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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当白月光 第八章 贪心祖母插手亲事

“什么?替我订下一门亲事!”

皇甫少杭说过的话犹在耳际,隔不到三日,敬贤堂那边来了一位嬷嬷,不得其门而入,只好隔墙喊话,传达老夫人的决定。毕竟没分家前,二房无权做任何决策,只能听当家主事的。

乍然一听此事的二房夫人张蔓月错愕地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要不是女儿伸手扶住她,在她虎口处按压了几下,她真要一厥不醒,吐口心头血让仇者痛了。

还好女儿习医,这才及时挽回一场憾事。

可是她仍面有郁色,心怀忧思,好好的天日怎么会平地起风雷?她已经少和“那边”有接触了,为什么还把算盘打到她女儿身上?

越想越坐立难安的张蔓月拉着女儿的手不放,唯恐她一个错眼女儿就被抢走,老夫人的手段越来越下作,从她身上捞不到银子就打起她女儿主意,为什么有这种长辈,简直卑劣,无耻至极!

二房的男人此时都在灵海书院,黎玉箫、萧玉笙两兄弟一早就跟着父亲坐马车前往书院读书,清风斋中就独留母女俩清闲过日,他们都以为有一墙阻隔,大房、三房过不来,总不会再借故生事了吧!

可是谁晓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越是平静,别人越看不过眼,即使没事也要找些事拨弄拨弄,而二房如今最看重的正是长女的婚事,一过十三便要开始议亲。

“笛儿别担心,娘就算豁出一条命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太欺负人了!”眼眶泛红的张蔓月义愤填膺,不甘心二房的一再退让得不到谅解,反而让人得寸进尺。

不像母亲那般气愤的黎玉笛蝶睫微垂,若有所思,“娘,你知道祖母为我找的是什么人家吗?”

一拭眼角,她眼中泪光闪动。“还能有谁,不就秦家那几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吃的浪荡子,一辈子没出息也就算了,还拿着媳妇的嫁妆挥霍,吃喝玩乐养伎子……”

一说到伎子,她忽地停口,想到女儿已十三岁,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出口,免得脏了女儿的耳朵。

“秦家?”哪个秦家?

“你祖母和婉姨娘的娘家。”她无奈又伤心的说着。

当年的事她说不恨是骗人的,当她知晓丈夫和其他女人有过一夜后,她的天是塌下来的,当下有想死的念头,她不能接受口口声声心中只有她的丈夫居然与他人有染,两人之间几乎决裂。

而后得知是婆婆的作为,加上丈夫痛哭失声的跪在面前求她原谅,并发誓不再见那女子一面,两夫妻抱着哭,将此事揭过,以为在与儿子将近撕破脸的情况下,老夫人会有所收敛,不再妄想插手儿子儿媳的房中事。

老夫人硬将秦婉儿抬进门,还摆酒宴客说她将为儿子娶平妻,但两夫妻不同意,因此闹了一阵子,又有张家人上门打砸,然而秦婉儿的肚子越来越大,不给个名分实在不行,所以双方各退一步,让她当姨娘。

但是老夫人的作法着实令人气恼,她以妾当妻带着秦婉儿进进出出,参加各府邀约,对正经媳妇却是不闻不问,彷佛没这个人似的,多次在人前妄称秦婉儿为媳妇,引来不少非议。

“喔,祖母姓秦呀。”她倒忘了这回事。

黎玉笛一向不喜矫揉造作的秦婉儿,因此对她的娘家人不感兴趣,连提都懒得一提,只隐约记得和祖母是姻亲。

原来是一家人呀,倒让她给疏忽了。

“笛姐儿放心,娘不会让你嫁到秦家,谁敢逼你娘跟他拚命!”为母则强,为了女儿的将来,目光坚定的张蔓月有豁出去的决心,即便背上“不孝”之名也在所不惜。

“娘,我信你,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还悬乎得很,祖母无法一手遮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当事者老神在在,丝毫不以为意,她只觉得好笑和可悲,黔驴技穷的老夫人也出起烂招

