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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万万岁 第八章 输人的真实身分

“你真小气,那么久的朋友了,喝你一杯茶、坐一把椅子都要计较,我无事来瞧瞧你也不行吗?”

“公子的身上常常挂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牌匾。”她淡淡地说。

在外头候着的浮生一听,噗地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家仆的家教不好。”万玄倒是非常沉得住气。

唉,和这种人生气真是多余。

“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公子还要再一杯吗?”

他笑得如琼珠闪烁,“这段日子也不见你长高半分,如果你不是这么小不点的个子,也不是这般善解人意,我都要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丫头,又或者是个聪慧到近乎妖的孩子。”

徐琼心里不禁一跳,还是小看了他,自己的言谈行径太放松了,“这是褒还是眨,小女子就不多揣测了,就诚如阁下,不也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面对一个秘密如此多的你,女孩子家保有自己的一点小秘密也合情合理,不是很难理解。”

这算不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要摊牌了吗?

不管他是不是试探,至少在他面前,她不必用十岁孩子的口吻说话,也不用太刻意掩藏什么,和一点就通的人说话,的确省事。

万玄的眸子像是一泓泉水,不笑的时候嘴角冷硬,半晌后他忽然微微一笑。

他自觉这一笑没什么,看在徐琼眼里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笑就像和暖春风吹过深冻的大地,又像春花绽放于一瞬间,也像流星划破黑夜,那样的风华让她觉得天地都为之失色。

她移不开眼,看得脸红心跳,看得她很想上前去模模他的脸、碰碰他的嘴角,可是,她紧紧攥住小小的拳头,连忙撇过脸,不想变得更花痴。

“琼儿,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用我让朱雀送来的白玉脂桃膏?那虽然不是什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东西,可也来得不容易,要不是你请我吃那碗寿面,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到口的话硬是拐了个弯,打起了哈哈,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甚为欣赏她的机智,

和她说话有一种莫名的舒畅感,只不过,他是个何等谨慎小心的人,要想撬开他的嘴,她还得多加把劲。

他承认自己喜欢待在她身边,但是,不能说的话还是不能说,人性通常最禁不起考验,对她,他不想尝试。

但是她那么聪慧,他的秘密还能在她面前隐藏多久?

他还真没有自信。

姑娘家啊,还是笨一点的好,傻傻地长大、傻傻地嫁人生子,老了让孩子奉养,过完这一辈子。

无知未尝不是一种福气,不是吗?

要是这么告诉她,她肯定给他一记大白眼。

对于他会不会吃她的白眼嘛,唔……忽然很想试试看。

“你的投桃报李太贵重,无功不受禄。”她努力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

“琼儿这是不相信我的诚意?”

“我看不见你的诚意在哪里,我对你一无所知。”那白玉脂桃膏看起来就相当非凡,虽然说人情往来是互相的,但是一碗寿面换那些用绿翡翠装着、一打开就清香扑鼻的药丸,再无知的人也知道不对劲,她不想欠这样的人情。

原来,白玉脂桃膏还不算诚意,难道要把血淋淋的心肝掏出来才叫诚意?

这丫头这么难哄。

“那么,我可非得拿出我的“诚意”来不可了?”他敛容道。

“公子不说,小女子也不敢逾越。”

她的笑容淡去,像一朵花静静收起。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喜欢她此时的神情?就像彼此之间突然划出千山万水的距离。

万玄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斟酌着该从哪里启齿,“我在京城开了一间珍玩铺,我把日前你给我的那只跳刀壶放在店里寄卖,卖出了三万两。”

既然东西给了别人,卖银子或留作自赏,要如何处里都是人家的自由,她其实一点意见也没有。

不过,他说他在京城开了一间珍玩铺?

是“他”,不是“他家”?

徐琼蹙了蹙眉心。

一个小孩子,哪来这般才能?

“你的店?”

万玄叹了口气,“我的。”真是个鬼灵精的丫头。

“你总算说了句实话。”人为了自保,有许多方式可以骗人,但唯独眼睛骗不了人,如同现在的他,眼底一片澄澈。

“小丫头,你这么精明,以后谁敢娶你?”

