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主母 第九章 满身的血
“哟,原来这里还藏了几个标致的好货,瞧那娇滴滴、水女敕女敕的模样,叫人好想一口吃了……”
草长叶绿,树丛间一阵晃动,一群纠髯大汉从拨开的树丛走出,人数约三十多人,带头的男人长相猥琐,左耳挂了一只大银环,一开口便是臭气熏天的黄板牙,还缺了一颗门牙。
很丑,丑到不忍卒睹。
但他还自以为潇洒的甩了一下头,把沾上血的乱发往上一撩,眼尾勾呀勾的像抽筋。
“放肆!”
萧定礼等二十名护卫倏地集中,护在女眷身前。
看到他们迅速而敏捷的动作,以及脸上凛冽的杀气,人数多过护卫的盗匪居然被威慑住了,不敢上前一步。
“挡着不走干什么,想等后面的杀神赶上来杀了所有人吗?”又一拨神狈的男人出现在林子边,大步地走了过来,比第一群人少了一大半,只有十来人,身上都带着伤。
“欸!把子,你也逃出来了,我以为你断后是九死一生,没想到你只受了点小伤。”居然让他逃掉了。
“是不是觉得很可惜呀!么兔,要是我死了,老大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可老天不收他,叫他好死不如赖活着。
么兔干笑地搓着手,往后一退让出一条路。“呵呵……把子,你说的是哪儿话,我们若没跟着你干,早让其它同行给干掉了,哪能吃香喝辣玩女人,睡有屋顶的大寨。”
面容俊朗的男人下巴留着青髭,带着一行人过来,落在最后头是三个被绑得结结实实、嘴上塞布的女人,乱踢乱撞地想挣月兑扛着她们的男人。
“没有我,你照样能吃香喝辣玩女人,还能分到更多金银财宝。”干这一行的谁不贪,但要贪得适可而止。
“把子,你这话可戳人心窝,金银财宝谁不爱,当然是越多越好,不然谁拚了命不要要干这行,看到银子不让我取就是我仇人。”仇深似海,杀之而后快。
“我们说好了只抢劫不杀人,抢人八分留两分,你这颗熊脑袋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不仅杀人还连杀三人。
么兔狡辩道:“我怎么晓得商队中有武功高强的镖师,他那把斩马刀都要割断我的咽喉了,我只好把刀插入他心窝,然后又有两人围攻我,我没有选择只能一起杀了。”
他说“杀了”时的眼神流露出嗜血的阴狠,深紫色的舌头舌忝过唇片,似在回味血的甘甜。
“杀鸡取卵是自断后路的行径,我说过几次不能赶尽杀绝,不给商队东山再起的机会,以后能宰的肥羊就越来越少,要是有一天西北再无商旅经过,你我就吃沙喝风吧!”屡教不改,下手狠厉,从没想过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哎呀!做都做了还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看我给你留了什么,细皮女敕肉、白玉一般的俏人儿。”要不是他来了,都想留着自己享用,白瓷似的肌肤呀……
“女人?”自己逮了三个的狡狼燕北秀不感兴趣的一瞟。
蓦地,他双眸一眯。
“怎么,够销魂吧!一个个白得像雪做的人儿,皮肤细女敕的透着嫣红,中间那个更好看,白兔般的大眼睛多无辜,好像会说话,勾得男人心痒痒……”真是美呀!若能让他玩上一回,今生没白活了。
“不许再上前一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萧定礼长剑向前,做出防御动作。
“呵呵呵!我们有五十多人,你们还不到我们的一半,是你们该束手就擒,跪地磕头求我们饶你们一命才是,以卵击石是活不了的。”刚才杀不过瘾,现在正好多杀几个来凑数。
“就凭你们?”狂妄!西北军个个能以一抵十,再来五十个也无惧无畏。
“敢瞧不起老子,我先杀了你——”还没人敢像这样以看将死小虫的眼神蔑视他。
“么兔。”看出形势不对的燕北秀低喝。
正要行动的男人骤地僵住,眼有戾色。“把子,不能装孬,要是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干这一行?”
“看不出他们是西北军吗?”不可轻举妄动。
“什么,西北军?!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么兔的眼中多了惧意,不敢多有动作。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不进不退。
“护卫他们身后的女人。”燕北秀的目光穿过层层围住的护卫,看向神色不见慌张的小女人。
么兔两眼发亮地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手心一磨,色胆包天,刚才的那一点惧意全不知散到哪去了,“呵!那一定很值钱喽?不知他们肯花多少银子赎她?”
