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千金 第三章 公子你哪位
六年后。
“快快快……要跑了,从左边拦……啊!不对,要用弓箭射,不是让你张开手臂拦……夏小笨,你到底还能有多笨?人家脖子以上顶的是脑子,你装的是空心壳子是不是……真是气死我了!”
由于桐城县距离京城较远,略微偏向民风开放的北边,水陆通畅无比,南北货在此交易热络,因此北方的豪迈气息也感染了县城的人民,女子出门不再有多方顾虎,什么帷帽、面纱的统统不用,大大方方的以真面目示人,她们也蹴鞠,成立诗社,在城外纵马,偶尔和三五好友相约,带着下人小厮到山林间打猎。
不过说真的,真敢拿起弓箭狩猎的也就那几个人,以武馆千金朱丹丹带头,一马当先伸臂拉弓,其他人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以打猎之名行郊游之实。
李亚男的弓箭使得好,几乎是一箭命中,但她很少在人前发挥实力,老是佯装射歪了,要不偏个两、三寸,让人瞧得哈哈大笑,直说她要再练练,兔子没打着倒是中地鼠。
至于夏和若那真是十足十的柔弱女子,别人骑马她坐马车,车上放了一些调味料和炊具,身为来味楼的大小姐,她负责炊煮烧烤,把猎物全做成可食的美食。
但在这之前,她们得先捉到一只兔子或山鸡吧,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肉哪来热腾腾的佳肴。
“丹姊儿,省省你的气力吧!你看小若连走都走不动了,你还指望她帮你拦山羌,这是痴心妄想。”没被撞倒就算万幸了。
比狗大一点的山羌朝夏和若的方向跑去,她双臂一张打算拦下“食材”,可是等那头野兽跑近,她才惊觉好大一只,心一慌,一个箭步往树后面躲,眼睁睁看着食物从身侧跑过,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蹄印。
她懊恼地想以头撞树,又听见两位好友的奚落嘲笑,她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除了付艺,她一无是处。
“岌小笨,你再笨一点没关系,一会儿我把你当山猪给猎了,虽然痩了点,但至少这么一来我们就有肉吃了。”
聊胜于无,能打打牙祭就好,“少瘦肉多省得长膘,她爹和兄长老是嫌她长得太壮硕。
其实朱丹丹并不胖,是结实,由于长期练武,全身上下该软的地方不软,不该硬的地方硬如石块,站在娇美柔弱的夏和若和明艳大方的李亚男中间,显得英气十足,偏男孩子气,眼神布满杀气。
但若仔细妆点一番,也是个明媚佳人,可惜她这人不好妆扮,老是素面朝天,才少了一丝女子的柔媚。
“朱丹丹,你怎么这样,我只是一时害怕才闪了一下,你看那兽目多凶猛,我不避牠,难道要被牠顶出去?”她是懦弱无能,但也知道小命要紧,少吃一口肉不会饿死,可被山羌迎面撞上,她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夏和若有三怕,怕鬼、怕死、怕肚子饿。
“叫你吃胖点你偏不听,亏你家还是开酒楼的,居然养不胖你,你真该惭愧用料不实。”少放油了,才吃出她这副痩骨伶仃的模样。
“你嫉妒我。”她本来就吃不胖,打小就手脚纤细。
朱丹丹朗笑着从马上跃下。“是呀,非常嫉妒,柳腰纤纤,要是我也有柳条似的身段,武馆内的师兄弟哪敢取笑我是姑娘中的母夜叉,一餐能干掉一桶白米饭。”
她爹老说养不起她,她食量太大了。
“别灰心,我哥也说我是母大虫,脚跟一站定就能咆哮山林,他和我家明楠没有一个不怕我。”她眼波一扫,这对兄弟就噤若寒蝉,老鼠胆似的脖子一缩,敢怒不敢言。
李茂生也真放心将李家当铺交到李亚男手中,自己读书去了,考上了举人,再加上贵人提携,到花阳县当个九品主簿,打算三年后再考考进士,看能不能一举为家门争光。
