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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药娘 第四章 与三叔合作卖药

闷了整整两天了,柴火也快烧完了,一见雨势越来越小,只余轻微缓慢的滴答声,快要停雨的样子,脸色稍显憔悴的雷霆风兴奋的从木墩上跳起来,将手往外探,试试雨停了没。

“雨停了。”没感觉到冰凉水滴,他立刻就要冲出去。

“等一下。”

他脚步停了一下,回头一望,“没下雨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等地上干些再说。”温明韫看了一眼山洞外的天色,日头已经破云而出,普照大地,此刻应是近午时分,太阳一出,地面干得快,积水也会消一些。

“为什么不赶紧走,万一又下雨呢!”兽肉虽好吃,可是连吃五、六顿吃得都想吐了,他想喝燕窝百合粥。

吃了半只鹿腿后,他觉得还可以再吃下另外半只,隔了几个时辰再吃一顿,鹿肉还是一样好吃,多吃一点。

第三顿还是肉,再吃,但第四顿、第五顿,到了第六顿,他已经是见肉色变了,不能换换口味吗?他想吃鱼、吃青菜、吃米饭……

堆了一肚子野味他才大彻大悟,原来一个人只有一个肚子,不能贪得无厌,吃多少、留多少,不要赶尽杀绝,让群兽活着回归山林,日后才有更多的肉吃。

被困了两天的雷霆风终于有所觉悟,心性也好像成长了一些,少了浮躁,多了沉穏,也比较听得进去人话,在山里,他听温明韫的,她是采药人。

“因为路面湿滑。”越急越容易出事。

“走慢点不就得了,难道你还要在山上多待几天?”他可不要,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快闷死人了。

雷霆风对药草不感兴趣,当温明韫和春草藉着火的热度烘干和炮制药草时,他就在一边堆石头,跟自己的影子扮鬼脸,玩累了倒地就睡,睡醒了就吃。

他帮不上什么忙,最多是整理药草,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帮忙就是帮忙,因为他常把药草搞混了,或者太用力捏断了、不小心踢翻整理好的药草筐,绑成捆的药草散开来又要重新收拾,要不就是把雨水洒在半干的药草上……

诸如此类状况,不胜枚举,后来他什么也不做,坐着发呆。

“我和春草可以,你不行。”她把人带出来了,就要把人带回去,不然没法交代。

他不满,“你歧视我。”

她小脑袋一点,“我是鄙夷,对我和春草而言,这片山区像是自家后院,我们熟知这里的山形、山势,哪里有坑,哪里有坡、有水,哪里有大石头都了若指掌……我们对山的了解在你之上,从从容容的下山不成问题,可是你对整座山一无所知,天晴地干时你都不见得走得顺,何况是下过雨的路面。”无疑是给人找麻烦。

看着个头才到他肩膀,小脸巴掌大的小姑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句句在理,又羞又愧的雷霆风心里很不服气,他不承认自己有那么差,连小他好几岁的妹妹也比不上。

雨停了一会儿,地上还没很干,他有些赌气地背起最大的箩筐,不顾人阻拦的往洞外走,可是他的气势只维持十五步,一出洞口,因为一片泥泞,他就脚一滑跌个四脚朝天。

“不听小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摔你的,别弄坏我的药草。”

好在她机伶,估算他又要帮倒忙,连夜用草编了盖子,盖在箩筐上头,又用稻草搓成绳子将盖子和筐绑紧,雷霆风再怎么摔也伤不着箩筐里的药草,顶多他一身狼狈罢了,爱逞能就该受到教训。

