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做主母 第四章 钱途黯淡遇绑匪
所有事情,都是从遇见向禹侗开始后发生。
第二天,浅浅收到一对珠花。
第三天,她收到一匣子钗环。
第四天,几块从江南送来的布料放在她桌上……
她转动脑筋,她对着水盆里的倒影冥想,她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五品官对自己一见钟情?
她明明不够大家闺秀,明明言行举止不符合时代标准,明明就没身分、没人脉……为什么向禹侗会突然对自己一往情深,他是哪根筋需要矫正?
不过那不是浅浅的关注重点,现在她全部心思都在酱和酱油。
她是典型的现代人,需要酱油,走一趟全联,从低盐到高盐,老抽、纯酿……有各种品牌可供挑选,她厨艺再好也不会想去酿酱油。
但是在这里,要食材?对不起,请你自己上山下海努力找。
于是普普通通的酱油成了珍品佳酿。
几天后林老板送来曲菌,周嬷嬷泡了上百斤黄豆,待黄豆泡好拣掉坏豆后,周嬷嬷把它们分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蒸熟后,连同炒香、磨成粉的小麦,以及红曲米、曲菌\起加入黄豆中,充分搅拌,用细棉布盖起来,待它升温后,打开布揉散,再盖、再揉散,不断重复这个动作,直到黄豆不再升温后盖上布,静待三天。
三天后黄豆表面会结上一层草绿色的菌,就可以放进瓮里,加入煮开的温盐水搅拌后静置。
刚开始得每天用木棍翻搅一回,一个月后,三天搅拌一次,两个月后,每月搅拌,九到十二个月间,就可以酿出又醇又香的酱油。
另一部分的黄豆滤干后撒上面粉,用布包起来,放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等它长出黄霉后,加入冷盐水,晒过、放凉、搅拌,半个月就成了可以入菜的黄豆酱,倒入香油,可以存放两年左右。
今天刚好是制作酱的第三夫,看着周嬷嬷小心翼翼地打开棉被一角,发现黄豆已经长出草绿色霉菌时,笑弯眼角。
周嬷嬷并不漂亮,可是浅浅的、恬然的笑容,温暖了人心。
这是中国传统女子的美,沉静、恬淡、安然,枯燥的光阴没有磨干她们灵动的心,她们把所有的心思用来照顾身边的亲人,用厨艺、用女红、用笑容,像春风似的抚慰受伤的心灵、远行的游子……
拉开棉被,她像对待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起黄豆,翻搅、拍散,随着她的动作,青绿色的孢子在空中散开。
时空彷佛在她身上凝结,那样地安静、那样地柔美。
这是过去忙碌的浅浅不曾领略过的滋味。
“不是想学吗?过来试试。”周嬷嬷回眸,对她一笑。
浅浅也笑弯眉毛。不知道在光阴催得她老去时,她会不会像周嬷嬷这样,也美得让人转不开眼。
“来了。”浅浅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动作,抓起结块的黄豆,轻轻地细细拍开,在她的掌心中,新的生命,新的滋味将渐渐醒酿。
浅浅做得很认真,她的厨艺相当好,但此时此刻,她彷佛第一次窥见厨艺入门,原来饮食不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隽刻在人们心底的薪传文化。
斜斜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她们没有交谈,但静谧的时空,凝结出淡淡的幸福芬芳。
站在月亮门前,楚默渊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浅浅身上。
恍惚间,他回到童稚时期,院子里飘着熟悉的气味,娘和周嬷嬷弯着身,把筛子里的黄豆拍散,一颗颗精心侍弄。
发现他下学,娘跑上前,抱起他。
迎面春风拂过,带起娘的发丝,痒了他女敕白的脸庞。
娘说:“我给了黄豆很多养分,现在它得在瓮里沉潜、酝酿,经历光阴洗练,才能酿出好滋味。渊儿也一样,读书、练武都是养分,你要努力学习,别害怕冒险改变,经过光阴淬炼,渊儿也会为自己酿出美好人生。”
娘有他,人生应该更美、更好的,只是……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紧绷的牙关硬了他的下巴,他站直身子,准备离开时浅浅发现他。她笑着朝楚默渊跑去,哈巴狗似的,现在的她也养出几分奴性,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
她一面跑一面唤,“爷、爷、爷……等等啊。”
楚默渊站在原地等她靠近。
她笑弯两道月眉,一双沾着黄黄绿绿菌种的手还搓个不停着。“爷,明天我可不可以出去一趟?”