一年前,他娶了典史的女儿为妻,虽还未传来添丁的好消息,但夫妻和乐,举案齐眉,平添佳话一段。
如今李家当铺是由李亚男全权负责,她是掌家的大姑娘,在她的打理下,李家又在城北、城东开了两间分铺,见生意兴隆,她想再开第四间当铺,垄断城里的典当行。
她这人向来居安思危,又陆陆续续买进七、八百亩良田,和原先的百亩土地合起来将近千亩,她一半佃出去,一半雇人耕种,每年的收成多到她要开间米铺才能把满仓满库的粮食销出去,获利甚丰。
如今李家虽说不算桐城县首富,但也相差无几了,隐隐把仁恩堂压下去,孙家的名头不如李家响亮,城里百姓早已忘却两家的退婚风波,只知孙、李两户人家不对头。
“你是掌家大姑娘,他们怕你是应该,要是谁惹你不痛快了,一个子儿也不让他们花用,看他们还不掩面哭去。”若是她掌着家里的钱袋子,看谁敢取笑她又粗又糙。
朱丹丹羡慕李亚男掌着家业,她一站出去就有东家的气派,把底下的人管得有条不紊,她说一是一,一句话就能定人去留?,反观她自己,每个月最多拿五两月银,有时她娘会偷塞一些私房给她,让她买些胭脂水粉,但是她都拿去买匕首什么的,常把她娘气得直嚷着养的闺女是儿子,过个几年就得替她娶个媳妇儿回来。
“丹丹,你想多了,我管的是外面的当铺、田租,地租是我爹在收,每年收到的银子一半给我叔叔送去,另一半留做公中使用,家里的银子是我娘在管,他们缺钱花用就找我娘伸手。”
她才不管那些小钱,让家里人衣食无缺便是她的本意,要不是怕他们被骗光家产,她也不会吃力不讨好的接下烦人的事。
谁不想无所事事的整日扑蝶、绣花,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阁千金,学人无病申吟的写两首酸诗,捞个才女做做,女人的一生是从嫁人开始,她好歹觅个好夫婿,终身得靠,不愁吃穿的当个无事一身轻的米虫。
可是看看她家中的男人,她老爹就算了,怕老婆怕到唯妻命是从也能大富大贵,当个现成的田舍翁,不脑子抽风的话,下半辈子便能过得顺顺当当的,有儿有女有粮食,圆满。
她哥哥都十八了,被她一逼再逼才考过童生,离秀才还差一步,他不是不会读书,而是太迂腐了,居然说日子都过得下去了,何苦多占一个秀才名额,何不相让给生活困苦的同窗,帮助他们改善家境。
她一听,火了,连着半个月只给他吃稀饭配酱瓜,让他感同身受没有银子的痛苦,他饿得面黄肌痩这才下定决心发愤圈强,下定决心不再吃寡漆无味的稀粥,他要吃肉。
终于扳过来一点点,不给他吃点苦头不知创业维艰,他以为人坐在家里,银子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至于十岁的弟弟明楠,聪明是聪明,却有点懒散,正朝纨裤方向走去,李亚男恨铁不成钢的施以严厉管教,每天不背三篇文章、写上二十张大字不准睡,包括夫子布置的功课,敢偷懒就用鞭子抽,抽到他怕为止。
棍棒底下出孝子,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李家总要有副扛得起重担的肩膀,她都十五岁,已经及笄了,迟早要嫁人,除非是招赘,否则偌大的家业要交给谁来打理?“光是当铺的收入也够教人眼红了,我哥说你用十两银子买了一只破碗,没想到竟是前朝的御用器具,被江南的富商一口气以三千两买去,你还不赚翻了!”夏和若的双眼亮晶晶的,一副看着财神婆的财迷眼光,她家的来味楼虽然赚钱,但赚得的银子不是她的,她娘说要留着替她攒嫁妆,可天晓得最后银子会花到谁身上。
三人之中是夏家才有庶子庶女,她爹有三个通房、两名姨娘,庶出若干,这些不算正经的主子每个月的开销十分惊人,若非她娘银子守得紧,早被这些人给掏空了。
要不到名分只好要银两,这是人之常情,不然当人家通房、小妾还有什么盼头,金钗、银簪、头面想办法攒累,再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要点私房,若能挤掉正室,小妾扶正了那就更好了。