“不劳费心。”她不高兴地瞪他。

“我自认做得很好,到底是哪里露了馅?”被这样看穿很没面子,更多的是好奇这个小丫头到底生了一对什么样的眼睛。

“你这像是抽条的个子。”那高度十分不合理,增高机和转大人也没这么厉害。

他闻言一怔,不由得苦笑道:“你的观察力真是惊人,也的确,若是没有比旁人还要细致的探测和观察,哪有可能做得出轰动整个婺州城的四色大盘。不过,我的个子只能归功于本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厨师太会煮菜,至于你家的厨娘,可能需要检讨了。”

“原来问题出在厨子。”她撇了撇嘴,才刚刚夸他说了实话,立刻又是鬼话连篇了。

她长得有那么笨吗?胡诌一通她就会信吗?

这种缺乏真心的人没有继续打交道的必要。

她遂端起茶盏。

哟,这是下逐客令了,真不给面子,还没坐热,重要的事情都还没说啊。

“等等,你让我把话说完。”

万玄,大创王朝的开朝皇帝,建立不世功业的开国元祖,眼界高远、见识不俗,虽然他并没有做好要向她吐实的准备,但是,他不禁苦笑,看来,今天是瞒不过这俏丫头了。

若是普通人,他压根就不必斟酌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自从和徐琼打交道以来,他知道她看起来温柔好说话,但事实上倔强埋在骨子里,看她烧瓷器的坚持和执着就能知道,她一旦坚持某件事就会做到底。

他发现,自己在妥协之间非得做出实际的退让不可,否则,自己想要的就会落空。

看着她那双沉静的乌黑大眼和越发甜美睿智的五官,外面的寒雪映着薄薄的日光将她低垂的睫毛染了一层金边,粉女敕的脸蛋被映得红润,这样的她已经不只是顺眼而已,他看着她,抵在舌尖的话就这么月兑口而出,“我病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所能拥有的东西超乎普通人的想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是,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和徐琼维持友好、让她把他当朋友还要重要。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应该要交底了吗?

病了?

徐琼沉思,如果她说能理解,万玄肯定不会信,有许多医学报导都说过,侏儒症或巨人症都源自于内分泌失调,可能是肿瘤,也可能是遗传的问题。

在这年代,是不治之症。

徐琼见他面有颓色,但表情仍算镇定。

因为那毒妇的手段,他痛不欲生的由一个七尺男子汉在一夜之间倒退成孩童,从此他的生命时钟停止在那一个骨胳撕裂、崩溃的恐怖的夜晚,这些年来,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要游离在轮回之外,徘徊在世上当一个游魂,尤其他身边那些熟识的面孔一个个老了,一个个走了——

刚开始那会儿,他不是没有惊慌失措过,是的,惊慌失措,为什么他会遭遇这等厄运横祸?

他不是神之子?不是得神庇佑,永世不垂?

现实告诉他,他只是个凡胎的俗人。

直到冷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不隐遁深山老林,永世不出,要不公诸于世,让人当成妖怪烧死;这两条路,他都不愿为之。

一夜苦思,他决定大隐隐于市,他称病不出,替自己安排好后路,也替身边忠心耿耿的人做了最妥善的安排,等到时机成熟,皇帝的身体每况欲下,最后诈死而逃。

他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宅邸,身边只留下少数值得信任的仆人,而皇宫很快敲起了丧钟,京城整个戒严,他可笑的目睹了自己盛大的丧礼。

从此,大创王朝再没有他万玄这个人了。

他无声无息,年复一年,低调的过着近乎死寂的日子。

因为他是个死人。

那日,真的无事可打发时,他会循着府里不知多少的地道随处乱走,漫不经心的在狭小的郡邸遇到她。

无心的偶遇,却彻底又翻转了他的人生一回。

他原本以为将寂静到生命毁灭的那一刻的生机竟启动了,他的时间不再是停滞在那里,而是可喜的往前走了——

“我一直以为,也想不到,我能来到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年纪。”他的表情如老僧入定,只是字句间仍然泄漏了压抑不住热切的情感。

人要活得如同枯木死灰可不容易,尤其身体里还拥有一颗活跃的心。

徐琼的表情称得上是丰富,但万玄看得出来,那里面没有一种叫做排斥的情绪,那样的目光该怎么说……她并不是被逼着接受一件她很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如果我说岔了,还请公子指正,”她先礼后兵,“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病情因为某种缘故出现了转机?”

“是。”

“我能问原因吗?”

