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诱婚 第一章 幽州初相遇
一只毛如白雪的肥猫欢快的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彷佛在对她发出嘲笑的言语,“妳动作太慢了,竟然跟不上我这只肥猫。”
这是侮辱!她只是精神不济好吗?一场重感冒让她躺了十几日,醒来发现自个儿变成另一个人,她难以接受,整日浑浑噩噩想回去……直到此刻她还是浑浑噩噩,她莫名的来,说不定跟着这只肥猫就能莫名的回去,这是她的期待。
但下一刻场景就变了,那只嚣张的肥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烦的声音,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觉,她觉得自个儿有必要教导这两位礼貌,他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吵吗?
可是转眼之间,场景又变了,她重重摔在地上,鲜红浸湿草地,她猜想自个儿活不了了,有没有可能就此回去?
当然,这个美好的期待又破碎了,接下来的场景是有人从后面推她,下场是她落入荷花池,还好天气热,她又会游泳,没有冷死也没有淹死,却也没在她期待下回到原来的地方。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真的远离一指通的时代,场景再次变了,这一次她被关进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就在她支撑不住晕倒的前一刻,小屋的门突然打开来,黑暗顿时转为光明,然后她很用力的睁开眼睛……
陈瑾曦惊醒坐起身,许久,她的脑子还一直处在当机的阶段,只能看着前方。
“姑娘,您又作噩梦了吗?”司画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
半晌,陈瑾曦僵硬的转过头,看了贴身丫鬟一会儿,终于回过神,远在京城那段噩梦明明相隔四年了,可是很奇怪,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出现在梦中,好似在提醒她,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没错,这个噩梦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她惹到某人,人家想除掉她,但技巧高超的让大家认为是她自个儿找死……她认为这绝对是事实,要不他们这一房何必远离京城来到幽州?
陈瑾曦甩去脑中的混乱,苦笑道:“是啊,真是讨厌,又作噩梦了。”
“姑娘,大夫说了,只要您放宽心,噩梦就会远离。”
“我娘老是说我心太大了。”
顿了一下,司画不解的搔了搔头,“姑娘确实心大,可是,为何噩梦依然断不了呢?”
陈瑾曦也想不明白,出了京城,她顿时有一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彻底接受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而且到了幽州,日子过得可逍遥了,爹娘和哥哥们对她有失而复得的心情,更是舍不得拘束她,由着她率性过日子,总之,她实在没道理对那段短暂的京城日子念念不忘。
不想了,陈瑾曦掀开被子下了床,司画赶紧侍候她梳洗更衣。
“什么时辰了?”
“辰时一刻了。”
“这会儿上山作画会不会太晚了?”
“今日不能上山作画,姑娘忘了答应连管事帮李夫子坐镇棋院吗?”
