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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为聘(上) 第二章

炎炎烈日,地表龟裂,梅常在汗流浃背的率领青州地方官员约五十余人在青州城外迎接抚灾特使二皇子。

然而,之前通报抵达的时辰都过了,却迟迟不见二皇子一行人出现,梅常在不免心急如焚起来,再加上独生女梅启冬亦不见踪影,心里也担心她的安危,烈日炽热,两头煎熬,他抹着汗来回踱步。

“大……大人,小姐赶来了!”站在他身旁的邵管家指着城门方向道。

梅常在赶忙回头望,果然看见女儿出现了,他抿紧的嘴角立刻松开笑了,但等到梅启冬风尘仆仆来到他面前时嘴又用力的抿上。

“爹,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梅启冬一见到爹,就急着要将找到水的事告诉他。

“住口,瞧瞧妳现在什么样子!堂堂知州的女儿,妳就这副德性来迎接天京来的贵人,妳想丢尽爹的颜面吗”他瞧她一头乱发,脸上没一处干净,就连衣裳也沾满灰尘,甚至裙襬还磨破了一个大洞,不禁怒气横生,这丫头不知分寸到极点了。

“我……”见爹大怒,她才想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糕,可因为找到水太高兴了,也就忘记要打点自己的仪容,这下……

“大人,二皇子虽尚未到来,但眼下小姐是来不及梳妆打扮了,不如先让她站到后头去,今日您就先不引见她了如何?”邵管家建议道。

梅启冬闻言暗讶,那人原来也还没到,早知如此,自己便不用这么急着赶来,至少还能与那青年再说清楚点就不会带着疑惑离开了。

梅常在气恼极了。“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都怪我管教不力,让这丫头不知轻重的——”

“哎呀,大人,来了,二皇子的车队来了!”忽然有人大喊。

梅常在收住正骂人的口马上抬头望去,方才前方还一片净空,这会五百尺外已经出现打着皇家旗帜的人马了。

“人到了,现下接人要紧,妳就站在最后头,不必引起二皇子的注意,回府后再另行介绍。”梅常在只得匆忙的交代。

“是,爹,女儿会躲得远远的,不会让你丢脸的!”她立刻说,嘴角还露出乖巧的笑。这样最好,她对天京来的皇族没有兴趣,只想赶快接完人后对爹禀报已经找到水可解旱之事。

瞧她窃喜的样子,梅常在不禁气结。“妳这丫头回去我还有帐跟妳算,先禁足妳一个月!”

“禁足一个月”她小脸垮下,笑不出来了,她一天没出门就浑身不对劲的,这会整整一个月不能出府,这不是要她的命吗?“爹,你听我说,我这次可不是贪玩误事,是因为我找到了——”

“眼下我没空听妳狡辩,先避到后头去吧。”转眼二皇子以及护送赈银的车队已到,此刻他根本没闲暇听她要说什么,转身忙上前去迎接二皇子的到来。

二皇子乘马车而来,后头则有三十位官兵协助护送赈灾用的官银。

插有皇家旗帜的马车一停下,梅常在立即躬身迎上。

“青州知州梅常在率领青州各级官员拜见二皇子!”

不一会,从马车内下来了一个人,此人正是当今二皇子季离,他年纪约莫十九、二十,身材昂扬,剑眉星目,清俊非凡。

“你就是青州知州?”季离问。

梅常在一抬头与他视线相交,心头蓦然微撼,这人年纪虽轻,可眼神却比自己还深沉锐利。

“是,下官梅常在。”梅常在迅速收回视线,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太久。

“见到本皇子,梅知州很紧张吗?”见到梅常在闪躲的神色,季离冷笑问。

“下官……”

“本皇子是来赈灾的,又不是来缉拿贪官,你何须不安?”

“下……下官没有不安。”这位年轻皇子的气势迫人,教他莫名的冷汗直流。

季离未敛笑意,嘴角仍上扬着。“是吗?”他目光瞥向梅常在后头的一票人,这些人不是官阶太低就是知州府内的下人,见到他全跪着未敢起身,连头也不敢抬。

而他也没立即让大家站起来的意思,迈着缓慢的步子朝众人一个个巡视过去。

跪在最后头的梅启冬满肚子不爽,听说天京来的人个个眼高于顶,瞧不起地方小民,果真如此,这会大热天的还让大伙跪着不起,真是个自大的家伙!

正当她月复诽不断时,发现那人的青袍黑靴停在她面前久久未移动时,她吓了一跳,心想这人为什么不动了?难道自己的月复诽被听见了?她不禁心虚起来。

“妳……抬起头来。”她头顶上传来季离的声音。

欸?这声音怎么越听越耳熟?她愣了一下。

“二皇子发话,还不抬首!”另一道声音喝斥着。

要命,怎么连这人的声音她也听过,不会……这么巧吧

她猛地仰起脸来,映入眼帘的正是石壁后那青年的俊容,至于喝斥她的人则是他的护卫之一,然而,最最最教她惊吓的是,那青年竟然就是护送赈银而来的二皇子季离!

