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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 第七章 城主府派人下聘

风和日丽,天朗气清,雀鸟轻盈弹跳枝桠间,细小的树枝往下压了压,随即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风吹树叶动,大树遮荫,树荫下,刚做完“九针透穴”又泡了两个时辰药浴的柳笑风一脸闲适,眯着眼躺在凉榻上看书,好似无所事事的闲夫,偷得浮生半日闲,优哉赏景、晒日头。

不过他过得太惬意遭人妒,一张横眉竖目的娇颜在面前晃动,似有极大的怨气,让他无法忽略。

“我最近很安分,没招惹你,你这赤眼红目怪吓人的,喝点绿豆汤降降肝火。”怪哉,她瞪大一双杏眼也好看,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呢?竟只觉得面目可憎。

心态的改恋也让人的想法转了弯,自从知晓自己是中了毒而非先天体弱带来的病症,而且有望解毒,柳笑风千年不化的冷面渐渐冰融,脸色虽不到见人就笑的程度,起码也和煦了些,不致叫人有一见生畏的感觉。

尤其是面对脾气越来越暴烈的未婚妻,他简直是洗新革面的浪荡子,语气和善到芯子换了个人的模样,甚至还带了一丝诡异的宠溺,让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人都感到不适应和毛骨悚然。

这不是他们的柳城少主,肯定被人偷换了芯子,他哪里会笑,明明是冷冰冰的石人,水滴不穿,斧砍不破,敲打锤击闻风不动,是个看人寻死还递刀的冷情人。

可是……他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柳城城主柳笑风,每当于香婕又在清凌院外头徘徊时,冷酷无情的一面再度出现,把人吓得落荒而逃,久久才敢露面。

“谁红眼赤目?你被晒晕了头才犯了眼红症,看什么都是红的。”

她双眸似秋水,缠绵有情。

“好吧,那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她孤僻的个性绝无可能主动找上他。说白一点,于香檀是个怕麻烦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相安无事,自扫门前雪。

动她没关系,她可以忍,百忍成钢,可动她在意的人绝对不行,柔弱似柳的姑娘家立即化身山林母大虫,谁不长眼就咬谁,咬到别人怕了方才罢休,她的气也就消了。

“这么好说话?”她一脸狐疑。

柳笑风闿上手边的书,挑眉一笑,“你想练练口舌也行,我正闲得慌,想找人解闷。”

“不要,我才不当你的消遣物,我每天都忙得很,谁像你吃饱睡、睡饱吃,养肥了好宰来祭天。”她暗指他是猪,吃得脑满肠肥只有一种作用,那就是贡献全身的肥肉。

于香檀说忙也不忙,她整日捣鼓的还是她的香露、精油,以及改良过的美妆用品,她有预感好日子快要结束了,她得赶快攒更多的银两备用,时机不等人。

她的忙是自找的,却忙得自得其乐,因为那是她喜欢做的事,乐在其中,因此再忙也不觉得辛苦。

“早点嫁人就不忙了,我手底下一堆能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顶住半边天。”他在许以好处,引诱人。

她没好气的一横眼。“谁说不忙,忙着被追杀,我一边要逃命,一边想着怎么甩掉你这个包袱。”

“原来你想得长远,早就做好与我成亲的准备,看来我真的误解你了。”寡妇命被改写了,改当贵夫人。

“没误解,我还想着如何退了这门婚事,贵府的门坎太高,我腿短。”跨不过去。

他低笑。“我把门坎砍了。”

于香檀一嗤。“话不投机半句多,能把天聊死的没几人,你也算是有天分,真有才。”

“多和你练练就成才了。”把天聊死……这得多大的本事。

……高明,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嘴。“跑题了,我问你,你和我家那位时不时抽风的大姊姊发生什么事,她这段时日阴阳怪气的,一见到我就冷嘲热讽,没给我好脸色,还跑到我娘那说小话,尽是毁谤之意。”

