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品无盐妃 第十五章
第八章
闹出的大戏很快就散了,方意宛狼狈离去,老掌柜也请闲杂人等离开,只剩下宛萧潇平静着一张脸,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
元龙武知道这时候她需要的不是任何言语安慰,他能够做的,只有安静的陪在她身边。
一片寂静中,宛萧潇蓦地出声,“你可以走的。”
“为什么要我走?”元龙武的声音同样淡淡的,盘着腿坐到她身边,看着她蜡黄的脸色被火盆中的火光映得更显狼狈,他心疼的替她顺了顺落在颊边的发丝,塞至耳后。
她并未看向他,依旧淡漠地道:“那个人可是当朝宰相,我一个小小孤女要对上他,无疑是自讨苦吃,你就算家里有点权势,难道能大过宰相不成?为了避免麻烦,你还是走吧。”
一听,他随即微勾嘴角,“你以为今儿个他是怎么找来的?你娘去打听的那些事情,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是我想着你应该想知晓这些事情,才去他府上引他过来的,若他要对我不满,那就尽管来吧,我也不怕。”
宛萧潇烧纸钱的手顿了顿,终于愿意转头看着他。
“你这个人,总是爱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例如揽了这件事情?”元龙武轻哼一声,又自动接话,“例如恋上你这个到现在都不肯老实承认自己心意、还想要把我给推得远远的固执姑娘吗?如果你是说这个的话,那我还真是无法否认。”
她这时候哪里有心情去想那些情情爱爱,她真的很感激他对她的照拂,但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势必会引来麻烦,她不想牵连到他。
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度张开眼时,原本还有几分浮动的黑眸,只剩下清冷一片。
“不说这些了,你走吧,我是真不想拖累你,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我不想扯到别人。”
元龙武差点被她的固执给气笑了,他扣住她的双肩,逼着她转过身子看着他,“我说过,别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就站在你身边呢!你这样把我排除在外,是当我死了吗?”
她有些不耐烦他在这些事情上的执着,忍不住月兑口吼道:“你怎么这么烦呢!说了不想拖累你,说了不想让任何人管我的事情,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就不能顺着我的意思赶紧走吗?走啊!”
他表情一僵,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好!好!真是好得很!我一片真心,在你眼里倒成了驴肝肺!”他低头俯向她,冷冷的望着她,“我看中的人,就不会轻易放手,你今儿个赶我走,我明儿个就会想办法整治回来。”
“你随意吧!”上次他威胁她,最后还不是没真做出什么事来,她只当他这次也只是面子拉不下,耍耍狠劲罢了,倒也不以为意。
他站起身,脸色沉得可以滴出墨来,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再也感觉不到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温度,宛萧潇才像是垮了般的瘫坐在地上,细细的低喃飘荡在灵堂之中,“这辈子就当我欠了你的吧……”
宰相府负责采买的仆妇,今日一早才出门不久,又马上一脸着急的踅了回来,并带回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宫外大街上的菜市口,有个姑娘自插草标,标价万金卖身,还自称是当今宰相流落在外的女儿。
嬷嬷听到消息,马上来向陆氏禀报,听完,她错愕得手一滑,原本拿得稳妥的茶杯落到地上,摔碎了,茶水也洒了出来,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嬷嬷连忙唤来丫鬟收拾,不时偷偷觑向主子。这样的消息,无疑不是在戳夫人的心窝子啊!
陆氏没想到成亲十来年,丈夫不纳妾不在外头胡来,结果一出事,却是连女儿都有了。
她试着平稳呼吸,杏眼微挑,压抑着怒气问:“把这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还有昨日去打听消息的人呢?若是回来了,马上一起带进来,我要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意宛一夜未归,只回来换了衣服又去上朝了,两名小厮直到确定相爷进宫,这才连忙赶回府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和一名仆妇一同被叫到陆氏跟前。
陆氏不想多说话,嬷嬷机灵,代为开口问:“夫人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和昨儿个老爷出去的事情有没有相关?你们把知道的事情都清楚地说个明白,若有遗漏,挨板子事小,全家都得发卖出去。”
仆妇紧张地先回道:“奴婢早上要去采买,见菜市口围了许多人,好奇一瞧,发现是个姑娘要卖身,有人问她卖身几何,没想到那姑娘嘴狠,一开口就是一万两金子,所有人听了全都傻了,后来才有人笑骂,这姑娘又不是什么绝色,脸上又带着疤,虽说识点字会点灶上功夫,也不值那些银两,谁知道那姑娘张口就说:『我是宰相之女出来卖身,难道不值得这个价钱?』一堆人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就当笑话听听。
“但奴婢也是府里伺候老的了,一眼就觉得她眼熟,听她这么说之后,又仔细打量起来,虽然那双眼睛和嘴巴与相爷不大像,其他的都可以看得出相爷容貌的影子来,奴婢想着这件事事关重大,东西也没来得及买,就赶紧回来禀告夫人。”
嬷嬷接着看向昨儿个吩咐下去的两个小厮,两人对望一眼,皆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会儿,才由其中一人负责回话。
待话都问完了,嬷嬷就让人都下去,独自伺候着。
陆氏听完,心中也猜测到大约是丈夫之前的家人找了来,心中满是烦躁不安。
如果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的丈夫身上,或许她也会对那个敢卖身的姑娘道声可怜并称赞一声有气魄,只不过她如今辱的是自家丈夫的名声,她就是心中有着同情她,却又有些觉得扎手。
这个姑娘摆了这道,明显就是要让宰相府的名声臭到大街去,要不她都能开起一家铺子,又跟侯府世子交好,怎么就不能葬母了?
