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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千金 第三章 公子你哪位

六年後。

「快快快……要跑了,從左邊攔……啊!不對,要用弓箭射,不是讓你張開手臂攔……夏小笨,你到底還能有多笨?人家脖子以上頂的是腦子,你裝的是空心殼子是不是……真是氣死我了!」

由于桐城縣距離京城較遠,略微偏向民風開放的北邊,水陸通暢無比,南北貨在此交易熱絡,因此北方的豪邁氣息也感染了縣城的人民,女子出門不再有多方顧虎,什麼帷帽、面紗的統統不用,大大方方的以真面目示人,她們也蹴鞠,成立詩社,在城外縱馬,偶爾和三五好友相約,帶著下人小廝到山林間打獵。

不過說真的,真敢拿起弓箭狩獵的也就那幾個人,以武館千金朱丹丹帶頭,一馬當先伸臂拉弓,其他人是純粹來看熱鬧的,以打獵之名行郊游之實。

李亞男的弓箭使得好,幾乎是一箭命中,但她很少在人前發揮實力,老是佯裝射歪了,要不偏個兩、三寸,讓人瞧得哈哈大笑,直說她要再練練,兔子沒打著倒是中地鼠。

至于夏和若那真是十足十的柔弱女子,別人騎馬她坐馬車,車上放了一些調味料和炊具,身為來味樓的大小姐,她負責炊煮燒烤,把獵物全做成可食的美食。

但在這之前,她們得先捉到一只兔子或山雞吧,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肉哪來熱騰騰的佳肴。

「丹姊兒,省省你的氣力吧!你看小若連走都走不動了,你還指望她幫你攔山羌,這是痴心妄想。」沒被撞倒就算萬幸了。

比狗大一點的山羌朝夏和若的方向跑去,她雙臂一張打算攔下「食材」,可是等那頭野獸跑近,她才驚覺好大一只,心一慌,一個箭步往樹後面躲,眼睜睜看著食物從身側跑過,留下一排深淺不一的蹄印。

她懊惱地想以頭撞樹,又听見兩位好友的奚落嘲笑,她更是羞愧得無地自容,除了付藝,她一無是處。

「岌小笨,你再笨一點沒關系,一會兒我把你當山豬給獵了,雖然了點,但至少這麼一來我們就有肉吃了。」

聊勝于無,能打打牙祭就好,「少瘦肉多省得長膘,她爹和兄長老是嫌她長得太壯碩。

其實朱丹丹並不胖,是結實,由于長期練武,全身上下該軟的地方不軟,不該硬的地方硬如石塊,站在嬌美柔弱的夏和若和明艷大方的李亞男中間,顯得英氣十足,偏男孩子氣,眼神布滿殺氣。

但若仔細妝點一番,也是個明媚佳人,可惜她這人不好妝扮,老是素面朝天,才少了一絲女子的柔媚。

「朱丹丹,你怎麼這樣,我只是一時害怕才閃了一下,你看那獸目多凶猛,我不避牠,難道要被牠頂出去?」她是懦弱無能,但也知道小命要緊,少吃一口肉不會餓死,可被山羌迎面撞上,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夏和若有三怕,怕鬼、怕死、怕肚子餓。