“因为你。”他不是不知道,主动交出底牌会丧失主权,但是,他豁出去了,要是再隐隐藏藏,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相信这么做是值得的,他将会收到无可限量的报酬。

至于报酬是什么?

就是她全部的信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无论是她的能力,还是福缘。

是的,她是他的福缘。

他原本就要灭绝的人生皆因她得到了转机,不是他的福缘是什么?

“我?”这答案会不会太过狗血了?

“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我只晓得,遇见你之后,我静止的生命开始有了流动的迹象,也因此,我一路从京城追着你来到婺州。”追着一个小丫头跑,他的人生还真没有什么比这更稀罕的事了。

“我不明白,我没有任何医术能力。”她要是能自医,还留着这头泛黄的发碍眼干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这突飞猛进的个子又做何解释?”

徐琼被他的话噎住了,他用得着这么堵她吗?

“我这是病。”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若毫无保留的告诉她这是巫毒玄术,这丫头那小小的脑袋瓜子能承受吗?

他的语气令人不可思议的平静,不是没有怨忿,只是很容易就被他的表情遮掩过去。怨恨也是需要力气的,时光太过悠远,陷害他的人早已辞世,离开这个令她万般痛恨的世界,只留下他,他能去恨谁?

“是病,也是诅咒。”

徐琼的心猛跳,鬼神之说虽然虚幻,但世间无解的怪事太多,身边不曾出现并不代表没有,没听过也不表示事情不合理,尤其是“诅咒”这种近乎玄学的东西,它像是种念力,一种来自心里的力量,有正念也有负念,怨恨或愤怒的念力会招来不幸,唯有感恩才能招来幸福。

“你做了什么让人怨恨至此的事情,那人要下诅咒害你?”

“说来话长,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笑得讽刺。

要怪他这张脸、怪他滔天的权势和一时无二的风头、还是怪他自作孽?一着错便连篇错到底了。

但是,比起国家兴亡,人民福祉,事情若是再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与他国联姻,稳固自己的帝位。

情爱之说,对一个刚登基的帝王是不切实际又虚无缥缈的,偏偏后宫的那个异国女子爱上了他。

她百般示好诱惑,想要他的专宠,他给了,却无法给她后位。

几经暗示、试探,用心计较,心机用尽,后位于她仍是遥不可及,最后,她用怂恿她父王攻打大创的理由,索要那顶身为国母的后冠和无上的权力,甚至收拢权臣与他作对。

他不屑妥协。

于是两国吹起了战号,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打了起来,当他全身浴血从战场上回到皇宫,内侍来禀,甫闻祖国战败被灭时,她自刎了。

死前,她用全身的血液在汉白玉宫殿中写下血淋淋的诅咒,直到最后一滴血耗尽。

他冷眼看待,然而,谁知道她的死亡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要他用余生来偿还欠她的血债。

很典型的因爱生恨、株连苍生的老故事。

两人静默许久。

这话题太沉重,徐琼听来只觉毛骨悚然,虽然已经是历史久远的故事,感觉还历历在目,耳畔仿佛还奔腾着那个异国女子凄厉疯狂的哭喊嘶叫声。

万玄的脸色淡漠,那是说不出的一种冷,一种透心凉的冷,痛苦写在他试图隐藏的眼神里,对他来说,这件往事毕竟是他的痛处,不值得炫耀就算了,还为此赔上了无穷岁月,虚度了人生。

“既然,我是说既然,你觉得身体慢慢康复,那就一切都照常生活,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如何?”

“你不怕跟我待在一起也会被诅咒影响?”他的一双眸子直指人心地瞧着她,对于她的平淡待之,更多的是不信。

“我相信乐观或悲观可以影响人,但诅咒又不是朝廷的连坐处分,小女子不信这个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用轻柔缓慢、如泉水般叮咚悦耳的声音说道。

她有正确的人生观,而且固执,不容易动摇,愿意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住她,不愿意的,任谁说破了嘴也无用。

“你不怀疑我的话是否可信?”