“明韫妹妹,你落井下石。”他还不如一筐药草。

“你快点起来,我可拉不动你,要是再拖拖拉拉下去,天黑了都走不到山脚下。”她明白地嫌弃,因为多了一个他,拖慢了她们的行程,没有他,主仆俩走得更快。

“瞧不起人,我才不是累赘。”一发狠,他气呼呼地双手撑地爬起,阔步走在前头。

可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行,才走了三步又滑倒,着地,衣服下摆沾满泥水。

不信邪的他又一鼓作气起身往前,然后再跌倒,又爬起,接着又摔,正面着地……

反复又反复,实在惨不忍睹,他全身上下都是泥,好似在泥巴里滚了一圈,是一个长了眼睛的泥人儿。

看不下去的温明韫拾了根细长的树枝交给春草,让春草拉着他走,他跌跤的次数才逐渐减少。

越往下走的路面越平坦,泥土结实,雷霆风摇晃的身子也平稳了些,但脸上的苍白骗不了人,他是费了好一番心神才下了山。

这一次进山伤了雷霆风不可一世的自尊,在今日之后,他每隔三、五日便拖着温明韫上山,不管她要不要采药,如此过了一年,五行山成了他家后院,如履平地,他来回一天不嫌累,人也更强壮了。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他还是刚下山的小泥人。

“咦!骡子没被偷走?”地上还有青草、麦杆。

“放在老宅子里谁敢偷,村长会帮着看顾。”少见多怪。

温老头在村子里的人缘不错,每次一回村总是不收钱的替村民看诊,他们投桃报李,也帮他照看老宅子前后,给大青骡割点草。

身为孙女的温明韫也被照顾着,全村的人就认他们祖孙俩的脸,多加个'温三叔,至于到到县城赚钱的温大、温二和两人的妻儿不常回村,村里人已经不记得他们了。

“我们要直接进镇吗?”看到朝他磨着牙的骡子,雷霆风有些发慌,他担心它又给他装老大。

“不然你还想去哪里。”箩筐一放上骡车摆正,温明韫随后上车,而春草则坐在板车后头,两脚在车外晃。

“没……没有,回家。”

骡老大,给点面子,回去给你一筐萝卜,他在心里暗暗默念。

也许是大青骡听见他的心声,或是骡车驾得顺手了,回程很顺当,骡子没再闹脾气,一个时辰不到便入镇了。

一如往常,镇上人口不多,三三两两的百姓在街上行走,提着鸟笼的老太爷上茶楼喝茶听曲,卖柴火的小贩满街吆喝,摆摊的老板煮着馄饨招呼客人……

“明韫妹妹,我饿了。”他肚子咕噜咕噜响。

“车上还有烤兔肉。”

闻肉就苦着脸的雷霆风小声求饶,“我想吃面。”

“想吃就吃,我还饿着你不成。”想起热腾腾的面条,原本不太饿的温明韫也有些馋了。

他一听就乐了,绳子一拉停下骡车,“就那摊怎样,我盯了好久,浇头真香,汤看来还有油花。”

“是王家面摊,口碑不错,料下得足,面多汤满。”她吃过一次差点胀死,每回都要王叔少下点面,但他给的分量还是几乎要把她吓死,害她吃面必带大胃王春草,她拨一半给春草,春草能吃下三大碗。

“那就走吧!”

给了三文钱让人看着骡车,三人走进面摊坐下。

“五碗面。”温明韫对老板说。

“嗳!小姑娘,来吃面呀!好久没见你了,老大夫好吗?”面摊老板瞅了三人一眼,暗暗想带了人呀!这小后生满俊俏。

尽管身上的衣服脏了,有着干泥巴月兑落的痕迹,在村里洗过脸的雷霆风还是看得出长相俊秀、面如冠玉。

“好,一切安好,王叔生意兴隆。”都是相熟的邻里,她回应一声,与人为善。

“小姑娘会说话,我给你下一碗面足的,别跟王叔客气。”他回头下面,大掌一手捉满扔下锅,热汤滚沸。

“少一点,我吃不完……”