了,想藉由她的婚事逼迫二房。

实在笑不出来的张蔓月一脸愁色,没法像女儿一样看得开。“你不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你不嫁都不行。”

“大不了悔婚,上门退亲,女儿年纪尚幼,拖个三、五年看谁耗得起,而且『意外』这种事也不难发生,秦家想年年挂白幡我倒是能成全。”逼急了,她一年毒死一个,有了刑克之名看谁敢娶。

黎玉笛向来自认不是行善之人,别人的生死与她何关,祖母真私下为她订亲,一纸婚书还偷不来吗?皇甫少杭可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随便出动一人便能轻易盗来。

要不,心狠一点,真的下毒来个干脆,看谁不顺眼先毒谁,死不死无所谓,闹个鸡犬不宁,个个没得高枕眠,偷鸡不着先蚀把米。

张蔓月一听,脸色微变。“说什么胡话,这事能当儿戏吗?一旦被退亲,对你的名声有多伤你知不知道?将来想找个好对象多难,一辈子留下污点……”

“又不是嫁不出去……”黎玉笛低声咕哝,心里浮起老以师哥自居的皇甫少杭,心口有丝异样浮动。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的,你娘烦得头发都快白了,你倒似没事人一般,你这胆子比天大的个性到底像谁?”唉,她愁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法吃,没法睡,女儿倒好,风平浪静地好像事不关己,一个看戏人而已。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儿不用放在心上,会有办法解决的。”看来她得下下狠招了。

此时得意地盘算着能从黎、秦联姻之事得到多少好处的老夫人忽然打了个冷颤,手中的一碗茶差点翻倒。

没来由的,她感到寒意阵阵,连底下垫着的褥子都有冷气往上冒,冻得她心神不宁,心头慌得莫名。

“不行、不行,这事还得找你爹说说,不能让老贼婆算计到我们头上!秦家想娶,咱们不嫁,娘找你舅舅们打上门,不信秦家人不怕!”有娘家人当靠山的张蔓月底气足,一开口就是武人之家的蛮横。

一想到外祖家那几位性情真又鲁直的舅舅,黎玉笛忍不住笑出声,战场打磨下来的真汉子,一出手非死即伤,秦家那一窝软蛋要是招架得了,她学乌龟爬京城三圈。

“娘,多揍几拳,替咱们出气,要不是秦家人在背后出招,咱们怎会被逐出家门,在什么都没有的庄子一住便是好些年,夫妻离散,骨肉分离。”这个仇还没讨回来呢!秦家人又来送死,真当软柿子好捏。

黎玉笛垂下的目光中微泛冷意。

想到这几年受到的苦难,恨到不行的张蔓月怒气冲到头顶,“好,让你舅舅们把秦家给拆了,看你祖母怎么赶回去阻止,她不是一直顾着娘家人吗?我看这一回她拿什么来护!”

不是不怨,而是强忍下来,顾念全局,不想让夹在中间的夫君为难,可是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老夫人一事不成又生事的行径真的惹毛护女心切的张蔓月,她气呼呼地走出去,一副要和人一决雌雄的样子,不死不罢休。

武人之女的气魄,宁死不屈。

看着母亲被花丛遮住的身影越走越远,黎玉笛面上的柔和慢慢冷硬,露出一丝残酷。

“出来吧!”

树梢风摇处,落下一身玄色的黑衣人。

“在。”

“你是……”生面孔。

“黄泉。”黑衣人声调平得毫无起伏。

“和九泉是……”应该有关系。

“我们都是爷的暗卫。”鲜为人知。

她感兴趣的问:“皇甫少杭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暗卫?”

“不少。”

“不少是多少?”她也想养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请小姐自个问主子,恕难回答。”黑衣人声音冷冰冰,彷佛多说一句话就冰渣子割喉似的。

她一顿,羽睫轻掀,“好吧,叫你主子来,说我有事找他。”

“是。”

一眨眼,黑衣人又消失在阴影中,似乎不曾出现,身手之快有如风中光影,一闪而逝。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到入夜,夜深人静,刚梳洗完的黎玉笛正打算上床就寝,就见一道黑影矗立窗外。

不得不说她真吓了一大跳,定神一瞧,她有股伸出五指抓花人脸的冲动,若非她胆大,准会吓得魂飞魄散。

“你找我?”