“我要她。”第一次是错过,第二次是缘分,早该是他的。
么兔一怔,随即拉下脸。“你是头儿但也不能独厚自个儿,这么多的兄弟要吃要喝,你岂能无视?”
“此后的三次打劫我分文不取,全让你们分了。”他认为值得。
“此话当真?”他向来是取头一份,等他分完了其实也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
“绝无虚言。”燕北秀目光森然。
“好,一言为定。”女人归他,反正不吃亏。
此时,一阵烤肉香飘来,令闻者饥肠辘辘。
“荷叶,我饿了。”
“王……姑娘,你没瞧见来了很多匪徒吗?”王妃怎么还吃得下,她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准备随时以身护主。
“可我饿了有什么办法,你有法子叫我肚子不饿吗?”说句老实话,虽说是庶女命,但打她穿越过来后还没挨过饿。
所以她算是好命喽!没穿越到三餐不济、一堆极品亲戚的贫穷小农女或弃妇身上,还嫁了个王爷为妻。
“……奴婢给你切盘肉来。”饱也是等,饿也是等,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她家娇气的主子。
唉!居然连她也说“娇气”这两个字,以前的主子可没这么娇,忍一忍就过去了,而如今……全是王爷给宠的。
荷叶满脸无奈的弄了一盘烤肉,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主子面前,隐约可听见盗匪那边有人在吞口水,直说好香。
可再香有什么用,总不能分给他们吃吧!
烤肉很香,盗贼很馋,护卫脸色凝肃,形成好笑又诡谲的对峙,唯一不受影响的当数吃得正欢的成清宁。
“小姑娘,跟哥哥走如何?”
越看越欢喜的燕北秀笑着开口,墨色带紫的眸子中闪着兴味。
够大胆,配得上他。
“不许对夫人无礼。”萧定礼一喝。他未喊出王妃这称谓,以免招来不必要的觊觎。
“夫人?”燕北秀一愕,不敢相信未梳妇人髻的女子已为人妇。“你成亲了?”
“是呀!长得还不赖,有人要就随随便便地嫁了。”她原本以为嫁个老头子,等着守寡收遗产。
嫁王爷还随便?
听到这话的人都会认为她太不知足了,嫁给王爷还嫌弃,可是只有荷叶、荷心知道个中心酸,成清宁是代姊出阁,凤冠、霞帔、嫁衣根本来不及做,一身新娘穿戴全是成清仪的,而她的个头比嫡姊高上一、两寸,幸好她瘦,勉强能穿上,裙摆短得差点连脚踝都遮不住。
她所有的陪嫁都是别人的,除了她的私房和两个丫头。
只是能不随便吗?赶鸭子上架的婚礼十分匆促,似人偶一般被人以线牵着走,犹不知如何面对新娘子被掉包的新郎。
“要不要改嫁?”燕北秀毛遂自荐。
“你有家财万贯、良田万顷吗?”
“……应该有。”银子是不少,但田亩……
“应该是指现在,还是再多打家劫舍几回之后?没银子是娶不到老婆的。”他只能抢,但不见得抢得到。
他失笑,但有更多的不服气。“你嫁的那个男人很有钱?”
“富可敌国。”将来。
“不可能,西北的富户并不多。”富有,但富不过州,遑论国了。
“谁说我是西北人?”她是嫁到西北的媳妇儿。
“你是京里人?”难怪了,一身贵人气派。
成清宁不点头也不摇头。“目前我没有找后夫的打算,不过你长相尚可,若有需要我会考虑。”
他……他被调戏了?双目一睁的燕北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纵横西北沙地数年,头一回遇到敢戏弄他的女人。
“站住!”
燕北秀欲上前,一把长剑指向他胸口。
“这位大哥,刀剑无眼,你还是不要以身相试,我们萧萧能胸口碎大石,一拳打死虎,脚踢水里蛟,你要是不怕死可以试试。”唉!桓哥哥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萧萧——萧定礼脸皮涨红,他不会胸口碎大石,更未曾一拳打死虎,脚踢水里蛟是子虚乌有,他只是从严格训练中被拔擢的西北军人,王妃这话说得让人好心虚呀!
“你还吃得下?”燕北秀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不,吃饱了好办事。”现宰现烤的肉好吃到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鲜女敕多汁。
“办什么事?”
