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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妾 尾声

一场长达二十年的谋反大业,到头来是抄家灭族的萧瑟结局。

柳夜山率大军压制了和亲王的叛军,二十万将士被策反的约有一半,另一半在朝廷大军的武力之下投降了,轻轻松松地瓦解这一次的兵戎之争。

企图逃出城的朱德昭在北城口被拦下,他连逃走都浩浩荡荡的,十几辆大车装满近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带上的家眷除了正妃和两名侧妃,以及世子朱玉鸿、嫡女朱玉凤,居然还有三十几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在车队中,留下踪迹让禁卫军追上。

征南将军席复久是纸糊的老虎,看似饶勇善战,其实是争功诿过的绣花拳头,放下锄头、重拾兵刃的曲家后人一到来,马上吓得弃剑求饶,把头磕到破了也不敢。

文武百官牵连甚广,有百人下狱,十五户勋贵人家遭到眨职或削爵,抄家者不在少数。

皇上仁厚,罪不及亲家,虽未灭九族,但参与谋反一案的官员大多遭到流放,家产充公,其家眷的日子自然是不太好过,想要如往日那般风光,大概是痴人说梦了。

主谋朱德昭削去亲王爵位,小王爷朱玉鸿夺其世子封号,父子二人与其妻妾子女眨为庶民,终身圈禁于皇庄,无诏不得擅自进出,派有五千重兵防守四周。谋士及从犯则一律斩首示众。

至于有功者都得了皇上的赏赐,赵无眠也在皇上命令下带了邵小蓉入宫,而皇上并未计较他安排假的江淡雪出嫁之罪,甚至认为邵小蓉有功的给了赏赐,一番交谈相处后也很喜欢她,时不时就召她进宫——

“你刚说这叫什么?”明黄长袍绣着五爪金龙,碧绿色的玉扳指价值不菲,而这全国身分最尊贵的男子手上拿着数张纸牌。

“扑克牌。”

“扑、……扑刻牌?”明明是纸做的,哪有刻字?他把牌藏到袖里。

“皇上,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居然还偷牌,这是作弊行为,一国之君。可带头使坏,万一上行下效,国将腐败,不可不慎。”哪有人输了不认帐,偷藏牌在袖子里。邵小蓉眼尖,一见到马上嚷嚷起来。

“你哪只眼看见朕偷牌,是不小心掉到朕袖里,普天之下还没人敢指着朕鼻头大骂,你这那脑袋不要了是不是,朕随时可以摘了它。”还敢顶嘴,真是活腻了。

“皇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不能睁眼说瞎话,你偷的技巧那么拙劣,民妇一眼就瞧见了,你怎能以死罪逼民妇颠倒是非。”皇上是赖皮鬼。

“朕拙劣?”皇上气呼呼地吹胡子瞪眼,很想巴她后脑勺。“敬之,你这媳妇儿是怎么回事,没教好就不要带她出来丢人现眼,朕是九五之尊,她当朕是市井小民。”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赵无眠笑看跟一国之君在玩牌的妻子。

“皇上,臣早说过她是个胆大的,只有她不想说的,没有她不敢说的话,胆子大到老虎都敢捉来砍几刀,连臣都是她口中的‘受灾户’,受害颇深。”唉!家有恶妻,夫纲不振。

赵无眠字敬之,由外祖父所取。

“哼!让朕一回会少斤少两吗?她赢得乐呵呵,朕输得灰头土脸,为人臣子有这般不识好歹,不敬君上吗?简直岂有此理。”

“皇上,你第一错,错在拙荆是个贪财的,你拿金豆子跟她赌,她当然非赢不可了,第二错,她本来就是不要脸皮的,跟她讲道理是皇上吃亏,没规矩是祖母纵出来的。”他也有一半责任,但他绝对不会承认。

“嗯!嗯!甚是、甚是,朕受教了。”果然不要脸天下无敌,他得把这一招学起来,日后那些老古板再逼他纳妃立嫔,选一堆貌不美、品性不佳但却是重臣之女的女子来残害他,他就脸皮厚到底,表面虚应,实则充耳不闻。