「叫你吃胖點你偏不听,虧你家還是開酒樓的,居然養不胖你,你真該慚愧用料不實。」少放油了,才吃出她這副骨伶仃的模樣。

「你嫉妒我。」她本來就吃不胖,打小就手腳縴細。

朱丹丹朗笑著從馬上躍下。「是呀,非常嫉妒,柳腰縴縴,要是我也有柳條似的身段,武館內的師兄弟哪敢取笑我是姑娘中的母夜叉,一餐能干掉一桶白米飯。」

她爹老說養不起她,她食量太大了。

「別灰心,我哥也說我是母大蟲,腳跟一站定就能咆哮山林,他和我家明楠沒有一個不怕我。」她眼波一掃,這對兄弟就噤若寒蟬,老鼠膽似的脖子一縮,敢怒不敢言。

李茂生也真放心將李家當鋪交到李亞男手中,自己讀書去了,考上了舉人,再加上貴人提攜,到花陽縣當個九品主簿,打算三年後再考考進士,看能不能一舉為家門爭光。

一年前,他娶了典史的女兒為妻,雖還未傳來添丁的好消息,但夫妻和樂,舉案齊眉,平添佳話一段。

如今李家當鋪是由李亞男全權負責,她是掌家的大姑娘,在她的打理下,李家又在城北、城東開了兩間分鋪,見生意興隆,她想再開第四間當鋪,壟斷城里的典當行。

她這人向來居安思危,又陸陸續續買進七、八百畝良田,和原先的百畝土地合起來將近千畝,她一半佃出去,一半雇人耕種,每年的收成多到她要開間米鋪才能把滿倉滿庫的糧食銷出去,獲利甚豐。

如今李家雖說不算桐城縣首富,但也相差無幾了,隱隱把仁恩堂壓下去,孫家的名頭不如李家響亮,城里百姓早已忘卻兩家的退婚風波,只知孫、李兩戶人家不對頭。

「你是掌家大姑娘,他們怕你是應該,要是誰惹你不痛快了,一個子兒也不讓他們花用,看他們還不掩面哭去。」若是她掌著家里的錢袋子,看誰敢取笑她又粗又糙。

朱丹丹羨慕李亞男掌著家業,她一站出去就有東家的氣派,把底下的人管得有條不紊,她說一是一,一句話就能定人去留?,反觀她自己,每個月最多拿五兩月銀,有時她娘會偷塞一些私房給她,讓她買些胭脂水粉,但是她都拿去買匕首什麼的,常把她娘氣得直嚷著養的閨女是兒子,過個幾年就得替她娶個媳婦兒回來。

「丹丹,你想多了,我管的是外面的當鋪、田租,地租是我爹在收,每年收到的銀子一半給我叔叔送去,另一半留做公中使用,家里的銀子是我娘在管,他們缺錢花用就找我娘伸手。」

她才不管那些小錢,讓家里人衣食無缺便是她的本意,要不是怕他們被騙光家產,她也不會吃力不討好的接下煩人的事。

誰不想無所事事的整日撲蝶、繡花,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閨閣千金,學人無病申吟的寫兩首酸詩,撈個才女做做,女人的一生是從嫁人開始,她好歹覓個好夫婿,終身得靠,不愁吃穿的當個無事一身輕的米蟲。

可是看看她家中的男人,她老爹就算了,怕老婆怕到唯妻命是從也能大富大貴,當個現成的田舍翁,不腦子抽風的話,下半輩子便能過得順順當當的,有兒有女有糧食,圓滿。

她哥哥都十八了,被她一逼再逼才考過童生,離秀才還差一步,他不是不會讀書,而是太迂腐了,居然說日子都過得下去了,何苦多佔一個秀才名額,何不相讓給生活困苦的同窗,幫助他們改善家境。

她一听,火了,連著半個月只給他吃稀飯配醬瓜,讓他感同身受沒有銀子的痛苦,他餓得面黃肌這才下定決心發憤圈強,下定決心不再吃寡漆無味的稀粥,他要吃肉。

終于扳過來一點點,不給他吃點苦頭不知創業維艱,他以為人坐在家里,銀子就會從天上掉下來嗎?

至于十歲的弟弟明楠,聰明是聰明,卻有點懶散,正朝紈褲方向走去,李亞男恨鐵不成鋼的施以嚴厲管教,每天不背三篇文章、寫上二十張大字不準睡,包括夫子布置的功課,敢偷懶就用鞭子抽,抽到他怕為止。

棍棒底下出孝子,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李家總要有副扛得起重擔的肩膀,她都十五歲,已經及笄了,遲早要嫁人,除非是招贅,否則偌大的家業要交給誰來打理?「光是當鋪的收入也夠教人眼紅了,我哥說你用十兩銀子買了一只破碗,沒想到竟是前朝的御用器具,被江南的富商一口氣以三千兩買去,你還不賺翻了!」夏和若的雙眼亮晶晶的,一副看著財神婆的財迷眼光,她家的來味樓雖然賺錢,但賺得的銀子不是她的,她娘說要留著替她攢嫁妝,可天曉得最後銀子會花到誰身上。