成清宁摊开手,让荷心替自己擦掉手指上沾到的肉汁。“不乐观的可能性有两个,一是不幸被擒,所以我得逃,不吃饱怎么逃得掉,手脚虚软地等人来捉吗?一是呜呼哀哉,再见先人,肚子饱了好过做饿死鬼。”
“那乐观的方面呢?”燕北秀被她的论调气笑了,直接盘腿,席地而坐,他知道自己没有抢人的动作护卫就不会动他,两方都无一击即中的自信。
她笑了笑,眼眸眯成月牙状。“我的男人来了,你们全都躺平。”
躺平有两种,一是死,一是被压制在地。
莫怪么兔等匪徒一听到她“天真”的言语,先是脸色一变,而后齐声哄笑,认为小娘子太瞧得起自己的男人,他们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有三两三的功夫,想摆平他们可不容易。
“你的男人是谁?”燕北秀是唯一没笑的人,能动用到西北军保护的人,其人非富即贵。
“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人。”怪哉!明明吃很多了怎么还觉得饿,她的肚子是无底洞?
“哈哈!你以为你的男人是战神秦王呀!还闻风丧胆……”么兔的笑声忽地掐断,声音干涩。难道真是……不会的,肯定是凑巧。
这时候,被扔在地上无人看管的女人之一忽然吐掉口中的塞布,高声大喊,“秦王妃,快救我家公主,要是公主出了什么意外,你和秦王都难辞其咎……”
唉!这是哪来的草包?成清宁扶额头痛。
“你是秦王妃?”燕北秀蓦地站起身。
“好像是。”她能说她不是吗?
萨瓦琳和她的侍女们简直是附骨的水蛭,紧紧攀附着甩不开,自个儿蠢得被人逮住还拖累别人。
“你敢欺骗我——”她居然是秦王之妻。黑紫色眼瞳又深又阴晦,透出一股不死不休的狼性。
“我是骗了你的屋、你的田,还是你的万贯家财?别乱冤枉我,我可是贞贤善良的好女人。”污水不要往她身上泼。
“你……”他能说她骗了他的情吗?一见就动心。
“把子,狡狼老大,这是个好机会。”天呀!真走运,刚干了一票大的,又有头肥羊送到面前,不宰对不起自己。
“什么机会?”燕北秀的心绪有点乱。
“拿她去威胁秦王呀!让他让出一条道来,让我们方便行事,还有他打算用多少银子换回他的王妃。”这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只要肯拿命搏一搏,他们便能独大西北。
闻言,他像一桶冷水往么兔头顶倒下,冷得入骨。“你想找死不要拖上兄弟,秦王是我们惹得起的吗?”
么兔狞笑着,“不试试怎知成不成,那个女人你不想要了?”
燕北秀十分挣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找死,可是……若是成了呢?
他也在自我说服中。
但是不等他下决定,么兔已带着原先跟着他的匪众冲向护卫群,想一鼓作气地捉到秦王妃。“唉!怎么真的打起来了,明叶。”成清宁悄悄地后退,再退,退到她认为不会受到波及的位置。
明叶一喊即至,“王妃。”
“喂,这拿去。”她拿出一包黄皮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毒药。”
“毒药?”明叶一惊。
“待会我一喊出声,你就顺风往对方那些人面上洒去,沾上无事,别吸入就好。”其实也不是什么毒,死不了人的,顶多涕泪齐下。
“是。”
明叶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风处,微闭着气。
“儿郎们,往后退十步。”
秦王妃命令一下,所有与匪徒缠斗中的护卫迅速抽身,训练有素的退到王妃四周,呈戒备状。
此时,明叶漫天洒下细小粉末。
随即,有人惨叫他眼睛瞎了,有人咳嗽不停,有人直打喷嚏,有人的嘴巴麻,冲到最前面的么兔最为严重,他两眼睁不开的在地上打滚,双手越揉眼睛越痛。
“好厉害的毒药……”荷心轻喃。
“快!趁乱把萨瓦琳公主几人救回来。”真让她们落入沙盗手中,两国的和谈也就破局了。
沙盗们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有几名西北军潜入,将绑成粽子的女人们带走,他们只顾着哭喊着,以为自己中毒了。
迟疑了一下未跟着么兔乱来的燕北秀反而没事,他只吸入一些粉末,打了几个喷嚏就好了,只是觉得那气味有点呛鼻。
“把他们全杀了,竟敢对本公主无礼!”