皇帝这位置不好坐,白日忙国事,得和臣子们斗心计,夜晚后宫也无法放松,喜欢的嫔妃不能宠,不爱的嫔妃也得照顾,只为平衡朝廷势力。

当皇帝反倒不能恣意妄为,在国家大事的责任下,哪怕他不过三十多岁,心境却有如老人了。

所以皇上特爱找年轻臣子聊聊,以解满心的哀怨,譬如赵无眠、顾兰农、柳公谨等少年才俊,看到他们的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也找回雄心壮志。

如今又多了一名邵小蓉,他三天两头召她入宫,每回虽被她的直言气得龙颜大怒,却又欣喜于像多了个朋友,而赏她一堆好东西她的胆大颇得圣心。

“你们不要当我不存在行吗?我真的很胆小,又怕死,要不是皇上赐了一面免死金牌,我死也不进宫伴驾,输不起就别玩嘛!哪有人赖帐。”伴君如伴虎呀!

邵小蓉拨了拨挂在胸前的金牌,脖子重得快抬不直。那是纯金打造的朱凤金牌,巴掌大却重得很,上面非常逗趣地刻上“免死金牌”四个字,好昭显此牌的重要性。

但她越看越像狗牌,那些宫女、太监一瞧见她胸口的金牌,个个掩口吃笑地从她身边走过。

“听听,这是你家媳妇说的话,本来朕瞧她颇得朕心,要赐你个官儿做做,瞧她小人得志的乖张样,朕要收回成命,不封赐了。”哼!赶快来巴结朕,否则……

“官大事多,”没什么大志气的邵小蓉凉凉地回了一句,然后把小山似的金豆子扫进绣了捧蜂蜜罐子小熊的提包里,又嘀咕了句,“做大官有什么好?没听过人说,悔教夫君觅封侯哦。”这句话一出,皇上愣住了,赵无眠则低头轻笑。

“什么悔叫夫君觅封侯,今日朕就要教你悔不当初。小德子,拿纸笔来,朕要封赵敬之为致远侯……”

“皇上,臣之父仍健在。”依律,父在,子不承爵。

“他还没死?”又是一个脸皮厚的,犯了那么大的重罪还不一死以谢君恩,还有脸苟活于世。

“犹是康健。”那是还将一名侧室踹到腿残。

皇上不悦的嘀咕着,“老不死的,哼!山不转,路转,世子这位置就由你来坐吧!暂代侯爷之责,世世代代由你子孙承爵,旁支不得僭越。”

他宣完旨后看了邵小蓉一眼,她完全没动静教他觉得很不够意思,这么大的礼还不来谢恩。

致远侯与和亲王被板倒了,不少往来的官员都受了株连,唯有致远侯与其世子赵无痕因赵无眠的缘故而获得轻判,仅卸了朝廷职务,在家软禁而已。

不过这也够受了,父子俩拘在同一个院落,地方就那么小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早见晚见见多了也会烦,难免为了一点小事生龃龉,早晚吵闹,朱纤曼的死更令两人几乎反目成仇。

忤逆不孝的赵无痕被父亲踹了好几脚,内伤甚重,而赵梓林被混帐儿子气到吐血,躺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吃的药在某人的好心下苦如黄连。

“皇上,臣在祖谱上的身分是庶子。”

“真啰唆,朕一时心血来潮想赐爵封侯,你倒是在那推托,大不了把你登记在正妃名下……”他当皇上容易吗?忙完国事还要操劳臣子的家事,可怜呀。

“皇上,臣的生母才是正室。”朱纤曼不配为母。

洗着牌的皇上默然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再瞧瞧数金豆子的邵小蓉。他非常赞同她说过的一句话,这赵无眠果然是个月复黑的,兜了一大圈就等在这儿算计他。“传朕旨意,致远侯侧妃曲氏为正妻,赐二品夫人,即日起入宗祠享子孙香火,为宗妇。”

“谢皇上恩典。”赵无眠下跪谢恩。

他没好气地一挥手。“谢什么谢,你家媳妇忙着敛财,看也不看朕一眼,这赏赐她还看不上眼。”

你们君臣过招关我什么事?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丑角。邵小蓉当没听见皇上的讽刺,径自数着今日的收获。