怔愣了下,陈瑾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时身着棋院的制服,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瓜,“我怎么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若说这个时代有什么能令她满意的,莫过于棋院了。
棋院附设于大型书铺,虽是营利,但两文钱能待上一日,茶水免费供应,还有高手陪你对弈,而书铺愿意设立棋院,除了广告效益,也是因为大周开国皇帝喜欢下棋,下旨书院必须附设棋院,财力雄厚的书铺脑子动得快,群起仿效,还聘请几名高手坐镇,渐渐的,这便成为大周的一道风景。
“还有,姑娘答应管掌柜今日会过去取抄写的书。”
“我都忘了。”陈瑾曦不好意思的一笑。
陈瑾曦在棋艺和书画上的造诣源于父母,也源于天赋,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三岁开始,她几乎绕着它们打转。
司画灵巧的把陈瑾曦的头发盘在头顶,插上木簪固定。
陈瑾曦对着铜镜审视一下自个儿的造型,满意的点点头。
虽说仔细一看还是可以看出女儿身,但为了增加辨识度,棋院从上到下统一青色制服,她索性做男子装扮,束发插簪,乍看之下也算是雌雄莫辨。
其实棋院未有男女之分,至少在幽州是如此,深受北方夷族影响,民风开放,夏日也能见到女子露胳膊的,可是一般女子对棋艺的钻研远不及男子,因此进出棋院的少有女子,不想太过惹眼,有的女子便束发穿上男装,她觉得自个儿也该如此,要不坐镇棋院的时候,若是一整日都没有一个女子进来,她岂不是成了一道很突兀的风景。
“今日起得太晚,来不及陪爹娘用早膳了。”
陈家的早、午膳都是各自在房里解决,晚膳才会全家人在花厅一起用膳,可是陈瑾曦觉得一个人吃饭不够香,即便食不语,有人陪着还是更能吃出味道。
“今日书院休沐,老爷没出门,这会儿应该还未用膳。”
“那妳将早膳送到我爹娘那儿。”
陈瑾曦立即飞奔而去,明明身着深色的青衣,但此时在她身上显得灵动飘逸,给还在半梦半醒的院子注入一股朝气,瞬间,整个大地活过来了,原先显得压抑的声音也随之鲜活起来。
周云泽披星戴月从西北赶回京城,原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皇上何必十万火急将他召回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让他选妻……看着前方长几上厚厚的册子,他僵硬的唇角一抽,有必要用皇上选秀的规格招待他吗?
“你别想太多了,这册子里只有十位姑娘,是朕从这次选秀的名单中特地为你精心挑选的,为了让你更加了解她们,不单有画像,还详细记载她们的性情、专长及爱好,甚至还有旁人对她们的评价。”
皇上一眼就看出周云泽在想什么,这小子从来不屑遮掩自个儿的心思,不过,他这样也反倒好,大周最年轻的睿郡王,若太过深沉内敛,他这个皇帝可就不放心了。
剑眉一挑,周云泽随手一翻,正是某位姑娘的画像,美得像仙子似的,可能吗?
阖上册子,他冷哼一声道:“宫里的画师一个比一个还有本事,东施都能画成西施,我要信了就是个傻子。”
“你皇祖母亲眼为你相看过了,保证与画像相差无几。”
“皇祖母心善,歪瓜劣枣在她老人家眼中都可以说成有福气。”
皇上闻言一噎,索性直接命令,“朕给你三个月,从其中挑出一个。”
周云泽可不吃这一套,故作良善的道:“人家都是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我就不要荼毒人家了。”
皇上恶狠狠的一瞪,“你都二十三了,再不成亲,你皇祖母就要急病了。”
“皇上忘了吗?我早就成过亲了,不过是在洞房花烛夜误杀了新婚妻子。”周云泽的眼神变得很冷,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明明错不在他,却一句也辩不得。
顿了一下,皇上的口气软了下来,“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委屈,总好过戴绿帽吧。”
“你在怪朕吗?”
“我怎会怪皇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企图让他戴绿帽的是皇上的儿子,他还能闹出来吗?
那门亲事是皇祖母下懿旨赐婚,他在明知道头戴绿帽的情况下也不能退亲,甚至因为对方珠胎暗结,不得不在洞房花烛夜逼死新娘子,从此成全了他“命硬”的名声,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至少没有人敢再打他的主意。
“朕答应过你,你不点头,朕不会赐婚,但也不能由着你一直拖着不成亲,你皇祖母至今还自责不已,说是她害你如今还孤孤单单一个人。”
“这不是皇祖母的错,皇祖母如何知道她会坏了一对有情人。”
皇上尴尬的一笑,什么有情人,不过是年少轻狂的男子见到美色起了觊觎之心,人家上勾了,尝到甜头了,就没劲了,要不自个儿早求到太后那儿了,如何会让太后有机会将人指给泽儿?
“若遇到喜欢的,我自会求到皇上这儿,皇上别再为我的亲事操心。”
“朕是孝子,你皇祖母为了你愁眉不展,朕不能当作没看见。”
周云泽嗤之以鼻,皇上真要是个孝子,为何要宠爱皇祖母不喜欢的妃嫔?
