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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管事 第四章 侯爷清醒了

就在似锦抬眼的瞬间,一道黑影挡住她的视线,也一并挡去了施蜜泼来的茶水,教她呆楞地顺着方向望去,一见那人,她心口一窒,忘了呼吸。

“二夫人手滑得真远。”李若凡噙着淡漠笑意,轻掸着被泼湿的袖子。

柳氏见状,眉头一拧。“屋里全都是女眷,谁允你未经通报踏入的?没个规矩,还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面对柳氏不留情面的低斥,李若凡压根不以为忤。“是我不对,但也是太夫人急着要看庄子的帐本,我才一时忘了规矩。”

柳氏闻言,秀眉微挑,像是意外婆母竟将庄子全数交由他打理。瞧了婆母神色自若地喝着茶,她眉头不禁蹙得更紧。

“就算急也不急于一时,依我看,你这个管事差做得再妥当,要是没规矩,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侯府。”柳氏冷声道,那细长美眸像是含冰带霜的枝头梅,教人冻进骨子里。

“可太夫人瞧过帐本后肯定改观,说不准会夸我办差得当,传出去只会让人称赞侯府多了一把手。”李若凡态度一派清闲,没有卑屈讨好亦没有恶意挑衅,态度和话语都教人挑不出毛病。

柳氏嘴上落了下风,心里虽恼,却因为主母身分而不好发作。“去换下你的袍子,顺便将大夫人的丫鬟也带下去,屋里的人要说些体己话。”话落,她使了个眼色,守在门外的楚嬷嬷随即意会地微点头。

“是。”李若凡笑睇着似锦,余光扫过宋絜那近乎痴迷的眼神,身形一偏,挡住了他的视线。“丫头,先到外头吧。”

似锦在这场短暂的唇枪舌剑中回神,看了眼江丽瑶,瞧她点了点头,便跟着李若凡退到外头。

“三爷先去换衣衫吧。”见他的袖子还在滴水,她出声催促着。

二夫人的动作太快,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可天晓得会有这么失礼的人,莫名其妙地朝她泼水,而屋里的长辈竟没一个责难,这什么世界!

李若凡睨她一眼。“你先回行正轩吧。”

“我?我得等小姐。”

“先回去吧,一时半刻她是出不来的,你要是再不回去歇着,只会拖累你家小姐。”李若凡摆了摆手,随即朝行正轩的方向走去。“跟上。”

似锦呆在原地,心想她的脸色大概是糟到教他发现她已经一天多没睡。她心底微微漾着暖意,感觉有许久不曾遭人这般关注。虽说小姐待她极为宽容又处处照料,但主从有分,总是有所分际。

不过,说实话,她真的快累瘫了,可眼前这状况她哪能睡?但如果不睡,到时候真累垮了要教谁来照顾她?

睡一会吧,就只睡一会,小姐应该不会见怪才是。

跟着李若凡走回主屋,正要询问他是不是要探视侯爷时,就见他摆了摆手。“侯爷寝房旁有间小暖房,暂时先在那儿歇着。”

似锦张口欲言,就见他身形一转就出了院门。

他的腿那么长,走那么快做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踏上游廊往寝房而去,似锦却挑了隔了三间房外的角房歇着。李三爷说的小暖房她知道,可问题那间是小姐暂时的睡房,她怎能在那里睡下?

虽然小姐不在意,但她已经渐渐地被奴化,该遵从的事,她一样也不敢违逆。

一进角房,她沾床瞬间就昏昏欲睡。实在不能怪她,她实在是撑了太久太久……小姐出阁一事真的是快整死她了。

她拉过被子盖上,一会便神游太虚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觉得有什么搔弄她的脸,她胡乱地挠着脸却挠不去那恼人的痒感,甚至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逼得很近,近到她不得不张眼——一张清俊的特写大脸近在眼前,朝她不住地笑着。

她怔了下,初醒的脑袋不太灵光,好半晌才突地尖叫出声,连人带被往内墙里退,浑身瑟缩着。

“嘘嘘,别怕别怕,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瞧你睡得正香……只是瞧瞧而已。”宋絜嘴上这么说,可人已经坐到了床畔。

似锦抖得厉害,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一样。

王八蛋……这种事就非得三天两头教她碰上一回吗?转了个宅院,里头住的一样是心思不正的登徒子,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二爷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人了!”她颤着声,哪怕出口的嗓音娇娇软软,一点恫吓作用皆无,但只要她放声尖叫,侯爷房里的双全肯定会听见她的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爷儿都跟你说只是想瞧瞧你,不舍你累得眼眶泛红而已,你这是把贵人当小人了。”宋絜啐了声,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呸!似锦怒瞪着他,心想着刚刚要不是她醒了,他就要亲她的嘴了!无耻,简直是不要脸到极点,好歹是侯府里的爷儿,怎么行径却跟江府的爷儿一样下作,简直丢尽侯府的脸!