矫健的身形翻窗而入,落地几无足音。

“你一向这样无声无息的吓人吗?”她没好气的埋怨,一双水漾杏眸在烛火下更显动人。

眉头一挑的皇甫少杭低声笑道:“下回我会记得敲锣打鼓,大摇大摆的夜访香闺。”

“咕!你还敲锣打鼓的,存心膈应人是不是?我娘不被你吓死也一棍子将人打出去。”她娘是当人媳妇了才收敛脾气,听说以前也是红衣纵马的小辣椒,性烈如火。

他一笑,“找我做什么?”

说完,如入无人之地的皇甫少杭自个找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喝起放在小火炉上温着的热茶,神色惬意。

“我订亲了。”

“什么!”他一口茶往外喷。

“三师哥不该恭喜我吗?”她眉眼都带着笑意,唯独眼底寒气森森,不断冒出冰冽之色。

“是哪个活腻的家伙敢跟爷抢人,爷灭了他!”他一脸狠色的以手背抹唇,把茶沫子抹去。

“秦家。”早该放拾了,任他们蹦跶太久了。

“秦家?”皇甫少杭狠厉的眼神中有一丝困惑。

黎玉笛为他解惑,“我祖母的娘家。”

闻言,他眉头一皱,“又使什么夭蛾子了?”

她耸耸肩。“要他们不作死比死还难过,我祖母那人眼皮子浅,有谁在耳边说两句挑弄的话,她马上自以为聪明的盘算,认为以她的身分有什么成不了事,不孝违天,谁敢忤逆?”

孝字大过天,以孝为名,老夫人着实过了好些年快活日子,底下儿孙以她为尊,不敢有所违背,因此惯成她我行我素的性子,只要别闹得太过,连黎太傅都纵着她。

“所以呢?让她开不了口?”指骨分明的十指修长如玉,互相交握扳动着,发出骨节轻响声。

黎玉笛没好气的横了一眼。“真要她卧床不起还用得着你动手?干这种事我比你在行。”

她也想过下毒,可是一想到老夫人的行事作风,准又闹着要她娘侍疾,岂不是坑了自个亲娘。

若直接把人弄死了也不成,一家人得守孝,哪里也去不成,她爹灵海书院的山长做得好好的,若是守上三年孝,那位置在不在还得另议,她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你想我怎么做?”他从善如流。

灯火摇曳处,美人如画,有些心猿意马的皇甫少杭盯着灯下倩影,喉头干涩得像点了一把火,烧得发疼。

“你上回说的『凑和』,就去做吧!小侯爷总比秦家好。”嫁谁不是嫁,起码要让她看得顺眼。

“你拿爷和那个渣比?”目光一沉的皇甫少杭大感不悦,浑身散发出杀人于无形的戾气。

“当然不能比,他是个渣,你是天上星宿,瞎子都能看出你们不在一个等次,可是……”她话留一半。

“可是什么?”他面色览狠。

“可是他姓秦,我祖母的娘家侄孙,在她眼中他样样都是好的,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她二话不说先定下了。”先斩后奏,两家说定了才向二房透话,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哼!死人就省事多了,爷给秦家送几口棺。”他冷笑,眼泛杀意,他太久没杀人了,都忘了他双手染血。

皇甫少杭也想好好地当他的纨裤子弟,整天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只要他不造反,有个皇帝舅舅,普天之下他有什么不能做。

偏偏找死的人特别多,他刚要静心修身养性,不长眼的虫子一只一只冒出来,哪里不去偏往他身上撞,他不收拾收拾都把他当成病猫了,吼声无力,肢体苍白。

她摇头,“对我祖母不管用,她要是打着冥婚的主意呢?人死了就守寡,以彰文人气节。”

“她敢——”皇甫少杭怒吼。

“有什么不敢,她要得不过是我丰盈的嫁妆罢了,一半帮衬她日渐被掏光的娘家,一半扣下来当她自个的私产,祖母贪钱又好面子,唯独不怕坑死二房。”好似二儿子不是她生的,生来结仇,不弄个母子反目便不成仇家。

听到这儿,他明了地冷笑。“打了一手好算盘,人财两得,她问过爷同不同意了吗?”