女人要的是什么?除了银子,还不就是男人的宠爱,如若能嫁人为妻,谁甘愿做妾,死了都入不了祖坟。
“你们只看我来钱容易,怎么不想想我得耗费多少脑力和人周旋?你们都有父兄倚靠,而我爹和兄长……”李亚男一顿,摇头长叹,家丑不可外扬,她家的男人只是用来妆点门面,一点用处也没有,别人说两句好话骨头就软了。
说好听点是滥好人,乐于助人,事实上是没出息,干不了正经事,他们已经习惯由女人作主,凡事有妻子(娘)、女儿(妹妹)出头,他们乐得甩手当闲人。
“亚亚,你辛苦了。”好友家的情形夏和若略知一二,不免有几分同情,和李家男子一比,她觉得两个同胞哥哥都很有担当,是顾家护妹的好儿郎。
“亚男,我看你是宠坏了家中的爷儿们,你和你娘太强焊,相对地显得他们太无能,男弱女强,有得你苦头吃。”朱家是以武力见真章,谁打赢了谁多吃一碗饭。
李亚男不怕吃苦,就怕兄弟不成材。“听来你们好像都很缺钱,不如我们来开间点心铺子,我知道大概的做法但是不会做,这方面是小若的强项,我说你琢磨,而丹丹的娘在东街有间空铺子要租人,丹丹,你跟你娘商量商量,你用铺子来入股,银两我出,小若负责糕点,我们再找几个伙计和掌柜的,铺子就能做起来了。”
李亚男本是打算买间铺子开当铺分店,但是方才一听姊妹们的手头都不宽裕,她更改一下计划也行,反正只要能赚钱的就是好行业,而且她挺怀念现代的甜点,毕竟包子馒头取代不了西点呀!尤其是咬一口就流椰桨的蛋塔、一抿就化开的慕斯、甜得腻人的马卡龙……
物以稀为贵,不然赚不到银子,她脑子里有几百种西式糕点,小若在做菜方面很有天分,几乎点出材料就能弄出一道味道相仿的,少有失真。
重要的是供烤器具,不过古人的智慧不容小顾,不求做不到一模一样,只要工匠的手艺能做出符合她所要的就好。
“真的吗?”夏和若喜出望外,笑起来好像软软的糖花。
朱丹丹也道:“我娘那边不成问题,她一直要我多跟你学学生财之道。”她娘的用意很简单,希望她日后不会饿死,谁教她的食量比男人还大,她娘担心她以后会吃垮夫家,因此要未雨绸缪多存些银两,以免吃太多被婆婆嫌弃,她有银子在手也能贴补贴补米粮。
“好,过两天我们再聚一聚计合计,有我李亚男在,决计不会让你们吃亏。”她也要先把自己的嫁妆准备起来,等她爹娘想到时,黄花菜都凉了,她成了李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李亚男不急着嫁,但她习惯性想得长远,谁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前一刻她还在射箭场练习,却突然耳鸣,她正想回宿舍请随队医护检查一下,谁知眼前突然一黑,她再醒过来时便成了古代的三岁女娃。
她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适应这矮了一大截的身体,然后慢慢调整心态,小心隐藏起成人锐利的眼神,让自己看起来年幼无知。
可是在她努力再努力,调适出适合这时代的心境后,她才赫然发现一切做了白工,因为在这个家里,除了叔叔,其他人都是少根筋的无脑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毫无所觉,照过日子,照样睡觉,大事小事都当无事论。
当下,她气得没吐出一缸血,不过也庆幸李家人的无感,让她得以异世魂在这里生存下去,得其诸多疼爱和呵护,即使是一群胸无大志的滥好人,依然是她的家人。
“那我们还打不打猎?”完全不想杀生的夏和若只想打道回府,午后的阳光晒得她两眼发黑。
兴致不减的李亚男和一身悍勇的朱丹丹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回道:“打!”
