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精闺女 第六章 进京
“小小,小小,你在哪里?”
“小小,你又躲到哪儿去?快出来,别淘气。”
“小姐、小姐,咱们别玩了,奴婢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玫瑰枣泥糕和水晶冻,你一定饿了吧!”
“臭宫清晓,你快给我出来,不然爹又要揍我了,你别这么坏心,我挨揍你有什么好处,好歹我们是双生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我被揍成猪头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就是你……”微微的哽咽越来越小声,飘散在风中。
咦,谁在叫她?
好吵喔!她明明在睡觉,他们为什么一声长、一声短的喊她的小名,声音中有着焦急和迫切。
有爹,有大哥,有春桃、夏梅,还有一点也不尊敬她的宫明沅,一群人走来走去的声声呼唤,难道她又做了什么调皮的事,让他们一个个急得跳脚?
宫清晓揉揉酸涩的眼皮,缓缓擦起上半身,欲睁却还眯着的眼儿沉重得很,像只刚睡醒的小狐狸,神智有些懵懂,半醒半眯眼的打着哈欠,伸伸僵硬如石的腰。
她的头发又乱翘了,一时间没察觉身在何处,她还以为在自己的屋子里,火盆里烧着炭,香炉燃着香,丫头拧干湿巾子给她净面,另一个捧着衣服准备帮她穿衣。
突地,一阵冷风刮进洞里,她冷不防的打个激灵。
呼!好冷……
“咦,我怎么在这里?”
睡得有些迷糊的宫清晓挠了挠耳朵,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昨夜做了什么,脸色微变的看看左右————
她怕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但是,什么也没有,除了火堆留下的灰烬。
小哥哥呢?
她面露愁色的走向水池边,想起她嫌弃他一身臭味,担心他为了洗去身上那股味儿而跌入池中。
她仔细看了看,没有,这才安心的看着小水池里的细长银鱼,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真是的,走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怕我挟恩求报不成。”她跺着脚,有些恼意,觉得好心被辜负了。
山洞外面传来宫家人急切的呼喊,宫清晓试着把翘起的发压平,可头发还是固执的乱翘,让她气得很火大。
绣着茶花的绣鞋忿忿地往地上一踢,这是她出气的方式,谁知一脚踢去,踢出一硬物,她拾起一看,竟是块质地上佳的紫玉,玉面光泽莹莹,像是常被放在手心上把玩。
头顶的光照射下来,看得出是雕功上乘的麒麟,一雌一雄相环抱,约有她的手掌大小,玉上有个能穿线的小孔。
“捡到了就是我的。”种善因,结善果,老天爷赏她的!
脸皮甚厚的宫清晓将好东西直接占为己有,她不管是谁掉落的,拾了便往怀里塞,堂而皇之的当起紫玉麒麟的主人。
这山洞是她找到的,所以洞里之物归她所有,占洞为王,从此横着走,她是名副其实的女土匪。
“小小,别怕,爹来找你了,你乖乖地,不要乱跑……”这孩子跑哪去了,她最怕黑了,准是吓着了。
一夜未睡的宫书谨满眼血丝,儒雅端方的他显得憔悴,眼眶下方有一道浅浅的浮肿,脚下的鞋满是泥巴。
“爹,我在这里。”
从石头后走出的宫清晓特别有精神,面颊红润,眼神清澈,一口贝齿笑得灿烂无比。
“哎呀!可找着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顽皮,爹的头发都快急白了。”找到人就好,找到人就好……他眼圈儿热呼呼地,模着女儿的小脸不肯放,就怕眼前的人儿是幻影。
“爹。”她娇嗔地偎入父亲的怀中,蹭呀蹭的撒娇,小女儿的娇态表露无遗,叫人怜惜。
“找到小小了,你们快过来,小小在这儿呢!不用找了。”宫书谨揉着女儿的乌丝,高声喊着帮忙找人的众人。
被她爹一嚷嚷,宫清晓脸上有些难为情的红霞,她不过走丢了一夜,结果来了一群人,她心有愧疚,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明知家人会着急还夜宿山洞。
“小小,你吓着大哥了,我以为把你弄丢了。”心有余悸的宫明湛将妹妹拉到眼前,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她没硌着、伤着了才安心,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不怕、不怕,我好好的呢,我有佛祖保佑,老和尚说我是富贵命,我还没享够福怎么会有事。”她娇憨的一吐粉舌,一手拉着父亲的大手,一手挽着大哥的臂膀,一副“我最得宠”的嚣张样。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下回别再叫奴婢管桃花林的事,奴婢要跟着你,寸步不离。”
春桃哇地大哭,两眼泪汪汪。
也抹着泪的夏梅一脸严肃。“小姐,桃花什么时候摘都成,你不能再指使奴婢离开你的身边,要是你出了什么差池,十个奴婢也赔不了一个小姐,你太让人不放心了。”
小姐打小就是个拧脾气,要往东走就绝对不能拦她,想到好玩的事马上去做,她不喜欢等、一、下。
“得了、得了,别叨念得我耳朵长茧,我保证没有下次,会安安分分的待在你们看得见的地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泪闸子一开就关不住,一个个以泪淹没她,消受不了呀!