又出去?她大概是全大燕最自由的奴婢了。他眉头皱紧,不说好也不答不好。
浅浅不死心,再度笑得花枝乱颤。“爷,我同林老板约好明天去取辣椒苗,辣椒可是好东西呢,我打算带回来后立马给爷做剁椒鱼头、麻辣豆腐,保证爷会吮指回味乐无穷。”
她终于尝到厨艺给自己带来的方便了,还以为楚默渊连大便都可以吞,但悉心喂养几天之后,发现只要给他两口好吃的,他点头的频率就会大幅增加。
果然,半刻后,他低声道:“知道了。”
哈!浅浅轻笑不止。
因为“知道了”等于“同意了”,这会儿她低头低得心甘情愿,和屋檐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必须出门,前几天她托骆平买回一些中药材,试着做出几盒美肌面膜和面霜,明天她打算和胭脂铺子的老板谈谈,如果能够谈拢……人是英雄钱是胆,有了银子做支柱,再软弱的人都会变得坚韧顽强。
需要这么高兴?楚默渊冷眼瞄去。
浅浅发现主子不高兴,忙把笑脸往他跟前凑,问:“爷饿不饿?我做了南枣核桃糕,要不要试试?”
“可以,冲一壷玫瑰茶。”
倒抽气,她脸上出现纠结与焦虑。“爷……别啊,玫瑰酱还没有好,得再腌上一个月,您这样一天喝一点,到时就没啦。您忍忍,我给您冲蜂蜜水,等开瓮后,我给您做玫瑰酥饼,怎样?”
他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她。
她又干巴巴笑开,每回尴尬的时候,她的笑声就跟久咳不止的病人一样,难听死了。“要不……我晒了点玫瑰花瓣,用小火和府里送来的龙井茶烘干,拿来冲泡也不错,既有茶香又有花香,试试如何?”她想尽办法转移他对玫瑰酱的注意力。
他没回答,只是冷冷道:“明天,把书房的书全拿出去晒晒。”丢下话,他转身就走。
意思是……晒书,别出门?
这人讲不讲道理啊?!
浅浅气得握拳,朝着空中猛挥,眼看他就要走远,连忙追上前,一面跑一面喊,“行行行,不就是玫瑰酱嘛,爷喜欢,我立刻弄,玫瑰茶配南枣核桃膏,再合适不过,要不,再给爷烙两张葱油饼,院里的小葱长得可好啦……”
周嬷嬷看着两人远去背影,忍不住笑了。
浅浅承认自己很生气,所以昨晚做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里肌、冰糖肘子。
她很恶毒地想让他三十岁就得糖尿病,三十五岁中风,然后全身动弹不得,推他出去_太阳时再溜回来,把他的银票偷偷纳为己有,心情不好,就拿木桶盖在他头上,拿球棒猛K……
她想了很多欺负他的好点子,可三十岁是很久以后的事,而昨晚的楚默渊非常愉快地吃完满满一桌都是糖的菜,饭后又要了一杯让她心脏滴血的玫瑰茶。
她咬牙说:“爷这长相,不太像喜欢吃糖的。”
他问:“不然爷的长相,像喜欢吃什么的?”
“凉拌苦瓜、清炖苦瓜、炒芥菜、苦蔷面、莲心茶。”一口气说完,她皮笑肉不笑问:“爷要不要试试,吃苦就是吃补,对身子可好着呢。”
听完,他不怒反笑。“有道理,你做吧。”
他居然应了?浅浅还在震惊与不解当中时,他又补上一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不必费心弄麻婆豆腐、剁椒鱼头了。”
言下之意是……辣椒苗就留在林老板家里吧!