三人之中是夏家才有庶子庶女,她爹有三個通房、兩名姨娘,庶出若干,這些不算正經的主子每個月的開銷十分驚人,若非她娘銀子守得緊,早被這些人給掏空了。

要不到名分只好要銀兩,這是人之常情,不然當人家通房、小妾還有什麼盼頭,金釵、銀簪、頭面想辦法攢累,再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要點私房,若能擠掉正室,小妾扶正了那就更好了。

女人要的是什麼?除了銀子,還不就是男人的寵愛,如若能嫁人為妻,誰甘願做妾,死了都入不了祖墳。

「你們只看我來錢容易,怎麼不想想我得耗費多少腦力和人周旋?你們都有父兄倚靠,而我爹和兄長……」李亞男一頓,搖頭長嘆,家丑不可外揚,她家的男人只是用來妝點門面,一點用處也沒有,別人說兩句好話骨頭就軟了。

說好听點是濫好人,樂于助人,事實上是沒出息,干不了正經事,他們已經習慣由女人作主,凡事有妻子(娘)、女兒(妹妹)出頭,他們樂得甩手當閑人。

「亞亞,你辛苦了。」好友家的情形夏和若略知一二,不免有幾分同情,和李家男子一比,她覺得兩個同胞哥哥都很有擔當,是顧家護妹的好兒郎。

「亞男,我看你是寵壞了家中的爺兒們,你和你娘太強焊,相對地顯得他們太無能,男弱女強,有得你苦頭吃。」朱家是以武力見真章,誰打贏了誰多吃一碗飯。

李亞男不怕吃苦,就怕兄弟不成材。「听來你們好像都很缺錢,不如我們來開間點心鋪子,我知道大概的做法但是不會做,這方面是小若的強項,我說你琢磨,而丹丹的娘在東街有間空鋪子要租人,丹丹,你跟你娘商量商量,你用鋪子來入股,銀兩我出,小若負責糕點,我們再找幾個伙計和掌櫃的,鋪子就能做起來了。」

李亞男本是打算買間鋪子開當鋪分店,但是方才一听姊妹們的手頭都不寬裕,她更改一下計劃也行,反正只要能賺錢的就是好行業,而且她挺懷念現代的甜點,畢竟包子饅頭取代不了西點呀!尤其是咬一口就流椰槳的蛋塔、一抿就化開的慕斯、甜得膩人的馬卡龍……

物以稀為貴,不然賺不到銀子,她腦子里有幾百種西式糕點,小若在做菜方面很有天分,幾乎點出材料就能弄出一道味道相仿的,少有失真。

重要的是供烤器具,不過古人的智慧不容小顧,不求做不到一模一樣,只要工匠的手藝能做出符合她所要的就好。

「真的嗎?」夏和若喜出望外,笑起來好像軟軟的糖花。

朱丹丹也道︰「我娘那邊不成問題,她一直要我多跟你學學生財之道。」她娘的用意很簡單,希望她日後不會餓死,誰教她的食量比男人還大,她娘擔心她以後會吃垮夫家,因此要未雨綢繆多存些銀兩,以免吃太多被婆婆嫌棄,她有銀子在手也能貼補貼補米糧。

「好,過兩天我們再聚一聚計合計,有我李亞男在,決計不會讓你們吃虧。」她也要先把自己的嫁妝準備起來,等她爹娘想到時,黃花菜都涼了,她成了李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李亞男不急著嫁,但她習慣性想得長遠,誰也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前一刻她還在射箭場練習,卻突然耳鳴,她正想回宿舍請隨隊醫護檢查一下,誰知眼前突然一黑,她再醒過來時便成了古代的三歲女娃。

她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才適應這矮了一大截的身體,然後慢慢調整心態,小心隱藏起成人銳利的眼神,讓自己看起來年幼無知。

可是在她努力再努力,調適出適合這時代的心境後,她才赫然發現一切做了白工,因為在這個家里,除了叔叔,其他人都是少根筋的無腦人,無論她變成什麼樣都毫無所覺,照過日子,照樣睡覺,大事小事都當無事論。