不等温明韫说完,满到快溢出来的汤面已经送到,两颗女敕黄的鸡蛋,几片盖住面的肉,还有青菜、豆芽、肉末、小鱼干、碱菜……

再看看雷霆风和春草碗里的,别说肉片和鸡蛋了,连小鱼干也不见一条,就几根菜叶子和肉酱,明显的差别待遇。

不过不影响他们的好食欲,汤鲜、面条弹牙,好吃到叫人停不下箸,春草吃完第一碗面后又开始吃第二碗面,雷霆风第一碗面也快吃完了,眼睛盯着另一碗。

当两人一头汗的快吃完第二碗面时,温明韫还吃不到一半,她慢条斯理的吸着面条,把一颗蛋分成两半,分别给了吃得唏哩呼噜的两个人,肉片只吃了一片,其他也给人。

过了一会儿,春草碗空了,眼巴巴地盯着小姐碗里的面条,已经饱了的温明韫整碗推给她。

“吃。”

“是,小姐。”春草立刻大快朵颐,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哇!好好吃喔!还有老板特制的卤肉……嗯!她还能再吃一碗。

“吓!她可真能吃……”一看春草还吃得下,饱到喉咙口的雷霆风目瞪口呆,他算是胃口大的,还有人比他更能吃,看得他觉得怎能输给一个丫头,太没面子了。

“能吃是福……”瞧瞧她多波澜壮硕,反观自己……唉!看来还是吃少了。

“小韫,你怎么在这里?”

听着有人喊她小名,温明韫抬头一望,笑吟吟的道:“三叔。”

“吃面呀!”看桌上几个空碗,看来已经是吃饱了。

“嗯!”她点头。

看到不远处的骡车,再瞧瞧小侄女一身轻便的装扮,温昭中面上微露怜惜,“又上山了?”

“是呀。”她数着铜板,准备付面钱。

“家里不缺你一口吃的,别老往山上跑,你都不小了,留在家中学学女红。”温家就她一个闺女,还怕养不大吗?他就想要这么乖巧的女儿让他疼宠。

“我攒嫁妆呀!”她笑着魅眼。

听着彷佛玩笑话的一句话,温昭中心口一酸,“缺银子来找三叔,三叔有钱,给你买花戴。”

她摇头。“我自己赚。”

他一听,脸上有些不快,“小姑娘家赚什么钱,家里又不是没长辈了,还能缺你三两银子花用吗?”

温昭中取出一串铜板,数都不数的丢向老王,算是付了面钱,他心里气恼钻进钱眼里的大哥大嫂,女儿丢下也不理踩,一年回来不到三回,家人之间都生疏了,还让小侄女觉得只能靠自己。

“三叔,我真的会赚钱。”她知道三叔是好意,可是她很清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才不会有问题。

这几年来,温明韫跟着温老头生活,温时中夫妇从未给过银钱支付温明韫的基本花费,更别提零花钱了,他们认为温老头会给。

而温昭中夫妇知道大哥大嫂的冷淡,一心认为小侄女一穷二白,所以每每小侄女拿药材来卖时,他们都会多给点,贴补着她。

但事实上她不需要人贴补,她真的有钱,而且还不少,只是她从不对外说,给自己留着后路。

“三叔知道你有在采药,可那能赚多少钱,别胡闹了。”温昭中还当她在说笑,温家人大多习医,如果小侄女会医术他还相信她能赚钱,偏偏温家习医的人不包括她。

温明韫轻扯三叔袖子一下,“人多不好说,一会儿我到铺子找你,三叔别离开。”

“我还要看铺子呢,能去哪里。”温昭中说的好笑。

他是出来用膳的,过会儿就得回去,过几天还得去药田转一转,有些药草到了年分该收了,大哥他应该会回来收药材。

温时中的“收药材”不是下田采收,而是只负责把别人收成的药材运回县城,有些该炮制的就叫人炮制。

温时中一直都很自私,他收药材从不给种子钱,八百亩药田也没拿过一文钱雇药农,他就是坐享其成,认为温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使唤弟弟们他心安理得。

