那样坚定的眼神、笃定的态度,及周煜镛跃跃欲试的神情令她无言。
三人进入长华宫之前,已有太监唱道:“靖亲王、五皇子、怀玉公主到……”
太监细尖的嗓音未止,里头突然一片静默,所有男女全都停下交谈,转身望向他们。
“微笑。”
周旭镛低低的声音传来,李萱和周煜镛下意识拉开笑脸,同时跨入门槛,迎向满屋子人。
“二皇兄,你太偏心,竟把二皇嫂一个人丢着,自己跑去永平宫接萱儿妹妹。”一声过分做作的嗓音迎面而来,那个声音来自周月屏。
李萱叹息,这个周月屏实在太沉不住气,既是身负任务,就该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今晚的事情,何必出言挑衅,她真以为几句言语就能挑得她与王馨昀对峙吗?
王馨昀是个聪明的,她也不笨哪,便是真有争风吃醋的心思,她们也不会选在今天表演,何况根本没这回事。
李萱抬眼,看见周月屏拉着一名年轻妇人朝他们走来,李萱认出对方,那是王馨昀……
她好瘦,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脸上的浓妆掩不住她满脸憔悴,瘦削的脸颊凹陷,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她身上的杏黄比甲宽宽松松地有些不合身,而那袭蜜色长裙更像挂不住,随时会滑落似的。
王馨昀的目光落在李萱身上,凌厉阴鸷,被这样的眼光盯住,李萱忍不住头皮发麻。
“王爷。”王馨昀屈身朝周旭镛行礼,她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紧抿的嘴唇露出几分狠戻。
“不是让你在府里养着,怎么出来吹风?万一回头又生病了怎么办?”他出口的句子是关心,但语气里面却是冷漠。
李萱听着,眼底闪过怀疑,这就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多谢王爷关心,臣妾今日觉得身子骨好了许多,自该到父皇面前尽孝。”
周旭镛点点头,领着一行人走到桌边,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入座,王馨昀坐在右首,周煜镛、周旭镛一左一右,让李萱坐在中间。
目光流转,李萱发现王馨昀死命盯住自己,她朝她望去,对方眸光一转、回避。
李萱暗地琢磨着王馨昀的态度,不懂是什么坏了两人的感情,是当年那道正妃、侧妃的赐婚圣旨?可她终究没嫁入靖亲王府不是?
她满脑子想着王馨昀,直到周旭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萱方回神。
“萱儿,父皇到了。”
周煜镛轻扶她一把,李萱发觉所有人都站着,独独她还傻坐在原位,她连忙起身随着众人向皇帝屈膝祝贺。
一番贺词过后,是太监唱礼,他将礼单上的物品二念出,然后各个皇子皇女分别上前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
李萱视线逐一扫过,上首坐的是皇帝及德妃,下首处是周敬镛和大皇子妃,另一边是几位妃子,接下来便是众皇子及其皇子妃的席次。
而一旁的周月屏正看好戏似的,目光在王馨昀、周旭镛及李萱和周煜镛身上轮转,李萱懒得去理会她的恶意。
周煜镛也注意到周月屏了,他低声在李萱耳边说道:“别怕她,就如二哥说的,今晚要你狠狠把她踩在脚底下。”
李萱轻浅笑开,“我怎会怕她?她又不坐在我身边,还怕她用酒泼我不成?”
“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她没那个胆。”
两人低声交谈着,皇帝不知讲到什么,柔贵嫔笑着搭上一句,“皇上,您瞧瞧,大公主这画可真好,名家画作也不过如此。”
周月屏扬开眉头,站在皇帝身侧指着上头的图细细讲解。
皇帝观赏片刻,微哂。“这丫头总算能定下心,把一件事情给做好。”
“皇上这话说偏了,公主哪儿没定心,我屋子里绣架上那幅双面绣屏精致得很,是公主花两个月工夫绣的呢,若非时间仓促来不及完成,今儿个呈上来的就是那幅绣屏了,不是妾身夸口,公主聪慧得很。”
皇帝满意点头。“是吗?若月屏能早点晓事,亲事早订下了。”
“才不要呢,人家想承欢父皇和母妃膝下,像过去那样日日欢快着多好。只是现在母妃……”周月屏欲言又止地瞥了皇帝一眼。
“皇上,前日我同公主去宜禧宫探望淑妃,淑妃姊姊满心愧疚,早已明白自己做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同皇上说。”柔贵嫔在一旁帮腔道。
“父皇,母妃毕竟是个后宫女子,哪懂得朝堂上的是是非非?母妃不过是往日同贤妃娘娘交好,一心想帮着贤妃娘娘多多照应三皇兄,哪知道三皇兄会背着父皇做下那么多肮脏事儿,母妃确实是受三皇兄所牵连,父皇,您能不能网开一面……就算不行,也见见母妃,母妃很想同父皇忏悔……”
这话是前后矛盾了,一下是无辜受连累,一下子又要同皇帝忏悔,是因为骄纵过度,她始终没学会后宫里说话的技巧,还是她的脑子从来都不好使?
