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是赔钱货 第九章 主动牵了手
只是没想到令盛踏雪发愁的还有一件事,她竟订不到涵瑞楼的座位。
伙计说客满了,而且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满座。
就算她去求掌柜,表示愿意花双倍的钱,差点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掌柜仍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她很难理解,明明距离端午还有一个月,她都提前这么早去订位,却还落后人家大半个月?
“姑娘,你是不知道,我们涵瑞楼在阜镇是观赏龙舟竞赛最热门的景点,二楼的雅座傍着河塘,只要往下瞧,赛龙舟的热闹就能尽收眼底,不需要去河岸边人挤人。要不,你去别家酒楼碰碰运气,也许还有旁人退订的座位也说不定。”
她在心中哀号,不就是有位大爷指名要来你们家酒楼吃饭?要不,我何必在这死赖着不走?
别无他法的她还真的去问了,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一条阜镇最着名的饭馆街,所有的酒楼、菜馆子早都被订光了,一个座位也没有。她垂头丧气的回家,静下心才想到,这阜镇的人们素来没有太多休闲娱乐活动,难得一个节日,哪能不好好利用,倾巢出动娱乐一下。
座位没订到,她只能绕到锦锻铺去剪了一小块鎏金香槟色的绸缎布,这一小块布料就花了她将近一两的银子,她心疼得咋舌。
可好东西,就是贵啊!
锦缎铺里琳琅满目的布料,她为什么不拣便宜的下手,只因为她一想到闻人复这样一个俊逸非凡的贵公子却戴着一块普通布料做的香囊出门,象话吗?
这就是她不为人知的毛病,一旦做起事来,就想要求尽善尽美,就算做一个有可能人家用不了多久就会扔掉的香囊,她也要做到自己满意为止。
这毛病,得治!
之后她每天躲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烟氏虽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见她拿着绷子,在一块布上面戳来戳去,心想女儿替这个家也里里外外忙了一个多月,夫妻索性商量好,出摊的事就自己来吧。
盛光耀想做个正当营生是真的,说是尝到赚钱的甜头也行,说是被妻子和女儿挑战男性的自尊心也可以,总之,摊子租好了,生财器具也都齐全了,就连鸡只烟家那边还有徐婶子家都说可以供应得上。
这天,夫妻俩天未亮就起来忙活,抓鸡、宰鸡……一连串的事情忙完,鸡只起锅放凉,覆上干净的白纱棉布,搬到推车上,等知会了盛踏雪一声,就出门去了。
盛踏雪知道爹娘在外面忙着,她也不心急,她已经将煮鸡肉的诀窍都教会了她娘,去集市贩卖这事应该难不倒她爹,先决条件就是除了东西要好吃,还要舍得下面子。
至于能卖多少,凡事起头难,她也不敢奢望一开张生意就会多红火。
鸡只要是没卖完,带回来可以做成腌鸡、熏鸡、椒麻鸡、冰镇醉鸡……多得是解决方法,所以她有什么好操心的?
盛踏雪难得清闲了一把,然后小杰来告诉她,他们家公子已经订好涵瑞楼的雅间,请她端午那天准时赴约。
听完后她只有一个想法——有权有势的人真好,不像她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就是无法如愿。
“请回去转告闻人公子,我会准时赴约。”
送走小杰,埋下头,她又继续在布料上飞针走线,绣得细致认真。
上一世为了给奚荣做衣裳、给府里的女眷做绣鞋,她不知戳破多少次手指才把针线活给练得能拿出手。这一世,她还没什么机会可以拿针线,虽然一开始有点生疏,但是她相信此番定能绣出个不错的花样来。
中午盛光耀夫妻俩没有回来吃饭,盛踏雪心里虽然笃定不会有什么事,但这是爹娘头一遭出摊,她觉得还是去看看,心里稳妥些。
于是随意捏了几个改良版的菜团子,再带上一壶绿豆水,便往镇上去了。
菜团子基本上是用玉米面混上一定比例的面粉揉制而成的,外皮弹牙,盛踏雪为便宜行事,利用多余的米饭,加上雪里红、姜末、葱末、豆干,还有一整颗的水煮蛋,又用昨夜吃剩的红烧肉作为内馅,捏成三个大团子,用干荷叶妥妥的包起来。
盛家的摊子摆在集市的一角,盛踏雪到的时候,盛光耀夫妻俩正忙着,盛光耀忙着剁鸡肉,烟氏忙着用油纸包上,最后系上草绳。
“收您三十文,要是好吃再来光顾啊!”