當下,她氣得沒吐出一缸血,不過也慶幸李家人的無感,讓她得以異世魂在這里生存下去,得其諸多疼愛和呵護,即使是一群胸無大志的濫好人,依然是她的家人。

「那我們還打不打獵?」完全不想殺生的夏和若只想打道回府,午後的陽光曬得她兩眼發黑。

興致不減的李亞男和一身悍勇的朱丹丹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回道︰「打!」

來了豈能空手而歸?她們要說服彼此的父母有多困難。

「還打?」夏和若一臉哀怨,饒了她吧,她快被曬成人干了。

「小若,你太弱了,要多走些路,身子骨才會強健。」朱丹丹勸道,她不是窩在繡房便在廚房,很少往外走動。

「我只是看起來瘦,但身子一點毛病也沒有,你們不要老盯著我。」她才是正常的大家閨秀,好嗎?誰像她們倆悍得像頭牛,一個能拉弓,一個能射箭,光是氣勢就凌駕于常人之上。

「好吧,那你趕緊跟上,別拖累我們。」朱丹丹的性情如男子,豪爽地一揮手。

不能讓她留在原地起火,等她們收拾好獵物她再烹煮嗎?看到兩人要她跟上去的表情,小媳婦似的夏和若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小腳蓮步輕移地款款移動,美雖美矣,卻讓人等得很不耐煩。

「小若,你再不走快一點,就留你當餌喂野獸。」看不慣她的拖拖拉拉,朱丹丹威脅道。

「就來了,你趕什麼趕,大半天也沒見你獵一只山雞,我們啃山芋還比較快……啊!有蛇!」

「哪里有蛇?」

一支箭飛快的射入夏和若腳前的泥土,一根長條狀的樹枝被射個對穿,釘入泥里。

「亞亞,你……你的箭術真好。」她的反應真快,一回身,箭己離弦,未聞箭嘯己見插地微顫的箭尾。

李亞男看了看地上的箭,再瞧瞧離箭不遠的夏和若,故意說道︰「你是指沒射在你身上嗎?」

「我身上……」听出她的話中意思,夏和若倏地臉色發白。

不是箭術好,是箭術太差了,要不然她哪有命在,心驚膽顫的她就這麼被糊弄過去,完全沒發覺好友的箭法根本奇準無比。

「你真沒用,一根樹枝也能看成蛇,我看你要喝點明目清肝湯。」走在前頭的朱丹丹沒有瞧見李亞男射出這一箭的瞬間,只覺得她們遠遠落在後頭,她只好又繞回來,伸手拉著走得最慢的那一個。

「丹丹,你別拉我,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啊!好痛……」

「怎麼了,叫得那麼慘烈。」朱丹丹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我的腳……扭到了……」痛死了!

朱丹丹實在很無語。「小若,你可以再沒用一點。」不過走兩步路而已,她便能狀況連連,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小臉女敕如豆腐的夏和若噙著淚,努力不讓它往下流。「我也不願意呀!可它就是發生了。」

「那現在要怎麼辦?」沖鋒陷陣朱丹丹在行,但若是要動腦,她就不行了,她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某人。

李亞男暗嘆一口氣,一個體弱、一個愚勇,她怎會自毀長城,和這兩人交上朋友?難為她聰明一世,也有糊涂的時候。「當然是送她回去,還用得著我說嗎?總不可能放她在這里自生自滅。」

「你送還是我送?」朱丹丹又問。她還沒打到一只獵物,可不想空手而回,被一群師兄弟取笑。

李亞男沒好氣的一翻白眼。「你家是開武館的。」

「所以呢?」朱丹丹一臉不解。

李亞男真想仰頭長嘯。「小若的腳扭傷了,你爹不是擅長治跌打損傷嗎?請他涔小若瞧一瞧。」

朱丹丹一拍腦門,「啊!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她爹就是拳腳師父,誰胳臂折了、月兌臼了,他「 答」一聲就接上了。