虎口抢食,果然够胆。

“啧,谁晓得你哪根蒽、哪根蒜,少往脸上贴金了,在这府中除了我认识你外,谁知道你我之间有所关连?”他们的往来是私下的,秘而不宣,谁也没想过揭开那张薄薄窗纸。

嫌麻烦。

“你在怪我没早日定下你罗?”原来她已经这么迫不及待,看来是他辜负了。女人呀!不论几岁都一样,言不由衷,先前和她提时还装模做样,一副多委屈的样子。

心花朵朵开的皇甫少杭暗喜在心,表面装作不在意,心里其实对小师妹存有几分好感,不厌恶娶她为妻。

瞧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面上一热的黎玉笛真想给他几拳。“你也可以当没这回事,我舅舅家的几位长兄也很不错……”

言下之意并非非他不可,她还有很多选择,张家人一出手,她一意孤行的祖母也要怕上三分。

“小笛儿,笛儿妹妹,你知道惹毛我的下场有多严重吗?别轻易玩火。”皇甫少杭的目光一沉,起身往不知死活的小女人走去,长着粗茧的大手似威胁的轻抚她粉颊。

“少摆出恶人脸,我不吃你这一套,要不是由你出面我能省不少事,要不然谁乐意早早决定终身大事?”在她的观念中十三岁还是稚龄,哪能谈论婚嫁,再过十年还差不多。

黎玉笛没想过嫁人的事,她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一世,没法接受早婚的习俗,她以为她能拖上几年,徐徐图之。

谁知现实从不给人机会,在她认为生活终于能掌握在手时,给予狠狠一击,让她不得不认清时不我与,她活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不能自主婚姻,婚嫁全凭长辈做主。

“我让你不乐意?你只能是我的人……”一说完,他俯身封住令人火冒三丈的小嘴,摧花似的蹂躏。

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想教训她而已,让她知晓谁才是老大,可是一接触到软女敕的唇肉后,他失控的沉溺,欲罢不能的辗吻吸吮,以舌顶开编贝白牙长驱而入,含吮丁香小舌。

戏弄着,追逐着,相互纠缠,渐渐地,他看见自己的心,原来有着她的容颜,她无所不在的身影。

在师父用又爱又恨的语气提起药王谷的小师妹时,他的心已烙下她的影子,一是好奇,一是羡慕,什么样的人能活出洒月兑,不因他人异样眼光而继续展翅高飞,飞到令人向往的高空。

那时的他想和她一起飞,看看天下有多辽阔,如今他如愿以偿了,拥她在怀中,恣意妄为。

“皇甫少杭,你太可恶了……”居然趁机偷袭,男人的劣根性展露无遗,她与虎谋皮了。

“呵……谋杀亲夫是不道德的事,你要多读读《女诫》、《女四书》。”他打趣的握住她指缝间藏针的手,泛着蓝光的针头显而易见是加料的。

“我还没说要嫁你。”她后悔了,要收回原意,眼前的他根本是不折不扣的狼,獠牙外露。

“来不及了,娘子,你烙下我的名字了。”他指着她的唇,以指描绘被他吻肿的红唇。

“什么,为长公主府提亲?”

宗人府的宗令夫人亲自做媒人,陪同的还有皇甫少杭的皇婶八王妃,杏林泰斗之母张老夫人,家中十代写史的皇上亲信史官之妻文夫人,以及才名满天下却自梳的清真道长等人。

最重量级的是一身风华难敛的护国长公主,她亲率了百名长公主府亲兵抬了三十六抬礼来说媒,说得是黎府二房的长女。

这样的亲事谁不眼红,一攀上护国长公主府等于鱼跃龙门,荣华富贵享不尽不说,还能福荫娘家。

老夫人一听就应了,毫不犹豫,哪管娘家的侄孙,当下就要交换庚帖,有这门亲事她就能横起来,谁敢再挡她去路?