自家的女儿自家好,尽管于香婕说得天花乱坠、鬼话连篇,她娘一个字也不信的将人打发,转过身来又向她抱怨庶女来得太勤,她一堆账本都看不完一针线房的四季衣服也忘了吩咐下去。

但她娘耐不住于香婕天天说、时时说,有时还拉着她姨娘一起说,让她娘疲于应付,一次对俩,差点被话带到沟里。

她娘没说是什么事,只一脸不自在的要她别问,还要她离庶姊远一点,有娘在,她不会受委屈。

她一头雾水,想必有人作妖了。

“思春。”两个字。

“思春?”她怔住。

“我。”柳笑风指指自己。

“你?”

病痨鬼。这是于香婕过去常挂在嘴上的话,每次自己走路无力、瘦如青竹的未婚夫一到于府,庶姊的嘴脸就满是鄙夷,她瞧不起走一步喘三步的瘦弱少年,每每看见扭头就走,一眼也不肯多看。

即便后来得知他身分是柳城少城主,想从中得点好处这才态度好些,私底下还是不屑一顾,眼带蔑视,明摆着和他不是一路人,全身散发着“不要对我有任何妄想”的意思。

当时她一看,心里都笑翻了,于香婕哪来的脸呀!她一个市井小民的庶女怎敢自命清高,人家打个喷嚏都能把她吹得老远,身居她爬一辈子也爬不到的高位。

“你府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外男吗?”以他少城主的身分,多少人想高攀都攀不到一根枝桠。

我们不是人吗?被当空气忽略的战一到战十在心里大叫,他们是男人,千真万确。不过主子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当人下属不敢有二话,只能苦水咽下肚。

于香檀讶异地眨了好几下眼,消化她收到的惊人消息。“于香婕盯上你了?”

真是没想到呀!这记耳光打得很响亮,庶姊总是嘲笑她定了个病痨鬼未婚夫,以后成亲就是把屎把尿,喂不完的药,把自己搞得像糟糠之妻,面色蜡黄、樵悴不已,八十老妪都比她气色好。

可才一转眼,她说过的话全被狗吃掉了,居然还有脸妄想她口中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皮架子。

这算不算苍天有眼,现世报来得又快又狠,打得叫人措手不及,大快人心。

“你很兴奋?”他黑眸一眯。

于香檀小小的收回眼中的亮光,端庄秀雅的抿着唇。“是太惊讶,一时失态了。”

“她觊觎的是你的未婚夫,你的少城主夫人位置。”看她没有一丝怒色,反而充满成全之意,柳笑风也笑了,笑得咬牙切齿,冷风阵阵。

“看得到吃不到也是一种折磨,以你挑剔的眼光,她给你当脚凳都嫌脏。”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于香婕都被她姨娘荼毒坏了,老学那些不入流的招数,心存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

算她说的好,暂时原谅她。柳笑风正想放下心里的恼意,于香檀的下一句话让他几乎一跃而起,将她丢入池塘里。

“其实缺一个暖床的也能拿她来凑数,做男人的别挑三拣四,灯一灭不都一样,又看不到脸……”

这是一个很烂的荤笑话,但对娶不到老婆的乡下汉子来说倒没错,灯下一模黑,谁管他高矮、胖瘦、美丑,干的不就是那回事。

他们要的是传宗接代,能生孩子的便是媳妇儿,半夜床不空,老婆孩子热炕头,吃糠咽菜也是福。

“于香檀,你想给你丈夫纳妾?”她敢点头,他立即办了她。

她不加思索的回答。“他敢碰别的女人一下我阉了他。”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怕少吗?

你若无情我便休,但在休书之前先送一份大礼,下刀一阉她没那胆子,不过林芷娘那儿什么没有就是药多,随便取一份让人雄风不再、永垂不朽的药,想再搞七捻三就只能求神拜佛了,也许有神迹出现。

听她狠话尽出,一夹紧的柳笑风才略收怒意。“你口中的他除我再无他人,不用想太多。”

闻言,于香檀把眉头夹得死紧,若有所思的望向神色不快的未婚夫。“你是玩真的,不是闹着玩儿?”