“你这什么表情?爷儿挂心你也不成?还不是你把爷儿的心都给勾了,要不爷儿怎会走到这来?”宋絜那嘴脸已经不只是受委屈能形容的了,简直是要怨似锦负心无情来着。

似锦忍住想吐的冲动,只想把这个自以为潇洒倜傥的混蛋赶出房外,正当她要喊叫时,外头却突然传来陌生的声响和双全交谈着。

似锦闻声,知道机不可失,正要开口之际,就见宋絜咂嘴下了床,大摇大摆地走出房外。

透过镂花纱窗,见他的身影直往角房旁的转折而去,似锦丢开被子一路冲出门外,直朝侯爷的寝房而去。而寝房外,和双全交谈的是个没见过的嬷嬷,却不知道她是谁底下的人。

楚嬷嬷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随即堆起笑脸对着双全道:“既然侯爷气色好多了,我这就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声。”

双全微颔首,楚嬷嬷转身就离去。

哪怕被忽视得这般彻底,似锦也压根不以为意。“双全哥,她是——”

“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姓楚,往后瞧见她叫声楚嬷嬷。”双全额宽面正,身形极为魁梧阳刚,从小就跟在宋綦身边,战场上陪着出生入死多回,对宋綦忠心不二。

“喔。”她想,大概是老夫人懒得来,所以派人来问问侯爷的病情。“双全哥,我留在这儿一起照料侯爷吧。”

“你既然得空就去歇会。”他瞧了瞧她仍略显疲惫的气色。

“不了,我刚睡醒,精神好得很。”遇到那种事,谁还有本事睡得着?

“可是——”

“水……”房里突地传来低哑的嗓音,双全眼睛一亮,欣喜地大步回房。

似锦跟着小跑步进房,就见侯爷清醒了。

武平侯宋綦清醒的消息,眨眼功夫就传遍了整座武平侯府,过正午前,罗氏和柳氏一道探视。罗氏欣喜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握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表现出深切的祖母慈爱。

当然,二房的人也全都到了,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说是基于情理才客套地过来探病也不为过,没待一会,推说宋綦初醒该多歇息,一伙人便一道离去。

转瞬间,安静无声。

而江丽瑶也没能和相公说上几句话,静静地在旁伺候,直到他喝了药又沉沉睡去,才回到暖房歇会。

“你怎么没等我,自个儿跑回来了?”江丽瑶佯恼道。

似锦给她倒了杯茶,才道:“是李三爷要我回来歇着,说小姐应该会在扶桑院待一会,说我要是累着了会连累小姐,所以我就……”瞧她若有所思,似锦又赶忙道:“小姐别误会,我觉得李三爷是个能信任的人,况且他救了我很多次呢。”

虽说她一无是处到了极点,但她敢说她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江丽瑶好笑地睨她一眼。“我也觉得李若凡是个能信任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怕小姐误会他,多个朋友总是不错的嘛。”待在这侯府里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实在才刚要行动时,就瞥见有抹小小的身影踏进了月门,她怔了下,问着在游廊下打络子的梅兰。“咱们府里有那么小的孩子吗?”

梅兰爱理不理,但还是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嗤了声。“哪来的孩子,她是二管事身边的丫鬟。”

似锦吓了一跳,只因那孩子看起来顶多就是十一、二岁左右。江府挑丫鬟,最小也得满十三岁,到了适婚年龄要不是送出去嫁人,要不就是自己纳成通房,她还真不知道外头也会起用这么小的孩子当丫鬟。

瞧那小丫鬟直朝游廊这边走来,手上像是还端着什么,她赶忙走了过去。

小丫鬟一见她,温驯有礼地福身道:“姊姊,我是三爷身边的丫鬟醍醐,奉三爷的命令送汤药来。”

“真是麻烦你走这一趟了,不过之前都是厨房送来的,这回怎会是你帮着送来?”似锦赶忙接过手,不住打量她。

真不是她要说……太可爱了吧,是个超级小萝莉!长发扎成双髻绑彩绳玉坠,身穿月牙白绣边襦衫搭着石榴色长裙,粉色腰带都快要长到地面,俨然像是小孩穿着大人衣,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尤其是那眉眼,浓黛秀眉底下是双汪汪大眼,白里透红的小脸、粉色的小嘴……要不是她的手端着木盘,她真想狠狠地抱住她,实在是太诱人犯罪,她都忍不住替她担心了。

“因为这是三爷找了大夫新抓的药方。”醍醐从腰间暗袋里取出一张方子递上。“三爷说这方子极适合侯爷的病症。”

似锦接过手,又听她要告退,忙一手拉着她。“醍醐,三爷住在哪?”