不过他从未管过药田一日,因此也不知药田收成的多寡,不知道他拿走的药草其实不到田里一年产出的一半,有的药材一年二收、三收,甚至有的一种下能多次采收,负责药田管理的温昭中并未吃亏。

“三叔等我。”

“好。”他模模小侄女的头。

温明韫笑着跟温昭中道别,雷霆风驾着骡车回家,他一下车就嚷着要下人备水,公子哥儿的习性还是改不了,要痛痛快快洗个澡。

在他还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时,温明韫仍坐在骡车上并未踏入家门,她让春草回屋取来她配好的药丸,两人又一身尘土的赶向温家药铺。

这个时候温昭中已经回铺子了,温明韫笑眯眯拿出那些药丸。

“你要寄卖?”温昭中听了她的来意,拿起药丸嗅了嗅,总觉得这些药丸的名称、气味都很熟悉。

“是的,三叔,我以前也拿出一些让你试着卖,应该有人买吧?”她有拿到分成的银子,这就是她的生财之道之一。

“等等,你是说父亲拿来的药丸子是你配制的?”真的是她吗?爹爹当初拿药丸来卖时,说是新收了个徒弟,让他试试手。

“嗯,我让祖父帮我卖看看,看别人能不能接受。”

可祖父老是捉弄她,也不告诉她卖得好不好,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将银子交给她,而后不发一语的负手于后,在她的揣测中走开。

“你祖父呀!藏私。”果然是偏心眼,藏着能制药的好苗子秘而不宣,就怕宝贝小孙女太出锋头而受累。

“三叔,这是我自个儿的意思,与祖父无关,我打小就对医术感兴趣,对各种药材的功效倒背如流,可惜我这么个医药奇才却诊不出脉象,当不成传世名医,只好退而求其次从药理下手。”她的天分不在诊治,所以她也认了。

“调皮,哪有人像你这般自吹自擂,捧着自个儿。”

温明韫杏目一闪,躲开他拧鼻的手,“三叔,我长大了,你不能拧我鼻子。”

“哟!都成大姑娘了,会害臊了。”人还没三块豆腐高呢!

“三叔,不许逗我,我的药卖得好不好?”她吃亏在年纪,每个人都认为她还小,若是……唉!还真没有若是,她就是十一岁的小身板,再大也是别人眼中的小丫头、小萝莉的身体真会坑死人。

“好,我正经,这件事上三叔也不瞒你,只有四个字——”看到犹带稚气的小脸写满紧张,故意板起面容的温昭中又忍不住发笑。

“哪四个字?”又吊人胃口,真不厚道。

“供、不、应、求。”

温明韫一听先是怔住,接着双眸慢慢发亮,水一般的眸子闪着碎玉光泽,“真的这么好卖?”

“是因为量少。”

大部分的人习惯一帖一帖的熬药,只有少数人因为熬药麻烦,追求携带方便,或受不住药苦才买回去,这时候爹替小韫拿来寄卖的量还够。

然而这些少数人成了她的主顾客,因为定价不高,客人自个儿用得好了又买来送人,渐渐地买药的人越来越多,用不上也想买一瓶放着以防不时之需,那些数量就不够了。

她难为情的笑笑,“我小嘛!做不了太多,还要陪祖父上山采药,没多少空闲制药。”

看着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住的一双小手,温昭中好笑又无奈,“一下子说自己长大了,一下子又说自己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

“三叔……”她娇嗔一声。

“呵呵……三叔也不跟你说虚的,要寄卖可以,但是数量上要翻倍。”要不是心疼她小小年纪怕累着了,他还会要求更多。

“翻倍?”她思索了一下,原则上她不想太引人注目,制药是兴趣,不是日后的生计,可是为了买一些不常见的药材来调配其他药物,她必须有银子,所以制药来卖是必然的,山上的药草虽多却不是她需要的都有,有的长在极寒之地,有的生长在炎热地带,各种药材有不一样的生存环境,并非单一地区便能找齐全。

