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福妻 第十九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愈接近年关,上街采购年货的人潮就愈多,即使大雪纷飞到处一片白茫茫,也不减百姓们的兴致。
一如往常,昨晚又落了一夜的鹅毛大雪,直到早上都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到处堆满了厚厚的白雪。
沐绫萝拉紧脖子上的狐裘围脖,抬眸看着细雪纷飞、乌云厚重阴沉的天空,一阵刺骨寒风迎面吹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唔,好冷啊!今天感觉特别冷。”她里头已经穿上让人特别缝制的羽绒褙子,外面又罩上缝着兔毛夹层的大氅,怎么还这么冷。
“愈接近过年,天气愈冷,直到除夕当晚是冬天最冷的一天。”凌宇逍手臂上挂着一件紫狐裘大氅,朝她走了过来。
他动手解开她身上的兔毛大氅,将手中的紫狐裘大氅替她披上,“紫狐是最保暖的皮毛,这种一件抵得上两件狐狸毛大氅,如何,感觉暖和了吧?”
这用紫狐皮毛做成的大氅就是不一样,一穿上她整个人瞬间感觉到整个身子都温暖极了,让她再也舍不得月兑掉。
“好暖和啊,宇逍,日前我到锦织绣庄可是没看到紫狐类的衣物,最高级的狐狸毛就数银狐毛了,你这大氅是哪里买来的?”
听说东璃国深山里有一种他国没有的紫狐,在阳光照射下狐毛会透着紫光,因此称为紫狐,这紫狐非常聪明不易猎得,是可遇不可求的猎物,因此市面上几乎见不着。
“这是我多年前猎得的一窝子紫狐,还有一次是在大黑山猎到了两只,当时只是把它们的毛皮处理好后收起,并未制成衣物,前些日子才想起来有这紫狐皮毛,因此便让人拿去给你跟两个小包子,做几件大氅跟褙子还有围脖。”
她伸手一把圈抱住他的腰,“宇逍,你对我们真好!”
像凌宇逍这种暖男,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这么珍贵的东西没有想到留着自己用,反而只想给她跟孩子最好的,眼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真的叫她很感动。
“傻瓜,你们母子都是我最珍贵的财产,世上任何东西也换不得你们三个,不过就是几件紫狐,瞧你感动的。”他很满意她的投怀送抱,顺势将她搂进怀中。
只是,就在气氛正好时,一记非常破坏气氛、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咳——-”
凌宇逍嘴角不满的扯了扯,心下嘀咕了声,他怀疑他祖父是故意的,否则这么杀风景的声音怎会这么刚好出现。
他翻翻白眼,横了一眼一副不感觉自己有错的凌老爷,“祖父,看来您病得不轻。包管事,我祖父染了这么严重风寒,你怎么还让他出来?!”
“臭小子,你诅咒我是吧,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孙子!”
“你现在不是看到了?”他将脸撇到一旁,不去看气得跳脚的凌老爷。
“你……”凌老爷气得牙痒痒的,看到一旁的包管事对他猛眨眼,这才收敛火气,“我听说你们两个今天要到庄子上,给那些替你们耕种的佃农长工们送年礼是吧?”
“没错!”
“既然要去,天气又冷,那两个小家伙就不要带去了,免得着凉。”他指着那两个已经穿戴整齐、跟只小熊一样萌的小包子。
两个小家伙聪明可爱得紧,他是疼进心坎里的,偏偏每次这两夫妻出门都连他们两个一起带走,还一去多日,让他想看孩子都难,今天他们要去那么远的庄子,又要住上几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一听到凌老爷要他们留在家里不要出门,两个小包子说什么也不肯,冲到凌宇逍的脚边,一人抓住一脚的摇头哭喊着,“不要,不要,我要跟爹爹一起出门,我们不要留在家里。”
“你们两个留在家里陪曾祖父,曾祖父让人去买糖葫芦给你们两个吃,怎么样?”