来了岂能空手而归?她们要说服彼此的父母有多困难。
“还打?”夏和若一脸哀怨,饶了她吧,她快被晒成人干了。
“小若,你太弱了,要多走些路,身子骨才会强健。”朱丹丹劝道,她不是窝在绣房便在厨房,很少往外走动。
“我只是看起来瘦,但身子一点毛病也没有,你们不要老盯着我。”她才是正常的大家闺秀,好吗?谁像她们俩悍得像头牛,一个能拉弓,一个能射箭,光是气势就凌驾于常人之上。
“好吧,那你赶紧跟上,别拖累我们。”朱丹丹的性情如男子,豪爽地一挥手。
不能让她留在原地起火,等她们收拾好猎物她再烹煮吗?看到两人要她跟上去的表情,小媳妇似的夏和若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脚莲步轻移地款款移动,美虽美矣,却让人等得很不耐烦。
“小若,你再不走快一点,就留你当饵喂野兽。”看不惯她的拖拖拉拉,朱丹丹威胁道。
“就来了,你赶什么赶,大半天也没见你猎一只山鸡,我们啃山芋还比较快……啊!有蛇!”
“哪里有蛇?”
一支箭飞快的射入夏和若脚前的泥土,一根长条状的树枝被射个对穿,钉入泥里。
“亚亚,你……你的箭术真好。”她的反应真快,一回身,箭己离弦,未闻箭啸己见插地微颤的箭尾。
李亚男看了看地上的箭,再瞧瞧离箭不远的夏和若,故意说道:“你是指没射在你身上吗?”
“我身上……”听出她的话中意思,夏和若倏地脸色发白。
不是箭术好,是箭术太差了,要不然她哪有命在,心惊胆颤的她就这么被糊弄过去,完全没发觉好友的箭法根本奇准无比。
“你真没用,一根树枝也能看成蛇,我看你要喝点明目清肝汤。”走在前头的朱丹丹没有瞧见李亚男射出这一箭的瞬间,只觉得她们远远落在后头,她只好又绕回来,伸手拉着走得最慢的那一个。
“丹丹,你别拉我,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啊!好痛……”
“怎么了,叫得那么惨烈。”朱丹丹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我的脚……扭到了……”痛死了!
朱丹丹实在很无语。“小若,你可以再没用一点。”不过走两步路而已,她便能状况连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小脸女敕如豆腐的夏和若噙着泪,努力不让它往下流。“我也不愿意呀!可它就是发生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冲锋陷阵朱丹丹在行,但若是要动脑,她就不行了,她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某人。
李亚男暗叹一口气,一个体弱、一个愚勇,她怎会自毁长城,和这两人交上朋友?难为她聪明一世,也有糊涂的时候。“当然是送她回去,还用得着我说吗?总不可能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你送还是我送?”朱丹丹又问。她还没打到一只猎物,可不想空手而回,被一群师兄弟取笑。
李亚男没好气的一翻白眼。“你家是开武馆的。”
“所以呢?”朱丹丹一脸不解。
李亚男真想仰头长啸。“小若的脚扭伤了,你爹不是擅长治跌打损伤吗?请他涔小若瞧一瞧。”
朱丹丹一拍脑门,“啊!对喔!我怎么没想到。”她爹就是拳脚师父,谁胳臂折了、月兑臼了,他“咔答”一声就接上了。
“等你想到了天都黑了。”她这个迷糊蛋,朱馆主是城内治疗跌打损伤最好的师父。
“那你呢?”
