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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身 第六章 来自亡灵的报复

杜雍带沐姗来的是一家复合式餐厅,餐点装潢典雅,他是这里的常客。

只不过他没想到,进门后竟然会看见赵嘉宁。

他瞄了两眼,赵嘉宁和郑宇棋的遗孀谢可芸见面,他们坐在靠窗的桌子,而对街处有警方的人在。

既然赵嘉宁是郑宇棋的得力助手,那么他认识谢可芸并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进餐厅后,他选择赵嘉宁背后的位子,这里的椅子是高背沙发椅,这种设计让每张桌子都有独立空间。

两人刚坐定,服务生走过来,他没徵询沐姗的意见,直接点菜。“A餐两份,副餐要冰咖啡。”

沐姗想要反驳,但尚未开口,杜雍先一步看出她的意图,手心覆上她的手背,阻止她说话。

服务生见她没有异议,便离开了。

沐姗不懂他在做什么,直觉将手从他掌心间抽回来,下一刻,他的食指放在嘴唇中间,做了个噤声动作,指指自己身后。

这下沐姗懂了,他这是拉长耳朵在偷听身后那对男女的对话呢。

他在追踪犯人吗?她坐直身体,拉长脖子,想试着看清楚对方,但杜雍摇摇头,再度制止。

她垮下背,乖乖听话,但……她干么这么乖啊?

这时,杜雍拿出笔在餐巾纸上写着:后面坐的是郑宇棋的遗孀和助理,你给的药瓶上有助理的指纹。

看到这两行字,沐姗再没了不想听话的心思,噤声不语。

“丧事尽量简单……”

“我婆婆不会同意的。”郑宇棋是她最骄傲的儿子,碰到这种事,她伤心欲绝,怎么可能草草办过丧事,“而且我觉得她最近看我的眼神……很怪。”

“怎么个怪法?”

“我觉得她在怀疑我。”至于怀疑什么,谢可芸就不知道了。

“不要心虚,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怎么可能没有做错?我和你……”

“我们没有错,错的是郑宇棋,你为了配合他放弃工作,乖乖待在家里,为孩子公婆,到最后换到什么?只有背叛,他和许多女人搞在一起,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对他而言,你不过是他花钱雇的全天候女佣。”

赵嘉宁的话勾起谢可芸的委屈,是啊,他的整型医院越开越大,喜欢他的女人越来越多,身为医师的他,每天回家身上不是药水味,而是女人的香水味。

她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却不敢过问,她苦她闷,却无法下定决心离开他,要不是嘉宁在背后鼓励她、支持她,她根本无法度过那些痛苦。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以……”

“不可以拥有一个能够谈心的朋友?不可以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可芸,我们什么事都没做,我们紧守最后防线,就是为了要对得起他。可是他连死都要死得这么不名誉,他有没有想过,他的死亡会让端端接受多少异样眼光?可芸,相信我,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

谢可芸低下头,是啊,他们什么都没做,但她的心变了,她不再深爱丈夫,转而依恋上另一个男人,这在婚姻中就是背叛。

“他们告诉我,当天你也在现场。”

他们是指医院里的护士还是警察?不重要,反正没人有证据可以指控他,警方结案,代表他已经安全过关。

“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为了你想害死他?”赵嘉宁戳破她的想法。

谢可芸脸红,呐呐地、心虚地反骏。“我、我没这样想。”

“你确实不该这么想,当天我的确在场,就是担心他玩得太过火,我过去是为了劝他早点离开。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阻止他,我自己也被灌了酒,醉得不省人事,没想到他会……当天的人那么多,大家都好好的,我就不懂了,他自己是当医师的,怎么会用药过度?一定是那些女人哄着他,让他太嗨……”

谢可芸捂着脸,他越是解释,越是有一股没来由的恐慌侵触着她,她慌张不安、手足无措,下意识认为会有更可怕的事要发生。

见状,赵嘉宁牢牢握住她的手,认真说:“不要慌,只要告诉你婆婆,说端端的功课不能落下太多,尽量争取把丧事简单操办,等这段时间过后,我会找时间飞到美国找你。”