她眼睛瞪直,霎时吓得说不出话。

季离看见她那受足惊吓的表情,轻浅一笑。“身为知州的女儿,却跪到了最尾端来,这不合宜啊。”

“你、你……不,您……您……”她改用敬语了,可惜张口结舌,还是无法顺利说话。

“怎么?之前见到本皇子时还伶牙俐齿的,这会舌头是打结了吗?”他带着轻蔑的笑问。

她窘迫的低下脸,想着这下惨了,之前在石壁后头对这人态度不逊,得罪贵人,该要如何亡羊补牢才好?

“启冬,妳在之前难不成已经见过二皇子了?”梅常在听见季离的问话后,惊讶不已。

“这……”她嘴抽动一下,尴尬地抹了把汗。

季离冷哼一声。“可不是,梅知州的千金当真令人印象深刻啊!”他替她回答了,可这语气令人发寒。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后立即伏首在季离面前,万万没想到自己遇见的会是季离,她此时万分惶恐,深怕会连累爹。“小女子不察,不知是二皇子尊驾,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皇子恕罪。”

“恕罪?妳何罪之有,妳不过是发现一件大事——不过,说起这件事,妳可已经向妳爹吐露了?”季离问。

“还……还没有,爹还没空听小女子说话。”

“启冬,妳要告诉爹什么事?”想起方才女儿几度有事要说,不会是惹了什么麻烦吧?梅常在心急的问。

“女儿发现了——”她正要说出石壁后有水之事时,却见到季离不怀好意的笑脸,话到舌尖不禁迟疑了。

“发现了什么,妳倒是快说啊!”见她吞吞吐吐的,梅常在更急了。

“是啊,有话怎不说呢?况且这之于青州百姓可是件大好的消息。”季离悠悠催促。

梅启冬忍不住疑惑起来,找到水解决百姓的大厄确实是件天大的喜事,可为什么这人一开始阻止她说出去,这会又像是巴不得她快说出来,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找到水源这件事到底是吉是凶,她忽然不确定了。“我……我没发现什么……”

“妳这孩子怎么说话颠三倒四,一下说有,一下又说没有。”梅常在恼得责备她。

她挨骂没敢吭声,谁教自己让爹没脸。

“本以为妳想救民于水火,看来,妳根本没这个意思。”季离见她退缩不语,愠怒的嘲讽她。

她咬着唇,满肚子委屈,还是继续忍。

“旱魃为虐,如惔如焚,瞧这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旱情如此严峻,人民苦不堪言,可是妳,啧啧……却想隐瞒能解救万民之事!”他状似痛心的摇首。

她被激得小脸涨红,且毕竟年纪小,哪里受得了刺激,马上忘了先前的顾忌,当下便抑不住的朝梅常在道:“爹,桃子林附近的石壁后头有一座湖,并未干涸,可立即解去青州百姓的缺水危机!”她一口气说完话。

四周人先是愣了半晌,等意会到她说了什么好消息后,全都惊喜的欢呼起来,大声叫好,还有人感激的上前拥抱她,称她是青州的福星,百姓的救星,大家欢欣鼓舞终于能活下去了。

她见众人高兴振奋的样子,心想爹也必定欢喜万分,转身朝他望去,以为见到的会是爹欣慰的笑脸,哪知他却是脸色死白。

“爹?”她吃了一惊,爹怎么了?

“梅知州听到这消息不高兴吗?”季离盯着梅常在的眼神无比犀利,像是看透了他。

一滴冷汗自梅常在的额际快速滑落下来,接着扑通一声,他双腿重重跪地,头用力叩在季离脚边。“下官该死,下官罪该万死!”他大声说。

梅启冬见状愕然瞪大眼,不明白自己方才说错什么,不然爹为何要下跪领罪?

“梅知州如何罪该万死了?”季离笑问,那笑意冷得冻骨。

梅常在面如死灰,神色惨淡。“下官……下官……”他话还没接下去,人就已经紧张过度昏了过去。

“爹——”梅启冬大惊失色的抱住他的身子。

当夜,知州府起了大火——

“保护二皇子,保护二皇子!”季离夜宿知州府,夜里发生大火,侍卫立刻大喊。

“延龄,马上让人去护着赈银,别教人趁乱抢了!”已是半夜,但季离的穿戴依然整齐,似乎已做好今夜会有乱事的准备,他向自己的贴身侍卫吩咐道。

“是!”康延龄应声后立即要人去护银,可不久后又急着回来通报道:“二爷,这火势控制不住,烧死了不少人,看来他们是没打算留活口了,您要不要先离开这里以策安全。”

