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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娘掌家 第五章 买地种草药

“嫂子,前天种下的地蚕活了,叶子长得可好啦。”哥哥王文山说。

瞳瞳微笑,地蚕是药食同源的植物,其根茎有点像冬虫夏草,花冠淡紫色,三到五月开花,八到十月就可以收获根茎,味淡微甘,润肺生津、止咳止渴。

栽培简单、容易繁衍,对土壤的要求不高,瞳瞳估计明年就可长出一大片。

“相较起来,毛姜黄长得不大好。”弟弟王武山接话。

毛姜黄又名郁金,花朵美丽,块茎可以入药,用以行气解郁、凉血破瘀,可治胸月复胁肋诸痛,吐血、尿血、血淋、黄疸、妇女倒经。

倒不是它不好种,而是它的播种期在二月,现在已经过了种植期,且毛姜黄以根茎繁殖为佳,他们是整株搬回来种,自然长势没有地蚕来得好。

和孟殊谈过之后,瞳瞳很清楚,什么事都先搁一旁,赚钱才是首要,三十万两呐,她得卯足力气才能尽快把哥哥弄出来。

幸而孟殊待她很好,他很愿意支持自己。

那天她对孟殊说:“可以跟你借点银子吗?”

他大方地将一只木盒子交给她,说,“家里的钱都在这里,别说借,要用多少自己拿,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木盒子里有一百三十二两,和几张地契,加一加约有十几亩地,他的地全租给村民种了,如今稻禾抽出花穗,不久就能结出稻谷。

所以不能把稻子给拔除,但她又需要大量的田地来种植药材。

瞳瞳发现,山上药材不论是数量、种类都很多,且这里的土壤肥汰,又邻着溪流,若不发生水涝,灌溉上不会有问题。

考虑再三后,她买下士余亩地,并雇用王文山和王武山兄弟,由他们陪着自己上山采集药材。

药材多是野生,很少人种植,这手功夫是师父教导她的。

王文山、王武山都已经娶了媳妇,但王武山的妻子刚怀上,只有王文山的媳妇王大嫂能到药田里来帮忙,偶尔也帮着带带晚儿。

晩儿性子越来越活泼,不再害怕和人接触。

也许是因为身子在瞳瞳的药膳调养下越来越健康,精神好了,自然会想往外跑,也许是因为出自对瞳瞳的信任,有她带着做任何事,他都不排斥。

一个多月下来,田里的药材慢慢种植起来,不但晩儿被她养得精神活泼,她在村民心底也建立起地位。

原本,她就是个买来的媳妇,能够倚仗的不过是孟殊在村人心中的地位。

如今情况翻转,起因是……赵大虎受伤,他上山打老虎,却差点儿破老虎给打了。

村人们会互相告诫,想打猎就往前山去,万万不要往后山行,听说那里猛兽特多,若没有武功高强的老大随行,千万不可不自量力。

很少人当土匪会带上母亲的,但赵大虎就是那个少数。

他带着寡母落户,过去好汉村还没买媳妇进来时,是由赵大娘领着几个人,负责大家的三餐,直到现在,还没有媳妇的男子,还是靠着她才能吃上三顿热饭。

可是赵大娘生病了,送进城里,大夫说要用人参、灵芝、燕窝等高贵药材养着才行,当初落户,每一家也不过分得二十两和十亩地,他哪来的钱买贵药材?于是把心一横,就往后山去。

谁晓得,直的进山,横着爬出来,那还是运气够好才能够爬得出,运气糟一点,肯定要成为猛兽的粮食。

村里没有马车,众人用门板抬起伤痕累累的赵大虎就要往城里走。

瞳瞳看见,让大家把他抬回家里,她就在赵家为他治伤,救下一命。

之后她也给赵大娘把脉,上山采药几服药下去,赵大娘没有人参燕窝,病也渐渐好起来。

从那之后,大家嘴巴喊着“嫂子”,态度却多出几分崇敬。

“不要紧,慢慢来。”瞳瞳弯腰,把最后一棵草药种进土里。

“嫂子,咱们今天种的是什么?”王大嫂问。

“这叫益母草,有分红花白花两种,药经中说,益母草红花者入血分,白花者入气分,味辛、性寒,可治产后出血、恶露不绝、月复部胀痛,以及子宫无力收缩引起的出血量少、色黑、夹杂血块……效果显着。”

“那我可以吃吗?”王大嫂迟疑的问出口。

瞳瞳莞尔,她知道的,王大嫂和弟媳一起入门,却始终没有消息,自弟媳怀上后,她更心急了。

“我有让王大哥多采一些,待会儿你带回去煮鸡蛋或滚肉片汤,如果没有肉,白芍也可以,吃了对你的痛经、月事不调,颠有效果。”

闻言,王大嫂笑眯双眼,压低声音道,“嫂子,你说我能不能怀上?”