这几年,郑宇棋的保险和不动产全是赵嘉宁在帮忙处理,不管租赁或买卖都是,这些财富郑家并不知情,而夫妻财产共有,只要能够赢得谢可芸的信任,他就能继续支配那些财富。

“可芸,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像过去那样在你身边支持你。”他一脸深情地道。

接下来他又安慰了谢可芸好一阵子,最后两人二则一前一后离开餐厅。

等他们走时,餐点已经送上,沐姗还没有拿起筷子,心里先有了鲜明的故事,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她是写小说的,“小王夺爱杀人”的剧情迅速在她脑袋里面成形。

沐姗等待杜雍说话,他刚才讲过要告诉她郑宇棋的事。

“郑宇棋的案子结了。”杜雍说。

“凶手落网了?”

“没有,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毒品服用过量,意外致死。”

供应毒品的人已经被收押,而那几则简讯证明了赵嘉宁的无辜,即使他并不完全相信,但这是讲求科学证据的时代。

“药瓶上的指纹不能证明什么吗?”她深信,若非有特殊道理,自己不会被牵引到饭店里,更不会出现一个连警方都没有找到的药瓶子。

“仅能证明他碰过药瓶,但他说自己只是好奇,拿过瓶子多看两眼。”

“他说的就算数?”

“他通过审讯和测谎。”

“测谎不一定百分之百正确,对吧?”

“对,但我们目前找不到其他罪证,只能先结案。”

沐姗皱眉问:“刚才他和郑宇棋的妻子在说什么?”

他犹豫片刻,将两人的对话复述一遍。

沐姗道:“这可以是动机,对不对?因为爱不得而生恨。”

杜雍失笑,果然是写罗曼史的,什么事都往这上头想。

“我派人暗中盯着赵嘉宁,如果他有特别的动作,我会知道。”

换言之,他并没有放弃郑宇棋的案子,不知道为什么,这让她稍稍放心。

沐姗拿起叉子吃饭,她对郑宇棋并没有特殊感情,但他找上她,需要她帮忙,她便愿意出手。

她一直是这样做的,任何人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在她身上得到帮助,只不过她太冷太冰、太不近人情,多数人不会求她帮忙,而多数的鬼也许是能够看透她的本质吧,倒是很乐意向她索取帮助。

饭后,杜雍开车送沐姗回家,一路上他们竟然聊了起来。

沐姗不是个好的聊天对象,但她擅长倾听,这让不多话的杜雍说了一堆自己会说出口的话。

“你父亲还好吗?”沐姗问。

“他没有不好的理由。”娶新妻子之后,他的事业越做越大,隐隐地在越南华人圈中成了龙头老大,如果非要说遗憾,大概就是父亲一直没有再生下其他儿女吧。

“从那之后,你们父子没有再见过面?”

“有,他每次回台湾都会找我吃饭。”

“你去了?”

“你对我父亲很感兴趣?”

“我是个孤儿,在育幼院长大,我很羡慕有父母亲的人。”她真的很不会聊天,一句话就让场面冷下来。

杜雍觉得尴尬,她却认真看着车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半点都不觉得尴尬。

他一面开车,一面试着寻找其他话题。“阿哲说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对。”

“困扰吗?”

“不记得前世的事,你会觉得困扰吗?”

“不会。”

“我也不会,不管丢掉哪一段,我都可以保有接下来的无数段。”

“你很阳光。”

沐姗失笑,通常没有人会这样形容她。“与阳光无关,记忆是能够源源不断制造出来的,丢掉旧的制造新的,永远不会匮乏。”

“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豁达。”

“多数人认为我阴沉冰冷。”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你认为你了解我?”沐姗斜眼望着他,似笑非笑地道。

认真说来,他们不过见上寥寥数面,虽然她与他聊得比旁人多一点,但光靠几次对话就能认识一个人?她不这么认为。

红灯了,杜雍停下车,转头看她。“你的眼光中带着挑衅。”

“噗嗤!”她笑出声,是啊,是带着挑衅没错。

这是杜雍第一次看见她笑,不得不说,她笑起来很漂亮。

“你在前面停车就可以,巷子不好绕。”

“我有卫星导航。”他坚持开到目的地。

“我能够自己走进去。”“我答应阿哲把你平安送到家门口。”

“不过是几百公尺的路,我不认为台湾治安有这么差。”

“何谓意外?就是没料到却发生了的事,而安全的定义是铲除所有意外。”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你只是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吧?”