翻脸像翻书不稀奇,但可以在眨眼间翻得完美、翻得极致,就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
浅浅完成了,她瞬间换上笑容可掏,连连挥手道:“说笑的,只是增加主仆之间的愉快气氛,爷别上心,千万别上心。”
“只是说笑?爷当真了呢。”
“当然是说笑,我旁的不会,最会说笑了。”
轻哼一声,他道:“说一个来听听。”
临时起意,她说得出来吗?但……事关能否出府,想不出来也得硬挤,于是鬼使神差地,干话王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爷,我又想改名字了耶。”
“改什么名字?”继梅雨珊之后,现在嫌弃余浅浅了?
“改成『爱你一辈子』。”撩人的话出口,她笑得花枝乱颤。
不过,他似乎悄悄升级了,虽然耳垂发红,眼睛却依然盯着她看。
他的害羞,害羞得很含蓄,而她回望他,仍然觉得含蓄害羞的他很可爱、很亲切,很……讨喜……
“这是笑话还是流氓话?”楚默渊压着嗓子问。
“这话流氓?拜托,你没见识过真正的流氓吧。”
“来一个真正的流氓。”
吭?他的心脏变大颗了?不过,应观众要求,她凑近他,笑问:“爷猜猜,十二生肖中,我属什么?”
他属龙,她属……“老鼠?”
“错,我属于你。”
话撂下,升级版的他红了脸,望着他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哈、哈、哈……她得意非凡,乐得引吭高歌。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唉哟喵喵喵喵喵,我的心脏怦怦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不只唱,连动作都比上了,她在他身上撒娇,听着他的心脏怦怦跳,她的坏笑啊非要让他给迷恋上。
楚默渊叹气,她果然……异常的流氓,怎么这样的流氓,就让他给摊上了?
他的无奈导致了她的喜悦,这是场角力,她赢一点点,主子爷就退后一点点、妥协一点点,然后她的人权就争取到一点点。
她想,也许东一点点、西一点点,久而久之,就汇聚成一大点。
只不过,她的快乐在第二天出门前,彻底结束。
看着站在门前的楚默渊,她一双大眼填满疑惑。“爷这姿态……莫非您要说话不算话,不让我出门?”
不行,她已经犠牲两盏玫瑰茶,好话说尽,连自己都不晓得的温柔全数用上,怎能徒劳无功?
“你说呢?”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身为君子,爷不能食言而肥。”
“爷从没说自己是君子。”
“身为将军更不能食言,只听过军令如山,没听过军令如水的,不能改来改去。”
话也能这样说?楚默渊的沉稳冷静几乎被流氓婢女给破坏殆尽。瞪她一眼,他转身走出门。
咦?不拦了?快乐重返,浅浅小跳步,跟着他的背影离开将军府,她跟着他的脚步走上大街,然后在东大街时,他向右,她向左,趁着他不注意,她飞快往胭脂铺跑去。
“小姑娘来了。”掌柜看见她,立刻迎上前。
“请问老板贵姓?”浅浅清脆响亮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心情好。
“我姓赵。”
“赵老板好,我姓余,叫余浅浅。这是我做的几盒雪肌精,您瞧瞧喜不喜欢?”浅浅打开小米帮她缝的包包,从里头把瓶瓶罐罐拿出来。
赵老板打开,一股香气袭来,他挖一点涂在手臂上。
浅浅解释。“辽州和京城气候不同,皮肤更容易干燥,听说最近京城官户纷纷迁到辽州,她们带来的白玉霜肯定不好用,如果老板能尽快把雪肌精做出来,肯定能卖到好价钱。
“我在里头加了好几味中药,有美白护肤的效果,当然,雪肌精不能立刻看到效果,如果要马上看到成效的话,得用这个,这叫做面膜,赵老板要不要找个人,我可以试给您看看。”
她大力推销,赵老板做了二十几年生意,能没有半分眼色,这东西一看就比京城里以白玉霜起家的“白玉斋”更好,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错过?
他唤来妻子,让她当场敷上,一刻钟后洗净,脸上果然女敕白不少。
“赵大嫂,如果您天天敷脸的话,不出一个月,我保证您回变成赵大姊。”
看到老婆脸上呈现的效果,银票已经在赵老板脑袋里飞过好几圈,他忙问:“不知浅浅姑娘想怎么合作?”