“你就选一个吧。”
“若我皆不满意呢?”
“你连一眼都没瞧过。”
周云泽随即翻开册子,一页一页,不过只是草草瞥过一眼,不曾过心,他对这些参与选秀的姑娘可没兴趣,直到最后一个,他终于停止翻阅,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这个为何没画像?”
虽然不看也知道他指哪一位,皇上还是装模作样瞄了一眼,“这个啊,人在幽州,宫中的画师无法为她作画。”
周云泽的眼睛一瞇,“怎么选一个在幽州的?”
“这几位姑娘是不是真如册上描绘,你总要亲眼确认过啊。”
“皇上要我去幽州?”
皇上笑得好像大尾巴狼,“听闻幽州风光雄伟壮阔,你去瞧瞧吧。”
周云泽差一点翻白眼,“西北难道还不如幽州雄伟壮阔吗?”
皇上又噎住了,这小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皇上还是别拐弯抹角了,要我去幽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皇上拿起长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宁王叔最近为了一个侍妾闹着要休妻,你去瞧瞧他在搞什么鬼。”
周云泽整张脸都绿了,他一个晚辈过问长辈夫妻之间的事妥当吗?
按理,圣旨赐婚,不可休妻,除非圣上亲口允了双方和离,问题是给宁王叔指婚的是皇祖父,皇祖父早就作古了,即便宁王叔一看到宁王妃就犯恶心想吐,也不能休妻。
半晌,他僵硬的挤出一句话,“这是宁王叔的家务事。”
“这天下是朕的,朕不能管他的家务事吗?”
其实皇上也不想管,可是不管,太后就要亲自去幽州一趟,而这种事又不能丢给外人,挑来挑去,只有这小子能够胜任,正好太后决定在这次的秀女当中挑选睿郡王妃,他就从其中挑了一个身在幽州的,这小子就不得不跑一趟幽州。
“……宁王叔不是如此胡涂的人。”周云泽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又不是闲着没事干,家务事都可以当成天下事来管。
“是啊,所以朕才觉得奇怪,宁王不胡涂,宁王妃更不是个妒妇,怎么会为了侍妾闹得如此难看?”
周云泽抬起眼皮瞥了皇上一眼,嗤笑道:“若女人不是妒妇,皇上的后宫就会一派和乐,顶着艳阳等候晋见、挨巴掌、罚跪……这些景象便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你这小子……”
“不过,也是有女人不会嫉妒,一种心死了,一种从来不爱。”
“……你懂得还真多。”
“皇上忘了吗?我八岁之前也是有娘的孩子。”转眼间,周云泽浑身笼罩在一股淡淡的哀伤中。
他爹娘非常相爱,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第三个人,以至于爹为了皇上重伤不治身亡,娘受不住就病倒了,紧跟着撒手人寰。
皇上沉默下来。
回过神来,周云泽还是想不明白,“宁王叔想休妻,应该是求皇上作主,为何会闹到皇祖母那儿?皇上应该不会拿这种事让皇祖母操心吧。”
“你宁王叔一时气昏头随口闹了几句,明华郡主正好进京,便告到了你皇祖母那儿。”
周云泽冷冷一笑,一时气昏头?若无此意,怎会月兑口而出?还有,藩王的儿女不分嫡庶,年满七岁就要进京与宫中皇子公主一起读书,直到成亲,换言之,明华郡主今年不过七岁,若非宁王妃授意,如何知道向太后告状?