烟氏招呼完客人,转头看见女儿,带着汗珠的脸笑开了。“怎么来了?”
“过了午时没见娘和爹回来,怕您们忙得抽不开身,便送饭过来。”盛踏雪没有问生意好坏,其实也不用问,摊面挂勾上的熟鸡只剩两只,篓筐里已经空无一物。
“还真是呢,这一忙都忘了要吃饭了。”烟氏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一早还在支摊子时就有人闻到香气过来问他们卖的是不是那有肉冻的鸡?
烟氏一应是,客人就涌了过来。
她也没忘记女儿的交代,切了一小盘鸡肉放在摊子边上让举棋不定的客人试吃,只是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天性,试吃盘子一端出来,根本就是瞬间扫光。
也有不少本来没打算要买的人,因为这一试吃,吃进心坎里,多少切了一些带回去,蚊子再小也是肉,也许往后就会变成大主顾也说不定。
夫妻俩从摊子支好就一直没停歇的忙着,但忙归忙,两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您和爹来吃饭吧,摊子我来顾。”把带来的菜团子拿出来,招呼盛光耀和烟氏到一旁休息,她就围起兜裙站到摊子前去了。
剩下的两只鸡也很快卖完了,其中一个客人还是符华。
他很惊讶盛踏雪在这里顾摊子,问明白这是她爹娘的营生后,说正好友人来访,痛快的买了一只鸡。
能伸能屈,一个姑娘家能做到这样委实不容易,他对盛踏雪的欣赏又更上了一层楼。
倘若能娶她为妻,不只能封了家里长辈的口,夫妻有一样的兴趣,志同道合,相处起来应该不错吧。
他多看了盛踏雪好几眼,只是她忙着剁鸡没看见,不晓得符华已经将她视为共度一生的人选了。
盛踏雪把切好的鸡肉奉上,收了钱,瞧着他提着油纸袋一晃一晃的走开,不禁羡慕了一把。
她不会以为符华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闲暇时,吃鸡、小酌,笑看风轻云淡,闲听花静鸟喧,不是只有汲汲营营于生计,这种生活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过上?
盛家夫妻的摊子开张一个月,期间盛踏雪又做了熏鸡和烤鸡,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尤其遇到节日,三人更是忙得分不开身,恨不得自己多两双手。
不过在端午前一日,盛踏雪劝她娘歇上两天,她看着这些日子的营生虽然赚钱,爹娘却也累得够呛,天天半夜就要起来杀鸡、煮鸡,备货出摊,生意好,约莫半天就能收摊,生意差些,就会拖到下午。
回来还有家务事等着,虽说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但是生意要做得长远,适当的休息也是必要的,而且,她没忘和闻人复的涵瑞楼之约。
盛家夫妻对于她一个单身女子要和男人出门,是坚决的不同意,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是一起吃饭喝酒。
显然,闻人复也深知这举动不合乎礼教要求,送来两个侍女一个嬷嬷,还加上温故,让盛踏雪带着他们去赴约。
这下,本来决定要陪着女儿去涵瑞楼的烟氏没话说了,别看只是两个侍女和嬷嬷,也得看是从什么人家出来的,那通身气派完全不输世家大族出来的女眷。
而女儿在她们的巧手打扮下,宛如变了一个人。
一身鹅黄丝裙,束高腰,金盏花笼袖,收腕口,再以金银双色缎带系上,飘逸感十足,加上金盏花小马褙衫,最后搭上一入室内就可月兑掉、质地轻软如烟的罗纱外罩衫,纯净明丽。
头上则挽了百合髻,三朵压发的米白珠花,单单花蕊上就点缀六颗小珍珠,一根点翠金雀衔金盏花钗,腰际系着四蝶穿花玉佩的禁步,衬得她好似一朵娇美的海棠花。
烟氏惊艳到呐呐无语,只叮咛女儿要早些回家。
闻人府的马车一如既往的舒适宽大,马车进了镇子,立即感受到氛围的不一样,处处可见卖应景商品的摊子,行人也都感染了过节的气氛,人人脸上都是笑咪咪的,几条大街都挂上红通通的灯笼,一等夜晚降临可以想见会有多漂亮。
还未到涵瑞楼,路旁已经停满各式各样有身分人家的马车,因此闻人府的马车也过不去。
“就几步路而已,下车走过去吧。”
