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件小事(下) 第八章
冷冷的山风刮凉了她脸上的泪痕,她疲惫地揉了揉脸,却突然撞上了某个温暖强硬的东西,那气息熟悉得令鹿鸣猛然抬头,顿时呆住!
高大健硕的周颂温柔地看着她,抬手将愕然的她一带,牢牢搂进了宽阔有力的胸膛前,并用长大衣裹住了她。
她心神激荡着,努力想冷静镇定,最终还是抵不过这一刻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满满力量强大保护感的诱惑,她闭上了眼,额头靠在他胸口,允许自己有短暂的软弱时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颂没有回答,只是环着怀里女人单薄的肩,俯首轻吻她的头顶,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鹿鸣僵住……鼻头一酸。
可亲已经没有家了。
不,不对,她有家,花莲那间小小的民宿就是她的家,是她的,谁都不能再赶走她。
精神一振,退出了他的怀抱,“谢谢你。不过你不用送我回花莲,你载我到台北车站就好,我搭普悠玛回——你干嘛?”
周颂一脸风中凌乱,几秒后才勉强压抑下想按住她肩头猛摇大喊“你这个残忍的小东西,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冲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去,再吸了一口气……
“你行李都在我家,想跑去哪?”他隐隐咬牙切齿。“说好了你在哪我就在哪,今天晚上我住公司,你住家里,已经是我最大能容忍的范围,其他的,我不接受!”
鹿鸣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但看他气得眉心乱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是模模鼻子,识相地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万一惹得他炸毛,要靠蛮力压制她也是轻轻松松动一根手指头就能办到的事,况且……她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突然的出现在面前,她还是情不自禁有一丢丢感动得乱七八糟……咳,就真的只有一丢丢而已。
“好吧,”她清清喉咙。“我们回去吧——回你家。”
周颂总算转怒为喜,咧嘴笑了,看起来有点傻萌傻萌的,他揽着她的肩头走向停在杂货店门边的悍马车。
“新车?”她上了车以后,忍不住挑眉。
“嗯,新玩具。”他笑着,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惹来鹿鸣一阵毫不留情的疯狂猫掌式啪啪啪。“哈哈哈哈……哎哟,好好好,我不乱模了,你小心自己手痛。”
“皮糙肉厚的,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她恨恨嘀咕。
“下次生气你不用动手,我自己打我自己。”他深邃性感的黑眸里笑意闪闪。
她心脏忽然又漏跳了一拍,赶紧别过头去看车窗外,一怔——要下雨了。
悍马车发动,一个大大回转就往山下方向驶去,她忍不住眼巴巴地攀着车窗,回头看向一手拿着雨伞,一手牵着小男孩的外婆,慢慢朝近而来,走进了杂货店……
“外婆,再见。”面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神情悲喜复杂难言。
周颂静静地开着车,眸光透着深深的怜惜。
“那是你外婆?”
“你调查我?”她迅速回头,目光疏冷戒备。
恐怕不只调查,还有跟踪……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恰巧地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但是我不后悔。”他低声道,“如果不这样,我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也就不知道,原来,你以前过得那么苦。”
“我已经长大了。”她紧绷僵硬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但脸色还是算不上好。
鹿鸣觉得有些难堪,虽然过去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日子成就了现在她的独立自主,但不代表她就愿意让……曾经深爱的男人清楚地看见她当年的狼狈。
她不是小可怜,现在也不是在演骨肉离散的“星星知我心”,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悲惘垂怜。
“我没有别的意思,”周颂语气小心忐忑,温和中隐带痛楚。“我只是……心疼。”
她眼眶一热,随即刻意地转移话题道:“谢谢,我现在很好。对了,你吃过午饭了吗?我还没,肚子好饿……我请你去吃生鱼片吧?”
“好。”他又想伸手模她的头,最好是还能紧紧抱进怀里,可是他也舍不得戳破她此时刻意武装出的强悍独立形象。
他知道,他心爱的女人纵然是背上扎满了冷箭,还是会咬紧牙关昂首阔步,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屑用流泪柔弱的姿态来向谁乞怜讨好。
以前周颂最怕女人哭,因为家里的小妈和小妹都是软趴趴的性子,他只要一看到她们两个泪汪汪的,如果不是马上拔腿就逃,就是举手投降什么都好好好。
可现在他才知道,不会对着自己落泪的鹿鸣,才是那个真正让他心疼到连灵魂都深深为之颤抖的女人。
……被迫勇敢的孩子,学会不哭的孩子,是因为明白哭了也不会有人疼对吗?
他猛然踩下刹车,悍马随即停在路边,鹿鸣被反后座力扯得差点往前扑,却在下一秒被紧紧地箍拥住了!
她惊魂未定地偎在他胸口,真想骂他是哪里有问题,却听见深埋在自己颈窝的男人郑重地立誓——“以后,都由我来疼你。”
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当天下午他们在金山海鲜店吃了一顿鲜甜丰富的海鲜大餐,虽然鹿鸣总是吃着吃着就有点走神,周颂从头到尾都温柔宠溺笑吟吟地看着她吃饭,并且全套服务地剥虾、挑鱼刺、拿湿纸巾擦手等等。
虽然近日已经多少习惯了他这样“铁汉柔情”作风,但她还是觉得有点感动又有点不自在。
虽然也不能说人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啦……
回到台北后,已经接近黄昏了,周颂先把她送回自家的豪华酒店式大楼内,在门口却依依不舍,一直蹭着解说室内的各种设施、电源按钮在哪、保全系统怎么设定,直到真的没有借口再逗留了,才一副怨夫脸的一步三回头离开。
鹿鸣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平静的小脸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这傻大个儿……
“不过,傻得很可爱呀!”她自言自语,没来由脸热热了起来,只得赶紧用手猛搧。“呸呸呸,我在发什么颠啊?”