“皇上,你口口声声的媳妇儿只是臣的小妾,于礼不合、于礼不合。”赵无眠摇头又叹气,好像这名妾室上不了台面,有负皇上的抬爱。

“你……你好个赵敬之,得寸进尺呀!吃定朕了是不是,今日朕就栽在你们这对贼夫妻手上。小德子,再拿纸来,赵家妇邵氏接旨。”封了这个,看你还怎么阴朕。

“皇上,民妇可不可以不要受封,每次进宫都要穿得像棕子似的,一堆重得要命的首饰挂满一身,很累呐!”还是当个小妾轻松,不用一有节庆就得入宫与君王同庆,与一群话不投机的命妇挤在一起,低头说闲话,聊是非。

居然有人拒绝受封,皇上气到嘴歪了。“跪下,君无戏言,朕说封就封,谁敢有异议。”

“是,皇上,民妇听封。”心不甘情不愿的邵小蓉先拿软垫垫在膝下,然后才两膝慢慢下跪。

呋!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她封赐竟当赐毒酒一杯。“査致远侯世子有妇邵氏,贞静婉柔,淑慎维则,端仪恪恭,今日起由妾室抬为正妻,赐三品夫人,享朝廷俸禄。”

享朝廷俸禄?!邵小蓉两眼倏地发亮。“皇上,是有银子拿的意思是吧?”

“嗯!”他点头。

一听到有银子,她谄媚地眯眼直笑,说道:“多谢皇上赏赐,民妇……不,是臣妇给你磕头,愿皇上龙体康泰,事事如意,龙子龙孙多如天上星,鸾凤合鸣喜征战……”

“噗!你……你说什么,鸾凤合鸣朕晓得,喜征战又是何意?”难道要他御驾亲征。

“咳!是指皇上大展雄风,征战多回气不歇,金枪不倒喜迎凤。”男人嘛!不就爱计较那回事。

听懂意思的皇上气笑了。“听听,你这媳妇儿多贤慧,让朕夜夜春宵,精尽人亡,朕的日子有那般清闲吗?”

不清闲你在干什么?我很想回去补眠欸——偷偷打了个哈欠的邵小蓉揉揉发酸皓劲,心想皇上的长舌几时才会消停。

“臣羞愧。”赵无眠笑着拱手。

“罢了,罢了,叫你媳妇儿让朕一回,朕给了许多赏赐,为人臣子者总该回报一二。”他威胁着。

“这……”他为难地看了一眼妻子。

“皇上,亲兄弟明算帐,输赢靠的是本事,并非比官大官小,身为一国之君要有大家风范,做臣子典范,不可仗势……”

“停停停,朕耳朵痛,敬之,你是养不活自己的女人呀!怎么养个贪财的,算计朕的小金库,带走、带走,别再让朕瞧见她贪婪的嘴险。至于扑刻牌,充公。

“是,臣遵旨。”终于肯放行了。

怕皇上反悔又留人,赵无眠扶着爱妻细腰,健步如飞的出宫去,一步也不曾回头。

她抬眼,瞧见他额际有汗珠,“敢算计皇上还冒冷汗。”嫁了个月复黑夫,这辈子她别想有安宁日了。

“我是被你的胆大包天吓的,居然敢抗旨。”套句她常说的话,小心脏快蹦出来了。

邵小蓉娇笑,美得有如春花。“胆子不大怎么伙同黑心夫阴皇上一回,你这回可顺心了。

赵无眠低笑。“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胆大的,不容易呀!蓉儿爱妻,把圣旨拿给老太君瞅瞅,准让她笑得多吃一碗饭。”

“什么爱妻?羞死人了!”她两颊飞红,推了推靠得近的夫婿。

“蓉儿,生个孩子吧!是你我爱情的延续。”他轻握她白女敕小手,眼露柔柔深情。

悄悄地,她轻点头,面红如霞。

爱上了,总要认哉。

一年后——

“啊,不要了,我不要再……赵无眠,你混帐……我定要用刀把你砍成十八截,下毒毒瘫你,再拿剪刀剪了你的子孙根……

啊——好痛,不要再叫我用力,我没力气……呼!呼!我要无痛生产,给我打支止痛针……”

产妇凄厉的惨叫声就像索命的女鬼,让等在产房外的人听得惊心动魄,毛骨悚然,冷意从脚底窜到脑门。

刀砍、毒杀不算什么,那句断人子孙根的狠厉,那真真是教人打心底发寒呀!