“我再溜溜,临出门前明楠让我给他带只小兔子,我找找看有没有兔子窝。”应允的事要做到,不失信于人。
“那好吧,我们先走一步,你别待得太晚,太阳一落山,什么也瞧不见。”朱丹丹叮咛道。
“我知道了。”
“小姐,有兔子!”
一团雪白雪白的影子从草丛中钻进钻出,长长的兔耳在长草中抖呀抖,一耳掮了一下,一耳纹风不动,雌雄莫辨的圆润身躯压得很低,,边嚼着青草,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蹦跳逃开。
“我们要捉的是小的,先放过牠,等牠回到窝里再下手。”希望有一窝小兔子,不会白费功夫。
李亚男主仆三人很有耐心,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硕的大兔子一蹦一跳的四处吃草,不时摇晃兔耳倾听声音。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兔子吃饱,要回窝了,三个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直到牠钻进树洞。
“小姐,找到窝了。”
“别高兴得太早,狡兔有三窟,我们先用干草在洞口熏烟,看烟从哪个地方飘出来,我们一人守一个出口,不管大的小的,一看到兔子马上就捉,不要迟疑。”要跟兔子比快,动作稍微一慢就被牠逃走了,活的兔子很难逮得干草很快被点燃了,在洞口熏呀熏的,烟雾顺着洞穴往里飘,一会儿,其他两处也飘出浓烟。
很幸运地,这是一个下崽的兔窝,两大三小没一只逃过,小兔子很小,约出生十天左右,毛已经长齐了,兔眼微微睁开,模样很可爱,蜷起身子像一团棉花,软乎乎的。
“把牠们装进竹篮子里,别弄伤了蓦地,一支通体墨黑的长箭忽然无声而至,尾羽颤也不颤的插入她们眼前的树身,相距不到三寸。
拥有一身好武功的轻寒先一步察觉到危险,及时将小姐拉开,但她头上的珠花却被长箭带过,入木三分的箭身上是被穿过的珠花,牢牢的钉在树上,珠子未碎只是裂开。
惊魂未定之际,又隐隐约约听到刀剑交击的声音,三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悄然的隐身暗处。
“小姐,好像有人被追杀。”习武者耳力灵敏,轻寒能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依脚下力道轻重判断是否负伤。
“上树。”由高处往下看看得较清楚,李亚男在轻寒的帮助下很快地爬到树叶浓密的枝干,她又拉了几根树枝做为隐蔽,使得身影不易暴露。
轻寒更不用说了,身手利落的马上跟着上了树。
但是轻雾就没那么幸运,不管她多努力往上爬,身子就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最后李亚男看不下去,才叫轻寒接她上来。
三人挤在众多树干的分岔处,有一块凹陷的树瘤足以藏身。
“轻寒,你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吗?”有七个黑衣人在围攻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身上血迹斑斑。
“风太大,把声音吹散了,不过那个受伤的人说的是我们桐城的口音。”时有时无,听不真切。
“是我们桐城人士呀!人不亲,土亲,既然遇上了,咱们就帮上一帮。”本地人怎么可以被外乡人欺负?