才成亲几个月,何必心焦?她本想这么说,却又想起王大哥快三十岁了,难怪她会紧张。

拉起她的手,瞳瞳为她把脉,片刻后道,“放宽心,你没大碍,好好调理身子,肯定很快就会有消息。”

“多谢嫂子。”

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喊嫂子,有点怪呢。“没事。”

才说着,就见村长领着几个十几岁的小毛头和妇人们从村口走来,王氏也在当中。

晚儿坐在村长的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挥得起劲,王氏和几名妇人手里挽着竹篮子,里面堆满桑果。

有趣的是,大家嘴边、手心、衣服都或多或少染上紫色。

村长走到瞳瞳跟前,晩儿伸长双手,想要瞳瞳抱,村长不放人,对晚儿说,“我的小少爷,你别折腾,嫂子那么瘦、总是抱你,手都酸啦,你就乖乖坐在村长叔叔脖子上,别让嫂子太累,行不?”

村长是以前的二当家,会认一点字、算一点帐,在孟殊坚持不当村长后,他被众人拱出来。

“累”关键词出现,晚儿立马收回手。他记得爹说的,千万不能让娘累,否则娘就要回她自己家里了。

见晚儿乖了,村长又说,“嫂子,亲树已经种好。”

自从知道桑叶可以治小儿咳嗽,一群还没孩子的大男人们未雨绸缪,决定上山挖几棵树,把入村的道路两旁给种满。

桑树不难种,且山上野桑多,瞳瞳便也不阻止,而且她发现桑叶上有小蚕蛾,她不确定,但或许养蚕取丝,会是村人的另一项收入。

“这几天勤着点浇水,等立根了,桑树是很好养的。”

“好。”

“你拔这么多来桑葚做什么?”瞳瞳问王氏。

“不多不多,山上还多的是,不吃了,掉满地,多浪费。”

“可是天热,放不了太久。”

“那这几天大家别做饭,卯足劲儿使力吃。”

瞳瞳言失笑。“那可不行,再好的东西都不能天天吃。”

桑葚有乌发、防止血管硬化、补血养血、健脑明目、健脾助消化、补肝益肾等好处,但性味甘寒,脾虚便溏者不宜。

王氏苦恼地看着满满几篮子的桑葚,问,“那这些怎么办?全要糟蹋了?”

瞳瞳想了想。“要不,卖给我吧,一斤三文好吗?”她可以酿点桑葚酒,做点果酱。

“嫂子有用,自然全都给嫂子,谈钱伤感情。”村长道。老大为他们做这么多事,可也没拿银子。

“钱数不多,就当给大家的辛苦贴补一点,如果你们以后还想去采,留下自家吃的,吃不完便送过来给我,我还是照三文钱收购。”

妇人们脸上溢满笑容,能赚点小钱买脂粉绢花也是好的。

于是王氏高呼一声,领着大家带着桑葚往老大家里去。

田里事完,瞳瞳对王武山道,“你进城帮我买糖、白酒、陶罐……”

孟殊相当忙,他经常不在家。

过去他不在,晚儿就到张寻家里过夜,在这种情况下,晚儿怎会有安全感?

现在好了,瞳瞳在,晚儿一天比一天快乐,连学说话都像突然间不小心按到什么钮,一下子就聒噪起来。

这趟,孟殊离开家将近十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瞳瞳没想过要问。

总觉得那是他的私事,倘若想教她知道,不必问,他自然会说,若是说不得的隐密之事,她问了,岂非强人所难?