她敢说,不到一日,这个消息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且打今儿个起,宰相府里就是多跑进一只蚂蚁,也会引得人多加揣测。
更糟糕的是,她的一双儿女都正是等着说亲的年纪,这个姑娘弄了这么一遭,她和相爷倒还无所谓,她的两个孩儿该怎么办?
只是现在不去,事情只怕会越传越广,但是去了,不就是认了她是相爷的私生女?
不!这世界上能人多着了,谁知道会不会顺着藤模,一路替相爷寻回从前的经历,如此一来,不是相爷的名声闹得更糟,就是她直接从正室成了填房,她的孩子就要比那个在外头卖身的姑娘还要低上一截,她怎么能甘心?
左也不能右也不行,彷佛前后左右的退路都给堵死了,她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个两全的法子来。
她正心烦,女儿就从外头跑了进来,后头跟着女乃娘丫头一串人,她见了更是来气,开口就先训斥,“大家闺秀的连走路都不能好好走,给你请的嬷嬷是白教你规矩了吗?”不过她也只舍得训女儿这么一句,剩下的气,全都发在一干奴仆身上,“让你们跟着小姐是要引着小姐学些好的,如果连你们都不明白这些规矩,要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全都拉出去卖了!”
除了方心如,一群人一听,立刻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方心如向来都被捧在手心里呵疼着,哪里禁得起骂,嘴一扁、眉一皱,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娘怎么突然这样凶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陆氏想着外头那个还在跪着的姑娘,又看了看自家女儿单纯没心计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想叹气。
“唉,你也别怪娘凶,你都已经十三岁了,也该要有点样子,否则以后要怎么做一个掌家娘子?”
方心如赖到她身上,撒娇道:“女儿不想嫁人,只想陪在娘身边。”
陆氏连叹了好几口气,最后到底还是不舍得责备,转过头看着嬷嬷,淡淡地吩咐道:“找个人去宫外守着,相爷一出来就把这事报给他听,看相爷有什么打算再说。”
这事儿她还真不好出手,若是处理得好,那是应该的;若是处理不好,那就是她居心叵测,干脆她也撒手不管,看相爷打算怎么做再说。
元龙武骑马来到围观的人群外,不悦地睨向仍跪着等待卖身的宛萧潇。
想到昨日两人的不欢而散,她板着脸假装没看见他,他也没主动向前来,真的当两个人就像是陌生人。
这其间,还是有人过来问价,但是更多的是看着她破相过后的容貌指指点点,她心中的自卑早已全转为对方意宛的恨意,哪里还觉得这道疤丢脸,只恨不得让他更丢脸一些才好。
她相信过了今日,整个京城都会流传着相爷抛弃糟糠妻,另娶高门妇的流言。
她知道自己无权无财无势可以动得了他,但是就算赔上自己的脸面和尊严,她也要让他颜面扫地,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想着,她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的冷光,连旁边有人在问价码都懒得搭理了。
不过元龙武可忍受不了她真不把他当一回事。
他策马缓步向她,群众们自动退向两旁,让出了条路给他。
宛萧潇是听到了一阵马嘶就近在头上,才猛地抬头起来看,但因为阳光太过刺眼、来人又背着光,她眯着眼看不清马上对方的面容,但是一听到声音她马上就知道了。
他不是打算假装不认识吗,现在又靠过来做啥?她心中嘀咕着。
“你说你是宰相之女,价值万金?”元龙武慵懒的声音慢慢问着。
她不想理会他,但又想到卖身的目的,最后还是回应了,“是又如何?”
“那我买了吧!”他随意的说着,彷佛是用几两银子买个小东西那般轻松。
宛萧潇可是打算跪满一天的,而且想也知道他必然是想哄着她走,她才不会这般轻易随他的意。
她淡淡扫了他一眼,“那行!还请这位爷先拿出我的卖身钱吧!一万两黄金,不多不少。”
不少民众听了,又再次倒抽了一口气,议论纷纷起来——
“万两黄金呢!这小姑娘也真敢说,我要是有万两黄金,我买多少漂亮的丫鬟不行,干么还买这个破相又长得丑的?”
“唉!这你可就不懂了,你就是拿着万两黄金去买,难道还能多买几个宰相的女儿?”
“你不懂,说不得这姑娘只是胡说八道呢!要不,宰相府的人哪还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是没动静才代表着心虚呢!要不早早就拿大棍棒子出来赶人了!这样污辱相爷家的事情,若是无中生有,宰相府早就出面处置了。”
元龙武完全没被她的话给吓走,而是挑了挑眉,让随身侍从挑来一个沉甸甸的担子放在她的面前,再把担子上头的红布给拉开,瞬间所有人全都噤声了。
“这一担子是五百斤的黄金,后头还有几担就不送上前来了,怎么,爷现在可以买人了吧?”
宛萧潇当初开这个条件,就没想过真有人要买她该怎么办,一时之间看着那金灿灿散发着光芒的金砖,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实在是不能怪她,她长这么大,除了看过碎银子外,就连银票都没看过,更不用说是这一大块一大块的金砖了!
见她不说话,元龙武也没了那个耐心,直接从地上把人给拉了起来,让她趴在马背上,又吩咐侍从挑着担子跟上,一群人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