醍醐虽疑惑,却还是照实道:“三爷住在主屋东边的房舍,已故老侯爷题名为入正阁,从二门旁的跨廊就可以过去。”

“喔,所以你待会是要回那边就是。”见她点了点头,似锦又不放心地道:“你往后要记住,尽可能别往西边的直正园去,哪怕有什么事要你去办,你都想办法让别人去,要真是推不了的话,你再来找我。”

这几日,她大概也将侯府里模得差不多。行正轩是侯爷所居的主屋,老夫人就住在行正轩西边的寒梅院,而主屋北边隔了片默林的是太夫人的扶桑院,主屋西边隔了座人工湖泊的则是二房的直正园。

直正园她是没去过,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踏进那览险之地,所以她也要一并保护这可爱的幼苗,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醍醐注视她良久,应了声后,中规中矩地朝她行了礼才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似锦不禁想这孩子真是懂规矩而且有礼貌,哪像游廊下的那四个丫鬟,很喜欢把她当空气。

回头把汤药和方子送进屋里,她转进暖房取了几张打样图回到游廊边上。

“姊姊,你瞧这图好绣吗?”

春月本是不想理她,但一见打样图,双眼不禁微亮,“这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

“是呀,是我画的。”

似锦话一出口,在场四双大眼全都盯住她,一致地带着怀疑。

“真的,江府的打样图几乎都是我画的。”怕她们不信,她指着每张打样图底下的签名。

没办法,她是个画家,不管画的是哪种图,总是喜欢签上名字,当然,签的是唯安而不是似锦,小姐不在意,当是她另取了小字。

“等等,这是龙吗?打样图岂能用龙纹,你这是……”春月指着她摊开的其中一张打样图。

春月的话到一半,硬是被梅兰打断。“那不是龙,是龙子螭吻。”

“姊姊说的是,我的打样图大半都是祥兽。”实在是因为她对于那些夫妻和合或辈生贵子之类的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祥兽有数百种面貌,江家那种商户都极为喜爱。“姊姊们替我瞧瞧,要是我的样图犯了府里的禁忌,也好提点我。”

“倒没什么禁忌,但府里人丁单薄,总是偏爱多子多孙的吉祥图腾。”梅兰淡声说着。

“多子多孙吗……”似锦沉吟了下。“螽斯衍庆、瓜瓞绵绵……啊啊,对了,草虫瓜实应该很适合。”

“草虫瓜实?”

“瓜嘛,带着藤蔓生出无数个瓜,象征血脉绵长,而螽斯多子而不妒,表示妇人有德,容夫多子。”似锦解释着。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玉兰有些意外商户千金的丫鬟竟能有这般见识。

“跟在大夫人身边东学点西学点。”往后她就知道打样要往哪个方向找灵感,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总得入境随俗。“可是说到刺绣,我就不成了,手拙得很,哪像姊姊们绣得栩栩如生。”

她说得真情至性毫不勉强,是打从心底佩服这些丫鬟的。

“要说刺绣,梅兰绝对是咱们府里的第一把好手,她可是陶嬷嬷亲自教出的高徒呢。”玉兰万般推崇梅兰,拉起她打好的络子。“瞧瞧,有谁的络子能打得像她这般精巧利落?”

“真的,好巧的手,我就算学个百年也学不来。”似锦蹲在篮边一条条地拿起来瞧。

所谓络子就是中国结,而梅兰打的络子样式精巧,结与结之间还能串珠系玉穗,和她以往在江府瞧的都不一样,教她赞叹不已。

梅兰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瞧她没心眼地赞美自己,不禁微弯了唇,露出几分得意。“都是陶嬷嬷教的,只可惜陶嬷嬷在几年前不知为何出府安养了,你们要是瞧见陶嬷嬷的手艺,才真的惊为天人。”

“陶嬷嬷不是年纪大了才出府安养的?”玉兰突问。

“陶嬷嬷也不过五十开外出府,哪算是年纪大了。”

“那为什么要提早安养?莫不是犯了错吧。”

“哪能犯什么错?陶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夫人向来是倚重她的,我只记得那些年陶嬷嬷的身子不好了,老夫人让人将陶嬷嬷安置在同阳镇的一处庄子养老,我还跟老夫人一起去探视过两回呢。”