无人动弹。
“你们没听见本公主的话呀?他们是盗匪,早该千刀万剐,我命令你们,诛!一个不留。”不杀了他们无法泄愤,她堂堂东凉国的代战公主居然不敌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贼,她的颜面何在。
为了女战神的名声,他们必须死。
可是她的话不仅没人听,还对她视若无睹,萨瓦琳是东凉国公主,而非大明朝的金枝玉叶,军旅出身的王府府兵岂会听她调令,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动,为什么不动,要本公主军令处置吗?”敢不听她指令,事后一人一百军棍。
“公主是不是搞错了?他们是我西北战士,而非你东凉的兵,你这公主威风是要给谁看?”她不是千军万马吾独往矣,怎么传闻与事实不符,这灌水也灌得太过分了,全是水分。
“你……”羞愤至极的萨瓦琳双颊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眼中发出赤红的血光。
“不是去狩猎吗,为什么反过来被人猎了?原以为你有自保能力不用担心,没想是天大的麻烦,我们错了。”错把家猫当老虎,一遇狼群就只有被撕裂分食的分。
“你,一定是你,是你故意把沙盗引到林子里,让我们和他们撞个正着。”肯定是她想害她。
这个女人疯了吗?产生幻觉。“说要一较高下的人可不是我,你非要比什么胜负……啊——萨瓦琳你……”
“快,快捉住她,你们这些盗贼,她是秦王妃,手上有你们的解药……”萨瓦琳冷不防朝成清宁使力一推,大声喊道。
“王妃——”
被萨瓦琳用力推出去的成清宁并无防备,她一下子就冲进哭喊不绝的沙盗群里,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手已准确地扣住她喉咙,急于抢救她的丫头和护卫们停住脚步,面露惊恐。
“啊,血——”
血,满身的血。
她流血了?
肚子好疼……
咦,流血和肚子疼有什么关系?
“宁儿乖,没事,你只是在作梦。”一只大掌轻轻地拍着她,声音低柔,似是怕惊醒了什么。
桓哥哥?
成清宁以为她只是在心里轻唤,却不知已低唤出声。
“唉!在呐,桓哥哥陪着你,不怕不怕。”他的宁儿……受苦了。
该死的沙盗,该死的……萨瓦琳!
“不许走……”好累,好倦,她怎么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比风还轻,快飘走了……
芳疗馆?!
不对,那是芳疗馆,又不是芳疗馆……对了,是在现代的芳疗馆,她要回去了吗?街上的景物越来越清晰。
老王牛肉面、春香饺子馆、阿勇鞋店、秀芳嬷柑仔店、正典棉被店、五十年老字号古早味糕饼店、
晶晶书坊、夜老大烧饼、招旺素食餐馆……还有周美如?
她的高中死党,也是芳疗馆的合伙人之一。
如如为什么在哭,边走边抹泪。
市立殡仪馆……谁死了?
一缕芳魂飘呀飘,飘到贴有相片的小灵堂,一名明艳亮眼的漂亮女子正开朗地对着她笑。
可是,她笑不出来,心里很难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相片中的女人就是她。
“怎么了?真是娇气,才受一点点惊吓就受不了,都当娘了还任性,孩子会笑你的……”
谁当娘了?哪来的孩子?
还是觉得累的成清宁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她正对着一张满是胡碴的脸,她感觉有点奇怪的用手一抚,“桓哥哥,你的面具呢?”原来是不在了,难怪少了什么似,不过一半光滑一半凹凸不平的脸也挺好看的。
“忘了戴。”这声音是沙子磨过的沙哑。
“不戴好,这样好看。”这才是最真实的他。
“以后都不戴了好不好?”只要她好好地,他什么都依她。
“嗯,不戴,我喜欢这样的桓哥哥,咱们是西北的王,不学那小家子气。”又不是见得人。
见她又要沉沉睡去,脸上一慌的皇甫桓赶紧摇醒她,“和我说说话,别睡。”
“可是我好困……”她好像老是睡不饱。
成清宁想揉揉发涩的眼睛,却发现她的手抬不起来,浑身乏力得似被抽去全身的力气,软绵绵的。
“桓哥哥,我怎么了,是不是你趁我睡着时偷打我?”打到她骨折了,所以他满脸愧疚。
皇甫桓想笑,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的事吗?不要急,慢慢想。”
“我昏迷……”有吗?