但是正如黎玉笛所料,老夫人当真胆大包天,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好孙女黎玉仙,娶谁不是娶,都是二房的,她心一偏决定以庶充嫡,再改动祖谱上的位置指次为长,意图蒙混过关,自以为聪明得能瞒天过海。

老夫人真的认为无所谓,不管谁嫁入护国长公主府都是黎府孙女,姊姊理应礼让妹妹,何况黎玉仙嫁得好自己才好横着走,若是换成黎玉笛,她早晚会被气死,半点礼物也沾不着。

既然于己有利又何必便宜命里犯克的讨债鬼,暗中掉包成就好事,再随便找户人家把黎玉笛嫁出去。

只可惜赵婕云早得了儿子的叮嘱,特意将庚帖上的八字看得仔细,一瞧有异也不找老夫人细说分明,直接问了黎太傅他家到底有几个嫡长孙女,把黎太傅臊得一张老脸都抬不起来。

事后老夫人被禁足了,不许插手二房孙子孙女的婚事,头发花白的黎太傅把三个儿子叫来面前分了家,大房占大头,分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由二房、三房均分。

只是三房暂时还住在一块,等两老百年后才能自行搬出,人上了年纪总爱儿孙绕膝,他要的不过是含贻弄孙。

拿到分家后的契书,两块合起来约五百亩的土地、两座庄子、三间铺子,五万两银票,黎仲华既感伤又有一些心酸,做了几十年的孝子,他终于能为自己而活了。

但是分了家之后不再有月银,各房的分例由各房负责,公中不拨银子,黎太傅有俸禄,以及两千亩的公祭田,因此黎府上下的运作还是一如往日,下人的月钱由账房发放。

唯独老夫人这边难了一点,她手中不再有铺子庄子上的进项,都分给各房了,她只剩下以前攒下的私房。

换言之,她没法拿黎府的银子补贴秦府,她的娘家人日后要自食其力,再也没有用不完的银两供其挥霍。

“走,咱们去给你办嫁妆。”

女儿要嫁人了,大点的家什得先打好,要买上好的花梨木和紫檀、香樟,水楠也备一些,酸枝木做些小件的踏板、木凳、子孙桶……

“娘!你财大气粗了,有地主婆的气势。”看着母亲笑呵呵的好精神,黎玉笛也为她高兴。

“病好了”的张蔓月气色好到不行,那眉眼都有翠鸟欢腾般的喜色。“我这是扬眉吐气了,被你祖母压了这些年,我鲜亮的衣服不敢穿,稍微招眼的胭脂抹不得,她还时时盯着我的嫁妆要我上缴公中,我是憋着气硬跟她扛着。”

她名下有不少铺子和庄子、田地,因为婆婆盯着紧,她也不好做得太显眼,便让几房陪房管着庄子的事,把田地佃出去收点粮食,铺子不做生意全让人租了,她只收租金。

不是她不想赚点零花,而是府里的女眷眼皮子都太浅了,她刚接手经营时,婆婆就带几个妯娌上铺子,看中什么就拿走,也不说付银子,只言自家的东西自家用不得吗?

一次两次还吃得消,次数一多就赔本了,谁家开铺子不是为了赚钱,一再赔钱还不如不开。

而且更过分的还在后头,老夫人吃定二房不敢说不,便把她娘家的嫂子、弟媳、七八个侄女一并带着,到布庄拿布,去首饰铺子一口气要十几套头面,还让人送十来石白米白面去秦府,把生意正好的粮铺运走一半的存粮,到了食肆点了三桌大菜吃不完,却还叫人另外送两桌给府里爷儿用。

那府里可不是黎府,而是秦家。

十几个人像螅虫过境一般,一下子卷走数千两银子,这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张蔓月前前后后贴了快三万两进去,这还不包括年礼、三节的孝敬。