柔贵嫔冷冷一睐,又见皇帝文风不动,赶紧接话。“淑妃娘娘自知罪孽深重,眼见皇上生辰将至,苦心陪公主练了一首舞,要献给皇上……”
周煜镛趁她们在说话时,悄声在李萱耳畔说道:“猜猜,周月屏那幅画是谁画的?”
“难道不是她亲手所绘?”
那是欺君之罪啊!若是被揭穿……李萱惊愕,可定下心略略想过后便明白,终究是亲生女儿,又是在这样的场合,皇帝会不会发现是一回事,就算发现了也只会替她掩饰,因为揭穿后赔上的可是皇家颜面。
“当然不是,她要是有本事又画又绣又舞,就得改名字了。”
李萱微哂,未接话。
突地,周敬镛出声,打断柔贵嫔的话。“今天是父皇生辰,不愉快的人就先别提了。”
周煜镛甩袖起身,笑道:“大皇兄说得是。”
他离开座席走到皇帝跟前,将画作展开。“父皇,儿臣知道您一向喜欢诗词书画,可儿臣却没月屏妹妹的本事,只好出宫到外头寻宝。这是儿臣最近发现的画者,他叫做杜明修,考上秀才后却接连几年都没考取进士,生活困顿,只好以卖画为生。他的画功不坏,没摆几个月的摊子就受到名仕赏识,近日里风头渐盛,儿子向他求来一幅画,不知道父皇能不能看得上眼。”
听到杜明修三个字,柔贵嫔和周月屏瞬间脸色大变,她们互视彼此一眼后,悄悄地把目光挪到皇帝脸上。
皇帝见到周煜镛呈上的画作,嘴角的笑意瞬间凝住,抬眸,凌厉的目光射向周月屏,后者心头一惊,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这下子她苦心练的舞蹈怕是没机会在皇帝跟前表现了。
周旭镛靠近李萱低声道:“那画不是真正的寿礼,煜镛的寿礼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呈上去了。”
“什么礼得提早半个月送?”李萱问。
“这礼,你也有份。”
她没有置办什么呀。李萱摇头,一脸的疑惑。
“是那几个陈条,北水南移、开运河、征海税,与邻国开贸易通商城。”周旭镛一笑,为她解惑。
“那不过是平日戏言,怎能呈上去?”她讶异不已。
天!不会吧,这会不会惹恼皇上?说得好叫做聪慧智谋,说得不好叫做后宫干政,他们怎会把她给牵扯进去?
莫非他们说的“刮目相看”指的就是这回事?他们不知道有句话叫棒打出头鸟吗,他们这样……是害她还是帮她?
李萱尚未得到周旭镛进一步解释,皇帝冷不防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引到李萱身上。
“萱儿,听说那些陈条,你出了不少主意?”
唉,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奈抬起眼,却在接触到周旭镛笃定的目光后,一颗惶然焦躁的心缓缓安定下来。
她起身离开位置,周煜镛朝她鼓励一笑,与周旭镛、周敬镛一起走到皇帝跟前,四个人一起跪地回话。
周想镛说道:“启禀父皇,提起那些事儿的时候,萱儿只当是闲聊,并不知道儿臣和大皇兄、二皇兄认真了,将它们写成陈条。”
“只是闲聊?若满朝大臣时刻把民生百姓放在心底,连闲聊都以朝政大事为题,还怕社稷不安和乐利,不富强康乐?”皇帝抚着长须呵呵笑开,满脸骄傲。
“谢父皇夸赞。”三个儿子齐齐拱手称谢,皇帝逐一望去,笑眯了双眼。
称心啊、如意哪,有这样的儿子们定能保大周天下百年安康!