“你的保证跟老道士画捉妖符一样,一点也不管用,你自己说说害了我几次,每次都是我挨打,宫清晓你是害人精……噢!我的头……”呜……他一定是抱来的孩子,他们打他打得好顺手。
两只手抚着脑门的宫明沅都快哭了,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爹和大哥打他打成习惯了,而且他还躲不掉。
“要叫姊姊。”温文儒雅的宫书谨细语如絮的“教育”小儿子,他非常优雅的收回拍打儿子的手。
“你怎么可以叫自己姊姊害人精呢!乖,回去写十遍《礼记》,我晚点检查,看你的字有没有进步。”好兄长宫明湛笑颜淡淡,清俊中带着文人气息,玉立如竹。
“明明错的是宫清晓,为什么受罚的人是我?”他不服。
“沅哥儿,大哥是不是叫你陪在小小身边,你做到了吗?”他总是不经心,老把交代给他的事当耳边风。
“那是……呃,那是……她是姊姊,就应该照顾我才是。”他自个儿说着都羞红了脸,心里知道是自己不对。
姑娘家天生娇弱,他们三房就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打小娇养着,养出公主般的娇气,几个兄弟是她任性的靠山,她好,他们才安乐,她是一家子的主心骨、心头肉。
爹从小到大都这么训示他,即使他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可受到的待遇是天差地别,不能比。
“你也知道她是姊姊,可你做的像个好弟弟吗?大哥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你就能把小小搞丢,以后大哥敢托付重任给你吗?”宫明湛以此为例训示,要他把猴性子改正。
“我只是去看看浓烟打哪儿烧起来,一下子就回来了……”谁知看见一群黑衣人在茶园里走来走去,他直觉不对,赶紧躲起来。
宫清晓朝弟弟扮了个鬼脸,气得他差点跳起来抡拳头。
“一下子小小就不见了,要是她找不回来,你心里过得去吗?”一想到最宠爱的妹妹有可能出事,他语气不禁重了些。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宫明沅两眼红通通。“以后我不会了,我保证……”
他一说出“我保证”,所有人都笑了,这三个字一向挂在宫清晓嘴边,被他盗用了,孪生子果然心意相通。
“大哥,宫明沅太坏了,回去罚他把小鸡吊饰给我,当作赔礼。”别不满,我就是家里的宝,而你是一根草。
被当成草芥的宫明沅看出双生姊姊眼里的嘲笑,他恨得牙痒痒又不敢真的对她动手,暗暗瞪人。
两姊弟吵归吵但感情很好,在家里窝里反是他们的事,但枪口一致对外,一旦有人欺负了其中一人,另一个就会出面报仇,姊弟联手横行街头,乡亲们笑称他俩是两个小土霸。
“不行,那只小鸡是我最喜欢的……”他才不给人,她想都别想,对别人的东西不能说要就要。
“好,待会儿大哥拿给你。”小小喜欢就给她。
“大哥,你偏心!”他要和他切三段。
宫明湛轻笑地拍拍弟弟的头。“我偏心的事有谁不晓得?小小,回家了,你饿坏了吧!