“总不能让买药的人买不到药,整日催着三叔要药吧!别忘了我不只是药铺的掌柜,还是坐堂大夫。”他一人干两种活也是挺忙的,身为侄女的怎好增添叔叔的负担。

看他故作眉头深锁的样子,温明韫也不令他为难,爽快地道:“好吧!我赶一赶,夜里少睡半个时辰。”

“就半个时辰?”有银子赚时就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懒。”银子够用就好,她不做钱奴才。

他一听,为之失笑,还真是别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小侄女的确是懒性子的人,不归她做的事一动也不动。

想心了想,温昭中问:“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药拿到回春堂卖,城里的有钱人多,好的东西肯出高价购买。”

温明韫却没有立刻回答,小脸十分严肃地说:“三叔,我问你一件事。”

“问。”他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自家人嘛,不说假话。

“拿到回春堂寄卖我爹会付我银子吗?”

“这……”他鼻子一模,干笑。

“若我爹知晓药是我做出来的,你说我还能想上山就上山,想打盹就打盹吗?”

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以长兄的自私,不会放任一棵摇钱树不生银子,只会想尽办法熬干她的每一滴血,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闺女。

温昭中叹口气,不再多说了。

温时中、温离中两兄弟在平源县开的回春堂药铺足足有桃花镇的温家药铺两倍大,看诊的人多,来钱也快,一年的收入是温家药铺的数倍,说是财源滚滚一点也不为过。

因此去了县城的温家人就不想回桃花镇了,开始嫌弃桃花镇是出不了人才的小地方,他们更喜欢银子,享受小镇所没有的便利,渐渐沉迷于金钱利益,忘了开药铺的初衷。

济世救民——写着这四个字的匾额挂在温家药铺的正堂,任谁一走进铺子都会瞧见,温家药铺开设是为救人,而非沽名钓誉,因而诊金和药费都不高,赚的银子不多,没法和一帖药动辄十两、二十两的回春堂药铺相提并论。

可是回春堂药铺众人心里没有“济世救民”这几个字,在温时中的掌理下,没有银子不出诊,要看诊先付钱,开药方用上的药材必定选择价高的,哪怕有效果一样好却价廉的药材也绝对不会说,不管病人是不是快死了,银子拿不出就扛回去入土为安吧!

凡事以利为上,在温时中看来,医病也是一门本事,岂能白干,有钱请进门,无银乱葬岗,生死各凭天命。

身为温时中的女儿,温明韫太明白自个父亲的品性了,有利益的事绝不可能放过,所以她还没傻到作茧自缚的地步,把自己送到父亲跟前,让他吸她的血。

刚制药寄卖时,祖父也问过和三叔同样的话,祖父的原意是让一家同心,让她的爹娘能像重视儿子一样的重视她,别当女儿是外人,一副嫁妆就打发。

可她不愿意,那是一条死路。

一旦她爹知道她会制药,而且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他们并不会看重她,只怕她就此会成为被奴役的药工,从早到晚为他制药,不能生病、没有休憩的时辰,睁眼就只有制药一件事,没有其他。

这样的生活不是她要的,她不做笼中鸟,她是一只猫,一只只想躺在花墙下晒太阳的懒猫,不捉耗子不上梁。

“明韫妹妹、明韫妹妹,你要不要去县城玩,我要进城一趟,可以捎上你……”一颗头从墙的另一边探出来,无忧无虑的少年笑咧开一口白牙,叫人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温明韫不想理他,但她其实也有事要去县城,于是无力轻轻一抬羽睫,有气无力地说:“你要去干什么?”