“不要,我们要跟爹爹一起到庄里去。”
“曾祖父带你们去作坊看兵器制作如何?”凌老爷不死心的继续祭出法宝引诱他们。
两个小家伙头摇得更用力,小福还很不客气的拆穿他,“曾祖父,骗小孩的大人不是好人,兵器作坊昨天就已经开始休息,现在作坊门都上锁了。”
被孩子这样当面毫不留情面的揭穿谎言,凌老爷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鼻子说道:“小福啊,这……曾祖父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
“那曾祖父就更不该要小福留下来陪您,要是万一曾祖父您没了记性,把小福或者是哥哥弄丢,那怎么办?”小福一双明亮黑白分明的水汪汪眼睛滴溜溜转着,无辜的望着凌老爷。
凌老爷差点被小福的童言童语给噎死,一旁的几人则是全都笑翻了。
这下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凌老爷自己说自己记性差的,又不能因此骂人,只能板着脸瞪着捣唇窃笑的凌宇逍这个不孝孙。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说:“要到庄子去就赶快走,迟了这雪大了就走不了了。”
“曾祖父,你记性不好,不要乱跑,要是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糟了,会变成流浪老人或是臭乞丐的,没人喜欢。”小福冲过去抱住他的脚,表情严肃的提醒他。“您乖乖在家等小福回来,小福会带曾祖父最喜欢吃的泡菜回来给您吃,庄子里的望婶腌的泡菜最好吃了,小福会帮您多带一些,您要乖乖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这熊孩子,凌老爷一听先是不悦,再听见那后面讲的话,整颗心都软了,蹲眉开眼笑的揉揉他的头,又替他将大氅带子系好。“好,曾祖父乖乖在家等小福还有小康回来。”
“曾祖父,小康也会偷偷带您总是会偷吃的鸭赏回来给您下酒吃,外面风雪大,您就不要出门了。”小康也悄悄在他耳边说着凌老爷的小秘密。
凌老爷慈爱的也揉了下他的头,替他把歪掉的狐裘帽子戴好,“好,曾祖父就在家里等小康偷偷帮我带鸭赏回来。”
两个小家伙安抚好凌老爷这个老顽童后,这才开心的跟着沐绫萝他们出门。
一行六辆马车的小车队里,有五辆车是装着要送给庄子上长工们的年礼,他们浩浩荡荡的前往芙蓉县的庄子。
由于年节将近,上街采买的人潮非常多,加上路上积雪颇深,马车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有好几次甚至都被困在人群当中无法动弹。
凌宇逍临时决定更改路线,绕道改走西城人较少的贫民区,从西门出城再绕路前往芙蓉县。
只是这里人虽然较少,可因为西城是贫民区,居民平日求得温饱都有问题,更不会想要浪费体力将路上的积雪铲除干净,因此马车一路上遇到不少阻碍。
就在他们的车队经过西城较为热闹的街道时,外面传来了不小的吵杂声,还有像是抢客人的吵架声。
在最前头负责驾驶马车的铁猛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敲了敲车壁后推开小窗,“少主,马路中间有三个女人好像是为了抢客人在吵架,马车无法通过。”
“去处理一下,如果不肯让路就通报官府。”
“抢客人?我还以为只有边城或是乡下地方,才会发生大妈大婶为了生意抢客人,在大路中间吵架,没想到京城也是有啊,看来大妈大婶无所不在。”沐绫萝推开窗子想看看热闹,只是她推开窗子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相信的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惊呼出声,“那个人是——”
吵架的那三个女人有其中一个穿着破烂如乞丐婆的女人,虽然被毁容可还是看得出是王氏……
“怎么了?”瞧她满脸震惊,凌宇逍将怀中的小福放到一旁与小康一起玩,跟她一起从窗子望出去,当他看见那乞丐婆时,也愣了下,“她不是……”
沐绫萝随即伸手捣住他的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让小康知道。
凌宇逍从她眼神知道她的意思,唤来铁雄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只见铁雄点头后便骑着自己坐骑离去。
不一会儿一群捕快匆匆忙忙的赶来,将那三个女人赶走,被她们堵住的路口这才畅通,因为这一耽搁浪费了不少时间,路一畅通一群人便马不停蹄的前往芙蓉县。
他们到芙蓉县的庄子时已过了晌午,召集了整个庄子上的人,分发年礼还有分红赏银,等到全部发完天色已暗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到来庄子举行了热闹的宴会,以沐绫萝的说法就是吃尾牙,今年庄子大丰收,人人又都领了为数不少的分红,因此吃起饭来兴致特别高昂。
庄子里的人三杯酒下肚后,胆子大了,不再那般害羞,就跑到前头特意搭起的台子,唱起小曲或是家乡歌谣,有的拿着自己平日排遣寂寞的乐器,锣鼓、二胡、萧啊等等的,就上台组起了乐团,把气氛炒到最高潮。
直到快接近戌时末整个尾牙宴才结束,两个小家伙早已经不敌睡意,在他们一人一个抱着回院子前就呼呼大睡了。
两人这才走到路口,奉命前去调查事情的铁雄已经回来。
沐绫萝将两个孩子安放到床榻上,确定他们已经熟睡,这才来到偏厅,铁雄也正好用完晚膳,正端着茶喝着。
“正等你,一起听听铁雄调查到的事。”凌宇逍朝她招招手,替她倒了杯菊花茶。
沐绫萝浅尝着今年新摘晒干的菊花,才刚入喉便有一股菊花芬芳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她颇为疑惑的嘀咕了声,“这么快就查到了?”
“使几个铜板不用一个时辰时间,就大概知道的差不多了,是属下又去查证一下,才拖到这么晚。”铁雄放下已空的杯子,将调查到的事情无一隐瞒的全告知两人。
“问了附近的人跟几十个乞丐,他们的说法都差不多,这王氏霸占了少夫人的房产后不久,那些房产便被她的男人偷偷卖掉,同时将她卖给最低下的窑子,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她被买春的恩客毁容,之后便被老鸨卖给大山里一个六十几岁的鳏夫。
“她被卖进大山后好像是偷了人家的银子,被毒打一顿后赶了出来,一路流浪到京城,最后在西城桥下跟那些流莺抢客人,常常跟她们争地盘,也常常抢人食物或是到庙里偷贡品。”
听完之后,沐绫萝实在想大喊:好啊,报应!