盛踏雪并不介意走几步路,在丫鬟秋水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温故事先和跑堂伙计已经打过招呼,伙计立刻引着盛踏雪一行人往里走。
这涵瑞楼不只有外观气派,有前院后院,看过去还有抱厦和几个独立的小跨院。
她上了二楼,经过回廊,到了闻人复预定的雅间,门外站着知新。
秋水在门外接下踏雪的外罩衫,另个丫鬟伊人则帮忙掀了珠帘。
闻人复倚着窗,神情慵懒,在烛火的映照下,美如论仙。
盛踏雪不得不说平常的闻人复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今日穿着一袭云白软绸窄袖衫的他,更是美得天怒人怨,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好像被点燃一根引线,胸臆间莫名灼热。
她很快垂下脸和他见礼。
秋水、伊人和贺嬷嬷退了出去,和知新一同候在外面,屋里只留下两人和假装看不到主子眼色的温故。只是他也很自觉的立马退到屋子的最边边角角去,就当没他这个人。
盛踏雪没有多想,为什么温故为了闻人复的人身安全有着打死不退的使命感。
“我替你挑的这身衣服果然很衬你,精心打扮起来好看得很。”闻人复眼里全是不想掩饰的欣赏。
她肌肤赛雪,吹弹可破,一头青丝比最上等的缎子还要漂亮,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好似初升的朝阳一样明媚,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这身裙衫是、是你帮我挑的?”她莫名的结巴了。
他的眼神太过赤果,盛踏雪只能直接脸红给他看,见她不自在了,他这才收回那彷佛怎么也看不厌的目光。
“如何,我眼光不错吧?”
还不忘讨称赞呢。
“闻人公子对女子的衣裳很有研究?”若非经常混在胭脂堆里,又哪里知道什么样的女子适合哪种色系的衣料?这么一想很难叫人领情。
“我在姑娘的眼中就是那种登徒子?”
“也不是啦。”
“踏雪姑娘误会了,咱们家公子看着温文儒雅,骨子却很冷淡,对姑娘家从来不假辞色,唯独对踏雪姑娘你费心。”应该说从不会对女子多费一分心思的公子,头一遭这般用心。
闻人复给了温故一个“要你多嘴”的眼神,“踏雪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穿什么都好看,我只是觉得你穿鹅黄色的衣裳,气质应该会特别出众。”
天大的冤枉,亲近如晴姨他都不曾注意过她的穿着打扮,完全心血来潮刚好看到这个娇女敕的颜色,觉得她穿起来会很好看。
往后,他得多多替她挑选好看的衣裳,悦人也能悦己,一举两得。
“多谢公子谬赞。”
“过来坐,龙舟赛就要开始了。”
在她面前闻人复从来不摆架子,随意得温故都吃惊了。
他示意温故去唤伙计上菜,温故出去交代了两句,回来只见盛踏雪已经坐到窗子边,偎着美人靠。
涵瑞楼的服务果然不一般,才吩咐下去,流水般的酒菜马上摆满席面,还有几颗应景的粽子。
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和人群的呐喊涌进耳中,盛踏雪对龙舟赛还真没有特别的兴趣,看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无趣了。
“今日是端午,上回答应公子的香囊我做好了,你可要瞧瞧?”
“自然是要瞧的。”
闻言,盛踏雪从小荷包里掏出香槟金微微带着点橄榄绿的石榴形状香囊,递到闻人复面前。
安息香的香气幽幽的散发出来,闻人复知道盛踏雪不是绣娘,他也不要求她做出来的香囊能好到哪去,足堪入目也就行了。
偏偏她完全出人意表。
他反复看着香囊,一边绣了平安两字和小小的两个瓶子,另一边是大片留白,仅绣有一只系红绳的小葫芦。
瓶子与葫芦针脚细密,图样透着灵巧,就好像绣活了一样。
平安与福禄。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意喻,愿君一生平平安安,福禄吉祥。
瞧着简单平凡的想望,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里头除了安息香,我还放了紫金锭,既能安神,也能避暑防瘟,还能防蚊驱虫。”盛踏雪细细说明。
闻人复很喜欢,马上系在配戴的玉佩上。
瞅见闻人复配戴起来,盛踏雪偷偷吁了口气。他收下了,表示还可以是吧?