似锦在旁静静地听,不管重不重要,派不派得上用场,横竖记上一笔就是。

一会丫鬟们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草虫瓜实图,秋月不禁打趣道:“这草虫瓜实图要真绣成了,就给二夫人送一幅去,说不准会打赏,要不老夫人那头也有赏。”

“为什么?”似锦适时地提问。

“二夫人进府年余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偏偏一进门就把二爷的通房小妾全都赶出府,一个庶子女都不肯给二爷,再过个两年无出,势必要给二爷纳妾,老夫人和太夫人可是巴望着二爷添丁呢。”

“……难道老夫人和太夫人就不巴望侯爷添丁吗?”说到这,她突然想起在江府时,几乎每个爷儿的院落里都会种上枣树和石榴,为的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孙,可行正轩这儿她逛过了一圈,反倒是遍植竹林。

“侯爷刚娶亲,不急。”

可是为什么老夫人那么巴望二爷添丁?就算二爷生了孩子,那可是二房那边的,也不是大房这边的呀?正思索着要怎么不着痕迹地问时,春月便说了,“二爷还没娶妻之前,已经先纳了通房,通房怀了二爷的孩子,可因为老夫人不知,支使那通房丫鬟去做粗活,结果害得一尸两命,让老夫人很内疚。”

“是啊,听说就连太夫人都气得一阵子不睬老夫人呢。”

“哪怕是庶出的,身分再低微,还是太夫人盼了许久的曾孙,就那样没了,心里难过是在所难免。”

似锦轻点着头。这么说来似乎就合理许多了。老夫人心有愧疚,才会对二爷好,二爷可能心有不满,所以对老夫人态度冷淡,看来这两个人心底应该还是有些疙瘩的。

很好,总算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了。

每天和四大丫鬟打样聊天,几乎成了似锦生活的一部分。相处过后,倒觉得她们其实人也不差,和江府的丫鬟们相比,她们都算是相当温婉娴良了,只是毕竟听命行事,也不好与她太过热络。

幸好,她手上有法宝,可以引得她们自动上门。

“似锦,你昨儿个说的那张螽斯衍庆画了吗?”

“画了画了,就在这儿呢。”似锦马上将昨儿画的打样图搁到春月手里。“春月姊,你要注意这螽斯的触角和脚都很细,这边上可以多绣一层暗色线,到时候瞧起来就会很像活的。”

“多绣一层?”

“就像这样。”梅兰将刚收线的手绢递给她瞧。

“哇……这两只鲤鱼简直像是要跃出手绢一样。”春月难以置信极了。“梅兰姊的绣工更上层楼了。”

梅兰也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不过——“似锦画的样图确实与众不同,压根不需要用到凸绣法,就能让绣物立体。”

“是梅兰姊绣得好,这绣法才是门功夫。”说真的,她再怎么:针一线地绣,也绝对绣不出自己画的图。

“要是咱们能买到更上等的布料,作大幅绣作,像屏风啊绣画什么的,咱们就能自个儿营生了。”

四个丫鬟对看了眼,像是从没想过这事。“咱们当奴婢的哪有这种本事?”

“怎会没有?除了梅兰姊,其他姊姊的手艺也都是一等一的,全都是端得上台面的。”

似锦甚至怀疑这些丫鬟根本就是廉价的绣工,不但是奴婢还得替主子们绣东绣西的,月钱还非常低廉。

“你的嘴再甜也没用,咱们没门没路的,绣好的绣品卖给谁?话再说回来,咱们这针线布全都是跟吴大管事领的,还得记名,咱们的月钱那么低,哪有法子自个儿买线布什么的。”秋月虽被说得心动,被捧得开心,但现实不容她们画大饼,止不了饥的。

“咱们府里丫鬟月钱再低,也应该有个七、八百文钱吧?”一两等于一百五十文钱,而江府的丫鬟就算粗使的三等丫鬟月钱都有四百文。“大夫人娘家的大丫鬟,尤其是舅太太身边得力的,五两绝对跑不掉,更别提平日的赏赐,什么香料布匹钗簪的,每个月至少都有一两样。”

而梅兰她们都是大丫鬟,一千文钱应该是有的。

梅兰等人对看了一眼,最终秋月撇了撇唇,带着几分嫉妒意味地道:“江家是商户,铜臭味自然重。”

“可也正因为是商户,所以门道特别多,我以往见江府舅太太买过一座不到半丈宽的绣屏,我瞧也不怎么样,绣工压根比不上姊姊们,可那座绣屏叫价就要二百五十两银子,还请了一些贵夫人到府里炫耀呢。”