孟殊忙,瞳瞳也没闲着,她在后院挖了地窖,酿上近五十盆桑葚酒。

桑葚酒不难做,把桑葚冼净、晾干,一斤桑葚、一斤酒再配上四两糖,以前她为师父酿过梅子酒、李子酒,桑葚酒差不了太多。

倒是王氏帮了大忙,她多付了王氏一点工钱。

照理说,她是到孟家帮佣的,主家让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没有额处付钱的道理,但瞳瞳还是照付。

她对王氏说,“我不确定酿出来的酒味道好不好,你先把这门手艺学起来,倘若能成,日后需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很多。”

王氏岂有说不的道理?她不仅学得认真,还到处宣扬嫂子待人宽厚。

名声都是被人传扬出来的,因此瞳瞳在村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午后开始下雨,雨势不大,天气闷得厉害。

王氏小日子来了,瞳瞳让王氏先回去休息。

黄昏,方方的桌子边母子俩坐着,晚儿画图,瞳瞳算账,这些日子没有进帐,银钱像水一样花出去,转眼匣子里剩下的不多,尤其在挖好地窖之后,她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败家子。

“娘,您看!”晚儿讨好地把图画拿到她面前。

瞳瞳放下笔细细看,她很讶异,晚儿小小手腕竟然这么稳,能画出直直横横的线条,相当不简单。

她把晚儿抱到膝间,亲亲他的小脸颊,说,“我的晚儿真聪明。”

晚儿咯咯笑不停,这时门外出现马鸣声,他仰起头道,“爹回来。”

“嗯,爹回来了。”

她没想到说出这几个字,心里头竟然会一阵轻松,好像……好像她日夜等着良人回来,好像他是她真正的丈夫。

丈夫?真真正正的吗?微微怔愣,眉心蹙起,瞳瞳握紧双手,她不知道把大哥救出来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孟殊和晚儿。

如果会的话,她能为自己自私连累他们吗?倘若不想自私,那么他们就不该是“真真正正”的夫妻,就该泾渭分明,对吧?

只是念头一起,心就疼得厉害。

尚未厘清感觉,晚儿就拉起她的手,重复说,“娘,爹回来。”

点点头,她把晚儿放下地,告诉自己,瞎操心什么呢?三十万两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凑齐。

丢掉念头、丢掉心闷,她撑起伞,牵着晚儿走到门口。

拉开门闩,他就在外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没说话,却是满脸满眼的笑意,他喜欢……喜欢有人为他等门、开门。

看着他新长出来的胡子,这么忙?忙得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他没穿蓑衣,身上全湿透了,他把马拉到马厩里,喂上草料。

转身,他不顾身上还湿着就抱起晚儿,粗粗的胡碴蹭着他女敕女敕的小脸问,“想爹不?”

“想爹了。”他不介意爹的胡碴,小小的手臂捆住他的脖子。

孟殊意外晩儿的改变,笑眼望向瞳瞳,他很清楚是谁的功劳。

他亲儿子几下,儿子捧着他的脸亲几下,两人亲来亲去、玩不停,这是过去不曾发生的事,瞳瞳像一把钥匙,打开晚儿的心门。

望着两父子间的亲密,瞳瞳微咂,“先洗澡,免得风寒,厨房里有热水。”

“好。”孟殊把将晚儿扛上肩膀,惹得晚儿咯咯笑不停,最近他迷上骑大马,“跟爹一起洗澡,好不好?”

“好。”

两人笑闹着往屋里走去,看着他们的背影,瞳瞳笑了,她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真正正的夫妻,却感觉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冼过澡,瞳瞳做好晩饭,蒜泥白肉、酱烧排骨、蟹肉豆腐羹、蒜香菠菜、卤白菜,四个菜一个汤,分量十足,她清楚孟殊的食量有多惊人。

看见新鲜菜色,未上桌,父子俩已口水直流。

她帮两人先盛好汤在一旁放凉,再将菜肉夹到小碗里,用刀剪得碎碎的,放到晚儿跟前,他正在学习自己吃饭。

和写字一样令人讶异,晚儿的手很稳,好像是从第四次拿汤匙喂食之后,就很少将米粒菜肴掉地。

吃一口肉菜饭,晚儿脸上净是满足。

儿子开动了,当爹的却始终没动箸。

“不饿吗?”瞳瞳问,还是不合胃口?

“饿了。”

“饿怎么不吃?”

“没人夹菜。”他的表情加上口气,十足十的痞子形象,和老大完全不搭,要是村民们看到现在的孟殊,肯定会认定他被鬼附身了。

还是晚儿性子够沉稳,见多了爹在娘跟前耍无赖,不足为奇,自顾自吃饭。

又来……她叹气,却不想在儿子面前同他争执,于是为他夹菜,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他乐意了,也为她夹菜。

一顿饭吃下来,他们的筷子往别人碗里伸的次数,和往自己碗里摆的一样多。

“酿酒、做果酱,明天进城。”几个词,晚儿完整地表达他和娘的计划。

果酱做好了,不多,却也有三十几个陶瓮,她打算拿到城里卖卖看,现在她想都快想疯了。

“行,我没事,陪你们进城。”

“明天不出门吗?”