“敬镛、旭镛、煜镛,你们这样很好,兄弟不阋墙,同心协力为国家朝廷办事,有你们这样的皇子,是大周百姓之福。”
皇帝的夸奖,满足了周煜镛的心,曾几何时自己这样让父皇看重?
想到此,他骄傲的朝李萱一扬眉,这神情落入皇帝眼里,皇帝满心欢喜,他很高兴这件事阴错阳差下竟是安排对了,李萱又救下他一个儿子。
“萱儿,你怎么会想到北水南移?”皇帝兴致勃勃问。
“是二爷同五爷商谈南旱、北涝,提及该如何开仓救灾,如何减少灾民生命财产损失时,萱儿方才想起大周国境内北高南低,若能开通运河、让夏日里多雨的北地,水可以顺着河道往南方流,南方百姓便不会年年受乾旱所苦,再加上择地广挖海子[注:北方方言,指湖沼。],一方面既可储水灌溉,一方面里头可以养鱼虾贝类,让百姓多一种营生,岂不雨全。”
她想就此停下,但周旭镛双眼饱含笑意,不让她就这么带过,鼓励她继续往下说,并替她开了话头。
“萱儿,你不是还提出运河开挖,可以替国家增收税捐的想法吗?”
皇帝笑望周旭镛,这家伙司马昭之心呀,皇后若是知道今日孩子们大大出了风头,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吧。
他顺遂了儿子的心意,问道:“税捐?陈条里头没提,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皇帝态度明显,满屋子皇亲贵胄哪能不明白,李萱要就此翻身了!一时间,周月屏、王馨昀、江婉清……数双妒恨不已的眼光射向李萱,若眼光能伤人,李萱早成了千疮百孔的大筛子。
但李萱并没有发觉,她全部的心力都用在应对上头。
“大周国内多山,经常聚集山贼半路劫掠,往往在北货南卖、南产北送途中,商家损失惨重,若能挖通运河集送货品,一来河运不像海运会受到天候潮涌影响,翻船意外频传,导致商人财产损失,二来可避过盗贼劫掠,必定会大受商家欢迎。
“而朝廷有两种做法,一:若朝廷有足够人手就设官船,由朝廷出面召人造船,为商户运货,赚取货运费用,长年累月必能为朝廷带进一大笔财收;若人手不足,就由百姓商家去经营船运,给朝廷上缴税银。
“二:可在河道中间设站,向过往船只收取『养河银』,比较起无法估计的意外损失,这点能够计算在成本之内的银子,应该会更受商家所接受。”
“主意不错,可是开凿运河得花一大笔银子,钱从哪里来?”周敬镛接收到二弟的眼光,顺着李萱的话往下问。
“若朝廷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钱,可以向有意思经营船运的商家谈妥条件,由他们出银子开通运河,河道开通后三到五年之间不向他们征税。这样子,山贼营生少了,自然当不来贼,朝廷不必花大钱养兵剿灭,二来,河运需要大量船工,能替更多百姓谋得生路……”
李萱好不容易把一大篇给说完,看见周敬镛、周旭镛、周煜镛三兄弟得意的表情,她心头微暖,再抬头望着德妃的骄傲神色与皇帝的满眼笑意,她松口气,这样……算是过关了吧。
“果真是女中诸葛哪,真是好谋略、好算计,满朝大臣没想到的事儿全叫咱们怀玉公主给想到了,只不过……”柔贵嫔插进话,柔甜的口气到此骤变,添入几分阴沉。
“后宫不干政,便是公主再聪慧也得避避嫌。听说二皇子日日上永平宫,满箱满笼的礼物全往公主房里送,见公主的次数比见二皇子妃多,这可不是教人说闲话吗?便是童年时期公主和王爷的感情深厚,可如今公主已是五皇子的人了,若是让有心人把这事儿传出去,兄弟争妾,皇家颜面何在?”