“你别忘了,京里这几家姑娘先见了再去幽州,比起你宁王叔的家务事,你皇祖母更关心你的亲事。”
周云泽微皱着眉,勉为其难的道:“半年。”
“半年……不行,你皇祖母还盼着你今年娶妻。”
“若是没有一个教我满意,我不会成亲。”
“除了幽州那一位,其他皆为这次秀女当中最出色的,几个皇子还排在你后面。”
这次选秀原是为了几位皇子,皇后和贵妃当然是卯足劲儿将呈上来的秀女挑三拣四,如今太后横插一脚先挑给了泽儿,她们知道了可郁闷死了。
周云泽不以为然的撇嘴,皇子看重的是家世背景,五分出色可以膨胀成十分,他可不想当傻子被坑。
“半年之内,若不从这几个秀女当中选出一个,我也会给自个儿寻到郡王妃。”
“你可别打马虎眼,一句不满意就想坏了你皇祖母的苦心。”
“皇上不必担心,我若是瞧不上眼,可以给出一长串的理由。”
“你知道分寸就好,朕也不想做这个坏人,总之,好歹多看几眼再说不满意。”
周云泽胡乱点头应了,多看几眼也不是多费事的功夫,无妨。
“还有,”皇上刻意顿了一下,“出宫之前别忘了去看你皇祖母,你皇祖母成日担心你受伤,朕说你比鞑靼还凶猛,她都不信。”
周云泽脸色一僵,比起皇上,他更怕太后。
父母相继离世之后,他就被送进宫养在皇祖母身边,按理皇子七岁之后就要住在皇子所,八岁的他理当也该跟着皇子一起住才是,可是皇祖父心疼他丧父丧母,便破例让他待在皇祖母宫里,直到他十二岁方才移至皇子所。
待在皇祖母身边的日子可谓是“精彩”,当时皇祖母还是皇后,为了震慑后宫的莺莺燕燕,手段之狠辣,大大开拓了他的眼界,从此只要面对皇祖母,他一直有很深的压迫感,即便皇祖母如今变得仁慈柔软多了也不曾改变。
“你有没有听见?”
“这种事何必皇上交代?既然回了京,怎能不向皇祖母问安?我……我也很想念皇祖母。”他这个人果然不擅长口是心非,瞧他说得多别扭。
皇上很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摆了摆手,“好啦,慈宁宫的人应该已经在外头候着,你赶紧去吧。还有,记得将册子带走。”
周云泽匆匆的拿起册子告退,免得皇上突然又想到什么,然后没完没了的“还有”。
一出了干清宫,他随手就将册子扔给随侍的雷公公,然后迎上慈宁宫的叶尚仪。
虽然陈瑾曦很喜欢下棋,但一连半个月日日上棋院,还老是陪生手对弈,又必须忍着不下重手痛宰对方,再多的欢喜也会消磨殆尽,因此今日不必上棋院令她开心得很,便拉着司云上山作画。
人类是群居动物,她也不例外地喜欢热闹,可是很奇怪,若真的需要静下心来,她一日不说话也无妨,若不是熟识她的人,很难想象她的休闲活动是下棋、作画、练字之类需要耐心、静心的事。
“姑娘,我不行了,歇会儿再走。”司画虽然平日干了不少体力活,但是比起日日勤于锻炼身体的陈谨曦,体力还是差多了。
“我不是叫妳别跟来吗?妳还是先回去,我自个儿上去。”
“我在这儿等姑娘。”
“妳会无聊的想拔头发,还是先回去吧。”陈瑾曦摆了摆手,迈开脚步继续往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停下脚步,这儿有个角落,往下看正是酿造桃花酿闻名幽州的桃林庄,而她的第一幅画“仙童群贺寿”就是在此取景,虽然只卖了一百两,但是“凌波居士”之名终于被人看见了,相信只要她再接再厉,等完成十二花神图,她的画就有人愿意收藏了。
陈瑾曦静静欣赏眼前的景色,此时一道突兀的申吟声传来,她不由得一惊,赶紧猫着身子,悄悄移向可以藏身的树丛那一边。虽然没干过这种事,但在一指通时空混过的新时代女性,她不用看也知道在上演什么戏码。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但好奇心人皆有之,看一眼应该没有关系吧?