期待已久的癸水终于来了,她有些不舒服,月复部涨涨坠坠的,哪里也不想去,但是她那些炮制好的药材也该出手了。

好在今天小日子已经是第三日了,虽然有些累,但去个县城再回来不打紧。

她已经连续两年,每半年进一次城,将她在山上采到的名贵药草拿到城里卖,有炮制好的,也有未经炮制的,依其药性做处理。

“我祖父门下学生的儿子给他送礼,他让我代他送回礼过去,我就待那么一下说会儿话就出来,你不会等太久。”

雷霆风双手托着下颚,站在梯子上和人隔墙相望,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人,四目相望喁喁细语,但事实上两人都没那种想法。

京里来的雷霆风尚未开窍,以往玩在一起的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除了爱玩和淘气外,没想得太多,他上头还有个长兄挡着,事事不操心。

而温明韫内心是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怎会看上孩子心性的小毛头,若非他时不时地来纠缠,她理都不想理。

“当官的?”雷老爷子的学生不可能是庶民,通常有功名在身,甚至是朝中大官。

“是。”明韫妹妹真聪明。

“县衙里的?”学生的儿子肯定官不大,外放不久。

“嗯!”以前见过一回,有些刚正不二,太无趣。

“知县?”对小老百姓而言是极大的官儿。

“对对对,大我六岁,还没成亲呢!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活似三十多岁的老判官……”不苟言笑又整天捧书不放,开口闭口是圣人言,让他一见就想逃,不会想和他谈诗论文。

“不背后论人是非,能当上地方官都有他的才华,不然为何你只小人家六岁,他是官、你是民。”他哪来的资格笑人家。

“这……”他一窒,心口有点堵,不爽被人比下去,岔开话题,“明韫妹妹去不去?坐我家的马车。”

她家的骡子太难伺候了,他只慢一天给它送萝卜,居然用口水喷他一身,他洗了三次香浴还是很臭。

他家的马车……“去。”

一听温明韫要一起去县城,雷霆风手舞足蹈的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幸好下头有小厮长顺扶着梯子。

“一会儿我去找你。”他挥着手傻乐,也不知在高兴什么,只知和明韫妹妹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很开心。

“好。”

温明韫才回屋子准备出门,没想到雷霆风说一会儿真的是一会儿,还不到一刻,性急的雷霆风也不敲门,直接从敞开的大门走向后院,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他长腿走得快,连门房都追不上,气喘吁吁的在身后喊着“雷公子、雷公子,你走错地方了”……

哪是走错了,再正确不过了,他的明韫妹妹在等他。

“明韫妹……”

雷霆风刚要喊人,一块白玉桂花糕塞入他口里。

“走了。”再不走她的名声就被他败坏光了。

虽然她不想嫁人,只想买几亩地终老田园,可至少要清清白白做人,而非身败名裂嫁不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当笑话,拖累一家大大小小。

“好,我家的马车停在门口,你见过的那辆,漆红缀南珠,平铺青帷盖……”他一张嘴停不下来,一颗心因情绪发胀,喋喋不休的谈起家中双马拉的马车。

“闭嘴。”来了快一年,怎么还那么聒噪。

怕人瞧见似,温明韫身子一低钻进马车,随后是带着一只大包袱的春草,慢人一步的雷霆风心有疑惑,她俩的身手真矫健,莫非也拜了师父习武?改天可以较量一番。

“明韫妹妹,你带的是什么?”好大一包。

“药材。”她不隐瞒,因为还用得着他。

“药材?”他想到的是弄得他满身是土的白术、川芎、生地、五味子、附子……他现在能认识一百多种药草。

“要卖……”

温明韫话还没说完,两眼发亮的雷霆风抢着开口。

“我帮你。”

温明韫噗嗤一笑,眼前的少年真叫人讨厌不了,他的某些特质太可爱了,让人狠不下心欺负他,“好。”