“不对。”

“不然?”

“我不但想知道你住在哪里,还想去你家喝杯咖啡。”

“我家里没有咖啡。”

“开水也行,我口渴了。”

有人这么强势地想到别人家作客的吗?

“如果我拒绝呢?”

“对于刚请你吃过饭的人,居然吝啬请他喝一杯水?我不认为你是这种人。”

意思就是坚持啰?沐姗摇头,他看起来亲切温和、脾气很好,其实骨子里却是个霸道的,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反对。

沐姗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把车子开到前面,左转,再右转,最终停在她家楼下。

沐姗皱眉,真的要让他上去吗?他可是能够看见她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怎样?你不会告诉我,你家里连开水都没有吧?”

“如果你口渴的话,外面有一间超商。”

“这么不想我进去?为什么?里面藏了不能被波丽士大人发现的秘密?”

沐姗叹气。“再说下去,我会不会变成嫌犯了?走吧,要上去就上去。”

她走进公寓,警卫爷爷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夏小姐回来了?今天有你的包裹。”

她签好名字,杜雍顺手抱走纸箱,是购物台的包裹。

她喜欢网路购物?杜雍一笑,他又多了解她一点点,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他就是没来由的开心。

警卫爷爷对开心的杜雍发送热情笑容。

带男朋友回来啊?夏小姐的家人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们坐上电梯,沐姗打开门,屋里拍球的声音在铁门打开那刻停下,进屋时,杜雍只看见一个球轻弹几下,顺着地板滚到墙边。

杜雍没有说话,他轻轻看了沐姗一眼,月兑掉鞋子后问:“这箱东西要放到哪里?”

“厨房。”沐姗指指厨房方向,自己走进房间,将包包放好。

杜雍在跨进厨房的同时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里面有一个正在擦地板的妇人,妇人像没发现他似的,跪在地上用抹布仔仔细细把每个角落擦拭干净。

杜雍一愣,接着身后出现的动静让他迅速转头。

门后站着一个小男孩,他探出半张脸看着杜雍,他的脸是青色的,嘴唇很黑,眼睛像是两个大黑洞,会把人吸进去般。

杜雍脸色微凝,直接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

沐姗放好包包走到厨房,看见身体僵住的杜雍,抿唇一笑,是他自己非要上来的,怪不得她。

接过他手上的纸盒,沐姗走到厨柜边,打开门,把里面的泡面一包包塞进柜子里。

妇人放下抹布,抬起头,无奈叹气,重复着早已经说过几百次的话。“真是的,就没看过这么喜欢吃泡面的,泡面有这么好吃吗?就算好吃也没营养啊,怎么讲都讲不听……”

沐姗充耳不闻,摆好泡面后,她拿起杯子倒开水,递给杜雍。

妇人看见沐姗不理自己,生气的手一甩,砰的一声,厨柜的门无预警关上,吓了两人一跳。

杜雍心急地拉着沐姗回房间,把门关起来,说:“你明明看得见的。”

“看得见鬼吗?对啊。”

“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家,我买的房子,为什么不住?”

“你买房子之前没先过来看吗?为什么要挑一栋……”

“鬼屋?”她接下他的话。“因为它很便宜,比市价少三成。”

“难怪你手脚冰冷、脸色苍白,你知不知道长期和鬼魂相处,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

像是在抗议他的批判似的,下一秒,门外吸尘器的声音响起,刺耳尖锐的嗡嗡声盖过他们的声音。

沐姗只好靠近他两步,说:“我没觉得哪里不好,就当多几个室友。”

刚搬进来的时候的确会害怕,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下来后就习惯了,习惯有人和她同处在一个空间里,习惯奇怪的脚步声伴她入眠,习惯水龙头莫名其妙打开关上,也习惯抹布自己飞起去擦桌子擦地板。

她甚至会给小弟弟买玩具,当看电视时,转头发现一个玩玩具的身影陪着自己,会让她感觉不孤单。

因为,她觉得寂寞比鬼魂更吓人。

“你疯了!”