“如你所言,与其被我继母塞一个她的什么侄女、外甥女的来霸占我的家产,还不如将就你省心多了。”柳笑风说话时眼底始终带着一点笑意,但他自个并未察觉。

她一听,整个感觉都不好了,好像被吸血蝙蝠咬住了脉搏,无法强行扯开,会要命的。

“话不是这么说,你要想清楚,我不过是会弄弄胭脂水粉的小小商家女,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娶了一无是处的妻子没法成为你的助力,反而是扯后腿。”

“你在说服我不要娶你为妻吗?”看她面上一慌,他的心头无比舒畅,总算这只无比狡猾的小狐狸也会乱了心神。

“是。”高门深似海,一入无底洞。

“可惜你不嫁我不行。”他一脸同情。

“为什么?”她心惊,忽然不想知道原因,待宰羔羊的心情她能体会,天要塌了。

“因为城主夫人猜到我在天水城,而我唯一会找的人是你,如果我活着回去,还是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副长命百岁的样子,你想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柳笑风并非危言耸听,要不然于香檀也不会面无血色,惊恐的瞪着祸害她一家人的家伙。

这世上没几个真傻子,能爬上城主夫人之位的女人岂无几分手段,她猜都不用猜,对方定剑指于府,不管和他们是否有关,先灭了再说。

“柳笑风,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他们果然八字不合,相克。

“叫声笑风哥哥,我让你绝处逢生、遇难呈祥。”看到她有气无力的悲愤样,柳笑风大笑出声。

“啐!你个心黑的算计我。”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时心软收留他,而是心硬如铁将人一脚踢开。

他笑道:“是阴错阳差,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突遇林姑娘,我也不晓得我是中毒,而非胎里带病。”真是命不该绝。

“我想当寡妇的念头无望了?”看了他一眼,她心里的沮丧无法言喻,一个活的丈夫比死人难缠。

“有我在,你还是欢天喜地上花轿吧。”她逃不掉了。

“很难欢喜。”她只想拥被低泣。

“总比满门无活口好。”活着比死尸好看。

于香檀怒了,气得牙痒痒。“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安排,神情才会这般笃定?”

真敏锐。他暗吁,“我不是扎针便是泡药浴,哪里也去不了,你认为我还有余力做其他事?”

“真没搞鬼?”她一脸审案的神情。

“天地良心,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有必要骗你吗?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是知情人。”他们的婚事掌握在祖母手中,否则几年前便退亲了。等事一了,定上清凉寺向定一大师致谢,捐几千两香油钱,感谢他牵了一门好姻缘。

“真要嫁吗?”竟无半点转圜余地,除非她敢把一家子的性命架在刀口上。

“嫁我不难。”他给出承诺。

她不悦回道:“嫁你是不难,难的是你继母,婆婆磋磨媳妇是信手拈来,我若稍有不从便是不孝。”

“孝”字重千斤,会压死人的。

“你若待不惯咱们住到城外的庄子,那是先帝赐给祖母的皇庄,祖母给了我。”祖母确实偏疼他,手里有好的东西总是先给了他,因为他长得神似祖父,又自幼体弱养在祖母膝下,三个孙子中她最看重他。

“真的?”皇庄……一定很大。

“绝无虚言。”娶个妻子容易吗?又拐又骗,还要说尽一切好话,没入洞房前皆有变数。

像是认命了,于香檀轻叹一口气。“嫁就嫁呗,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谁叫我误上贼船。”

闻言的柳笑风嘴角一扬,伸手拉住她柔荑。“能航到地头便是好船,管他是谁的船。”她目光一滞,心如死灰。“你什么时候离开?”