她一看不对就停损止跌,把手上的铺子全关了,出清存货再转租出去,她有个忠心的陪房专做账房,收了租金便存入钱庄,她要用钱随时都能提领,不用招人眼红。

也因为此事,婆媳正式撕破脸,取不到银子也没有好处可捞的老夫人在秦婉儿的怂恿下,两人心肠恶毒的设下“偷人”陷阱,就等张蔓月不在了瓜分她的私房和嫁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即便张蔓月被赶走了,她的银子仍由忠心的账房管着,没有主子的印信,一两银子也提不出来,至于值钱的妆奁都被黎仲华锁在库房内,她们一无所得,只恨两夫妻狡猾。

自庄子待了九年后回来,装病的张蔓月出外的机会少,而她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多,所以这些年账房收的租金全放钱庄,到底有多少她也不晓得,但财不露白她懂,她也不好随便取用,便继续放着生利息,免得又引起老夫人眼红。

可黎府现在分家了,婆婆又被禁足,头顶上的一座山被搬走,被当软柿子捏的张蔓月觉得天都蓝了,水也清了,她终于可以大花特花了,用她的银子宠爱她的女儿。

她要一掷千金,满地洒银,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她有银子不怕花用,气死处处压她一头的老婆婆。

“如今咱们不用忍她了,你祖父好歹发了一次雄威,把她给压制了,咱们日后有好日子了!你看看喜欢什么跟娘说,娘给你买。”

买给女儿她不心疼,要不是这孩子打小上山采药养她生产后虚弱不已的身子,她早就是白骨一堆。

其实女儿的辛苦张蔓月都晓得,但她也没法子,当年落水时已经伤到身子,而后诊出有孕,孕中吃得不好又操劳,好几次差点保不住月复中孩子,她最后几个月都是躺在床上养胎。

临生产时又难产,稳婆说大跟小只能保一个,女儿又不知上哪找来了个仙风道骨的大夫,用金针过穴法催产,折腾了三个时辰好不容易终于产子,产后又大出血,那神仙一般的大夫都花了三天才救回她。

在那之后她只能养着,因为无法产女乃喂小儿子,女儿又牵了一头刚产下小羊的母羊来,两母子喝羊女乃滋养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转。

过去种种的辛酸无一刻或忘,她和两个儿子能活下来全赖女儿的苦撑,如今一家子苦尽甘来了,她更不能亏待自个的心肝肉、小棉袄,要尽她所有的补偿,把她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别呀,还有好几年呢!不用急于一时。”看她娘手持银票的豪情壮志,黎玉笛暗暗叫苦。

“你还小,不懂事,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咱们把能买的先买起来,而后还要打妆台、合欢床、屋里的柜子和摆设……娘都嫌时间不够用,一忙起来缺这少那的!”张蔓月一叨念起来就没完没了,数着什么该买,什么要先下订。

张蔓月是真心为了女儿好,走进布庄就选了十几匹鲜亮的布料给女儿做衣服,买绸置缎的当嫁妆,一买就是好几匹,如女儿说的“财大气粗”,花起银子一点也不手软。

出了布庄又进了香料铺子,香粉、香饼、香膏、香脂,各种香料……她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扫柜似的全包,反正是给女儿的,她不怕多,只怕不够好,给女儿丢面子。

母女俩真像扫货大户,只管付定银却不取货,让人直接送往黎府的清风斋,府中其他人不得接手,货到才结尾款,否则搞丢了他们要自行负责,还得赔偿双倍订金,意在阻止大房、三房的中途拦截。

两人这家买、那家买的,连药材铺子都进去,定下一年后的百年人参、天山雪莲、银背血蛤和一些珍贵药材。

可说是无所不买,最后还进了首饰铺子。

“女儿呀!你看这个真不错,上头的雕花精致又逼真,活灵活现,猛一看还以为有花香味……”她看得都爱不释手,舍不得不买。

“嗯!很有趣味,做工相当细心……”

突然一道女声插话,“这个我要了,包起来。”

你要了?到底要了什么?倨傲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冷意。

不想惹事的黎玉笛主动往旁边移了几步,让出位置,可是如影随形的目光还是落在她身上……

喔!不对,众人看得是她手中镶了猫眼石的手镜,镂空的雕花古朴有趣,好像同时有好几只蓝眼绿瞳的猫儿躲在镜子后偷窥,又好奇又想冒险的伸出猫爪子轻碰。

“不好意思,我已经买了,不能给你。”她很喜欢这面手镜,非金非铜,十分沉手,每一颗闪动的猫眼石里有它们神秘的故事,引人入胜,吸引着人们沉溺其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知。”