“不,接下来半个月都不出门。”

换句话说,他会一直待在家里?

这不关她的事,真的,她的工作不需要他协肋,不管他在不在家,她都能把日子往稳妥里过。过去数年,她很成功地被训练没有男人支撑门面也无所谓。

只是……他的话竟然安慰到她。

半个月呢,接连的半个月里,每天醒来,他都会在身边,接连的半个月里,她都能看到他的痞样,接连的半个月里,他的声音会在屋里每个角落播放,接连的半月里……忍不住地,她开心了。

“所以半个月后就出门?”瞳瞳追问。

“我才刚进门,你就算计着要我出门?”

他看到了,看到她听见“半个月”时的笑脸,所以她希望他在家?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愉悦。

但他刻意曲解她的意思,刻意朝她凑近,问,“当真一点儿都不想我,我可是想你了,每天、每个晚上都想。”

流氓!当着儿子的面说什么呢。

脸微红,她觑他一眼,推开。“我想你做什么?谁晓得你出门会不会更自在逍遥。”

话说出口,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说什么呢,这是在抱怨还是娇嗔?

“差点儿没累死还自在?至于逍遥嘛,童童不在,谁陪我逍遥去。”

隐含暗示的话,炸红她的脸,这人越发没脸没皮的。

自动忽略掉后面那句,她捡前面的问,“累死?你去做什么?”

“娘子终于对我的事感兴趣了?”他的口气暖昧,眼光更暖味。

她咬牙道,“并没有。”

“真没有?没有的话,我就不说光做啰。”

不说、只做,他在桌下抚上她的腿,挑逗得她心跳急促,这人……不是普通流氓。

“晚儿兴趣,爹爹说。”晚儿冲出这句。

孟殊一怔,正在挑逗的手停下,瞳瞳捂嘴轻笑,抬高下巴,看他怎么回答。

“爹去挣银子,给晩儿买书。”

糊弄人的答案把晚儿给糊弄了,儿子扬起笑眉,吃一大口饭。他要快点长大,读很多书,变成很厉害的人。

见瞳瞳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孟殊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说,“我没偏心给儿子买礼物,自然也给娘子买。”

她耸耸肩,没把他的话当真。

饭后孟殊抢着洗碗,瞳瞳领着晚儿消食过后,准备哄他上床睡觉。

孟殊抱走儿子,说,“热水备好了,你先去洗冼。”讲完对儿子说,“想不想知道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想。”

“上床说去。”

父子的相处与过去大相径庭,晚儿对老子不再带着防备,孟殊对儿子不再手足无措,这样的他们像对真正的父子。

她不知道以前两人干什么去了。

待回房时,孟殊已经躺在床上看书,瞳瞳坐到镜前。

见她进屋,他放下书,拿起干净帕子走到她身后为她擦干。“这些天,你做不少事。”

“嗯,草药已经种下,先看长势如何,明年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种。”

“十几亩地,一百两,你买贵了。”

他连这个都知道?见她蹙眉,他微哂,为她解惑。“有人进城,村长就会顺道让人送信。”所以村里发生的大小事,他都了然指掌。

“你一直待在城里?”

“没有。”

“所以城里有熟人?”

“对,很多。”

孟殊的人际关系和领导力,她亲眼见识了。

他有好几面,在她面前的痞,在村人面前的威肃,在外人面前的斯文亲切。他要是行商,肯定会把人给吃得死死的,要是当官,连皇帝都要被他哄了。

他是个相当高明的戏子,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桑葚酒什么时候可以喝?”

“酒至少得酿上一年,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桑葚酱倒是做不少,我打算明天进城卖卖看。”

“苏记酒楼的老板为人实诚,你可以去那里试试。”

“酒楼会想买我的果酱吗?我应该到杂货铺、点心铺子试试吧。”

“苏记酒楼的生意大,不只在岭南,全国各地都有,旗下也有杂货铺、点心铺,岭南这边的生意,都是由孙掌柜在打理,我和他有交情,对他的性情有几分了解。”

“好啊,明天过去问问看。”

“家里钱够不够用?”买田种地、建地窖……她再省吃俭用,也剩不多了吧。

“明天再看看,卖掉果酱后,或许会有进帐。”

“光靠果酱?那些挣不了太多。”

“看看啰,说不定我有能耐。”做生意她有经验,光是几味简单的药丸买卖,她都可以撑起两个家,她对自已有信心。

他呵呵笑开,没反驳她。

“用掉的钱我会还你,地登记在你名下,我以租赁方式,年底将租金算进账本里,至于雇工的钱,我也会在年底偿清。”

笑凝在他嘴角,瞬间脸色变幻。

就这么想同他泾渭分明?就算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就算他对她表现出无比亲昵,她还是没打算和他水乳交融、永世不分?