“快了。”

“咦!快了?”她倏地回神。

“以为我会赖着不走,给你带来麻烦?”能住上这些时日已是打了无数掩护,再迟迟不归真会启人疑窦。

“可是你的毒……”未清。

柳笑风笑得很柔,云淡风轻。“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点毒再慢慢调养。”

“香檀,于香檀,快来帮我,重……重死我了,快来帮我拿!欸,双手快断了!”明明没装多少呀!为什么死沉死沉地重得差点走不动,险些跌个青蛙翻肚。

“你在嚷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蓦地,于香檀两眼瞠大,越瞠越大,快成泉眼了。“你……要搬家吗?这大包小包又是箱子的,你爹知不知道你疯了?”

不疯不会做出这般荒谬的事,左一包、右一包,背上再一包,腰上系了十小包,胸口抱了一口花梨木箱子。

“我是为了谁呀!你好意思说风凉话,看看这些都是药,我为你准备的,清秋,我渴了,快给我一杯水。”累……累死她了,手脚都麻了,还打颤呢!

清秋笑着端来一碗水,满头大汗的林芷娘咕噜一口饮尽,她还没解渴,又向清秋要了一碗,连喝三碗才吁了一口气,往嘴里丢了一颗糖,薄荷香味立出。

一听全是给她的,于香檀眼前一黑,头都大了,这么多药她要吃到哪年哪月,吃到一命呜呼吗?“林芷娘……”

“啊!说错了、说错了,是三分之一是你的,三分之一是我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他的。”怕老虎发威的林芷娘腿脚利落,忽地跳起来,一张笑脸笑得讨好。

“他也有?”她有些吃味。

听见自己也有一份,柳笑风十分意外。

“我有事不能继续帮他拔毒了,因此我在家里为他捣鼓了不少清毒的良药,我把方法都写上了,他只要照着做就能解毒。”他的药最多,有一大捆。

万事倶备,只欠东风,这不是送来了吗?柳笑风与于香檀互视一眼,林芷娘这道东风送得真及时。

“因为没法针灸了,所以你的药浴得天天泡,我改了其中几味药,药性较烈,可能会比先前疼上一倍,不过你只要撑过一个月,大致上毒就解了,余毒只要吃得清淡些,多喝竹叶泡水,自然而然会排出体外,不用担心。这几瓶是毒清完之后固本用的,每日服。”

医者父母心,林芷娘不厌其烦的解说药的用法,她一一分出柳笑风的,因大多是一帖帖的药,她带来那些惊人的药包就去了一大半,总算看起来正常些,就剩一些瓶瓶罐罐。

“林芷娘,你最好说清楚,又想做什么傻事,坦白点可以少受点罪。”她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鲁莽得叫人头痛不已。

“哎呀!别吼我,别吼,我最怕恶人了,你一脸凶相我就怕,我也就离家出走而已,没什么事。”她挥挥手,笑得很开心,完全没瞧见好友为之一变的脸色。

“等等,你刚说什么,离家出走?”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吓死人的话月兑口而出。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所谓的“离家出走”绝非小打小闹、说说罢了,从城东走到城西便算离家,她肯定要去更远的地方,几个月内不会回家,先跟朋友道别省得他们担心。

“是呀!我要离家出走,是朋友就别劝我,我今日是走定了,绝对不会回头,千里不相送,你自个保重……咳!”她学人拍拍胸口表示情深义重,可是没人胸厚,重重一拍反而呛咳连连,脸都咳红了。

“说说你的理由。”于香檀冷静下来,想着她又为了什么事胡闹,她这人的脑子有洞。像是找到知音的林芷娘连忙吐出一肚苦水。“还不是我爹,不知怎么想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居然要把我嫁给药铺子的坐堂大夫赵大夫,他都快三十了,妻子早逝有两个儿子,我一嫁过去就当娘了,你说我爹心多狠……”

她才不当人后娘,做得好是应该,一有不对全是她的错,她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为什么要吃这种龄?