手脚都抖着呢!

不过生孩子的女人在痛极的时候说的话不算数,大家自然而然的体谅她神智不清。

“生了没呀?都痛了多久了,还撑不撑得住?拿几片老山蔘让她含着,顾点元气。”老太君匆匆赶至,一脸焦急样。

“祖母,你坐,进产房已快一个时辰了,蓉儿真喊痛,她……孙儿已去请公谨了,应该不会有事。”赵无眠请祖母坐下,自个儿却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不怕、不怕,没事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这个样,有的人还会痛上整天。”她拍拍孙儿的手,要他别慌乱。

其实老太君也是提心吊胆,尤其是看到一盆盆拿出来的血水,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怎么能不忧心。

“什么,要痛上一整天?!”闻言,赵无眠整张脸白如纸,几乎站不住脚的微晃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

光是这一会儿功夫就受不了,若是一天……他不敢往下想地直揉额侧,让自己打起精神。

“一整天算什么,还有人痛上三天三夜生不下来,最后胎死月复中,大人也断了气,一尸两命……”慢悠悠走来的柳公谨插了一句话,就见赵无眠朝他冲来。

吓!

这人要跟他拼命不成,冲得这么快干什么?

“姓柳的,不要给我说风凉话,快进去看看蓉儿,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拿你陪葬。”慌到失了分寸的赵无眠捉紧姗姗来到的柳公谨前襟,两眼红丝满布。

“我一个大男人能进产房吗?再等等,快生了,小嫂子的声音真宏亮呀!我大老远就听见了。”他前儿个才诊过脉,没问题。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不过我算着还有几天,怎么就提早了……”柳公谨眼尖地瞧见胎记变淡了,人也变美了的落英似乎抖颤了一下,笑笑地朝她招手。“小美人儿,你家夫人做了什么?”

“……爬树。”落英嗫嚅着。

“什么,你们让夫人爬树?!”赵无眠大吼。

“树上枣子熟了,小少爷和夫人嘴馋,趁奴婢不注意时偷偷爬上树,一大一小就在榭上吃起来,还比谁的枣子核吐得远。”

她发现时快吓死了,夫人却自个儿攀了矮枝跳下来。

这个女人,都大着肚子还不安分。赵无眠真想打她。

“啧!不愧是小嫂子,那胆子真是大呀,说不定天掉下来,她还笑着一脚踢回去呢!”巾帼女英豪。

“别太崇拜她,你那回的茅坑还没蹲够吗?”好了伤疤忘了疼,亏他还是医术如神的大夫,居然会中那种不入流的小伎俩。

想起那一回的惨痛教训,柳公谨倒是怕了。谁晓得她会在叫月饼的东西里加巴豆,让他拉了一整夜,只因他不肯医治她家丫头左眉上的红色胎记。

不过医了以后,相处的时候变长了,没什么也变得有什么,情愫暗生,当初那个假婚约他倒是有点想把它变成真的。

“我是没想过最毒妇人心,这才中了招……哎呀!生了。”怪了,头胎应该没这么快,除非是……

神医果然是神医,话一说完就听见幼女敕的啼哭声,一个婆子抱个以锦被包住的小孩子出来。

“是个女娃儿,真可爱,先生姊姊再带弟,小红嘴儿好福气。”老太君抱着曾孙女笑得嘴都阖不拢,瞧那小嘴儿红通通,便红嘴儿、小红嘴地唤,女娃的乳名成了小红嘴。

“还有一个。”柳公谨可以去算命了,光听屋里的动静就晓得还有个小的。

“什么?!”当爹的大惊。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胖小子里在被子里,嚎啕大哭着,惹人疼惜的小脸满是泪水,老太君心疼地直喊小包子,哥儿的乳名成了小包子。

一子一女凑成好,但孩子的爹呢?

呃!那个冲进产房看妻子,却被血水血迹吓坏,倒在榻上半昏的男人,不就是了。

邵小蓉虽然疲惫,却甜蜜的笑了。

有这个男人、侄子,还有两个刚出生的宝贝,穿越到这里其实也不赖嘛。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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