「等你想到了天都黑了。」她這個迷糊蛋,朱館主是城內治療跌打損傷最好的師父。

「那你呢?」

「我再溜溜,臨出門前明楠讓我給他帶只小兔子,我找找看有沒有兔子窩。」應允的事要做到,不失信于人。

「那好吧,我們先走一步,你別待得太晚,太陽一落山,什麼也瞧不見。」朱丹丹叮嚀道。

「我知道了。」

「小姐,有兔子!」

一團雪白雪白的影子從草叢中鑽進鑽出,長長的兔耳在長草中抖呀抖,一耳掮了一下,一耳紋風不動,雌雄莫辨的圓潤身軀壓得很低,,邊嚼著青草,一邊觀察四周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立即蹦跳逃開。

「我們要捉的是小的,先放過牠,等牠回到窩里再下手。」希望有一窩小兔子,不會白費功夫。

李亞男主僕三人很有耐心,躲在不遠處的樹後看著「碩的大兔子一蹦一跳的四處吃草,不時搖晃兔耳傾听聲音。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兔子吃飽,要回窩了,三個人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頭,直到牠鑽進樹洞。

「小姐,找到窩了。」

「別高興得太早,狡兔有三窟,我們先用干草在洞口燻煙,看煙從哪個地方飄出來,我們一人守一個出口,不管大的小的,一看到兔子馬上就捉,不要遲疑。」要跟兔子比快,動作稍微一慢就被牠逃走了,活的兔子很難逮得干草很快被點燃了,在洞口燻呀燻的,煙霧順著洞穴往里飄,一會兒,其他兩處也飄出濃煙。

很幸運地,這是一個下崽的兔窩,兩大三小沒一只逃過,小兔子很小,約出生十天左右,毛已經長齊了,兔眼微微睜開,模樣很可愛,蜷起身子像一團棉花,軟乎乎的。

「把牠們裝進竹籃子里,別弄傷了驀地,一支通體墨黑的長箭忽然無聲而至,尾羽顫也不顫的插入她們眼前的樹身,相距不到三寸。

擁有一身好武功的輕寒先一步察覺到危險,及時將小姐拉開,但她頭上的珠花卻被長箭帶過,入木三分的箭身上是被穿過的珠花,牢牢的釘在樹上,珠子未碎只是裂開。

驚魂未定之際,又隱隱約約听到刀劍交擊的聲音,三人相視一眼,很有默契的悄然的隱身暗處。

「小姐,好像有人被追殺。」習武者耳力靈敏,輕寒能听見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依腳下力道輕重判斷是否負傷。

「上樹。」由高處往下看看得較清楚,李亞男在輕寒的幫助下很快地爬到樹葉濃密的枝干,她又拉了幾根樹枝做為隱蔽,使得身影不易暴露。

輕寒更不用說了,身手利落的馬上跟著上了樹。

但是輕霧就沒那麼幸運,不管她多努力往上爬,身子就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最後李亞男看不下去,才叫輕寒接她上來。

三人擠在眾多樹干的分岔處,有一塊凹陷的樹瘤足以藏身。

「輕寒,你听得見他們在說什麼嗎?」有七個黑衣人在圍攻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他身上血跡斑斑。

「風太大,把聲音吹散了,不過那個受傷的人說的是我們桐城的口音。」時有時無,听不真切。

「是我們桐城人士呀!人不親,土親,既然遇上了,咱們就幫上一幫。」本地人怎麼可以被外鄉人欺負?