“所以你要走?”原来也是为了嫁人的事,同病相怜。

“对,非走不可,这些是我专门为你调配的药,还有一些救急的,你赶紧拿吧!我要走了,再不走我爹就要追上来了。”她急着把包袱收拾好,绑紧往肩上一扔。

“你要去哪里?”总有个去处。

林芷娘头也不回的挥手。“我去京城找双樱,她一定会收留我,我到了再给你写信。”

梅双樱……成。“银子带了没?”于香檀边说边冲了上去,把身上的碎银、银票全塞给她。

“香檀,你真好……”林芷娘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好什么好,是你太傻……”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非常不舍,眼中蓄满泪水。

“林姑娘太冲动了,孤身女子上路危机重重……”

柳笑风的话尚未说完,一只手臂被紧紧捉住。

“柳笑风,给我一个人暗地里保护她,除非有性命危险,否则别现身。”确保她安全无虞就好,吃点苦头算是教训。

柳笑风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臂上的细白小手。

“战七。”

怎么又是他!大呼倒霉的战七在心里哀嚎。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巳时刚过不久,一列长长的车队进入天水城,带头的男子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军服,朝路旁的百姓问路,而后华丽的车马缓缓驶进桂花胡同,喝了一声停在于府门口。

看门的老头一见有客到,还是声势浩大的阵容,有惊无喜的往大堂跑,把于府老小都给惊动了。

众人到了厅堂一看,一箱一箱的箱笼正往地上摆,迭得比人还高,后面还有很多,陆陆续续往里搬。

每个箱笼都贴上四角方方的红纸,看来喜气又大方,一看就晓得是下聘的聘礼,载了十几马车。

但问题是替谁下聘?提的是哪个闺女?

大家一头雾水,心里惶惶然,唯恐送错地方,手足无措的看着人来来往往,不敢开口询问。

因为扛箱笼的全是身强体壮的兵爷,他们小老百姓哪敢出言冒犯,只能心中无底的僵着身子等人开口。

“大喜呀!老爷、夫人,老身在此给各位贺喜了,你们真是好福气呀!有女婉兮,天仙娇容……”

“呃,容我们问一声,是什么喜?”

这排场看得人心惊惊,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他们还胡涂着。

“哎呀!敢情你们还不知道,我们来得太急了,来不及通知,信使还在半路呢!啊,忘了自我介绍,我们是柳城城主府的,夫人派我们来下聘,顺便说说婚期……”

“什么,柳城城主府下聘?”

一听到是柳城送来的聘礼,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双肩一松,露出惊喜的笑脸,也敢张嘴说话了。

但随即有人面露妒色,看到一箱箱的箱笼堆成山,里面装的必定是金银珠宝、布匹、器皿等珍贵物件,那一堆得值多少银两呀!让人看了不只嫉妒还眼红,心生贪念。

“爹,这几箱就搬到我屋里,正好我少了一些首饰,这些我就留着赏玩,日后到了人家家里做客也好给你增光。”两眼发亮的于香婕看中最贵重的金银头面,撒着娇向父亲讨要。

既然是聘礼,见者有分,她还客气什么。

“好好好,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女孩家就该多多打扮,日后找个好婆家。”这么多聘礼,他发财了!

欣喜若狂的于进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着过两日再纳两名美妾,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

婆家?于香婕目光一沉,心有不甘,再好的婆家有城主府显贵吗?若这桩婚事是她的,眼前的一切也是她的,还有清俊的柳哥哥……

这一刻,她心生歹毒念头,想将妹妹的婚事抢过来,取而代之,她是长姊,理所当然由她先出嫁。

“老爷,我的衣服都旧了,料子也不好,这几匹蜀锦、云绫缎、软烟罗就赏给我,我做了新衣服穿给你看。”

郑玉真莺声娇啼,勾着男人的心,把他勾得浑身醉软。

“呵呵……几匹够吗?我看这里有一大迭,全部给你了,晚上好好侍候老爷我。”