“如果这样叫做疯了,杜先生,我已经疯狂很多年。”

杜雍深吸气,突然觉得她很难沟通。“为什么不找阿哲帮忙?”

“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厉害?他不是每次都能帮上忙的。”

“他赶不走他们?”杜雍皱眉问。

“为什么要赶走?我们已经和平相处很久,而且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没事才怪,搬走吧!”

“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杜雍扫一眼四周,看见角落的行李箱,他拿出来,打开衣柜,再把沐姗拉到衣柜前,说:“整理行李,现在就走。”

“走去哪里?”

“先搬到我那里住。”他接话接得理所当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荒唐之处。

“杜先生,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那么熟。”他果然是个霸道的,不像表面上那么温和。

“警察有保护百姓的责任。”看她不肯收行李,杜雍干脆帮她收,第一个收的是她的电脑。

阿哲说过,电脑不只是她的工作,还是她的命,这部老电脑陪她走过人生最艰辛的日子。

“如果你缺室友,街头游民很多,他们一定会感激你的热忱。”

沐姗把自己的电脑抢回来。

“不要跟我斗嘴,你跟我一样清楚,这里不能住人。”他又抢回电脑。

沐姗想再抢,杜雍却把电脑拿高,让腿短的她怎么跳都勾不到电脑。

“我已经住很长一段时间了。”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好歹这里是她赚来的家。

“那就等,等我找到人,把你这里弄干净再搬回来。”

收妥电脑收保养品,他走到梳妆台边,把简单的瓶瓶罐罐收进包包里。

“我后悔了,后悔让你上来喝杯水。”沐姗看着强势的他,忍不住抗议。

“后悔解决不了事情。”

“解决不了事情,却可以解决制造事情的人,杜先生,请你离开。”她拉开大门,手一伸,下了逐客令。

“我马上就走,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无理、很霸道,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她不可以留在这里,她必须和他在一起,好像她再多留两分钟,这里将会是下一个凶案现场。

“我不……”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旁的冷气突然打开,呼呼的冷风从风口吹出来,室内温度迅速下降。

冷气声让两人同时转头,发现冷气的温度计一路往下滑,没多久出现了零度低温,两人几乎被冻僵了。

这时一只大到惊人的黑蚊子飞到天花板上,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紧接着,杜雍和沐姗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眼,看着无数蚊子从冷气风口飞进屋里,像蝗虫过境般,黑压压的一片冲进来,它们停在大黑蚊身边,不断聚集。

没一会儿功夫,白色的天花板变成黑色,小黑点变成大黑块,蚊子们将天花板整个占领,逐渐向下延伸,像是浓墨扫过般,四面墙也慢慢变成黑色。

突地,黑蚊鼓动起翅膀飞舞起来,白墙出现一张由蚊子铺排而成的人脸,那张脸阴森而惨白,脸略胖、头微秃,鲜血从他眼睛、鼻子、嘴角、耳朵不断往下滑,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在空中漫开……

只看了一眼杜雍就认出对方,那是郑宇棋,因为吸食毒品过量死亡的郑宇棋!

沐姗吓得无法动弹,杜雍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带着她准备离开房间。

与此同时,那只大黑蚊停到沐姗的后颈处,一阵剌骨凉意像冰锥剌入她的脊髓,下一秒她就在他怀里失去知觉,身体瞬间瘫软。

杜雍一惊,想将人打横抱走,但成千上万的蚊子不断攻击杜雍,他试图挥手将它们逼退,但此举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让那些汇聚成一双大手的蚊子群将沐姗从他的怀里抢走。

他想把沐姗抢回来,但密密麻麻的蚊子形成一张大黑幕阻隔了两人,让他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这时,大手将昏迷的沐姗托起来,将她抱到平日写稿的椅子上,已经收好的电脑也腾空飞起,落到桌面上。