竖着耳朵,她继续猫着身子移动脚步,透过树丛的缝隙查看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寻到那对野鸳鸯。
她打定主意看一眼就好,可是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同样是一对偷偷模模的男女,不过当她试图将画面定格时,那个画面又消失不见了,她直觉想再抓回来,这个念头一转,双脚一动,就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是谁?”男子厉声大喊。
陈瑾曦吓得身子一僵,怎么办?
“出来!”男子的声音转为凶悍,显然是逮到偷窥者就会出手伤人。
陈瑾曦双手紧紧捂住嘴巴,脑子依然绕着同一个问题—— 怎么办?
男子的脚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陈瑾曦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冲出去,一路往下跑,女子的声音响起——
“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不过是转眼之间,陈瑾曦觉得自个儿就像从悬崖边被拉回来一样,松口气的同时两脚顿时一软,整个人往后栽倒,滚下了山坡,更惨的还在后头,当她终于停下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压在一个男子的身上!
你看我,我看你,男子终于反应过来的大吼,似是没想到会有人从天而降,吓得她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你这是干啥?你想将所有的人都引过来吗?”陈瑾曦一脸的唾弃,男人叫得像个女人似的,不会不好意思吗?“听好,你可别妄想我会以身相许哦。”
周云泽傻眼了,这应该是他要说的才对吧?
“为了我们双方着想,今日的事我们都要忘得一乾二净,若是很不幸我们哪日在街上相遇了,也要当作不认识。”
周云泽觉得有一团火直冲脑门,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尤其是姑娘,因为她们即便没有因为他的恶名吓得胆颤心惊,也会因为他的容貌看得两眼发直,舌头打结。
“记住了吗?”
“……妳想要一直趴在我身上吗?”周云泽强忍着一掌拍掉她的冲动。
怔愣了下,陈瑾曦终于反应过来的爬起身,周云泽灵巧的翻身一跃而起,看着她随随便便的拍了一下衣服,忍不住皱眉,接着慢条斯理的整理自个儿的衣服。
“今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记住了吗?”陈瑾曦觉得此事一定要说清楚。
周云泽觉得刚刚缓和下来的火气又冒上来了,“怕我赖上妳吗?”
陈瑾曦不客气的点点头,“我总要防备一二。”
周云泽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丫头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真正应该防备的是我吧。”
陈瑾曦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摇了摇头,不认同的道:“明明是个男人,看起来却像个仙子似的。”
她喜欢阳刚型的男人,男人没有男人味,那还是男人吗?
周云泽一直都知道自个儿生得好,玉树临风、天人之姿、举世无双……各种赞美之词他听多了,可是为何到了她嘴里就完全变了调?
陈瑾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要你负责,你入不了我的眼,倒是你可别缠上我,要我以身相许。”
周云泽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气,这丫头的力气未免太大了!
“我走了,但愿我们从此不见。”陈瑾曦刻意加重后面四个字,然后举起手,潇洒的转身走人。
这丫头没有借机跟他纠缠,周云泽觉得自个儿应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她的无礼,但是他突然看见一样东西,伸手一模,仔细一看,再对上前面那个恣意张扬的身影,不得不出声道:“慢着。”
陈瑾曦很想当作没听见,可是这有心虚的嫌疑,所以她还是停下来,一脸防备的回头看他,“干啥?”
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以为他想跟她纠缠不清吗?
“妳这丫头一向如此无礼吗?”
陈瑾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人。”
“……妳行。”周云泽差一点舌头打结。
陈瑾曦得意的唇角上扬,“还有何指教?”
“……没事。”
“无聊。”陈瑾曦送上一对白眼,转身走人。
半晌,周云泽举起右手,看着躺在掌心上的耳坠,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还妳,实在是妳太欠修理了。”
隐身在暗处的某人实在忍不住了,不小心咚的一声摔了下来。
周云泽冷眼射过去,看着趴成一只乌龟的卫二,火气又冒上来了,“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丫头压在爷身上!”