两人并没有在涵瑞楼待多久,用过饭便下楼出了酒楼。
此时,吊挂的红灯笼已经点亮整条大街,第一眼看到时盛踏雪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晚上的阜镇可以这么漂亮。
同时间看完龙舟赛的人潮也蜂拥的挤到街上来,不少人直接盯着闻人复的跛脚,甚至多看了他几眼。
闻人复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目光幽暗如同深夜。
温故和知新对那些人怒目而视,虽然吓退不少人,但是不经意的耳语听着仍是叫人糟心。
盛踏雪也敏锐的感受到路人带着惋惜和好奇的目光,她也看得出来闻人复的脸色经冷如寒潭,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浮现,方才在酒楼的笑语如珠不再。
老实说,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开解这样的他。
大庭广众之下,赤果果的窥视和指指点点,如何能做到神情自若?这非要有十分强大的心理素养才有办法做到。
年少如闻人复,实在太勉强他了。
盛踏雪开始厌倦路人宛如针刺的窃窃私语,她不等闻人复做下任何决定和 反应,一手勾住了闻人复的胳膊,“我都不知道阜镇的端午夜这么漂亮,你瞧,还有灯廊,公子若不急着回去,陪踏雪逛一逛可好?”
她傻啊,祸水东引,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刷刷刷,所有的目光悉数落到了她身上……
闻人复的脚步不自觉的被她牵动,他这一动,那些窃窃私语全落到身后,很快消失了。
除了闻人复,跟着他们的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对盛踏雪更心生感激之情。
他们家公子绝少在人前露脸,每回遇到那些不着调的眼光和言语总要发上一顿脾气,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许久,让晴姨和他们担心得都快发疯了。
方才温故和知新都已经做好准备,回去后把皮绷得紧紧的,自己去领罚,想不到盛踏雪就这样安抚了公子。
瞧着两人已经走向前去,温故和知新互看一眼,眼里写着“也许这位姑娘真的是公子命定的人”,然后才快步追了上去。
闻人复不明白自己阴鸷的情绪为什么一下就不见了,彷佛是从她的手勾住他的,透过布料,她略带凉意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后,他莫名的就被安抚了。
他们停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前,河灯种类繁多,材质、形状都不一样,还有各种的小动物。
盛踏雪看中一个小狐狸河灯,闻人复让人掏钱买了。
“你真的不怕旁人的指指点点,说是和一个瘸子一起逛街买灯?”闻人复忍不住要问。
“公子觉得我是那种委屈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的人吗?”她反问,把玩着手里的小狐狸,表情自然惬意,不见半点不豫。
“不是。”
旁的事情不说,就为了不愿被人当成棋子,卖进严府去当寡妇,宁愿和父母从不愁吃穿的盛府分出来,设法自力更生,还越活越好,普通的女子恐怕连念头都不敢有。
但她做到了,甚至还用香方替自己赚了不少银两,那个姓符的三流世家出身的嫡次子还真是个有福的,因着她的方子,他要回京横着走都行了。
她替自己铺了条康庄大道,还替她爹娘弄了能搂银子的鸡肉营生,谁能委屈她?她不让人委屈就好了。
“我啊,曾经过得太苦了,可是在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我想开了,即便是你最亲的亲人都有可能戴着虚情假意的面具,何必在乎其他碎嘴的人说什么?他们图的不过是一时的痛快,而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意?”
闻人复:“……”
“不要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和必须面对的事情,但是要懂得调适,这世间唯一的敌人只有自己,你不想被打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要先示弱了,你就输了。”
闻人复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他一直看到盛踏雪整个人不自在了,才收敛目光,眼神晦暗难猜。
盛踏雪忽然觉得困窘,她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居然在他面前说起连篇的大道理,她嘿嘿笑,挠着额头。“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他嗯了声。
“时辰也不早了,我答应我娘要早些回去的,谢谢你买给我的小狐狸河灯,我很喜欢。”她要收藏起来,不依着习俗的将它放水流。
“一起回去吧。”他主动牵了她的手。
她试着将手抽回,想不到他的力气大得很,居然挣不出来,这要让她娘知道,罚写《女诫》写到手抽筋都嫌太轻,会直接拿藤条抽她吧。
但是,让他握着手的感觉很特别,人晕晕的,像坐在河上随水波摇晃的小船上。
闻人复与盛踏雪一路上没有再聊什么,转眼马车就到了盛家门前。
烟氏又等在门口,眼神焦灼,一直到看见闻人府的马车,还有伸出手来向她抓挥的女儿,吊着十五桶水的心才放回原位。
闻人复和盛踏雪一下马车,烟氏的眼睛就在女儿身上扫来扫去,确定她看起来“完好无缺”,这才想起来该向闻人复致谢。
闻人复客气的回了几句,又看了盛踏雪一眼,这才回到马车中。
最后秋水将她遗忘在车厢里的河灯拿过来给盛踏雪,福了福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