“小姐的意思是让奴婢去救人?”胜算不大,但可以试一试。
李亚男伸手阻止。“先等一等,他们有七个人,你只有一个,小姐我还没有那么狠心让你去送死。”
“小姐想怎么做?”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亚男低头思忖了一下,眼角扫过轻雾背在身后的箭筒,她牙一咬,目光凌厉的道:“取箭来。”
“是。”
一支箭……不,是三支箭,轻寒和轻雾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娇柔如花的小姐竟将三支箭搭在弦上,指月复如弹琴般将弦拉满,她目光如炬的对准目标,倏地放手,三支箭同时射出。
居高临下,她们亲眼目睹武功最高的那三人被一箭正中眉心,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其他四名黑衣人又惊又怒地聚合在一起,目光冷厉的看向四周,剑尖的血滴向地面。
“四对二,应该输不了,轻寒,是时候验收你习武的成果了,小姐我花了不少银子找人教你武功,你可别让我的银子打水漂。”她在武技丫鬟身上砸了重金,可不能血本无归。
“小姐,奴婢不会让你失望的。”
轻寒也想知道自己的武艺到了何等地步,跃跃欲试,可是当她正要施展轻功飞下去,又被小姐喊住了。
“再等一下,别太拚命,你是我的丫鬟,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女,真打不过就走,别人的死活与你无关。”救人要量力而为,把自己赔进去就太傻了,与己无益的事她不做。
“是的,小姐。”
轻寒一个纵身,足尖轻点树冠,玲珑身姿犹如飞瀑垂落,轻盈落地。“奉主子之令,请诸位剑下留人。”她清亮的嗓音如冷冽的泉水,冰凉得直透人心窝。
“你的主子是谁?”一名黑衣人问。
“过路人。”
黑衣人冷笑。“休管他人闲事,滚!”
“主子之令不敢违抗,你要杀他,先过我的剑。”轻寒往腰上一抽,一条血红腰带顿成薄如蝉翼的软剑。
“鸣血剑?!”
鸣血剑乃上古名剑,由一代匠师乌金以自身鲜血铸造而成,剑成之日也是他血尽而亡之日,剑身火红似血,剑一出鞘必沾血,发出似人声的低鸣,其锋利能断金。
它的特性是剑薄如纸,能透光,剑身对着日头一照,隐约可见流动的血丝,遇血更加艳红。
这是李家当铺无意间从一名六旬老者手中得之,当时他贫病交加,命在旦夕,急需银两看病,开价二十两死当,李亚男见他病得不轻,便多给他三十两。
谁知是赚到了,老者是铸剑后人,他己老迈无法铸剑,又后继无人,深知怀璧之罪,这才决定舍出传家之宝,以残存之身安度晚年。
没有监物之能的李亚男往往能拾到宝贝,剑是利器,既能杀人,又能防身,因此她把剑给了学武归来的丫鬟轻寒。
物尽其用,别浪费了,谁没几个仇人,谁晓得她哪一天会不会招惹什么凶神恶煞,有张保命符在身才得以安心,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万一。
“呵呵,真是把好剑。”全身是血的白衣公子勉强站起身,他满脸的血污看不清楚长相,但嘴角噙着的笑十分恣意张狂。
“找死,老子送你们一程!”
老子话一落,一支箭直直插入他眉心,死时睁大着双眼,不知自已是死于谁的箭下。
失了领头人,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慌了,犹豫着保命要紧还是完成任务,他们不晓得该先杀了眼前的两人,还是揪出暗中放箭的人,隐身暗处的那人箭法太精准了,一箭毙命,他们也怕小命不保。
白衣男子眸光冷酷的道:“姑娘,救命之恩不言谢,不过他们看到你的长相了,若是让他们全身而退,以他们下手凶残的行径来看,他日狭路相逢,定不会轻易饶过你和你的主子。”宁可错杀一万,也不错放一人,这些黑衣人的做法是赶尽杀绝,看他遍体鳞伤就晓得。
“是吗?”轻寒似有若无的朝主子的藏身处投以一瞟,而后鸣血剑一抖,呜咽声骤起,鸣血惊心。
一阵轻鸣声过后,身若飞燕的轻寒己和剩余的三名黑衣人交上手,对手的武艺不可小觑,她以一敌三,渐渐的有些吃力。
其实她的武功并不差,她吃亏的地方在于未曾真正与人生死相搏,她仍保有良善之心,不愿轻易杀人,在善恶拉锯中渐渐落于下风,露出不少不该有的破绽,让人予以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男子出手了,局势立即逆转,来不及逃月兑的黑衣人死于剑下,命丧当场。
轻寒并未受伤,身上沾染的是对方飞溅而落的血沬,但她身边的男人却不一样,敌人一死,他也跟着倒地,面如白纸,气息紊乱,全身气力像在一瞬间用尽。
“啧!这人也挺阴险的,明明尚有余力奋勇杀敌,偏偏推你一个姑娘家独力应付三个凶徒,要不是要危及他的性命了,我看他根本不会出手。”李亚男下了树,来到轻寒身边,睨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没好气的道。
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肯定不是好人,她救错人了。
“小姐,他伤得很重。”轻寒这话的意思是,要是再不救人,只怕会伤重而亡。
“还没死吗?”果真应了那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人也是心黑的,凡事心眼多。
“快了。”一息尚存。
“那就等他死了再埋,死无对证,就没人知晓我们插手这件事,就当他们自相残杀吧!”免得惹了一身腥。
轻寒一脸为难,“小姐……”见死不救,这样好吗?