“老实说,我没有本钱,也不会卖东西,顶多懂几个方子。与其合作,不如我把方子卖给赵老板吧,如果赵老板有能耐,这单生意不只能在辽州做,也可卖回京城,与白玉斋一较高下。若是能搭到人脉,成为供奉,当上皇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竭尽全力给赵老板画大饼,使得赵老板心心痒、脑子更痒,深吸气,他决定拼了!
“行,姑娘的方子打算卖多少钱?”
“赵老板开价吧。”
“两个方子五百两,如何?”
她不懂这是不是行情价,但身为奸诈的二十一世纪人民,演演戏、装装莫测高深,这种小事还是会的。
她把东西收拾起来,微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往后小女子的胭脂铺开张后,赵老板有空过来坐坐,我一定给您上最好的茶。”
“姑娘、别……有话好说,要不……姑娘开价吧。”
“至少得三千两,要不不划算。”
赵老板面露为难,回答:“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我和你一样,初到辽州,买屋买房、新铺子开张,哪有余钱?一千五百两吧,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
“大家各退”步,两张方子两千两,您先给我一千两,三个月后,等生意做起来,再给我一千两,赵老板觉得如何?”
见她愿意退让,赵老板松口气,点头如捣蒜。“就这样办,我们立契约吧。”
“立契约就是走个过场,实话说,我也不怕老板昧下一千两,我手中还有好几个方子呢,倘若合作愉快,日后定会再找赵老板,若是不行,也就吃亏这么一回,就当花钱买经验。”
“不会不会,我怎能让姑娘吃亏,今天的方子咱们先立下契约,往后姑娘再有好东西,千万别忘记我。”
“一定!”
接着,两人愉快地签下契约,接着,她愉快地一张一张数着银票,接着,她的愉快蒸发……
转头,某位大胡子将军从身后抽走她的银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她瞧,她很难过、很伤心,因为想起他的规则——奴婢无权拥有私产,奴婢所有物全归主子。
最后,想哭的泛滥……
楚默渊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像火山爆发前夕。
不是要到林老板那边拿辣椒苗?怎地一转身人就消失?
一路追踪,跟到此地,他行事光明磊落,却为了流氓婢女,偷偷在人家店门口张望。
不错,很厉害,他抢走她的钱,她还能想办法生银子,这么积极的目的是啥?想回京城,想和四皇子再续前缘?要不要告诉她,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冉莘和四皇子,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那是今早收到的信,信里提到四皇子的婚事,也提到耶律信安已死。
后面那件让他再不必担心北辽余孽翻云覆雨,接下来,他只要按部就班将辽州建设起来就行。
前面那件,让他觉得余浅浅很可怜,婚事不成、发配边关,四皇子对她的安排,绝对算不上好。
他同情她,却说不出同情的话,只能拨出时间陪她出门,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她溜得不见人影。
对上她的眼睛,红丝逐渐散开,黑白分明的眼瞳对他做出无言的控诉。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但第二次当强盗,他还是有罪恶感……别开头,一不作二不休,他连契约一起收进怀里,对赵老板说:“三个月后,把银票送到将军府。”
楚将军欸,目前辽州最大号的人物,赵老板敢说不?他同情地看浅浅一眼,回答:“是,楚将军。”
“走了。”楚默渊丢下话,转身往外。
浅浅没有力气移动,垂着头,心酸席卷。
再多的努力都没用吗?她永远无法改变现况,永远无法摆月兑身分,她再有本事,也只能做小伏低,当一辈子的贱民?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死死咬住唇,她用力憋住眼泪。
楚默渊走出铺门三、五步,发现浅浅没跟上来,回身发现她还坐在铺子里。
叹气,他往回走,一把拉起她,她的手很柔、很软,不像做粗活的。
感受着掌间的软女敕,明明是触觉不是味觉,明明舌尖没有摆进糖块,他却硬是尝到甜味,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联结,心跟着她的掌心肉变得柔软。
但是被他一碰,浅浅再也憋不住,眼泪答答顺着脸颊往下落,她没有哭得惊天动地,但肩膀一抽一抽的,更教人怜惜。
楚默渊不懂得安慰人,只能拉着她离开。
浅浅没甩开他,她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前行,但头始终低垂,眠泪始终坠跌个不停,因为再明白不过,她向往的人身自由,离她越来越远。
如果她耍脾气,如果她大吵大闹,如果她咬他吼他踹他……真的,他心里会好过一点。但她啥话都没说,光是默默垂泪,这让他非常非常难受。
走三步,回头一望,再走三步,再回头一望,她的肩膀抖得越凶,她的头垂得越低,她哭到不能自已……于是,他的心被捣成烂泥。
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想起她好吃,楚默渊牵着她进“有朋自远方来”。
主子爷带着哭泣的小女子?哇,好大的想象空间……莫不是爷一个冲动,把人家煮成熟饭?会不会珠胎暗结,爷这才手足无措?