卫二赶紧爬起来,快步来到周云泽身侧,很无奈的为自个儿辩护,“爷,她突然从上头滚下来,卑职还来不及看清楚,她就已经压上去了……咳!”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想笑,怎么也没想到爷有一日会被一个女人压在身下,还遭到威胁……那位姑娘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云泽阴恻恻的挑起眉,“是不是很好笑?”
卫二忙不迭的摇头,“卑职不敢。”
“今日之事若敢传出去,你就给爷回西北找卫一。”
卫二紧紧的用双手捂着嘴巴,用力摇头,表示他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
哼了一声,周云泽转身走人。
经过一场“惊魂记”,陈瑾曦当然没心情作画了,不过她也没有回去,而是绕去文华斋抄书,挣钱的同时还可以让自个儿沉淀下来,真是一举两得。
文华斋是她外祖父家的产业,因此若非珍贵的孤本,管掌柜允许她可以将抄写的书册带回去,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待在文华斋抄书,在浓厚墨香围绕下,抄书总是特别来劲,只要手不酸,她绝不会想到自个儿应该休息了。
当她终于舍得离开文华斋回到家,她不但错过了午膳,且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用晚膳了。
“姑娘!”司画一看到陈瑾曦,立刻扑上去抱住她。
“发生什么事?”陈瑾曦肚子太饿了,显得有气无力。
“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是上哪儿去了?画具在奴婢这儿,您如何作画?”
怔愣了下,陈瑾曦恍然一悟,难怪她一路顺畅的滚下山坡,还压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抖了一下,她连忙甩头,往事不堪回首。
“没事,我一个人很无聊,后来没上山作画,跑去了文华斋。”陈瑾曦安抚地拍了拍司画的肩膀,推开她,“肚子饿了,先弄点吃的给我。”
司画终于注意到陈瑾曦的脸色有点苍白,赶紧转身去了厨房。
陈瑾曦走上台阶,进了房间,接着瘫软在窗边的榻上。
司画很快就带回几样糕点和一壶花茶,陈瑾曦像是饿了好久似的,一口接着一口,只是偶尔停下来喝口茶,看得司画胆颤心惊。
小吃了一顿,陈瑾曦觉得自个儿活过来了,终于有心情关心了,“妳干啥如此紧张?妳家姑娘又不会寻不到路回来。”
“姑娘知道大明湖出了人命吗?”
“出了人命?”
“两位公子为了红袖楼的姑娘打起来,后来一个不小心磕到头,死了。”
陈瑾曦想起来了,晚上的大明湖是各家青楼的画舫争奇斗艳的地方,幽州的纨裤子弟常常会包下整艘画舫玩乐,尤其春意正浓的时候,大明湖几乎要被画舫塞爆,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碰撞,然后冲突就会发生,不过,这其中多少有点较劲的味道,因此只会发生在不同的青楼之间。
“这个红袖楼好像常常发生争风吃醋的事。”陈瑾曦不喜欢当个消息不灵通的人,因此上哪儿就要竖着耳朵听人家聊几句八卦,可想而知,只要幽州老百姓知道的事,她十之八九也知晓。
“红袖楼的姑娘特别漂亮。”
陈瑾曦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每家青楼都有自个儿的头牌,争风吃醋的确每一家都会发生,可为何独独红袖楼最能惹事?”
司画很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幽州的青楼那么多,好像没有哪一家像红袖楼如此会惹事生非。”
直觉告诉她,红袖楼是刻意挑事,不过实在没道理啊,秦楼楚馆死了人还能做生意吗?
陈瑾曦想得太认真,不知不觉将心里的嘀咕说出来。
司画立刻道:“姑娘错了,歇业个几日再开门接客,生意反而更好,她们一点也不吃亏。”
陈瑾曦先是惊愕的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的轻拍脑袋瓜,“对哦,这等于是免费给红袖楼打广告。”
“什么?”司画听不明白。
陈瑾曦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上头纠缠,人家生意好不好干她什么事。
“咦?”司画突然发现一件事,眼睛瞪得好大。
“怎么了?”