静下心,她细细的回想,一幕幕令人惊心动魄的画面如倒带的影像一一浮现——
萨瓦琳疯了似的从背后推她……黄板牙捉住了她,在她耳力大骂不堪入耳的粗话,揪着她的头发往后扯,逼她给他解药,但她哪来的解药,那所谓的毒其实是一种香料。
可黄板牙不信,拿起手中的刀就要划花她的脸,狂笑不已的萨瓦琳叫他快划,毁了她……
“想起来了吗?”皇甫桓不敢大声说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唯恐吓到他娇气的王妃。
“一些些……我看到你来了,严声厉色要挟持我的人放开我,可是他不仅不放还笑得邪恶,跟你要求好多不合理的条件,你没答应他吧?”成清宁一脸愁色,就怕他和坏人妥协了。
“他要我的命我可以给他,但不能拿西北的百姓做交易,宁儿,你明白吗?我不能……”他忽地神色痛苦,一滴滚烫的男儿泪从眼中流下,滴落在微微颤抖的手心。
“桓哥哥,你握住我的手好吗?它不听话,不肯动。”因为她太累了,但只要睡饱了就能动了。
“好,我帮你动。”皇甫桓握起她消瘦的小手,放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先前养得圆润的肉不见了。
“我刚好像听见你说有谁要当娘了,是我吗?”她的肚子里有一颗小豆丁,好新奇。
“是呀!你这个糊涂娘,都快两个月了还不知晓,差点连累他跟着你受苦。”他将她的手平放在她小月复上,感受母子连心的悸动。虽然感觉不到胎动,但成清宁动容地红了眼眶。“桓哥哥,你告诉我,我的身子到底怎么了,我要听实话。”
隐约记得,黄板牙因桓哥哥不同意他的要求,他恼羞成怒地说了不少羞辱人的秽语,然后举刀刺向她胸口。
血,好多的血喷出来。
她剧痛后就不省人事了。
“没事,你好得很,有君无恙在,他敢让你有事?!”他眼神闪烁的避开她澄澈的目光。
“咱们说好了有事不再瞒着我,你想食言而肥,大男人说话不算话?”成清宁指头很轻的动了一下。
“我……”他苦笑着,不敢用力去握妻子的手。“不知谁撞了你的肚子一下,你流了很多血,差点小产,为了保住孩子,君无恙下了很重的药,勉强让你们母子俩保住性命。”
“然后呢?”她听出他话中的恐惧。
“这药下得太重,你至少十天半个月不能动,一是保胎,避免好不容易留下的孩子再有个什么好歹,二来你流太多血伤到身子,只能卧床休养,补足气血。”他可以没有孩子,却不能没有她,她比他的命还重要。
成清宁看着他,笑了。“桓哥哥,不能隐瞒,你想想漏了什么,我等你想清楚了再说。”
妻子的双眸像一面镜子,照得他无所遁形。“君无恙在下针救孩子时,你忽然没了气息,他一面要救孩子,一面让我渡气给你,整整两个时辰,你一动也不动……”皇甫桓哽咽得说不下去。
“桓哥哥,吓到你了。”那段时间她回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一把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灰坛子,埋在树下。
“淘气,以后不准再吓我。”他以为他的心不会再跳动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嗯!”那一边她已了无牵挂了。
“对了,该喝点鸡汤,来,我喂你。”从没发现她的脸小得没他巴掌大,又瘦了一圈。
红着眼眶的荷心将一碗人蔘红枣鸡汤递到王爷手中,再让王爷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王妃。
但没想到一向食量大的成清宁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了,说胃胀,皇甫桓又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多喝两口。
“桓哥哥,你去洗漱洗漱吧!瞧你发乱胡子长的,一身酸臭味,跟个野人一样。”她忍住心中酸涩,假意嫌弃。
“好,我去洗洗,好些天没净身了,的确有味道,你等我,不准睡,我一会儿就来。”不能熏着宁儿。
好些天……这个傻王爷呀!“我等你。”
皇甫桓站起身下床时,脚踉跄了一下,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他坐得太久,所以双腿都麻了,差点走不了。
“荷叶、荷心过来。”这两个人……也痩了。
“是的,王妃。”
“明叶、明心呢?”连明春、明桃也不见了。
“她们……呃,这……”两人吞吞吐吐,不敢吐实。
“不当我是主子了吗?”她以为自己很严厉,但发出的声音如幼猫,细细碎碎地,有气无力。
两丫头眼泪一流的抽噎道:“被王爷罚打五十大板,如今还关在水牢里,王爷说她们护主无力,王妃一日不醒她们就一日不得出水牢,明春、明桃去给她们送饭和上药。”
死士的命就是不值钱,任人宰割。“荷叶,你去放她们出来,一人赏一百两,叫她们好好的把伤治好才准来见我,敢装病恹恹、瘦不拉叽的样子,我还罚她们。”
“是。”荷叶抹着泪走出屋子。
“荷心,我昏迷了几天?”这丫头话多,好套话。
“五天。”她们都吓坏了,主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打她们在她身边伺候开始,她就没生过一次病,没想到唯一的一次竟然来势汹汹,差点要了她和小主子的命。
幸好救回来了,不然王爷也活不下去,一家三口共赴黄泉。
五天?那么久……“王爷一直陪着我吗?”