平常人认为荒谬无稽的诅咒巫术之说,她居然轻易就信了。当然,他并不知道,她会这么容易接受他的说词,正是因为她自己也有过神秘难解的经历。

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她知晓。

“小女子借问公子一句,我们可是今儿个才识得的?并不是吧,我对公子的为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万玄那一双原本如同荒芜了的眼忽地迸出万丈光芒,心头大震,“你是说,你信我?”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激动不已,他觉得自己如同暗夜里迷路跋涉的旅人,以为前途绝望的时候却到了家。

徐琼瞧他傻呆呆的样子,宽慰地笑了。

她的笑温婉娴静,笑得那么轻松,叫他瞧得有些别不开眼。

“既然我们彼此信任,何不来谈谈合作?”如释重负后,他的眼眸溢出灿若明珠的光芒,好似死寂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圈圈荡漾开来,漫出极其稀有的温柔,接着又道:“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我的喉咙都疼了。”

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不过,好吧,来者说什么都是客,她端起还有微温的茶壶,替他续了茶水。

他看了一眼茶水,不高兴了,故态复萌地嘟囔道:“我说,你这里的丫头真是太没眼色了,茶水凉了也不知道要换上,还有,点心水果呢?待客之道、待客之道啊,看来,有必要让她们重新学习规矩。”

徐琼微微笑着,微侧着脸向外喊道:“你们都听见了,还不赶紧把公子指名要吃的东西备上来。”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新沏的茶、干果蜜饯、时令水果和各式糕点摆满了一桌,接着,丫头们规规矩矩地往后退。

“长眼睛没看过来人家府里还要吃要喝的……”意思就是说,好厚的脸皮。

万玄听了,脸色顿时焦黑如土。

徐琼一点也不同情他,“谁让你背后说她们坏话,她们的耳朵可灵得很。”她是很扞卫自家人的主子,她们这种报复法,她一点都不反对。

万玄抓起切好的哈密瓜狠咬泄忿,“你这样纵容那些个丫头,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徐琼抿嘴笑道:“往后,我替她们一个个都找到好对象,她们感激我都来不及。”

两三下啃光一片哈密瓜,万玄拿出一方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拭净,他的目光澄明,笑容温煦,“你有一手超凡入圣的制瓷工艺。”

“公子过奖。”

“再重新介绍一下,我叫万玄,字重华,你以后称呼我的字即可。”

啧啧,开始套交情了,让她喊他的字,这人的心机真深,叫人不设防都不成,他到底有几个心眼啊?

慢着,万可是国姓,她当时怎么没想到这点?

是她当时没细想,但也算不得稀奇,他的打扮穿着和气度,不是皇室贵胄还能是什么?

“可否告诉我,你那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想破头都想不出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有这一手绝艺。

“上辈子带来的。”这不是谎话,好孩子不说谎的。

她讲得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万玄只能将她所谓的“上辈子带来的技能”当成是“本姑娘天赋异禀”的意思。

他喜欢这样,聪明人与聪明人向来合拍。

“我们合作吧,你的工艺与我的财力,必定能大展鸿图。”

见他忽然凑到她面前,徐琼发现两人此时靠得很近,他的脸就在眼前,她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几乎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他的询问声重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看着眼前的万玄,有如擂鼓的心又添上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她拿了颗苹果在手上模来抚去,她并非真的想吃苹果,不过是想找点事做,尽快稳定自己的情绪。

“能赚钱的方法很多,凭什么万公子觉得和小女子合作有利可图?”

她没想过要和谁合作,自己能赚钱又何必分一杯羹给别人?

“你那柴窑说穿了只能小打小闹,你连个善绘画的画工都没有。听过独木难支吧?你一个小丫头,难道凡事都打算自己抛头露面去办?”他一下就指出她的弱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扛着官家小姐的头衔,自己一个小孩出去和大人谈事,要么是被歹人盯上,当成肥肉;要么被当成弱小好欺负,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更别提要谈成生意了。

“难道你就能?”知道归知道,被一个同为小屁孩的小鬼嘲笑自己年纪幼小,说什么心里头就是不舒坦。

她也知道比起专业的人才,她的绘画可不行,那四色蓝釉盘的春兰秋菊夏荷和冬梅需要的是立体感,和画工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她能独立完成,像万玄所说,倘若碰到需要添加彩绘的瓷器,她就没辙了。

自己不行,就该请专业的人来。

这么浅显的道理,任何一个想当老板的人都知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手,我都能替你找来,而且全是一流的高手。”万玄继续抛出好处。

“你的条件非常诱人,可是明面上,我留在婺州三年为的是替母亲守孝,赚钱只能在暗里,要是做大了,我对家里不好交代。”他规划的美景很好,但是实行起来并不容易,“公子或许觉得我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但那些瓷器放到我自己的珍玩铺里卖却是刚刚好。”

一步一步,她都要踩稳,大饼很漂亮,但不实用,也不实际。

万玄模样古怪地摩挲着完美无瑕的下巴,“你不知道吧,自从聚珍堂卖出你那四只蓝釉大盘后,有多少人想把聚珍堂的幕后老板挖出来,你觉得,在婺州城这小小地界,要是没有靠山、无人庇护,你能藏得住、能低调到什么时候?”