袁立融心脏乱跳一通,呆立三秒钟后,连忙反应过来,开了间厢房,把两人送进去。
两人坐定,看着哭个不停的浅浅,楚默渊无奈问:“你还要哭多久?”
“当奴婢的不能蓄私产,连哭也不行吗?”她哽咽得厉害,竟打起嗝来。
“有这么严重吗?”他很无奈,粗粗的掌心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嗝,你拿的……嗝,不只是银票,嗝,你拿走的是我、嗝、我的未来与希望。”
“一个女人要什么希望好好找个男人嫁了才重要。”
“错,如果我成功、嗝,吃青菜叫做、嗝、叫做养生,如果我失败,吃青、嗝、吃青菜叫做寒酸,我要成功,嗝,我要成就,要当、嗝、人上人。”
当人上人?要不要叫皇后让位,把凤椅送她坐坐?说什么蠢话!“够了,别哭了。”向来,他痛恨女人的眼泪,他认为女人的泪水是演技,是为达某种目的使出的手段,分明心思奸恶,却要扮弱装可怜,他瞧不起!
可……他也清楚,浅浅不是,她是真被自己逼到走投无路了。
“你把银票、嗝、还给我,我就、嗝、就不哭。”
谈起条件了?幸好罪恶感还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沉默片刻后,楚默渊蹙眉道:“银票可以给你,但收下银票,你再也不能出将军府一步。”
浅浅猛然抬头,意思是自由和财富,只能选一个?
没有自由,银票能做啥用?但有自由没银子,也是寸步难行啊,他非要把猛龙困在浅滩中?“没有、嗝、别的选项吗?”
“比方?”他倒一杯水放在她面前。
她一口气用力喝掉,不打嗝了?吸吸鼻涕,她说:“你可以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吗?”
“然后?”
“没有人的话,你直接拿把刀子把我砍了吧。”意思是,她了无生趣。
嘴角在大胡子底下勾起,他回答:“我想砍人的话,不必在乎会不会被看见。”
浅浅头又垂低,胸口更紧,胃疼……她不说话了,也不哭,因为眼泪得对在乎自己的人用才有意义。
她不哭,他便也不说话,耐心等待她心情好转。
不久,袁立融领着小二送上一桌子菜,眼看屋内气氛稍微和缓,他笑道:“爷,试试这口味,是新聘的厨子做的,比之前那个好许多。”
最近住店的,有一部分来自京城,暂居客栈,是为了找房买房,那些贵人的舌头很难伺候。
楚默渊为她布好饭菜,缓声道:“饿了吧,吃过饭,我带你到处逛逛,不是要买辣椒苗吗?看到其他喜欢的,一并给你买下。”
袁立融眼睛再度暴瞠,爷说话这么温柔?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浅浅看着菜肴,胃口尽失,心痛太甚,就算满汉全席在眼前她也下不了箸。
“不想吃就回去吧。”楚默渊道。
意思是,不吃连街都没得逛?他真的很擅长威胁她。
拿起筷子,夹了块鱼放进嘴里,咬两口,她的脸颊瞬间僵硬,强忍呕吐,她连忙倒茶,把鱼冲进食道,可是这茶……她打开茶壶,看看、闻闻……天呐天呐天呐……客人怎么肯为这种东西付钱?