“是呀!寸步不离,王妃的事他都不假手他人,连喂药喂饭都用口哺……哎呀!王爷吩咐不能乱说话,我怎么又说了……”瞧她这张臭嘴呀!老是留不住话,一张嘴就溜出去了。
“难道我无法进食?”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说要关紧嘴巴的荷心又忍不住回话,“因为王妃前三天都粒米未进,吃什么吐什么,把大家愁白了发,王爷每隔半个时辰就哺口白粥给你,多少吃一点也好,王妃最禁不起饿了。”
闻言,成清宁心口一紧,“每隔半个时辰……那样王爷岂不是连着数日未睡?”
“王爷哪敢睡,就怕你……他不断地问奴婢们你是不是还有气,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君大夫叫王爷去睡一觉,王爷却把人赶出去。王爷吃得更少,往往咽了一口就让人端下去,两眼不眨的盯着王妃。”
“他那脾气呀!得改。”太傻了。
“王爷只听主子的话,你得多劝劝,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不吃不喝,每次明春都气呼呼的,说王爷不再是她的王爷了。”什么嘛!王爷还是王爷呀!不是王爷是什么?
连明春都看出他用情极深,决定放弃了。“萨瓦琳公主呢?”这女人八成是病了,精神病!有几分疯性。
一说到萨瓦琳,荷心气愤的握起拳头,“那女人太坏了,居然要害王妃,王爷一气之下叫赵将军亲手打了她一百鞭,让她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如今还关在王府地牢。”
“一百鞭……那她没事吧?”桓哥哥也太狠了,一个女人受了一百下鞭子,日后伤好了也会留下疤。
“王爷说不能让她死了,要她活着受苦,所以君大夫每天给她上点药,让她好得慢,日日感受背上火灼的疼痛。”坏女人就该受报应,身为公主就可以害她家王妃吗?太过分了。
成清宁迟疑了一下,问出另一件事,“救我的人呢?”
“他……”
“我放他走了,你心里有事就问我,不用拐弯抹角的套话,你那双眼精得很,我瞒得过你吗?”快速梳洗过后,皇甫桓神清气爽,只面颊看出明显的消瘦。
“真放了?”她有些不信,毕竟那人可是西北沙盗的头儿。
皇甫桓摇手让荷心退下,自个儿坐在床榻旁,轻轻扶起妻子。“我欠他一份人情,要不是他及时伸出一臂挡在你胸口前,那把刀便会穿胸而过,所以我不杀他,任他离去。”
“其它人呢?”她想是凶多吉少了。
他沉默了一下,轻抚她柔软青丝。“你不会想知道。”
“嗯,我懂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是为民除害。”她没善良到连盗匪的命都要救。
“宁儿,都过去了,你不会再作恶梦,我陪着你,不离开你半步。”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留下她,她也不会遇上分批逃窜的沙盗,还让东凉国公主有机可乘地伤害她。
成清宁摇了摇头,展现令人疼惜的笑靥。“桓哥哥,你躺到我身边来,抱着我。”
他怔了怔,表情为难,“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全,我怕压着了你,我贴着床根陪你就好。”
“桓哥哥,我怕,你不抱着我,我就觉得心头空荡荡地,好像有什么靠近我,呜——人家好怕嘛!”假哭。
一听她哭,皇甫桓的心就揪成一团,连忙月兑了鞋上床,胸口贴着她的背从后环抱她。
“不怕,我在呢!”
“桓哥哥,把手贴在我胸口,数着我的脉动。”他的心情太紧绷了,人不睡是不行的。
手轻轻一放,搁在她跳动的心窝。
“感觉到了吗?它在跳,你跟我数,一、二、三、四、五……”
当数到一百三十五下时,成清宁身后传来细微的鼾声,她淡淡地笑了,困到不行的眼皮终于能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