于进福语带暗示地往小妾的女敕腰一掐,她媚眼一抛故作娇羞。

“谢谢老爷了,你真疼我。”呵呵,全是她的了,她能做多少衣服,想想就美滋滋。

“爹,我也……”庶子于润齐也想讨要几个金玉摆件,他看见一件三彩双狮戏珠镇纸便爱不释手。

“不行,你们一样也不能拿走,这是二姊姊的,只有她点头了才能动,你们不准占为己有!”义愤填膺的于润渝上前阻拦,将打开的箱笼又阖上。

“渝哥儿,还有没有规矩,客人还在,由不得你放肆!”于进福仗着父亲的身分喝斥嫡子。

“就是嘛!爹才是一家之主,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滚一边去,少来碍事。”哼!真是讨人厌,凭什么都是二妹妹的,她要全都抢过来,一样也不留给她。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郑玉真轻轻落下一句。

老爷、姨娘、庶女,几个人同声同气的站在一起,彷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对面的于润渝则像捡来的孩子,被人喝斥嫌弃,排斥在外,始终不能同心。

“你们当着客人的面分檀姐儿的聘礼就是规矩吗?于府的后院是我管的,我说不许动就是不许动,谁敢动不是你们的东西我就去告官!”

包子娘难得强焊一回,以身护住儿子。

“娘……”于润渝委屈的一唤。

城主府的人还没走,都在厅堂上,他爹、大姊姊、玉真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抢着分聘礼,这种丢人的行径实在叫人羞愧,他们不能忍一下,等人走了再说吗?

“夫人,你也别宠着孩子,就几样东西而已,值得你吹胡子瞪眼呀!婕姐儿、齐哥儿都大了,也该给几件小玩意耍着玩,玉真入门多年服侍我也是辛苦,给她几匹布做衣服也没什么,你别小心眼,凡事斤斤计较。”

于进福的心是偏的,宠妾宠成习惯已改不了,他们已经好些年没瞧见值钱对象,他自是先以偏疼的为主。

至于正室和嫡子、嫡女,他根本没想过娘仨,也不当一回事,早把眼前的聘礼当成他的财产,他想给谁就给谁,由不得别人插手。

“我是心眼小,斤斤计较,不过我女儿的东西谁也别想碰,你要觉得他们少了什么,靠自己赚的钱去供,休想打聘礼的主意。”她绝不让步。

人有钱,胆气就足,原本见到丈夫就声弱的秋若娴在女儿给了她银子后,又管了府里几年中馈,她的包子性去了一大半,也敢大声说话,把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

只是丈夫一吼,她还是有点心生惧意,小小的包子性又展露无遗,可为了儿女,她要装得大胆些。

说到赚钱本事,于进福脸皮涨红,因为平常有吃有喝有银子拿,他早就不管外面的生意,只当大老爷享受着。“你讲不讲理!人家送来的聘礼本来就由爹娘收着,我当爹的不能做主放在哪个院子吗?你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胡搅蛮缠!”

“那就摆到清凌院,女儿的聘礼由她自个儿保管,日后出嫁时充当她的嫁妆陪嫁。”他们无法回以相当的嫁妆,就把聘礼当嫁妆抬回去,她再添点什么,面子上也过得去。

“什么,嫁妆?爹,你不能让夫人犯傻,那是我们于府的,怎么能给二妹妹当陪嫁,她傻了我们没必要跟着傻!”于香婕尖声叫着拉住父亲的手,唯恐到嘴的鸭子飞了。

“你才傻,你跟你姨娘才是傻子,城主府下聘的对象是二姊姊,她都没说话,你凭什么代为决定?”护母的于润渝挺身而出,对抗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大姊。

“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竟敢顶撞长姊,夫人,你也管管他,别坏了于府的门风,出门我可不敢说他是我弟弟。”

在于香婕心里,玉真姨娘才是她亲娘,因此她打小不叫于夫人母亲,只喊她夫人,表示

不认她为母。由此可见庶女、姨娘的嚣张,不把正头夫人当回事,若非有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于香檀,秋若娴母子铁定被欺负到死,主母之位早就换人了,小妾成功篡位。