浅浅一句话都没说,但嫌弃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唉,又迎来一个嘴刁的?袁立融很无奈,不是他不找厨子,只是以这里的标准而言,真的已经不差了。
“别介意,她的厨艺很好。”楚默渊回答他的无奈。
厨艺很好?那么……“爷可不可以请姑娘指点一下厨子?”
楚默渊没开口。
她冷冷看袁立融一眼,回答:“没空。”
“姑娘是爷的人,身为奴婢……”
又来!非要提醒她是永世贱民吗?
“没有规划的生命叫拼图,有规划的生命叫蓝图,没目标的人生叫做流浪,有目标的人生叫航行。蜜蜂忙碌一生,是世界所有食物最重要的推手,蚊子也终生忙碌,却被人们视为病媒害虫,所以忙不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忙什么。”
这一大串的……太难了,就是他那颗被当作军师的聪明脑袋也接不上来,袁立融陪着笑脸问:“不知道姑娘此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忙碌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穷忙。不想越忙越穷,忙得毫无未来、毫无目的。so……”
连英文都飙出口,这代表什么?代表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是死,不豁出去也活不好,那就……人海呐、茫茫啊,随波逐流、浮浮沉沉……
对,反正她已经走过最陡的山路,看过最壮丽的日出,喝过最烈的酒,泡过最高傲的男人,这辈子不枉啦!
楚默渊翻白眼,说一大串、不就是要钱?可惜,别的好说,银子?甭想!
见袁立融不懂,楚默渊不接话,浅浅叹气,摊开手道。“so,你继续用猪食去糊弄客人吧。”
好啦,这会儿袁立融明白了,主子不妥协,谈判破局。
楚默渊一语不发,把饭扒进嘴里,至于心里在想什么,脸上看不出。
袁立融看看他、瞧瞧浅浅,声肩轻喟,看来两人之间问题很大……
楚默渊吃饱,推开椅子说:“回吧。”
浅浅撇嘴,随便啊,反正跑不赢、打不赢,反正没有户帖路引,反正虎落平阳,自甘为狗或被逼当狗,都没差的啦。
楚默渊走在前头,知道浅浅非常生气,上次的五千两让她狠狠病上十几天,这一千两银票,肯定得让她闹上一阵,女人,再麻烦不过的动物。
走着走着,路边有个卖簪子的摊贩,她停下来挑挑拣拣,楚默渊往回走到她身边,准备掏银子付钱,她却突然丢下簪子离开。
走着走着,她走进布庄,选了两块布,楚默渊上前付账,她一句“不要了”,转身往外走。
她在耍脾气,他明白,难得地,他极有耐心,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
就这样,她连续做着同样的事。
浅浅知道自己很幼稚,也知道这种幼稚于事无补,但她管不住满肚子委屈。
再次停下脚步,这回楚默渊学乖,没有傻到上前讨好,静静地站在街角,等待她闹完脾气。
这时两个男人走近摊子,猝不及防间,当中一人拦腰抱起浅浅,转身就跑。
楚默渊发现不对,快步上前,留下的那个手往怀里一掏,下一瞬,白色粉末向前洒去。也算是老天爷帮忙,风扬起,粉尘没飘向楚默渊,却反让他自己受害,他撒的不是毒,而是石灰,石灰入眼,刨心的灼热疼痛令男子申吟不已。
楚默渊封住他的穴道,掏出银锭丢给小贩,说:“把人送去将军府。”
“是。”身强体壮的小贩匆匆向旁边的摊主嘱咐两句,就把人给提起。
同时,楚默渊已去追赶抓走浅浅的男子。
身上多一个人,本就行动不便,浅浅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被人头下脚上挂在肩膀,她也没放弃挣扎。
跑过两条街道,剌客跑到马匹身侧,直接把浅浅甩上马背,这时楚默渊追上来了,眼看逃不掉,他举刀朝浅浅后背剌去!
楚默渊哪能让他得逞?一柄匕首丢去,剌客的刀歪了,楚默渊趁隙上前,举拳就打,两人有来有往,斗得旗鼓相当。
这时候,聪明的女人应该怎么做?当然是哪瑞安全往哪里躲,她悄悄滑下马背,悄悄趁着男人打得天昏地暗时,二话不说,逃!