娘煮了一锅热汤,等你回去下面吃,还有你爱吃的臊子和叉烧肉片……”
“嗯!听得我都嘴馋了。”有大哥真好。
“小小,你这一晚都待在哪里,有没有冷着、冻着?”女儿向来聪慧过人,又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他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可是身为父亲还是心难安,非要亲眼见到人平安,就怕她聪明容易被聪明误。
“爹,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等大哥和弟弟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回转,我很无聊就到附近走走,忽然有只兔子从草丛里跳出来,我就追着兔子去,然后进到一个山洞里,我追得很累就躺下来睡一觉,直到听到你们喊我。”
她两眼睁得又大又圆,编起谎来流利不咬舌,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她说的全是实话,无一造假。
“是这样吗?”宫书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女儿的裙摆,上面有几点晕开的血迹。
“是,没错。”她坚不改口。
“好,你怎么说爹怎么信,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事都不重要,即使茶园的浓烟确有蹊跷。
宫书谨是个宠女儿宠到没边的父亲,明知她瞒了他一些事,仍云淡风轻的让它过去。
“爹最好了。”她笑着撒娇。
“那我呢?”假意吃味的宫明湛板起脸。
“大哥也顶顶好,才高八斗。”好听话不花银子。
“马屁精。”一声嗤哼出自宫明沅的口。
“哼!宫明沅不好,他不爱读书又喜欢捉弄人,脚丫子很臭,不洗脚就跳上床,被褥里全是他脚丫子的臭味。他不洗脚的坏习惯要改一改,不然以后他的娘子会被他熏得离家出走。”
“谁臭,谁臭,一点也不臭,是香的。”宫明沅还特意月兑下鞋子,让人闻他的臭脚丫,见谁就分享。
“臭臭臭,好臭,太臭了,宫明沅你是个臭人。”天哪!真令人作呕。
“哈哈!我是臭的,你是香的,我用我的臭脚丫蹭你的香香脚,我也会香喷喷地的。”
他作势要踩她的脚,姊弟俩嘻嘻哈哈的闹着,把宫书谨和宫明湛闹得笑出声。
“啊————爹!快把他赶开,我们三房没有野人……”好臭,好臭,臭死人了,他从不用皂角洗脚吗?
想到另一个臭男人,宫清晓恍神了一下,她的脑中闪过三十七道伤口,心想受那么重的伤,他能走到哪里?
生平不挂心的她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闷,不是生病,不是着凉,就是胸口塞了东西,偶尔会想起。
“够了,孩子们,你们娘亲在府里等我们,咱们走快点,别让她着急了。”一说到妻子,宫书谨的眼神特别柔和,一抹情意由眼眸流出。
他们是自个儿看对眼的,托媒说亲,由于温氏出身不高,是米铺老板的女儿,在仕途上对丈夫的帮助不大,老夫人这才点头,以四人抬花轿将人娶进府,成为她的三媳妇。
温氏一入门就做好她庶子媳妇的姿态,从不强出头,也不会和人争吵,在五个房头中她始终是最安静的那个,没有声音,毫无个人言论,她永远笑得恬静,温柔婉约。
回到府中,正等得心焦的温氏听闻消息马上就迎了出来。
“呀!回来了,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真是皮得不象话,都被你爹宠坏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哎呀呀!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被淹了,咱们不兴这一套成吗?我不是全须全尾站在你面前。”眼泪说来就来,哪天田里闹旱了,就让她娘去哭两场,天降甘霖。
被女儿一哄,温氏破涕而笑。“就你鬼灵精,闹心的让一家人都不安宁,再有下回,谁也不许拦,我非打你手板子不可。”
“只要你舍得就好,女儿不怕痛。”宫清晓假装很勇敢,但眼神怯怯地将双手往身后藏。
“你就吃定我们宠你,才敢顺着竿子往上爬。”好在人没丢,不然三房就不像三房了,小小是欢笑的来源。
“二哥。”她二哥真好看,一点也不输那个人。
宫明溪笑笑地一点她鼻头。“叫你别胡闹的话你肯定听烂了,二哥只有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嗯!我听二哥的。”美男子的魅力无远弗届。
此时的阖家和乐,笑语如珠,大家都以为能持续到永远,没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将迎来风暴,三房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们只剩下几年的时间快活,考验就要来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不知要驶往何方,听天由命。
三年后————
宫清晓十三岁。
马车车轮毂辘辘响,老爷、夫人、小姐少爷们,以及婆子和丫头,一共五辆马车,载着宫府三房一行人赶往京城。
一路上的风景虽有变化,可看久了也会腻,长相清妍的宫清晓一脸蔫蔫地,她没有晕车却提不起劲,半趴半躺的倒在娘亲腿上,嘴里呼呼的吐气,很不文雅。
她闷坏了,觉得四周都向她挤压,越靠近京城她的心情就越烦躁,闷到见什么都不顺眼,很想砸桌子。
“静心。”
她也想静呀!可是静不下来。“娘,我们非去不可吗?”