只是心头暗爽一把后又忍不住开始烦恼,这王氏虽然很可恶,让人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但他毕竟是小康的生母。
小康现在虽然还小,却已经懂得很多事情,即使让他改口称他们为爹娘,但他是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的,在血缘上来说她毕竟只是他的姑姑,因此对于王氏这事是否该告诉他,让她很伤脑筋。
凌宇逍听完面色无异,只是稍微点点头,“铁雄,你下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是,属下告退。”
铁雄退出偏厅后,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阵寂静,沐绫萝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凌宇逍笑看着她那纠结的表情,喝了口菊花茶,笑问:“娘子是否在为王氏的事情伤脑筋,觉得那是她的报应,可她却又是小康的生母,无法做到视而不见,担心日后小康知道了会怨你?”
“你明知道还问我!”
“我问你,听到王氏现在这种凄惨的下场,你是否会想要接济或收留她?”
“我是脑子进水还是被驴踢了?接济收留她?!”她见鬼一样的瞅他一眼,“她现在这样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既然你没那心思就不用为这事烦恼,她对你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为她而影响自己心情。”
“你说的我懂啊,我就是担心小康日后会怨我嘛!”
“这样吧,让人暗中注意着她,她有发生什么重大事件再来通知我们,其余的任何事我们都别做,等小康再大点,有判断是非能力时再问问看他的决定,你认为如何?”
她翻翻白眼无奈的吁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日子平静的过了许久,直到某天一大清早,铁猛匆匆来报。
“少主,昨夜那王氏为了抢客人与人发生争执,被捅了一刀,负责注意她动静的那乞丐去帮她请了大夫来治伤,不过大夫说伤口过深,失血太多,没救了,该准备办后事了。”
“那乞丐还有说什么吗?”
“他说……王氏嘴里好像一直在喊着康少爷的名字。”铁猛有些犹豫的告知凌宇逍这凌宇逍擦着一边脸颊,目光清冷的看着外头已经开始融化的积雪,“拿二十两银子给那乞丐,感激他这段时间来的辛劳。”
“是。”
凌宇逍视线落在已凉的茶汤上,看来,是该跟小康说这事的时候了。
半时辰后。
已经开蒙入学的小康,向来像阳光般灿烂的脸蛋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严肃的表情,沐绫萝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她轻声安慰他,替他将眼眶里残留的晶莹泪珠擦干。“小康,要是你不愿意去见她最后一面,娘不会强求你去的,娘跟你说这件事情是不希望你长大后有什么遗憾,才会将你亲生母亲的消息告诉你。”
一想起刚跟他提起王氏的消息时,小康大哭着以为她不要他了,可把她心疼坏了,还是她跟凌宇逍还有小福不断安抚他说没有不要他,他们永远是一家人,小康的情绪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小康陷入沉默片刻,猛地抬起头看着沐绫萝,“娘,我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揉揉他的头,“好,娘带你过去。”
不久后,沐绫萝跟凌宇逍带着小康来到西城贫民区的一间破庙,一踏进破庙就有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袭来,潮湿味、尿骚味、血腥味等等夹杂成一股让人闻了就想作呕的恶心气味。
王氏弥留之际看到了小康到来,原本迷蒙的眼神顿时遽亮,“小康……康儿……是你……你来看娘了……”
“我是来看你最后一眼。”小康站到她身边,表情冷淡,眼底含恨,低头怒瞪奄奄一息的王氏。“夫子有教过,为人子女,不言父母过错,要懂得报答母亲十月怀胎之恩,这就是我今天来看你的唯一原因,仅是因你十月怀胎生下我这点恩情,来见你最后一面,如此而已。”
“小康……娘……娘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是你姑姑……是沐悦那个坏女人,她把你从娘身边抢走!”王氏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一迳的抹黑沐绫萝。
“够了,不许你污蔑我姑姑,不要认为我年纪小就好骗,当年的事情我记得一清二楚,姑姑她为了养活我,可以把最后一口粮食给我吃,不像你,只想着怎么把我卖掉换粮。”小康气得全身发抖,双手握拳怒瞪王氏。“像你这种恶毒的女人,会是我娘吗?”
王氏没有想到儿子这么小,却都记得当年的事情,又被他这般质问,往事如走马灯一样不断闪过她脑海。
这时她才猛然感到后悔,颤巍巍抬起如祜柴般的手想握住小康,求得他的原谅,“小康……原谅娘……娘……原谅娘……”
“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不是我娘,姑姑才是我娘!”小康对着她哭吼而出,这一声哭吼包含着他这些年来对王氏的愤怒与怨恨。
临死前得不到唯一儿子的原谅,王氏像是受不了这刺激,在断气前仍疯狂的喊着——“原谅我……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