「小姐的意思是讓奴婢去救人?」勝算不大,但可以試一試。

李亞男伸手阻止。「先等一等,他們有七個人,你只有一個,小姐我還沒有那麼狠心讓你去送死。」

「小姐想怎麼做?」再遲就來不及了。

李亞男低頭思忖了一下,眼角掃過輕霧背在身後的箭筒,她牙一咬,目光凌厲的道︰「取箭來。」

「是。」

一支箭……不,是三支箭,輕寒和輕霧都一臉詫異地看著嬌柔如花的小姐竟將三支箭搭在弦上,指月復如彈琴般將弦拉滿,她目光如炬的對準目標,倏地放手,三支箭同時射出。

居高臨下,她們親眼目睹武功最高的那三人被一箭正中眉心,慘叫一聲倒地不起,其他四名黑衣人又驚又怒地聚合在一起,目光冷厲的看向四周,劍尖的血滴向地面。

「四對二,應該輸不了,輕寒,是時候驗收你習武的成果了,小姐我花了不少銀子找人教你武功,你可別讓我的銀子打水漂。」她在武技丫鬟身上砸了重金,可不能血本無歸。

「小姐,奴婢不會讓你失望的。」

輕寒也想知道自己的武藝到了何等地步,躍躍欲試,可是當她正要施展輕功飛下去,又被小姐喊住了。

「再等一下,別太拚命,你是我的丫鬟,不是行俠仗義的俠女,真打不過就走,別人的死活與你無關。」救人要量力而為,把自己賠進去就太傻了,與己無益的事她不做。

「是的,小姐。」

輕寒一個縱身,足尖輕點樹冠,玲瓏身姿猶如飛瀑垂落,輕盈落地。「奉主子之令,請諸位劍下留人。」她清亮的嗓音如冷冽的泉水,冰涼得直透人心窩。

「你的主子是誰?」一名黑衣人問。

「過路人。」

黑衣人冷笑。「休管他人閑事,滾!」

「主子之令不敢違抗,你要殺他,先過我的劍。」輕寒往腰上一抽,一條血紅腰帶頓成薄如蟬翼的軟劍。

「鳴血劍?!」

鳴血劍乃上古名劍,由一代匠師烏金以自身鮮血鑄造而成,劍成之日也是他血盡而亡之日,劍身火紅似血,劍一出鞘必沾血,發出似人聲的低鳴,其鋒利能斷金。

它的特性是劍薄如紙,能透光,劍身對著日頭一照,隱約可見流動的血絲,遇血更加艷紅。

這是李家當鋪無意間從一名六旬老者手中得之,當時他貧病交加,命在旦夕,急需銀兩看病,開價二十兩死當,李亞男見他病得不輕,便多給他三十兩。

誰知是賺到了,老者是鑄劍後人,他己老邁無法鑄劍,又後繼無人,深知懷璧之罪,這才決定舍出傳家之寶,以殘存之身安度晚年。

沒有監物之能的李亞男往往能拾到寶貝,劍是利器,既能殺人,又能防身,因此她把劍給了學武歸來的丫鬟輕寒。

物盡其用,別浪費了,誰沒幾個仇人,誰曉得她哪一天會不會招惹什麼凶神惡煞,有張保命符在身才得以安心,做好萬全準備,以防萬一。

「呵呵,真是把好劍。」全身是血的白衣公子勉強站起身,他滿臉的血污看不清楚長相,但嘴角噙著的笑十分恣意張狂。

「找死,老子送你們一程!」

老子話一落,一支箭直直插入他眉心,死時睜大著雙眼,不知自已是死于誰的箭下。

失了領頭人,剩下的三名黑衣人慌了,猶豫著保命要緊還是完成任務,他們不曉得該先殺了眼前的兩人,還是揪出暗中放箭的人,隱身暗處的那人箭法太精準了,一箭斃命,他們也怕小命不保。

白衣男子眸光冷酷的道︰「姑娘,救命之恩不言謝,不過他們看到你的長相了,若是讓他們全身而退,以他們下手凶殘的行徑來看,他日狹路相逢,定不會輕易饒過你和你的主子。」寧可錯殺一萬,也不錯放一人,這些黑衣人的做法是趕盡殺絕,看他遍體鱗傷就曉得。

「是嗎?」輕寒似有若無的朝主子的藏身處投以一瞟,而後鳴血劍一抖,嗚咽聲驟起,鳴血驚心。

一陣輕鳴聲過後,身若飛燕的輕寒己和剩余的三名黑衣人交上手,對手的武藝不可小覷,她以一敵三,漸漸的有些吃力。

其實她的武功並不差,她吃虧的地方在于未曾真正與人生死相搏,她仍保有良善之心,不願輕易殺人,在善惡拉鋸中漸漸落于下風,露出不少不該有的破綻,讓人予以反擊。

千鈞一發之際,白衣男子出手了,局勢立即逆轉,來不及逃月兌的黑衣人死于劍下,命喪當場。

輕寒並未受傷,身上沾染的是對方飛濺而落的血沬,但她身邊的男人卻不一樣,敵人一死,他也跟著倒地,面如白紙,氣息紊亂,全身氣力像在一瞬間用盡。

「嘖!這人也挺陰險的,明明尚有余力奮勇殺敵,偏偏推你一個姑娘家獨力應付三個凶徒,要不是要危及他的性命了,我看他根本不會出手。」李亞男下了樹,來到輕寒身邊,睨著躺在地上的男人沒好氣的道。