一身盘金彩绣针织对襟外裳,里面是昙花雨丝凤凰纹彩蝶轻罗薄衫,曳地长裙是十二幅金纺宫裙,看来贵气十足的女子柳眉横竖,一副尔等皆是贱种的神情,下巴高高地仰起。

“喔!那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你想要就是你的吗?先到先得。

“乔女官,掌嘴。”耳背便一掌打通了。

“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站出来。

乔女官……宫中的人?

一巴掌挥过来,黎玉笛顺势一闪。

“你敢避开?”宫装女子大怒。

“你是傻子吗?”她反问。

“放肆——”乔女官喝斥。

“不是傻子的人都会避,谁会傻傻的挨巴掌,是你傻还是我傻?”啊!她认出来,原来是……难怪要鼻孔朝天长了,不可一世。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对她无礼。

黎玉笛露出怜悯的神情,“我刚刚有看到,从这儿出去往北走,绕过三条街,那里有个医铺,你找里头的大夫看看脑子,喝几帖汤药,也许你就会想起自己是谁。”

“大胆,敢说我有病,我乃是天香……”

“喔,天香楼的姑娘呀!你们白天不用接客吧?得空出来逛逛也好,不然一入夜就得忙了,姑娘如此貌美,怕是楼里的花魁。”她上下的打量,表示青楼的老鸨对姑娘真好,还肯让她们出来放放风。

“你才是花魁,你全家都是花魁,本公主是天香公主,你是眼瞎了吗?连本公主也认不出来!”那个什么天香楼的,回头就让父皇给封了,一个下流地方也敢取名天香。

天香公主人如其名,长得国色天香,不过老是被太后拘在宫里眼界窄,因此做不来表面功夫,脾气像爆炭,一激就点燃,是个十足的没脑子,很容易被人挑拨。

“咦!你是天香公主?”黎玉笛一脸讶异。

“怎样,还有人敢假装本公主吗?”冒充皇族诛九族,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容貌艳冠天下的天香公主。

“不像。”她摇着头。

“哪里不像?”她分明是天香公主。

“我那天在护国长公主府中看见的是个满脸发紫发白、披头散发的可布女子,脸上的妆还花了,流下一条条红色的胭脂河,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已呈死相。

人溺水后四到六分钟还能救得回来,称为黄金救援时间,可超过时间机会渺茫,即使救活了也会因长期性缺氧而导致永久性脑创伤,脑机能会退化到什么程度无人知晓。

有的变成植物人,有的智慧退化,像个孩子,有的失去部分功能或丧失记忆,因人而异。

“住口,不许再提当天的事,本公主赐死你!”谁敢提起发生的事,天香公主一个一个叫他们“闭嘴”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哎呀!恩将仇报,要不是我把你们救活了,这会儿西山皇陵中就多一口公主灵柩,我不求回报你也不能真的一点感激之心也无,事发至今,公主似乎早忘了救命之恩。”她意指一点赏赐也没有,难道公主的命一文不值?

“本公主是皇女,天之骄女,皇室子嗣,你救我是分内之事,竟敢向我索取恩惠,你该当何罪?”天下是姓赵的,他们是龙子凤孙,尔等贱民都该为他们所驱使。

黎玉笛了然的点头。“嗯,以后我不救了,任凭生死,没得救了人还得被赐死,不得善终。”

“你敢——”她睁目一斥。

“公主这是强人所难,不救你的人活得好好的,救你的人反而得死,那我何必多管闲事?跟大伙儿一样站在一旁讨论公主死了没,用什么东西陪葬,听说她还没嫁人呢,要不要弄个驸马生殉,陪伴九泉之下。”这公主被养傻了,和护国长公主一比有如天壤之别,真叫人唏唬。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敢咒本公主死,本公主要诛你九族!”一个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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