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宠妃 第九章
第五章
月淮领兵出征图州的日子在即,这晚敏儿忙着为他整理行囊,严冬还没结束,听说图州那边在下雨,比京城还要冷上许多,要带的衣物自然多了,那场战役一旦展开,也不知要延续到何时。
“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边收拾着,她边问。
“你问。”月淮从图州的地势图上抬头。
每当要作出征准备之时他都不喜人打扰,更不会把收拾行囊这种事交给任何人,当然她是个例外。
“你为什么宁愿当军事统领,也不选择留在京城,单单只是在朝为官?”她一直很好奇,在其他许多国家,文臣的儿子依旧是文臣,武将的儿子仍是武将,世代传承。
月淮的爹爹为现今斐国皇帝秋煌的祖父丘罗夺位时,少数暗中支持并给出支持的官员之一,本位居尚书右丞,秋罗夺位之后升任侍中,月淮的兄长原本该是斐国太傅,在先帝还在位之时辅助王政过劳而死;就连月淮不幸因病逝世的弟弟,生前因为崇拜父兄,也打算累积学问入朝成为秋煌的谋臣,唯独月淮是个例外。
“早些年你跟你娘亲在外颠沛流离,在颍州或是在别城之时,瞧见的都是些什么?”
他以为就算她不是真正的斐国人,也该是从别国迁移而来的住民,万万不曾想到她会来自常年与斐国交战的乐国。
“在一些偏远的地方虽然贫瘠,但商队文化极其昌盛,若没被战乱祸及,比起常年征战的边关,百姓过得还算安乐。”其实敏儿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从孙荥找来的学士那里听来的,她必须要假扮成在斐国住过数年的样子,自然需要知晓一些斐国的文风习俗,否则在接近月淮的最初就被他看穿,严刑逼供,最后被抓去处死。
“你看见的那些安乐都是许许多多的武官将领为他们争取而来的。”月淮眯着眼,似乎回忆着什么,“我爹曾说嵬帝秋罗是他见过最了不起的帝王,即使其他国史上对他的评价是贬多于扬,不管是否前朝官史他都能做到适才所用,他甚至愿意为了国家抛却性命,御驾亲征,斐国为他所统治的那段时期当真能称得上盛世太平。”
“你是因为追崇嵬帝才想当都督,统领全军?”
嵬帝秋罗的事她听说过,在这片大陆上估计没有一人不曾听说过。
秋罗不是个好人却是个好皇帝,这是后世给予他最精简也最完整的评价,他当真能做到身为君王,视百姓的安乐为重任,认为君王应当才是国家的祭品,该得到的利益的是百姓。
他几乎事事亲力亲为,聚集在他麾下的皆是谋略过人、骁勇善战的能人奇士,他领兵亲征的战役赢多过输,即使别人再如何批判他曾犯下的种种恶行,他的出现拯救了当时逐渐腐败的斐国,令斐国免遭其他强国吞并这个事实完全不容人质疑。
“不,嵬帝确实是个好帝王,但我还不致于单凭一个人的事迹便对他产生盲目崇拜。”
他跟嵬帝可是相隔了三代,将近一百多个年头的人呀,“先帝是嵬帝的亲子,是位仁君,只是仁君有时候难以治国,我大哥便是辅佐朝政之时过劳而死的。朝政动荡,除去徒有太平假象的京城,民不聊生处处可见,那时我尚还年少,在外游历学习,瞧见那般景象又想到那些躲在京城里贪生怕死,只懂得享受歌舞升平的官员,当真是愤慨难当。”
“你是想为百姓平反?那也不必涉身于战场。”敏儿微蹙着眉,口吻像劝说,又像微微谴责,他不该令自己置身于危险。
“昙香,许多人口中的治国之道只为治国,那仅仅只是治国,治内不防外,想要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并不是只减少岁贡、开库发粮赈灾就能办到的,国家也需要有营收,需要安定,如果连这些都办不到,就妄说能给百姓太平盛世。”
什么治国之道、行军打仗敏儿不懂,她只是、只是……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领兵征战时,为你担心的人会有多担心受怕着?”她在担心他,为他的生死担惊受怕。
“你是在担心我?这可真让我高兴。”曾经秋彤给的他不稀罕,她给的他却想要。
“我是跟你说真。”什么高不高兴,这个男人说得好似出生几十年都无人关爱他一般,不知道这里恰恰有个出生快十八年都没有得到多少关爱的人,这时常令她愤恨不已。
“我也是跟你说认真的,我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担心在乎着是这么令人感到欢喜的事。”月淮说得好认真。
她虽不曾见过他在朝中、在军中是何种模样,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曾说过半句谎言,反观她却……
“秋彤姑娘陪伴在你身边之时也不曾吗?”不管他如何待她,他始终存有一件令她无法原谅的事,那是在黍城,跟秋彤这个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跟秋彤的婚事只是奉了父母之命。”月淮还未察觉一直以来他们两人所言并非同一件事。
若不是秋彤死在五年前的泰城之战,如今她早已是他的妻,旁人总说秋彤长得如何貌若天仙,性情如何温柔如水,他没有半点感觉,类似的言辞听得太多反而早已麻木,情字太难解,若你对一个人毫无感情,任凭她是仙女下凡,在你眼里她也不过是一名路人。
追根究底,秋彤不过是他的责任,他生命中曾被订下的必须,或许在旁人看来他至今仍未娶妻是因为放不下对秋彤的思念,但实际上他的心湖从未因秋彤而激起任何惊涛狂澜,她的逝去他也未曾感到过半点可惜。
“既然你不爱她,为何会在黍城为了她放火烧城?”为何要杀掉我娘?这句质问,在他听来赌气的意味要浓烈一些,“当时我下令放火烧城并不是因为秋彤。”
“那是因为什么?”敏儿想要知道原因,不管是什么,哪怕再细微的细节她都想要从里头找寻到能原谅他的借口,如果他有很好的理由,她甘愿每夜承受恶梦的折磨和良心的谴责来为他月兑罪。
“那时黍城里有疫病蔓延。”