沐姗坐直身体,她闭着眼,双手举在半空中,下一刻,电脑萤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从桌面变成文件档案,新的字句不断从萤幕中跳出来。

我看见了,虽然我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但是我看见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吸食太多毒品,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知道的,但是他却趁着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的时候……

周瑷一点都不想要来这里,这里有她最不堪的记忆,但是她必须得来。

出了电梯,走到熟悉的房门前,挣扎片刻后,她遗是按下电铃。

门很快被打开,赵嘉宁看见她,脸上的兴奋与快乐怎么也掩不住,他揽过她的细腰,深情款款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他的声音很柔软,脸上写满宠溺,可是他所有的表现都让周瑷感到毛骨悚然。

他带她进门,指指屋里的布置问:“看看,喜不喜欢?”

这个地方她已经来过无数次,这是郑宇棋为了和她偷情买下的房子,三十几坪,规划成一房于一厅,房间很大,客厅也很大。

现在电灯没开,桌子上、柜子上、地板上燃起长长短短的蜡烛,赵嘉宁从门后拿出一大束鲜红玫瑰花,送到她面前。

“九十九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我对你的爱FOREVER。”

周瑷不喜欢,却只能勉为其难收下,赵嘉宁拉着她走进房问里,得意的向她展示自己花很多时间布置的墙。

看着四堵墙,周瑷觉得被一双手扣住了脖子,快要不能呼吸了。

因为墙面上贴满大大小小的照片,正脸、侧面、背影,微笑、哭泣、沉思……全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的。

原来赵嘉宁已经在暗处偷窥自己这么久了?想到这里,周瑷有了深深的恐慌,她定眼望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被我感动到了?”抬起她的下巴,赵嘉宁细细看着她的五官,真美丽啊……可惜这张脸他没有参与到,但第一次看见,他便深深爱上了。

周瑷用尽全力控制住轻颤。“我们可以谈谈吗?”

“想玩谈恋爱那套?可以啊,要罗曼史式的还是文青式的,我都奉陪。”他笑眯眯地拉着她坐在床沿,他不急,反正她已经陷在他的网里,挣月兑不去。

“赵嘉宁,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会尽力满足你。”

“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会吧,我已经表现得这么清楚了。”

“我可以给你钱,一笔很大的数目。”只要他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小傻瓜,我又不缺钱,干么要你的钱。”

“那你要……”

他截下她的话。“我要你啊,你是我朝思暮想的女人,我对你是真爱。”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陈立侗吗?不要想太多了,你以为杨姊死掉以后,他还敢跟你在一起?他爱惜名声得很。”

当初会不管不顾想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手段够厉害,但是现在看下来,他认为陈立侗已经表态得够明白。

赵嘉宁的话戳中周瑷的死穴,她咬紧牙根企图辩解,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陈立侗对自己的敷衍,心瞬间坠入谷底。

见她不语,他微微一笑,靠近她,在她耳际烙下亲吻。

“跟我在一起吧,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我会保护你和你的名声,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你。”

他的吻顺着脸颊滑上周瑷的唇,封住她的嘴巴,尽情享受她的甜美。

周瑷拍过很多吻戏,她很想当做演戏敷衍过去,但他的吻让她想起那晚缠绕在身上的毒蛇,既邪恶又冰冷,她闭着双眼,强忍着不要将他推开,但寒冷的感觉从四肢百骸钻入肺腑,让她感觉恶心至极,痛苦在血管里蔓延,很多事情自她脑中一闪而过——

那年她才十八岁,没有念大学的她只身跑到台北,她有大梦想,想要闯出一片天,但是没有足够学经历的她只能在手摇飮料店赚时薪,连养活自己都很辛苦。

她身材姣好,腰细腿长,在乡下的时候有不少人暗恋她,因此她以为自己的条件够好,能够轻易地出人头地。

没想到来了台北才晓得,像她这样的女孩满街跑,她一点都不出色。

直到那个下雨的夜晚,她遇见郑宇棋,他迷恋她的身材,说:“我给你一张脸,你给我你的身体。”