“哼,那群人可真够狠的,想对知州府赶尽杀绝。”季离恼怒起来。

“二爷,这火势来得又猛又烈,像是一不做二不休,想连您也一并除去。”康延龄咬牙切齿的告知。那些人毫不顾虑二爷也在府内,纵了这样的大火,分明打算连二爷一起杀。

“休想,想我死哪这么容易,延龄,咱们走!”季离拂袖往屋外而去。

外头果然火柱冲天,四处都可听见府内人哀号求救的声音,知州府今夜难逃大劫,非死绝不可,而他可没打算陪葬。

“二爷,请往左走,大门在那。”康延龄为他引路。

侍卫们护着他以及赈银快速离开这片火海,走到门口时,看见前方梅常在与梅启冬正遭到黑衣人砍杀。

梅常在奋力的抵挡黑衣人,不让他们伤害梅启冬,但对方下手狠戾,根本没留活口的意思,转眼梅常在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梅启冬见父亲浑身浴血惊得魂不附体。

眼看又一刀正要朝她砍来,梅常在身子一横,替她挨了刀,那血就在她眼前喷出,喷得她满脸是血。

“爹——”她嘶声哭喊,完全不解为什么府里会突然着火,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群人追杀他们!

“二爷?”康延龄见状询问季离,他们这边虽然也有黑衣人杀来,但护在二爷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黑衣人自是伤不了主子分毫,只是见梅常在父女情况危急,他在问是否要出手相救。

季离只是瞥了惨遭围杀的那对父女一眼,面无表情的便要离去。

康延龄见他的态度,明白二爷是不想多管闲事,主子一向如此,冷心寡恩,不会平白揽事上身。

康延龄命侍卫尽快将季离护送出知州府,行经梅常在身旁时,浴血的梅常在不知哪来的余力忽然抱着梅启冬杀出重围冲过来,扑在季离脚边道:“二皇子,下官自知罪无可逭,可启冬何辜,请您救她一命吧!”他身上无一处不见刀伤,自知无命可活,这是最后托孤了。

“你们父女俩的死活与本皇子何干?况且,你今日之厄是咎由自取,连累女儿陪葬也是该付出的代价,本皇子没有义务救一个无良的贪官。”季离冷面无情的说。

梅启冬闻言瞪大了双眸,“您说谁是无良的贪官了我爹他爱民如子——”她大怒的正要抗议,却见梅常在已跪在地上,不禁愕然。

梅常在奋力朝季离叩首,叩得额前一片血肉模糊。“下官仅是这一次的贪念,而且还是被逼的,瞧在下官已为此付出代价交出性命的分上,求您救救下官唯一的独生女,下官求您了,求您了!”如今季离是唯一能救女儿的人了,梅常在拚命叩首,就算叩断颈项,叩毁头颅都要为女儿求得一线生机。

“爹,女儿不怕死,你不要求他,大不了我与你一同赴黄泉,咱们一起见娘去!”梅启冬不忍爹求人,气愤的说。

“妳住口!要不是妳,爹何至于有此劫——”梅常在怒斥,但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不愿再说下去了。

“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场恶火与杀手是我引来的?”她惊愕于他未竟的话,追问。

“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妳给爹好好活着,梅家就剩妳一根独苗,妳万不能死,否则我到了地底如何有颜面见妳的娘亲!二皇子,下官死不足惜,但也不甘心,您若肯救启冬一命,下官便将一件天大的秘密告诉您!”他蓦然转向季离道。

“天大的秘密?”季离微瞇了眼,似乎有了兴趣。

“没错,这件秘密绝对值得您救小女一命的!”

“喔?你先说来听听,若值得本皇子便考虑考虑。”季离并没有马上答应他。

梅常在脸一沉,可自己与女儿命在旦夕,容不得迟疑,他只得赌一把,笃定季离听完秘密后定会同意相救,于是附耳朝季离说了件事。

季离听着听着瞳眸倏然瞠大,脸色一凝。“你这秘密倒是值得,好,本皇子承诺你,我若活着一天便保她一日,她与我同日生死。”他听完梅常在的秘密后,肃然道。

梅常在喜极后放声大笑。“多谢二皇子肯护小女一生!”倏地,砰的一声,他双目狰狰地倒下断气了。

“爹——爹”梅常在赫然死在梅启冬眼前,她无法置信,整个人僵住。

“二爷,快走吧,黑衣人越来越多了,再耽误下去,怕是咱们的人也对付不了的!”康延龄提醒季离。

“嗯,带着她走。”他指着瞪着梅常在尸首呆掉的梅启冬吩咐着。

“不,我不能丢下爹,我不走,我要和爹一起死!”她像是忽然惊醒,抚尸痛哭,不愿离开。

季离对康延龄使了个眼色,康延龄立刻朝她后脑勺劈下,她当场昏了过去。

康延龄将她轻松扛上肩,随季离离开已遭火焰吞噬的知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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