是,她依旧没有户帖路引,依旧没钱寸步难行,但有机会逃跑,至少可以不必当奴婢,到时找个山坳躲着,以采药草为生,等攒够银子再来官商勾结,也不是不可以。
脑袋飞快转动,双脚像安了风火轮,投奔自由的女人看也不看身后男人一眼,用尽洪荒之力逃跑,因为心里很清楚,成败全看今朝。
她跑过三条街,然后出了城门……
并没有啊!因为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迷路了,天要亡她吗?不是说天助自助者?她都努力到这个地步,老天爷好歹应个声吧,举目四望,她站在十字路口,吐一口浊气,使出最后一招——
点点豆豆点点豆……她用最原始的方法选择方向。
择定方向,握紧拳头,对自己喊一声“加油”,然后她继续跑,跑了五分钟?十分钟?
或者更久,不知道,反正在确定这是傻招之后,她找到一家商铺,问明出城的方向。
这个法子科学多了吧,于是她照着老板指示的方向跑。
她知道璃原城很大,但没想到都快跑到虚月兑了,城门依然在云深不知处。
她不行了……扶着墙缓行,她逼迫自己用意志力前行,喃喃自语,“不能功亏一篑,不能就此放弃,再拼一下就到了……”
“还不累?”
循着声音抬头,失望在她头顶凝结出积雨云……因为,楚默渊正闲闲地倚在墙边,用满是讥嘲的眼光望着她。
“你跑不掉的,这座城是我建的,我安排不少哨兵。”他吩咐一声,就算是老鼠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被找出来。
浅浅不语,她认输。
“来抓你的人是谁?知道吗?”
“不知道。”
“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谁?”
“有啊,楚大将军。”
“别开玩笑,那两人的身手,不像普通人贩子。”
“爷以为我还有力气开玩笑?”她剩下的力气,连自我了断都不能。
“好了,先回府再说。”
林老板把辣椒种上了,周嬷嬷的酱油做得很顺利。
这几天为了讨好浅浅,小米、大牛得到允许,经常拿银子往外头寻找新鲜食材。
但楚默渊料对了,五千两病十几天,一千两,就算不病,也得闷上数日。
她没有动力工作,连给弄好吃的都懒惰,小米成天在她身边陪着说话,但小小的孩童见识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因此她最常做的事是把自己闷在棉被里睡觉。
小米规规矩矩地站在楚默渊桌前。
“还是不吃饭?”他问。
“吃了,奴婢的手艺比不得浅浅姊,不过姊姊赏光,吃了一点。”
“她心情很差?”
“是,连林老板送来的辣椒都讨不了姊姊欢心,和前几天差很多,那时姊姊忙得很乐,成天捣鼓药材,还说要是发财,要带我和大牛出去花天酒地一番。”
没有人晓得,那天出去之后发生什么事,怎么一回来浅浅就变得判若两人。
“下去吧。”楚默渊挥挥手。
四、五天没见到女流氓,短短几天,习惯粗食的他嘴被养刁,虽然不至于食不下咽,却经常想起她做的菜,而和她有关的甜味始终在味蕾中徘徊。
她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骆平敲两下门,进屋,把一迭东西放在案头上,楚默渊取出最上头的。
那是张拜帖,来自向禹侗,给的不是他而是浅浅,想见奴婢,竟用上拜帖,他是礼数太周到还是对浅浅特别?
他不明白向禹侗对浅浅的态度,那是……一见钟情?
向禹侗性格冷静,善于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对于仕途,他积极进取,能用得上的关系,无一放过。
这样的男人,当然会娶个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妻子,何况以他的家世,绝不可能娶浅浅为妻,李茜的态度很清楚,想必向、李两家有意联姻,所以,他打算纳浅浅为妾?