就算大型猎豹猛虎在傻起来的时候都显得分外呆萌,但谁敢真的把它们当HelloKitty?
她摇摇头,关上门,按照周颂说的设定好了保全系统,正想去拿换洗衣物到浴室冲个澡,洗去一身的风沙疲惫,手机却在这时候响起。
鹿鸣以为是周颂去而复返,或者还要唠唠叨叨地交代什么,可一看萤幕上陌生的电话号码,还以为是要订房的客人。
“你好,请问哪位?”
“鹿小姐,我是周颂的父亲。”电话那端的声音深沉老辣浑厚,带着久在上位者那不怒自威的无形霸气。“司机已经在楼下,你方便和我碰个面吗?”
——见家长?
啊,不是,是要被检视或是被警告吗?
鹿鸣脑子断片了好几秒,手几乎握不住手机,心脏狂如擂鼓,好不容易才找回思维能力和声音,但还是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另外一只手汗湿的掌心在裤管边擦了擦。
“周伯……周董事长您好。”她暗暗吸了一大口气,才总算勉强维持声线平稳。“我和周颂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不过还是很谢谢您愿意见我一面……”
等等,这样讲怎么好像是她主动求见的?可是她的脑袋现在还是半浆糊状态,太有逻辑的话也找不出来啊!
周父在电话彼端不由皱起了浓眉,威严的脸庞微微一沉。
这样的应对面,就让他很难满意得起来。
果然出身太平凡普通,没有家族深厚底蕴薫陶过的女孩子,随便一挑满身都是不足。
周父自认他并不势利,也不是个为富不仁抑或目中无人的人,像鹿鸣这样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摆月兑阴暗不堪的童年,半工半读到学有所成的年轻女孩,如果是他旗下的员工,他会非常的欣赏,甚至愿意赋予重任,给她更多升迁、实践自我能力的机会。
但可惜,鹿鸣现在面对的“职衔”是周氏集团少夫人,是他周爙的儿媳妇。
如果按照企业征才的习惯,她这样的资历和条件根本连被放进审査的资格都没有。
可谁让自己的儿子是头倔驴野马,偏偏就认准了她不放!
他这个做老子的,反复心理建设自我说服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放下心结,愿意安排这次的“面试”。
——结果,听听,她这是什么答话法?
手机那头一直沉默,压力和压抑感如山峦般层层叠叠堆在了鹿鸣的心上,她掌心的冷汗越冒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
周伯父……周董事长是不是不满意她?或是生她的气了?
她只觉自己的心脏紧紧绞拧,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可就在这样不友善的,僵滞到近乎对峙的氛围下,鹿鸣压缩到了极度怯弱渺小的心绪忽然冒出了一股逆转反弹的冲动!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爱情里不爱的人最狠,工作上不干的人最大。
她既不奢望嫁入周家,也没打算进入周氏工作,所以周董事长对她而言的意义是跟鸿海的郭董差不多的。
对于社会成功人士我们要有敬意,但我们谁也没有比对方卑微而不高贵。
鹿鸣蓦然释怀了,她掌心也不汗湿,心脏缓恢复正常跳动,甚至连脑子都清楚很多,忍不住微笑,平心静气地道:“其实以礼貌上来讲,我应该叫您一声周伯伯,但我想我们都知道,以后我和您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或接触的机会,所以我还是唤您周董事长吧。”
周父一怔,精明老练的眸光闪了闪。
“董事长不用担心,您想说的我大概都明白,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会主动纠缠您儿子不放,如果您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叫回去的话,我乐见其成。我和他有可能开花结果的机缘已经过了,以后再复合的机率极其微小,步入婚姻的可能性大概也比我今天马上中十亿大乐透的机会更低。”她心平气和,自认绝对没有用夸饰法。
周父浓眉又悄悄蹙起来了。
“所以我们有没有碰这个面,意义真的一点也不大……现在是晚餐时刻,董事长您吃过饭了吗?我就不耽误您和家人共进晚餐的时间了。”她继续微笑,非常礼貌地道:“在这里就跟您说声再见,并且请问我方便挂电话了吗?”
“……”电话彼端安静了整整三十秒,就在鹿鸣开始有些担心——颂少,你家阿爸好像被我气昏了,怎么办?在线等,有点急——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周父浑厚威严的嗓音。“鹿小姐挺“口齿伶俐”的。”
——秒懂,这是说她“尖牙利嘴”的客气版吧?
鹿鸣有一丁丁的汗颜,但她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们还是碰个面吧!”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姜……啊,不是,是周董事长沉稳果断地道,然后就挂电话了。
她瞪着“嘟嘟嘟”断讯的手机,嘴角抽搐了下。
……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啊!
而在五分钟后,鹿鸣搭电梯下楼,走出守卫森严的大门,进了大摇大摆停靠在门口的那辆“请上车,我们董事长有话要跟你讲——宾利车款”。
在此同时,刚刚还心满意足吃着甜甜圈的第五组两位成员面面相觑。
“Wow……”
“这不是登记在Boss爹名下的车吗?”组员A眨眨眼。
“这下好玩了……”组员B喃喃,二话不说立刻拿过手机拨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