眉头紧皱,他想自己还不够努力,还排挤不掉她心底的男人,既然如此……

孟殊打横抱起她,就不相信等她怀上孩子后,她心里还能存着那个男人。

就算存着……存着就存着吧,他不信十年、二十年,他还焐热不了她的心。

他眼底的浓厚,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似乎每次两人靠近,他就会出现这号表情。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他,怎么总让他迫不及待?但她晓得,在他的攻击下,自己节节落败。

对于他的热情,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的“不拒绝”让他弯了眉,扑上她的身,他寻找思念已久的嘴唇。

才十几天啊,他学会日夜思念,他想早点回家,想着有她香气的被窝,想与她共赴云雨,想把她紧抱在胸前。

好像抱着,心就满了,那些曾经失去的就回来了,好像她在,心就定了,哀伤就远离。他喜欢她,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从没想过会这样喜欢、在乎一个女子。

她打破了他的认定。

唇贴上她的,带点迫切的汲取,她的手从他的背滑到他手臂,这时……她使尽全力推开他。

他竟被推开了?

她看着他,寒声道,“把衣服月兑掉。”

她……知道了?

他本想痞痞回上一句“娘子如此狂野,为夫甚喜”,但她的表情让他说不出痞话,她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她当然生气,过去几年她总在恶梦中惊醒,她梦见大哥、裴哥哥伤重不治,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世间。

所以她对伤科持别下了功夫,师父不在,她仍然勤练开刀、缝合技术,她不确定能不能派上用场,但至少安慰了自己的梦。

手艺越发精进后,梦中他们再受重伤,自己便能利落上前,亲手医治,像编剧似的,梦中的自己为他们治好伤口,领着他们返回家。

亲人团聚,是她一生最大梦想。

而现在……是的,他受伤了。

在她紧迫盯人的眼神中,他月兑掉衣裳,一面月兑还一面解释,“伤不重,真的!只是皮肉伤。”

她没理会他的解释,坐直身子,冷眼看他。

低下头,看着那么大一包……他笑得更卡了。“不严重,只是包得很大包,看起来吓人,是我自己包的,包得不好。”

她还是没说话,她生气,不晓得在气梦中的亲人还是气他、气自己?她找不出因由,只觉得忿忿不平。

她动手拆掉棉布,手臂上一道五寸长的伤口,虽没有出血,但皮肉翻开、狰狞不已。伤成这样还和晚儿泡澡,他要命不要?

她越生气,孟殊越觉得该解释些什么,于是说道,“没事的,只是被树枝划伤,过几天就会好。”

她冷冷开口,“你知道什么事会教人憎恨?”

“什么事?”他呐呐的问。

“被人骗了,对方还觉得你是傻子,好骗得紧。”

垂下头,他暗恨自己。

怎会忘记她不是普通妇人,她是个大夫,这伤划得那么整齐,哪里的树枝能办得到?只见她忽地直直往外走去,她气到要……离家出走?

她在气头上,他该不该追出去?

追,怕她更生气,不追,深夜外头好危险。

就在他犹豫的同时,她再度进屋了,背着药箱,拿着烈酒。

见状,他松口气,不是离家出走就好。

“坐下!”她说。

他坐下。

“手靠在桌上。”她说。

他把手靠在桌上。

“不准喊,不准把晚儿吵醒。”她说。

他用力咬住牙齿,觉得不够表示自己合作的决心,他把刚刚覆在伤口上的棉布绑在嘴巴上。总之,她说一,他做一,绝对遵从。

见状她气笑了,抽掉棉布,恨恨道,“不知道这很脏吗?不知道病从口吗?”

他扯扯她的衣袖,涎着笑脸说,“不知道,你教教我吧。”

见过这么痞、这么无赖的男人吗?

“我要缝合伤口,手边没有麻药,你忍着点。”

“嗯,来吧,我不怕的。”拍拍胸脯,继续他的痞。

她瞪他一眼。“怕也要缝。”

先用烈酒消毒过伤口,再拿起羊皮线和针细细缝合,不想教他吃痛,她手很轻,但这种事哪能避过疼痛?等到她缝完最后一针时,他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汗水。

包扎好后,她一面收拾一面说,“我很生气。”

“我看出来了。”

“既然受伤,就不应该冒雨回来、不应该抱晚儿、不应该洗澡,你知不知道,如果伤口发炎,你会高烧不止,甚至药石罔效!”