司画伸手指着陈瑾曦的左耳,接着转向右耳,困惑不已,“早上我明明看到姑娘两边都戴了耳坠,这会儿怎么不见右耳的耳坠?”
陈瑾曦连忙伸手模了模右耳,“真的不见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姑娘是不是掉在仙霞岭了?”
“仙霞岭……没错,肯定是我滚下山坡的时候掉了。”
司画吓了一跳,“姑娘滚下山坡?”
陈瑾曦嘿嘿一笑,“一个没站稳就滚下去了。”
“姑娘有没有受伤?”司画急忙将陈瑾曦拉起来,上下前后仔细检查。
“没事,我这个人皮粗肉厚,不至于滚一圈就受伤。”
“姑娘以后还是别去那儿作画了。”司画不喜欢仙霞岭,因为大明湖就在旁边。
入夜之后,大明湖是青楼画舫玩乐的声色场所,可是白日也不是个多么安静的地方,许多男女喜欢在那儿“巧遇”,上演话本子上书生和小姐的故事,总之,大明湖在她眼中就是个不三不四之地。
“那儿的景色很美。”
“景色是不错,但也晦气得很,姑娘还是离那儿远一点。”
陈瑾曦想到无意间偷窥到的事,若是再来一次,难说能否像这次一样逃过一劫,还是离那儿远一点为好。不过,她的耳坠还落在那里,万一不小心被人家捡到了,藉此查到她身上,这就麻烦了。
“好吧,找到耳坠之后我就不去那儿作画了。”
“这几日大明湖肯定不安宁,姑娘还是过几日再去找吧。”
陈瑾曦点头同意了,耳坠若是滚下山坡时掉落的,应该不容易被人捡到,过几日再回去找也无妨。
周云泽来了幽州好些天了,不过他没有急着上宁王府,而是四处游山玩水,一旦他走进宁王府,他上哪儿都有宁王府的人跟着,还能看清楚幽州真实的情况吗?
虽说他来幽州的目的是关心宁王府的家务事……不对,说是相看郡王妃人选更为恰当,可是皇上肯定更在意幽州的情况,而他可不想象个傻子似的,人家给他看什么,他就说什么。宁王叔若是安分过日子倒也无妨,若是哪日生出什么野心,他岂不是惹了一身腥,最后说不定还落个跟宁王府勾结的嫌疑。
果然,没有宁王府的人手当他的跟屁虫,见到的风景就是特别热闹。
周云泽趴在雅间的窗边往下看,唇角欢快的上扬,正好伙计进雅间送茶水点心,他连忙伸手示意伙计过来。
“请问公子有何吩咐?”伙计眼力很好,一看就知道周云泽的身分贵不可言。
周云泽伸手往窗外一指,“那两个傻子是谁家的?”
伙计闻言一僵,傻子?这位公子会不会太直白了?
“不认识?”
伙计连忙一看,不自在的道:“一个是知府家的,一个是幽州最大药材商王家的。”
周云泽忍不住叹气,这两家在幽州都很有分量,怎么孩子都如此没出息?
微偏着头,他看着那个一副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绞着手指的女子,极其不屑,“他们相争的是哪家姑娘?”
“红袖楼的姑娘。”
怔愣了下,周云泽方才想到红袖楼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楼,接着他就想起一件事,当时他可是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三日前在大明湖闹出人命的不就是红袖楼吗?”
“正是。”
周云泽抚了抚下巴道:“红袖楼如今应该还在歇业中吧。”
“今夜就开门迎客了。”
“这么快?”周云泽看了贴身小厮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立刻会意,上前佯装不解的问:“大周律法不是有言,秦楼楚馆若闹出人命,歇业一个月吗?”