她不用想都知道藏不住,别说藏了,稍微知道徐家底细的人就能把她的老底查翻天,然后见光死。

她把手里一直把玩的苹果放入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接着又一口,万玄也不催她。

直到苹果剩下果核,她果断说道:“我答应与你合作,你能打包票帮我避免掉这些事情?”

“能。”不过小菜一碟。

他这是自诩为保护伞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略加斟酌。

“但说无妨。”

“你拿得出大量的玛瑙吗?”

万玄的眼睛发亮,“量要大到什么程度?”

“红色玛瑙石,越多越好。”

“你想做什么?”

“先说你拿不拿得出来?”

“印象中,我有一两个矿脉产过玛瑙石,至于产量,我得回去问一下负责人才能回复你。”他的私产那么多,不见得全都记得住。

徐琼暗吸了一口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矿山哪是随便就能有的,矿石的开采权向来就是把持在朝廷手里,他居然有一两个矿脉?!

“倘若你能供应我红玛瑙石,我保证会做出让你惊艳的瓷器。”她还在担心汝窑的成分太棘手,这会儿居然有人能送上门,她也太走运了。

“成交。”他也不啰唆,他被她勾起那种一波又一波的惊喜已经不是简单的词语可以形容了。

“那么,我们就来谈合作的细节吧。”

“你意欲如何?”

“既然你让我扯着你这张老虎皮做事,我也不能太对不起你,如果事成,我让你把瓷器放到你的珍玩铺去卖,但不是全数,我的铺子要留下一至二成在柜上卖,至于你卖出去的银子全都算你的盈利,我的自然算我的,如何?”

这种另类的求同存异,隐身成老二也没什么不好,老大负责冲锋陷阵,享受人前的荣耀,自然也要担待风险,老二的荣光有限,却不愁吃穿,对目前的她来说,老二哲学才是最保险的一着。

“还算公平。”万玄沉吟了一下,慨然允了。

他不是锱铢必较的奸商,也非凡事只求有利可图,他让一步,徐琼也让一步,求得两胜,那些细枝末节并不重要。

不过,她居然说他是老虎皮。他笑得颇有深意,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扯的是天下最大的一张老虎皮,她要是扯得动,自然算她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应声,“合作愉快。”

“既然以后要常往来,可以请贵丫头们换个合我口味的蒙顶黄芽吗?”他提出了自觉不过分的要求。

徐琼不禁摇着头,这人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要喝的茶有这么简单喝得到吗?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茶叶是一叶一芽的。

不是好茶——不,不是贡茶就压根入不了他的口,挑嘴得很啊。

她唤人打水来净手,睨向他,“小女子来替公子泡吧。”

他起先不是很经心,“我喝茶很挑的。”

“要不是看在你是合作伙伴的分上,我也不会找这事做。”

“哦?”这么说,他倒真想瞧瞧了。

徐琼让人捧来火炉和一应器具,净了手,用棉布垫着壶底,将泉水放在火炉上烧开,水沸之后又加了一小碗泉水。

万玄见她动作优雅流畅,那双白葱似的手就像蝴蝶翩翩起舞,煞是好看。

等水第二次沸腾,她才用小杓子掂量出分量刚刚好的茶叶投入沸水,关火稍待片刻,等茶叶在水中完全舒展开来,舀出一勺盛入茶盅,撇了撇浮沬,沏好的茶上烟雾缭绕,茶香四溢。

万玄闻到茶香时,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很不得立刻能喝到这杯茶。

徐琼将茶递了过去。

他揭开茶盏盖,氤氲清香扑面而来,他抿了一口,在舌尖一番品尝,这才下喉。

茶一入喉,他心情极好,连声笑道:“好茶。”

又大开了一次眼界,他在徐琼身上看到了她的与致众不同,就这样看着她,似乎不会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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