“对不住,我只是心急,离开家太久。”他认错态度良好,让她无法借题发挥。

但是,有差那几天吗?成亲一个多月,他至少有二十日不在家,难怪晚儿与他不亲,难怪儿子性情孤僻……

等等,她这是在埋怨他?她认真了妻子角色?

叹气,她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会受剑伤?”

两人相对眼间,他摇头。“我不想对你说谎,但这件事我不能说。”

“因为我知道了,将会担风险?”她问。

“对,不过你放心,这次是我太大意,以后不会了。”

他要做的事,为顾虑她的安危,不能说,她要做的事,为顾虑他的安危,是不是也该保持距离,只是世事无常,谁知哪天分离在即,不说不问、强硬拉开距离,是否若干年后遗憾悔恨。

“你为什么会变成老大?”她猜想,危险的事与这个“老大”身分有关?

“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这个可以讲?所以受伤的事与老大无关?

他拉着她上床,一样,她在里面,他在外面,他用没受伤的手将她环过来。

“那年家逢巨变,我带着妻子和家资远离故多,不料遇到拦路盗匪,把我们给抓上山,见我有一身武功,他们说服我入伙,当时晚儿的娘怀上了,在那种状况下,为保妻儿平安,我只能够点头应下。”

“但晩儿的娘是大家闺秀,她无法忍受在土匪窝过日子,她时时规劝我,让我带她逃跑,但是她的身子很糟,哪禁得起折腾,我没理会她,成日跟着几个当家到处跑,眼看我越来越像土匪,她抑郁不已。”

所以在生晚儿后,忧思过重而亡?瞳瞳没追问这个。

“你怎么会从喽啰变成老大?”

他笑得很自满。“因为我聪明啊。”

“怎么个聪明法?”

见她有兴致,他忙不迭的往下说。“我很快模熟寨子里的各号人物,并与大家打成一片,当时的几个当家性情暴躁,经常打骂下头的人,我便对他们怀柔亲切。”

“笼络人心?”

“嗯,一方面笼络人心,一方面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瞳瞳瞪他,还真敢说。

“对,几次劫掠,我领着兄弟们全身而退后,大当家越发看重我,拨出十几个人给我,我痛恨贪官,便带他们去打劫贪官。”

“山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打劫回来的财物,出手的兄弟可以分得一成,三个月后,我那队抢回来的银子是全褰里最多的。”

“分的钱多,又都能平安而返,加上我脾气好,从不打杀部下,之后越来越多人想跟着我,不到半年,我从喽啰变成小当家?也渐渐让几个当家对我心生妒忌,想对我动手。”

“后来呢?”

“一手怀柔、一手挑拨,先闹得他们内斗,在他们对彼此动手时,我暗中下重手,就这样,当家的一个个死于非命,小当家慢慢变成大当家。”

几句话说得轻省,但她明白哪有这么简单,几百个人的大山寨,没有律法、规制,行事全凭心意,上头的一个不高兴,就会人头落地。

从小当家到老大的过程,他得使出多少心计才能完成,再加上一个不支持自己的妻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儿子,这条路他走得分外辛苦。

“后来呢?”

“头头都死了,话,我说了算。那时晚儿渐渐大,我再怎样,也不能让儿子跟着我当土匪,于是我寻到此处,买地,想办法助兄弟转匪为良民,之后就如你所见,建村立户、垦地屯田,帮大家都娶上媳妇。时间久了,大家习惯种植,好汉村就能从匪窟变成真正的村落。”

“晚儿的娘是个怎样的人?”

“性情温和亲切,重规矩、守妇道、爱面子,她很好,是我不好。”提及晚儿的亲娘,他垂眉。

是愧疚吗?大概是吧,一条性命呢!

但事情已经过去,人只能往前走,握住他的手,她低声道,“别想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睡了。”他的手悄悄往上。

她推开他。“别,你伤着。”

“已经十几天……我憋得厉害,要不,你上来,我任你宰割。”

她是屠夫吗?宰割什么?

不理他,她背过身,只是轻轻的叹息在耳后响起,手臂收紧,他暖暖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带起心悸。

吻从她耳际开始,他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童童,我想你了……”

这晚,终究是教他遂了心意,但与过去不同,他用尽耐心,慢慢地将自己揉入她每一分知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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