如果只是妾室,他也未免太上心了。
“爷,庄子已经盖好,袁总管派人把房契、地契送来。”骆平将契书送上。
“派人告诉周嬷嬷,整理整理,这两天就到庄子上去住。”
庄子建在山里,里头有温泉,对周嬷嬷的老寒腿有益。
周嬷嬷的腿疾是因他而落下,那年冬天,连日大雪,冰天雪地的夜里,他被诬赖推庶弟坠湖,庶弟没熬过来死了,而他被罚跪祠堂。
周嬷嬷在积雪近尺的院子里跪五个时辰,才求得父亲回心转意,把他从祠堂里放出来。那回他大病一场,周嬷嬷不顾自己的腿,彻夜照顾。
父亲有四个儿子,他与四弟没了母亲,就算死去也不会有人伤心,然后章氏所出的老二、老三就成为父亲唯一一的亲子,侯府的一切都将是他们的。
一箭双鵰,章氏用的从来都是高招。
“爷,府里伺候的人不多,是不是该再添点人手?”骆平问。
“等有余裕再说吧。”
新城还在盖,到处要用钱,他连浅浅的钱都用上了,而将军府里……无妨,他对生活不讲究。
“这两天有不少官员求见,不知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
“再等等。”楚默渊在等京里的一道圣旨,让他统整辽州吏治,要不,一个在马背上争功名的,哪能与文官抗衡,他们可是善于用口水治国的。
“袁总管派人过来,问爷几时有空。”
袁立融有事?“知道了,我下午过去。还有其他事?”
“没有。”骆平退出书房。
楚默渊再看一眼向禹侗的拜帖,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丢进字纸篓中。
浅浅正百般无聊地趴在桌上,没读书、没写字,光是趴着,一管毛笔在指间转得挺流利。
楚默渊进屋,拉开椅子,在她面坐下。“你打算闹多久脾气?”
“我没闹脾气呀。”声音软软的,回答敷衍。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是婢女?”
“知道啊。”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到书房伺候?”
“哦。”说着,她乖乖站起来,问:“爷要奴婢做什么?”
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算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想。”
“你要的东西林老板送来了。”
“哦。”
她其实没有反抗,她其实表现得很合作,她乖巧到很像个奴婢,可这个样子的浅浅,看得他……心里不知道卡了什么,烦躁得很。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爷都给吗?
“对,除了钱和自由之外。”
这不是说屁话?!不过她还是为了表达对主子的重视,认真想了半晌,回答:“那就不必了,多谢爷费心。”说完,趴回桌面,继续她的百般无聊。
此路不通,楚默渊另寻话题。“我审过意图绑走你的人。”
“我知道主使者是谁啊。”
她知道?
“谁?”
“向禹恫的小表妹吧,人家对他的爱意如滔滔江水,他却脑浆迸裂、脑神经断线,看上我这个可怜可悲的小婢女,小表妹大概想把我绑走,羞辱一番,让我知难?”
其实,她很适合用银票羞辱的,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她很乐意接受。
“猜错了。”楚默渊从怀里拿出一面乌金木牌。
“这是……”
“从绑匪身上找到的,是宫廷侍卫的腰牌。”
嗄?怎么会牵扯到宫里?原主在成亲前被匪徒掳走,名声已坏,且梅府今非昔比,皇宫里面还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女子?“人呢?”
“我在他嘴里逼不出话,只能放走。”
“放长线,等鱼上钩?”
“对。”
“他们离开后去了哪里?”
“还没离开。”
那她不是很危险,会不会哪天又有人翻墙破门,闯进将军府把她抓走?
“我派人盯着。”
“哦。”
“皇宫那边,你能想到理由吗?”
梅雨珊或许可以,但余浅浅百分百不行,痞痞一笑,她回答得痞上加痞。“也许是我的美貌远近驰名,皇帝甘冒抢儿媳恶名,想把我偷进宫里?”
轻嗤,楚默渊很无奈,这种流氓话,只有她说得出来。
“我打算送周嬷嬷去温泉庄子住一段时日,你要不要跟着去?”温泉庄子,心脏一跳,那里……离城、离哨兵很远吧,如果想逃跑,机率会增加多少?胸口扑通扑通直跳,喜悦差一点溢出来,但她依旧表现出满脸的百般无奈,淡淡回答:“好啊,爷怎么安排,奴婢怎么做。”
这样也不能让她开心?楚默渊浓眉凑在一起,真是难以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