“小小不想去?”温氏轻柔的抚着女儿娇女敕的面颊,温柔地拨开她覆额的碎发,细细描绘日渐清媚的柳叶眉。
“不想。”如果她能选择的话,她一辈子也不想见把三房当软豆腐拿捏的死老太婆,她太讨人厌了。
温氏轻笑地将一杯蜂蜜水拿到女儿唇边,让女儿小口的啜饮,说起宠女儿她也不遑多让。
“这世上的事不是我们说不想就可以不做,身不由己的事多不可数,我们只能接受。”
“我不喜欢祖母。”她阴阳怪气的,看人的眼神阴沉沉,仿佛随时都在算计人,谁也逃不出她的掌控。
“你不必喜欢她,只须假装对她尊敬。”老夫人要的是面子,给足了她台阶下便相安无事。
“那不是很累。”一想到要如此虚假,她就一个头两个大,很不想正面交锋。
“你不是常这么做?”温氏愉快的笑出声。
知女莫若母,女儿的天真和傻气都是装出来的,连她爹和兄长们都看得出来。
可是他们都爱她,惯着她,宠着她,既然她爱装就让她装,她娇憨的模样也着实喜人,一家人陪着她玩,全然忘却她是个机伶鬼,聪慧得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有多聪明。
三房这些年的发迹全赖她古灵精怪的脑子,她醸出桃花酒,开发水果醋,又把花茶卖到缺货,更甚之眼光长远的买下四、五百亩地,全当花田来用,防止商人垄断。
三房有今时今日的光景,她是大功臣。
可是她却不希望女儿锋芒毕露,她越是出色引人注目,麻烦也会接踵而来。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娘,那是对我喜欢的人,我彩衣娱亲你不满意吗?”有爹娘宠着,她何必和佛争一炷香,神仙也会贪恋凡尘。
“好,我家小小做得很好,不过你要更平庸点,别露出风华。”宁为朴石,不做绝世美玉。
“娘,你说祖母为什么突然要我们一家上京团聚,她有什么目的?”她讨厌不清不楚的感觉,好像出口就在眼前,可是怎么走也走不到,空费力气地在原地踏步。
“小小,你十三岁了。”温氏无奈的苦笑。
她一惊,“你是说……她算计我的婚事?”
“不只是你,还有你两个哥哥。”是她的错,她不该写信知会老夫人正和锺府议亲一事,她原想是件喜事,该广而告之。
今年已十七的长子明湛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她挑来拣去,选中布政使的嫡次女,两家相谈愉快,彼此有议亲的意愿,只差交换庚帖便成定局,她打算明年开春娶进长媳。
谁知宫老夫人的信快了一步,她还派了亲信胡管事“护送”他们上京,只给一天打包行李,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带。
不过小女儿聪慧,前面有狼她便由后门走,趁没人注意时溜出府,把带不走的私产交代清楚,全权交由圆一大师代管,让个和尚为俗务操劳,也免了闲杂人等的挂念。
“什么,她连哥哥也不放过?”宫清晓惊得坐起身,神情无比厌恶。他们三房循规蹈矩,凭什么把他们当蝼蚁般践踏?
这也是她不喜这个祖母的原因之一,生她爹的姨娘早在她出生之前就被宫老夫人弄死了,老夫人总是变着法子打压三房,有好的事绝对轮不到三房,别人不想要的全往他们头上推。
她可以当三房不存在,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沾京官的光。
可是老夫人偏偏见不得三房快活,只要一见他们过得好些,便会开始折腾,让人有口难言。
其实在嫡出的几房迁居京城后,她爹重拾四书五经准备考个进士当外放官,可是大伯父进了吏部,主管人事考核分发,她爹便息了这念头,以举人老爷的身分做起生意。
外放地方有好有坏,若是大伯父心狠一点,将她爹分派到穷山恶水、盗匪横生的地界,他们说不定还没到地头就被土匪杀了。
生命诚可贵,富贵如浮云,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安分的当个小老百姓,起码不会遭受迫害。
“你哥哥们我倒不担心,娘不放心的是你,婚姻是女子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与坏攸关一生,就怕她拿你当筹码,挑了个品性很糟的权贵联姻。”这才是她所忧心的。
“娘,小小知道你宠我,你尽管放宽心,我应付得来。”宅斗她不是不行,而是没机会发挥。
儿养九十九,母忧到一百,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娘知道你很聪明,可大宅子的肮脏你还没见识过,表面笑得和你如同一家人的人不见得是好的,口蜜月复剑最难防备。”