柔贵嫔仗着皇帝宠爱,不管场合,满口的抹黑。
她阴恻恻几句话,令满堂的热烈气氛瞬间凝结。
德妃的笑凝在脸上,悄悄向皇帝瞄一眼。她明白,柔贵嫔不顾场合硬要把萱儿压下头,代表此人不足为惧,比心眼、论心机,想在后宫立足怕是艰难得紧。
只不过王宰相高居朝堂,得皇上倚重,皇上便是心底不愉悦也得看在他面子上,对柔贵嫔容忍几分,她担心……萱儿又要成为代罪羔羊。
周煜镛一怒,就要顶话,周旭镛用眼神阻止下他。
周旭镛起身向前一步,拱手对柔贵嫔说:“贵嫔娘娘这是什么话呢,那些箱笼赠的是五弟哪是萱儿,过去后宫人逢高踩低,五弟不知受过多少委屈,若非儿臣同大皇兄走一趟永平宫,怎会知道五弟生活过得比平民百姓还不如。”
“二皇子说话可得有凭有据,这不是在怪罪德妃娘娘轻慢五皇子吗?”柔贵嫔故意扯上德妃,可这话蛮横得很,谁不知道过去几年,执掌后宫大权的人其实是淑妃。
周旭镛微哂,对皇帝言道:“过去儿臣与萱儿交好是有目共睹的,萱儿初离冷宫,儿臣自然得去探望。谁知一进永平宫,竟然看见有人怒指着五弟,说他是个无足轻重的残废,还口口声声轻贱他的血统,而萱儿满身是伤,狼狈不堪,若非儿臣与大皇兄及时赶到,怕是当日萱儿就要重伤在他人手中,哪还有今日的治国陈条。”
他的话没指出是谁,可之前有周敬镛的“不小心”说漏嘴,再加上今日两两印证,皇帝的脸色铁青,闪过愤然。
柔贵嫔本还欲开口争辩,却发现周月屏对她怒目相视,她只好闭上嘴。
周旭镛朝周煜镛使眼色,后者会意,说道:“请父皇千万别怪罪大皇兄、二皇兄,是皇兄们心疼弟弟,才自掏腰袋为儿臣增添吃穿用度所需的奴仆和银两,没想到竟会传出如此恶毒的谣言,说什么萱儿狐媚勾引皇子,其实咱们兄弟不过是将萱儿当妹妹看待,说到底是儿臣过错。
“那日大皇兄和二皇兄至永平宫探望,替儿臣平息风波后,发现儿臣的午膳只有两碟青菜、一盘咸蛋,二皇兄看不下去便送来厨婢和食材,儿臣受之有愧,便时常邀二皇兄下朝后留在永平宫一起共餐。说说笑笑中,二皇兄指点儿臣许多做人做事以及治国的道理,儿臣受益良多。”
“两碟青菜、一盘咸蛋,好啊,朕竟不晓得后宫用度竟然这么严峻?”
皇帝怒目一转,满厅妃子心惊不已,周敬镛、周旭镛低头一哂,这下子淑妃想出来怕是难上加难。
该闹的闹了、该说的说了,周敬镛与周旭镛对过眼,两人心意相通。
周敬镛起身,牵起大月复便便的皇子妃,走到皇帝跟前,缓言道:“父皇,您别为那些谣言伤神,别说二弟,便是儿臣也是经常进出永平宫,本来只是一起用午膳,却发现聊着聊着,许多想不通的议题竟然就想通了,想来是集思广益,也是因为萱儿在,她那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往往说一,她便想起二三四,屡屡让我们惊叹不已。”
大皇子妃佟玉蔻接口,“父皇,臣妾可不知道谈论朝政之事便是后宫干政,如果是的话……那可糟了,夫君回府经常会兴高采烈地把在永平宫的议论拿来同臣妾说呢,只怪我行动不便,否则我也要日日上永平宫,听听萱儿妹妹的高谈阔论。”
佟玉蔻本是个纯良性子,又是个多福的,嫁给周敬镛两年半,头胎生了对双胞胎儿子,让皇帝疼之入骨,日日都得见着面才快意,而今她肚子又怀上一个,人人都瞅着看呢。
皇帝目光逐一向众人扫过,周敬镛、周旭镛、周煜镛、佟玉蔻、李萱……他眼底不豫稍平。
很好,萱儿才出冷宫就有人给惦记上,不知道这次她是招谁惹谁?
皇帝道:“行了,朕都明白,日后再有人多嘴,杖责百下赶出宫便罢。你们日后有什么想法,尽管写摺子呈上来,一身本事别藏着掖着,总要让朕那些臣子全都明白才好,让他们好好想想,朕需要的是怎样的人才。萱儿明白吗?”
皇帝语落,所有眼光再度集中于李萱身上,她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低眉顺眼地应道:“萱儿遵命。”
今晚她是大出风头了,一个寿宴,她再度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有人羡慕,有人冷讽,也有人目光像刨刀,想把她给活剐了。
当中,有一双阴毒暴戻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李萱的身上,那是二皇子妃,她心中有千般滋味,最终只能化成一记记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