敏儿眼里的惊讶藏不住,“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我吩咐了下去,没让他们说出来,只让他们说我要放火烧城,为秋彤报仇,拿黍城里的百姓给她陪葬。”深灰色的眼眸颜色不断加深,最后几乎彻底深暗下去,那是个不好的回忆。
“为什么?”那么别人以为的怒发冲冠和她娘的枉死,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那时两军僵持许久,乐军攻进城以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恰巧碰上秋彤被抓走成为俘虏又不幸死在乐军手上的事,秋彤心地善良,随我前往图州之时从不厌烦地帮忙照顾伤员,很得人心,我将错就错,拿她的死激励士气,进城后才发现那是诱敌之计,乐军早已偷偷撤离,而且城中多数百姓已染上了疫病,无法救治。”
“然后你就不管其余百姓是否染病,把他们全部一起烧了?”
“对。”他的回答毫不迟疑,连半点拖延都没有,干脆得令她心里隐隐作痛,也有恨意在悄悄滋生。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昙香,那是过去的事,而且与你无关,同情心再泛滥也好,你会不会有些太过激动了?”
“你回答我!”她不可能不激动,因为她娘亲也在那场大火中被一块烧死了,就是他下的令。
“我没有办法,当时的乐军其实没有撤退,而是潜伏在黍城周边,打算伺机将我们一网打尽,时间刻不容缓,我们的军粮已不多,我不能让疫病扩散,黍城的地处在那一带能危及到边防地域,我绝不能把它交给乐军。”
“所以你烧了它?”
“我烧了它。”月淮点头,同样没有半点迟疑。
“你、你……”
“昙香,你到底在激动些什么?”就跟上回给她庆生一样,她的态度很不正常。
“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些百姓之中或许有些没有染病,或许他们还有救?你就那么不愿对他们伸出援手?”
“有,但是我没想过要救,时间不允许我那么做,而且用三百多个百姓的性命换我五千多名将领士兵的性命,值得。”
敏儿只差没哭出来,愤怒到哭泣,她一直想为他找借口,如果他为了黍城之事有感到那么一点点愧疚,她会说服自己,说服天上的娘原谅他,也能光明正大且无耻地放过她自己,可以不必期盼他何时毒发,或是必须由她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可他根本不曾愧疚,就速一点点的怜悯之心都没有。
“黍城那一战输赢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能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你不是说你之所以当上都督领兵作战是为了百姓吗?”这么说来跟他前面说的完全是在自相矛盾,他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重要。”这两个字就是他的回答,同时否决了她的一切,“如果黍城被夺走,临近黍城的几个城镇将有五年左右无法太平,百姓们将每日承受战火的煎熬,哪一边利益较高,我便保哪边。”
敏儿懂了,懂得月淮口中的利害得失,可他不会知道当年他的决定害死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她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此恨他,恨得答应孙荥的要求来刺杀他,却又在他日复一日的柔情之下变得想要爱他,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今晚你太反常了,我就要出发前往图州了,你就非要跟我闹得这么不愉快吗?”月淮伸手要抱她,却被她躲避退开。
“你先不要碰触我。”这是敏儿第一次明确拒绝他,她不知道该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接受他的拥抱和总是令她安心无比的体温与气息,只有她一个人得到这样的安心太无耻,也太对不起在黍城死去的百姓以及娘亲。
“好……”他的话来不及说完,胸口有什么剧烈一痛,喉咙有腥甜的液体涌上来,来势汹汹,他来不及阻止,将其猛然吐出。
“月淮?月淮!”敏儿低头一看,那是血,他蓦地吐出血,而且还有持续下去的现象,“你怎么了?”她明知故问,一个人不可能无端吐着血,那是毒发的现象,他体内的毒终于发作了。
“我……没事……”心脏如同被万虫啃食,为了安抚她,月淮却挤出了笑,“你抱着我,抱着我,我就没事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说笑!”敏儿挥开他,起身要走,“我、我去找大夫过来。”
她无法剖析心中那股惊慌是什么,孙荥说过这种毒大夫无法查证出来,那么她是为了月淮的安危而惊恐着?别说笑了,她真是这个世间上最鲜廉寡耻的女人,别忘了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人就是她。
“不,昙香,回来。”月淮虽然仍是那副痛苦着想要吐血的表情,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恁地强劲,“我只是……近来有些疲劳过度而已,我没事的,别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吗?”她不能留在他身边的,也没有资格。
“我只要你,除了你,我谁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