她那些个妯娌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出身好,靠山稳,娘家全是官宦世家,除了老五媳妇较为良善。
“娘,你别把头发愁白了,我们都还没进京呢!瞧你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以后还能嫁人,逃开宫府这些糟心事,可她娘呢,一辈子只能在这里了,四方墙围住的牢笼。
温氏苦笑的拍拍女儿的手,眼露心疼。“还让你来安慰娘,娘心里挺难过的。”
宫清晓扮小的逗她娘开心,从马车坐垫下的黄花梨木小柜中取出一只镶珠贝匣子。
“娘,这是特别改造过的,上面一层你就放些不起眼的簪子、银钗,底下压着几间铺子的房契、地契,咱们三房有钱瞒不了人,再放上几万两银票。”
“你是怕……”温氏捉着帕子的手一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被祖母惦记上,硬要充入公中,你还有借口说是私房,亮出来给他们看,表示咱们不藏私,媳妇的嫁妆他们好意思取走吗?”她眼底一闪锐光。
“你这孩子呀!想得真周到。”她倒没想过这一点,只想着要面对难缠的婆婆,如何护住儿女。
“还有呀!娘,这下面有个夹层,你就把贵重的东西往这里藏,我设有三重机关,想打开没那么容易。”宫清晓得意不已的炫耀。
温氏失笑地将女儿搂入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肩头,轻轻抚模她乌黑发丝。“娘的贴心小棉袄,娘要少了你该如何是好,真舍不得你长大,若一直是扎着小髻的小姑娘该有多好。”
宫清晓好笑地咧开嘴,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我要真长不大你才该哭呢!对了,娘,我们有几间铺子?”
女儿的迷糊让温氏哭笑不得。“三十六间。”
“庄子呢?”
“五座。”其中有一座是温泉庄子。
“田地呢?”她只记得很多。
“近千亩。”这些年陆陆续续买了不少。
“娘,你取出几间不太赚钱的铺子,和一、两间很赚钱的铺子,大约十张契纸放在匣子上层,庄子放三座藏起两座,地契对半,其余都放在下层,藏着掩着不让人知晓。”
“你是不想太打眼?”财帛动人心,银子多遭人眼红,只有妒人多,没有怨人少的,人之常情。
宫清晓重重地点头。“宫府在老家的铺子也不过十来间,咱们一下子拿出三十六间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生邪念,宁可低调点做人也不要太张扬,咱们毕竟是庶出,不能比嫡出的富有。”
就刚好够招摇就好,让人家知道三房有银子,而不是靠嫡母施舍一二的可怜虫,他们完全可以不用依赖宫府,谁也不能在银子上头为难他们,别人砸的是银子,他们丢的是银票,够呛人了吧!
“可是我们没有不赚钱的铺子呀!”温氏很苦恼,他们每一间铺子的净利都足以抵宫府放租出去十来间铺子的租金。
放租和自己经营是相当不同的,前者的金额固定,以一年为期一次收齐,看似很多,实则不够花费,宫府的嫡出主子将近三十多人,分到每个人手中根本不够用。
而后者是能自个儿掌控,赚多赚少全看自己有没有用心,三房父子在经商上颇有天分,宫清晓是打地基的人,她先抛出能赚钱的行业,父子三人再合力接手,把她的经营理念发扬光大,继而铺子越开越多。
宫老夫人只想坐享其成不愿付出,她认为四个儿子赚的钱足以支撑府里的开销,而且还有儿子的下属不时送些金呀银的礼,当官没油水好捞还当什么官,回家种田去。
殊不知京城的花费惊人,一开门就是要银子,主子、下人要月银,往来的人情应酬、对上官的孝敬,就连宫里的太监都要打点,处处都要用钱。
这些年下来,公中已经薄了,再加上几房媳妇各有思量,上缴的银子不如以往,表面光鲜的宫府渐走下坡。
闻言,宫清晓哎呀一声扑倒在坐垫上,好不烦恼的申吟。“娘呀!你们怎么这么会赚钱,也不给别人留一条活路。”
温氏笑笑地拉拉女儿翻高的裙子,轻拍看不见的灰尘。“是你太会折腾了,一下子要酿酒,一下子要做醋,上万两的山头眼不眨的买下,还种起茶来,你呀!专做甩手掌柜,累的活全丢给你爹和哥哥们。”
“我不想别人看不起我们三房。”他们受够委屈了,老让人打压真叫人气不过,三房也是人。
温氏眼眶一热,“娘的小小呀!多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