郑玉真也在一旁连声附和,说是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孩子了,是该好好管教。

“你……”她们竟敢污蔑她儿子。

这时有人出声——

“你一个妾室轮得到你说话吗?好日子过惯了,想生嚼苦胆回到你一贫如洗的生活是不是?那很容易,我随时都能成全你忆苦思甜的心愿。”

郑玉真原本出生富贵,祖父母还在时也是人人宠着哄着的千金小姐,可惜万贯家财不敌一个败家子,偌大的家产被她爹花天酒地的败光了,还沾上赌,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欠下的大笔赌债,赌场上门要债,郑父还不出银子,赌场打手看郑家女儿颇有姿色,欲强迫她入青楼卖身还债。

好死不死也算郑玉真运气好,一行人拉拉扯扯走到半路时,正好遇到从酒楼出来的于进福,她一见是自家表哥立刻冲向他嚎啕大哭,抱着他的大腿便不放手。

那时意气风发的于进福腰上别着钱袋子,一副富家老爷样,遇见梨花带雨、投怀送抱的美人儿,当下心花怒放的拥入怀中,替她还了银子收做外室养着。

可野心大的郑玉真哪甘愿屈身做外头的女人,当时的于进福尚未有子,她便千方百计的怀上孩子,利用母凭子贵入了于府为妾,还趾高气昂地嘲讽一直未有身孕的正妻是下不了蛋的母鸡,要她尽快滚出于府让位。

幸好闹得正凶时正室秋若姻怀孕了,逼正宫让位的戏码才消停了一阵子,直到郑玉真生下庶长女于香婕。

“二姊姊……”

“檀姐儿。”

“二小姐。”

“二妹妹?”

众人的表情各异,有的欢喜,有的眉头一拧,有的满脸怒色,却都噤声闭嘴看向来者。

“挺热闹的,这是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一声?”

才一会儿功夫就乱成一团,箱笼胡乱堆放,无处下脚。

一群人当中带头的杨嬷嬷谄媚地走上前,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连忙福身行礼,在高门中待了二十几年的她颇有眼力,一眼就看出谁是真正当家主事的人,“老奴是柳城城主夫人跟前办差的,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贵府下聘,为我家大公子向于二小姐提亲。”

说亲下聘的人可要说清楚,以免有人冒名顶替,倒把正主儿的功劳落下了。

“下聘?”这是下聘吗?分明是抢亲。

于香檀往后堂一睨,气愤某人府里像土匪窝,都不知会一声便直接送上聘礼,态度傲慢、行事蛮横,看不起她一个商家女也就算了,下聘草率糟践人,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军爷根本是给下马威,哪是走亲送礼。

“是呀,您和大公子的婚事早就定下了,我们夫人一直惦记着呢!这便赶紧打发人上门来,老奴也算是府里的体面人,特意讨了这差事给您贺喜来了。”她毕恭毕敬、礼数周全,没有一丝不敬。

“聘礼是给我的?”倒是大手笔,,可见城主夫人的“良心”,她还真急迫。

“是是是,全是精心挑选过的,您瞧了肯定满意,老奴办事最细心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好吧,全搬到我院子里,空出几间屋子充当库房。”是她的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二妹妹!”于香婕尖叫,想要拦下聘礼。

“檀姐儿,你爹还在。”不满她吃独食的于进福沉下脸,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独吞女儿的聘礼。

于香檀目光清冷的横过每一张贪婪的嘴脸。“没瞧见各位军爷吗?他们日后可是我的府兵。”

她一开口便力压渣爹、庶姊,震慑欲言又止的姨娘,同时也告诉眼高于顶的城主府侍卫,她是他们未来的主子,识相点,她想整治他们易如反掌,不要给脸不要脸。

果然,她话一说完,站得像大老爷似的城主府众人脸色一变,动作敏捷的弯下腰搬起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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