贪婪促使她点头,她用自己的身体交换到一张天使脸孔,一张让她进入演艺圈的门。

她幸运地遇见杨姊,很快就在演艺圈里崭露头角,与此同时她当然想要结束与郑宇棋这段对自己十分不利的关系,只是郑宇棋不但爱上她的身材,更迷恋上与她在一起时的疯狂与刺激,他不肯放过她,逼着她维持着不能见光的关系。

他有一大堆证据,证明她用身体换取新脸孔,那些东西一旦曝光,她将会失去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功成名就。

再然后,他发现她和陈立侗在一起,他嫉妒、怨恨,为了破坏他们,他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杨姊,之后才会闹出那么多事情。

她恨郑宇棋,恨他破坏她的梦想与爱情,她希望他去死,她有满肚子的怨慰,却只能放在心里,不敢真的对郑宇棋施行。

后来,赵嘉宁出现,他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不让那些东西威胁到你。”

当时的她嗤之以鼻,他可是郑宇棋的助手,她凭什么相信他?

况且话说得轻松,赵嘉宁不可能不知道郑宇棋有多强势霸道,他想要的东西就非要弄到手,除非他有更新、更好玩的玩具,否则他不会放过她,不会允许她自由。

所以她没理会他的话,只当赵嘉宁是个疯子。

他认真表白。“我是真心的,因为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他的真诚让她感觉恶心,他和郑宇棋是一丘之貉,她咬牙说:“如果你想要我,就去把他给杀了,他死掉,我就跟你在一起。”

她真的想过花钱买凶杀人,换得一劳永逸,她也几乎就要这么做了,结果赵嘉宁为她做了她想做的事,郑宇棋死去,再也威胁不到她。

她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以为最可怕的事情终于过去,谁知道并没有,控制她的枷锁,只不过从郑宇棋手上转到赵嘉宁手中。

赵嘉宁喝了一口酒,封住她的唇,逼着她把酒吞下去,灼热的酒从喉咙里灌进去,一路灼烧着周瑷的食道、胃壁,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紧闭眼睛,她希望这一切能够尽快过去……

突然间,客厅里刮起一阵阴风,吹灭几根蜡烛,再一阵阴风吹起,又有几根蜡烛熄灭,那阵阴风呈螺旋状不断扫卷,所有火光通通熄灭,客厅一片黑暗。

但风未止,阴风刮过,将固定在各处的蜡烛卷起、吹落,这时墙壁出现黑点,小小的黑点渐渐扩大,慢慢地变成人形,像从远方走来似的。

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墙里的人终于跨出脚,从墙上走了下来,他跨过地板上的蜡烛朝卧房走去。

赵嘉宁月兑去衣服,俯亲吻周瑷的身体,他激情而专注地膜拜着朝思暮想的身子,他没有发现那道黑影逐渐靠近、笼罩他的身体。

突地一阵刺痛,赵嘉宁全身紧绷僵硬,像有绳索吊起他的四肢般,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周瑷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只是紧闭着双眼,等待所有风暴结束。

暗红色的血从赵嘉宁头顶浇下,慢慢往下滑落,冰冷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周瑷身上,带着腥臭味渐渐侵染她赤果的身子。

周瑷感觉不对劲了,张开双眼猛地一看,不禁倒抽口气——现在在她眼前的不是赵嘉宁,而是郑宇棋!

他硕大的坐在她的肚子上,瞠大眼睛瞪着她,毛茸茸的手渐渐朝她逼近,她尖叫一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想要翻身下床,但还没离开床面她的头发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抓起来,她就这么伴随着尖叫声被摔回床上。

然后,接下来的画面是那样的熟悉,郑宇棋的巴掌打在她脸上,他抽出皮带恣意在她身上鞭打,粗鲁地吸吮她的身体,不顾她的意愿冲了进来……

夜越来越黑,眼泪流干流尽,郑宇棋的气味充斥在周瑷的鼻间,她只能像只死鱼般瘫在床上,直到风平浪静……

眼睛布满红丝,抓乱一头黑发,狂怒的赵嘉宁抓起手机狠狠朝地板摔去。

她竟然敢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讯息,甚至一声不响地离开台湾!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他再也找不到周瑷,打电话给她的经纪人,对方每次都直接挂掉,他想方设法要探知她的行程,还跑到电视台等人,却都一无所获。

再清楚不过了,周瑷在躲他!