這樣對待救命恩人,肯定不是好人,她救錯人了。

「小姐,他傷得很重。」輕寒這話的意思是,要是再不救人,只怕會傷重而亡。

「還沒死嗎?」果真應了那一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人也是心黑的,凡事心眼多。

「快了。」一息尚存。

「那就等他死了再埋,死無對證,就沒人知曉我們插手這件事,就當他們自相殘殺吧!」免得惹了一身腥。

輕寒一臉為難,「小姐……」見死不救,這樣好嗎?

「別同情他,他剛才還想你死呢!對了,輕霧還在樹上下不來,你去接她。」那丫頭太缺乏鍛鏈了,一點逃生本事也沒有,過兩天找棵樹讓她練練,至少要能上下自如才行。

輕霧……輕霧……這名字有點印象,好像是個扎著雙丫髻的小丫頭,她是……她是……李家的……

原本已經昏過去的白衣公子,神智忽然注入一絲清明,他僵硬的手指動了一下,干溫的喊道︰「小小?」

聞言,李亞男的身子猛地一僵,秋水般的眼眸眯成一直線。「你們听見他喊我什麼了嗎?」這個陌生男子怎麼會知道她的小名?

剛走過來的兩名丫鬟困惑的搖頭,她們只看到他雙手一張,平躺如死尸,這樣的人還能說話嗎?

「小小,喊的就……就是你。」果然是她!他太幸運了,命不該絕。

「有人說話嗎?我什麼也沒听見,你趕緊死一死,我趁天黑前把你埋了。」李亞男才不想自找麻煩。

男子勉力睜開眼,他看到的是一道道晃動的白影。「李家小小,你要是敢丟下我不管,我做鬼也要纏著你,纏到你無法睡覺。」

李亞男倒抽一口氣,小手握成拳,她最恨被人威脅。「看來你是真的認識我,你是櫚城的哪戶人家?」

「你不先幫我止血嗎?」他的體力漸失,快支撐不住。

「我以為你沒有知覺了。」李亞男惡毒地往他肩上傷口一按。

他痛得緊緊皺眉,反倒清醒了幾分,一張明艷嬌顏映入眼中,他平靜的心湖漾起鍵漪。「我知道你隨身帶著急救藥品,快給我上藥吧!想要我報答,總要我活著才行。」

「你命令我?」李亞男非常不悅。

「不,是請求,一命千金相贈。」

李亞男杏瞳一閃。「听起來你似乎很了解我這個人,我跟你很熟嗎?」

「非常熟……」的仇人。

「听你這麼說,我不救你都不行,我這人沒旁的嗜好,就是愛財如命。」

李亞男的銀子是打了二十四個死結,沒有利益的事休想從她手里樞銀子,她可以為了一兩銀子把人家的一家子給得罪光,她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想佔她的便宜?休想!打從她接下李家當鋪後,銀子便是她的罩門,她算得很精,也不容人欺騙,誰欠她的,死都要討,不給就以物抵債,她開的是當鋪而非善堂,沒那麼大的善心普度眾生。

她越長越大,性格就越剽悍,儼然是桐城一小霸,百姓們畏她如虎,便給她起了個「死要錢娘子」的綽號藉以諷刺。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不認識你比較好?」她有預感,他絕對會拖累她,她要離他越遠越好。

「什麼玉佩?」她一怔。

「我們家傳給長媳的傳家玉佩,我當了一兩。」他笑得越來越虛弱,眼神逐漸渙散。

「什麼傳給長媳的玉佩,還當了一兩……」等等,一兩?好像有點印象,似乎是……

李亞男的瞳眸倏地迸出一道精光,「你是孫子逸?!」

孫子逸吃力的舉起手臂,露出一道小小的牙印。「李小小,你不救我,你這輩子就別想嫁人了,除了我,誰敢娶你這個焊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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