“真的假的?”春月被说得心动极了,不敢想象二百五十两银子是多大的数目。

“真的,所以我就想,那么一座绣屏,假设咱们买的是水绫,跟店家买个半匹,要价大抵是五两,绣线算了算,大概只要一两,届时找工匠裱起来,工钱材料也不过七、八两,扣下来后,四个姊姊随便分下来都有五十两。”似锦大略地粗估着。

虽说她对经商没什么概念,但她姊姊听说完全承袭了母亲钱精的本事,管理着老爸的公司,偶尔也会抓着她讨论一些成本概念。

她之所以会作此提议,一方面是真觉得她们的绣工太了得,是门可以买卖的活儿,而另一方面是因为小姐近来为了给侯爷养病,已经开始偷偷动用自个儿的体己了,也把陆嬷嬷和卓嬷嬷两房人都送到那座只有几亩薄田的庄子上干活去了,她当然得想点活路,为小姐分忧解劳。

四个丫鬟听得她眨眼功夫就把算盘打得这般精,不禁垂眼思忖着,好一会秋月才道:“你又怎么能保证绣屏一定卖得出去?”

“江府舅太太是个钱精,只要能攒钱的绝不放过,只要我拿条梅兰姊绣好的手绢给舅太太瞧,这买卖肯定说得成。”当然啦,就地起价就看她的本事了,能多说点,就算是她赚给小姐的。

“可是我连要买布匹的钱都没有。”玉兰哭丧着脸。

“怎会没有?啊……姊姊是把月钱都交给家里人了吗?”她是知道有些丫鬟会把钱寄回家里的。

“才不是,光被东扣西扣的,一个月剩不到五百文钱,偶尔上厨房想弄点东西,还得被吴嬷嬷刁难,想要吃食还得给钱。”玉兰是不吐不快,哪怕梅兰扯着她,她还是忍不住将一肚子火道出,“可偏偏吴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吴大管事的亲娘,仗着吴大管事和老夫人撑腰,咱们找谁诉苦去?”

“喂,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像是老夫人纵容似的,我倒觉得太夫人更加识人不明,放任洪嬷嬷在府里作威作福,一不顺心就拿奴婢出气,苛扣月钱向来是她的手段。”春月忍不住跳出来护主,反批太夫人的不是。

“依我看,吴大管事苛扣的本事才是一绝,上个月为了侯爷筹备聘礼纳采时,我的姊妹萱兰不慎踢到了一只木箱,伤了脚不打紧,吴大管事还硬说萱兰踢坏了木箱要扣她半年的月钱赔偿,这还有天理吗?木箱哪可能踢得坏!”

说到这,春月不禁也静了下来,毕竟这事闹得大,大伙都知晓,但也没见哪个主子出面说话。

似锦模索出轮廓,不禁暗叹这许是哪个宅院里都会发生的事。

“好了,一个个都不想待在府里了吗?”年纪最长的梅兰沉声说着,顺手收拾着手边的络子和绣架。“该端晚膳了,似锦你跟我去,玉兰把这儿收拾一下,秋月和春月去问大夫人要在哪里用膳。”

“可是似锦说的事……”玉兰嗫嚅着,不想放弃这大好机会。

“姊姊放心,这事咱们可以慢慢谈,不急于一时的,对不?”似锦轻扬起笑,安抚完她便跟着梅兰朝大厨房而去。

路上,梅兰低声问着,“似锦,你在打什么主意?”

似锦瞅了她一眼。“梅兰姊,我说句真的,我想替我家主子赚点钱,否则端靠每个月公中拨下来的钱,根本连给侯爷治病的药钱都不够。”

梅兰垂敛长睫,自然明白她所言不假,但也不会主动告诉她公中的问题。“所以你说的那事,真的可成?”

“不管怎样,我都会说到成。”要是她真说不动江大女乃女乃,那就只好交给小姐去办了,她想小姐应该不会拒绝才是。“说真的,梅兰姊的手艺这么好,简直是一门艺术了,不只可以赚钱,也更应该成为一代大师。”

“你可真会哄人。”梅兰说得不以为然,唇角还是忍不住弯了。

“梅兰姊,我是真人不说假话,要不我也不会提议这事。”她知道梅兰肯定是心动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那你要记得往后这事除了咱们四个人外,就别再往外提,一旦被吴大管事发现,咱们是会被赶出府的,要知道这府里规矩很多,我就顺便跟你说说吧。”

“多谢梅兰姊。”似锦一整个心花怒放。

不管是人际关系还是未来的赚钱契机,都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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