她为什么躲他他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酒,却莫名其妙的断片了,他不记得和她上床的过程,但清醒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得到餍足,而她早已走人。

形容不出的感觉压在胸口,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是因为不甘心失去这么重要的记忆?他不知道,只晓得自己的身体迫切地想要和她再来一回。

于是他开始打周瑷的电话,想尽办法联繋她,但她却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找不到人,他只能对着满墙的照片,像过去那样自己满足自己。

找不到周瑷让赵嘉宁非常的愤怒,中午时他愤而给她传讯息——

在今天过完之前联系我,否则后果自负。

但是一直到过了凌晨十二点,周瑷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他愤怒、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步无比沉重,无法控制周瑷的感觉让他恐慌,他低下头,不断喃喃自语。

“要给她颜色看看吗?”

“要让她知道厉害吗?”

“会不会她根本不相信我手里握有那些东西?”

“应该让她知道的,让她明白我有足够的条件可以主宰她的命运,她要是还想在舞台上继续光鲜亮丽,就必须仰赖我。”

没错,要给她一点教训!

于是赵嘉宁打开柜子,拿出电脑,接上电源线,打开开关……等等,那是什么?

他的萤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光点,他倾身向前,试着看清楚,但看得再清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小光点从远方逐渐靠近,慢慢地变大,终于,他看出来了,那个白白的东西是一只手。

但电脑里面怎么会出现一只手?是坏掉了吗?

赵嘉宁强制关机,但那只手并没有因为关机而消失,它还在!

那只手变得越来越大,已经占据萤幕的一半,那是一只肥厚的手掌,正一摇一摆地在向他招手。

赵嘉宁下意识往后退开,但是那只手的右后方又出现一个新光点。

那又是什么?

注意力全数落在电脑萤幕上,他没有发现墙壁有水渗进来,留下一片湿印子,一只大黑蚊静静地停在那块潮湿上头,更多蚊子无声无息地从窗缝、冷气孔、门缝飞来,他们汇聚在大黑蚊身边,以飞快的速度不断扩大黑色版图,周围的气温渐渐下降,镜面凝出一道白雾。

这时候,赵嘉宁终于能够看清楚另一个光点了,随着影像由模糊转为清晰,他的眼睛越张越大,那是……郑宇棋!

他穿着死亡那天的亚曼尼西装外套和牛仔裤,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他,嘴边不断吐着白色泡沫。

赵嘉宁受到惊吓,连同椅子狠狠往后一推,抓起电脑就想往地上摔。

但这个时候,成千上万只蚊子一起鼓动翅膀,整个房间震动起来,他放在桌旁的酒瓶掉下来,砰的一声,红色的酒液从瓶口流出来。

下一瞬,电脑里面那只手突然伸出电脑,一把抓住赵嘉宁的衣襟要把他往电脑里面拉。

赵嘉宁吓死了,他死命抵住桌沿,企图挣月兑,结果无数的蚊子汇聚成另外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脑就往电脑里面塞。

赵嘉宁不停怒吼咆哮,可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挣月兑不开箝制,半个脑袋慢慢融进萤幕里。

他不放弃,留在外面的身体兀自挣扎着、反抗着,他无视疼痛,手指使尽全力抓住桌面,他非常用力,用力到指间的肉裂开,鲜血从指缝流出,血流得很快,一下子布满整张桌面,鲜血汇聚往下,与地板的红酒结合。

终于,他耗光所有力气,手指松开。

咻地一声,他整个人都被吸进电脑里面。

下一瞬,萤幕亮了起来,电脑开机,赵嘉宁出现在萤幕中,四面是黑色的墙,中间有一张办公桌,他的表情茫然,低着头专心地敲打电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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