“别同情他,他刚才还想你死呢!对了,轻雾还在树上下不来,你去接她。”那丫头太缺乏锻链了,一点逃生本事也没有,过两天找棵树让她练练,至少要能上下自如才行。
轻雾……轻雾……这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是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她是……她是……李家的……
原本已经昏过去的白衣公子,神智忽然注入一丝清明,他僵硬的手指动了一下,干温的喊道:“小小?”
闻言,李亚男的身子猛地一僵,秋水般的眼眸眯成一直线。“你们听见他喊我什么了吗?”这个陌生男子怎么会知道她的小名?
刚走过来的两名丫鬟困惑的摇头,她们只看到他双手一张,平躺如死尸,这样的人还能说话吗?
“小小,喊的就……就是你。”果然是她!他太幸运了,命不该绝。
“有人说话吗?我什么也没听见,你赶紧死一死,我趁天黑前把你埋了。”李亚男才不想自找麻烦。
男子勉力睁开眼,他看到的是一道道晃动的白影。“李家小小,你要是敢丢下我不管,我做鬼也要缠着你,缠到你无法睡觉。”
李亚男倒抽一口气,小手握成拳,她最恨被人威胁。“看来你是真的认识我,你是榈城的哪户人家?”
“你不先帮我止血吗?”他的体力渐失,快支撑不住。
“我以为你没有知觉了。”李亚男恶毒地往他肩上伤口一按。
他痛得紧紧皱眉,反倒清醒了几分,一张明艳娇颜映入眼中,他平静的心湖漾起键漪。“我知道你随身带着急救药品,快给我上药吧!想要我报答,总要我活着才行。”
“你命令我?”李亚男非常不悦。
“不,是请求,一命千金相赠。”
李亚男杏瞳一闪。“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我这个人,我跟你很熟吗?”
“非常熟……”的仇人。
“听你这么说,我不救你都不行,我这人没旁的嗜好,就是爱财如命。”
李亚男的银子是打了二十四个死结,没有利益的事休想从她手里枢银子,她可以为了一两银子把人家的一家子给得罪光,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想占她的便宜?休想!打从她接下李家当铺后,银子便是她的罩门,她算得很精,也不容人欺骗,谁欠她的,死都要讨,不给就以物抵债,她开的是当铺而非善堂,没那么大的善心普度众生。
她越长越大,性格就越剽悍,俨然是桐城一小霸,百姓们畏她如虎,便给她起了个“死要钱娘子”的绰号藉以讽刺。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不认识你比较好?”她有预感,他绝对会拖累她,她要离他越远越好。
“什么玉佩?”她一怔。
“我们家传给长媳的传家玉佩,我当了一两。”他笑得越来越虚弱,眼神逐渐涣散。
“什么传给长媳的玉佩,还当了一两……”等等,一两?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
李亚男的瞳眸倏地迸出一道精光,“你是孙子逸?!”
孙子逸吃力的举起手臂,露出一道小小的牙印。“李小小,你不救我,你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除了我,谁敢娶你这个焊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