“明韫妹妹不用担心卖不到好价钱,有我出马一定让你乐开怀,银子多到拿不动。”他拍拍胸脯保证。

看他的傻样她又想笑了。“不用多到拿不动,你换成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很轻的。”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明韫妹妹个小细胳臂的,肯定提不动重物,我让人给你做小匣子装银票,你拿着也轻松。”他怀疑那些药材能卖多少银子,到时卖少了他给她多添几张,他娘才从京城给他几千两零花。

“咱们可以不提这个吗?”一个小胳臂细又碍着谁了,他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不提,我记着。”嘴上说不提,他眼神还怜悯地在她和春草身上瞄来瞄去,其间还连叹三次。

多可怜呀!吃得没人家多当然长不高,她还挑食。

“雷……二哥,盯着别人看的行为很无耻。”她真的只是还没长大好吗?并非天生娇小扁平,争气点,平胸,快快长成山峰,姊就靠你扬眉吐气了。

“叫我霆风哥哥。”显得他们亲。

“雷二哥,到了。”她和他没那么熟。

“什么到了?”他在五里雾中。

“县衙。”

“这么快?”坐了几回骡车后,他都习惯慢吞吞的速度了。

温明离皮笑肉不笑,“你家的马好。”首辅家的马匹是皇家的赏赐,还能不好吗?跑起来又快又稳,还脾气温驯,他这是明晃晃的炫耀。

“这倒是,它是千里名驹,我爹倒想要一匹,我祖父端了他一脚,叫他滚。”祖父气父亲不听话,自做主张,一气之下把御赐宝马当拉车马,拉着马车一路从京城到祖宅。

“家丑不外扬。”她没必要听这些吧,人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当官的一向不讲理。

“也对,我爹也瞪了我一眼,叫我滚。”当时他偏不滚,从窗子一跃而出,祖父笑、父亲怒。

抚着额,她觉得头疼,养了个浑不吝的儿子,她也想喊:滚。

“快进去,我们还要去卖药材。”

“好,你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他让马车外的小厮抱上回礼,大步一跨下了车,真是县衙门口。

只要离了温明韫,雷霆风傻气全消,眉头一扬,目光沉着,有如一块美玉,蕴含光华。

他走进县衙大门,守门的衙役竟被他傲然风采所折服而未阻拦,反而如见天人般恭敬,曲身相迎。

温明韫从车窗看见,微微愕然,这就是世家底蕴吧!不言而贵,风华自来,自有气度慑人三分。

不过雷霆风这回说很快,温明韫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身若修竹的身影仍不见踪影,等得她都睡着了,小身板似猫的蜷伏着,头枕在春草腿上,鼾声细微而可爱。

“快快快,快走,后头有狼……”

蓦地,一道慌张不已的人影飞扑进了马车,语气很急的叫马车快驶离衙门,他的惊慌呼声吵醒了睡得正熟的小人儿,揉着眼皮睁开眼。

“发生什么事……”

“雷霆风,下车,不要逼本官拘捕你。”敢做不敢当的浑小子,令老首辅蒙羞。

拘捕他?有这么严重……温明韫骤地清醒,双眼清亮如湖水照人。

“不下、不下、偏不下车,要不你来追我呀!一点小事活似天要塌了,你能不能大气点,开点玩笑也斤斤计较。”芝麻绿豆大的官耍什么官威,他连当今太子都捉弄过也不见他发怒。

“你那是玩笑吗?根本是冒犯,首辅大人没教过你要以天子为重吗?若在京城是杀头大罪。圣人有云……”

“拜托,别再圣人云了,我已经听了几十遍圣人云,我叫你大哥,你饶过我吧!再圣人云我都要和圣人作伴了。”头很晕,眼冒金星,耳鸣声嗡险,满是圣人云……

“你太顽劣,看我不捉你去背书……咦!你车上有小姑娘?”他造次了。

雷霆风看他紧盯着他的明韫妹妹,顿时火雪一丈的抬起腿。“滚你的吧!江照舟,你眼珠子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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