伙计看了他们主仆一眼,犹豫不决该说还是不该说。
小顺子连忙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伙计手里,伙计这才压低嗓门道:“这还不是因为宁王的关系。”
“这与宁王有何关系?”
“听说红袖楼的老鸨跟宁王交情不浅。”
周云泽微蹙着眉,宁王叔怎么会跟妓院的老鸨扯上关系?
顿了一下,伙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宁王府的香姨娘就是来自红袖楼。”
“香姨娘?”
“这个香姨娘宛若天仙,心地又善良,认养了十名慈幼院的孤儿。”
剑眉轻挑,周云泽似笑非笑的道:“这位香姨娘的名声可真是响亮。”
“若非慈幼院的医女不小心说出来,外人还不知道呢。”伙计轻声道。
周云泽笑而不语,若是有心隐瞒,绝不会发生不小心说出来这种事。
“请问公子还有何吩咐?”
周云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伙计连忙行礼退出雅间。
周云泽继续看着窗外,两位公子打一架之后就被双方仆从拉扯开来,这时红袖楼的马车来了,红袖楼的姑娘直接漠视两位公子上了马车,这出闹剧终于落幕。
“爷,这位香姨娘不会就是那位害宁王想休妻的侍妾吧。”
“一个侍妾的名声如此响亮,想必不愿意安分过日子,难怪会闹得宁王叔想休妻,不过……”周云泽的目光一沉。
“有何不对吗?”
“宁王叔并非之徒,怎么会纳个青楼女子为妾?”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皇家人纳妾很重视出身,更别说是个藩王,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落人话柄?
小顺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宁王会不会是遭人算计了?”
周云泽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宁王叔看似不拘小节,但并非没有心眼的人,想算计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不要暗二暗中查探?”
“不必,去了宁王府就会知道了。”
“爷何时去宁王府?”
周云泽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爷又不是赶着投胎,何必急着上门找罪受?”
“爷不可能一直放着不管。”
“你以为爷不知道吗?可是爷一个晚辈,插手过问长辈的妻妾问题简单吗?爷可不想得罪宁王叔。”周云泽懊恼的踢他一脚。
他至今不愿意踏进宁王府,不只是担心行动受到限制,更是因为觉得此事棘手。
他当然可以直接将皇上的话原封不动奉送给宁王叔,可是皇祖母跟他唠叨了一长串,全是为人母的心情和牵挂,害他反而不好划分得太清楚了。
顿了一下,小顺子迟疑的道:“爷真的要管吗?”
“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从这件差事落到他头上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琢磨,毕竟他几年不见宁王叔,也不知道宁王叔是不是一如过往那般生性豁达。
小顺子懵了,这是管还是不管?
见他一脸傻样,周云泽忍不住又踢一脚,“你不懂见机行事吗?要管也要找时机管,时机不对,就是传个话也会弄巧成拙。”
小顺子还是不太明白,“爷,这太深奥难懂了。”
周云泽一脸的嫌弃,若非这个小子是他一时同情心泛滥顺手救下的,不同于父王留下来的“卫”字和“暗”字两支亲卫军,他真想扔了。
“不懂,你就别问。”
小顺子点了点头,可是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了,“爷是不是应该先去相看未来的郡王妃?”
周云泽的脸绿了,“你觉得这件事情重要吗?”
小顺子又懵了,这不是爷来幽州的目的吗?
为了避免小顺子老是拿这件事烦他,周云泽耐着性子道:“不过是看一眼的功夫,犯不着刻意安排,离开之前去瞧一眼就好了。”
闻言,小顺子很纠结,“爷真的只要瞧一眼吗?”
“送去选秀的姑娘各个野心不小,没有人想嫁给爷,更别说爷的名声臭不可闻,只怕爷定下哪家姑娘,那家姑娘马上就病倒了,再给爷的恶名添上一笔,何必呢?”周云泽根本看不上那些大家闺秀,有如花瓶般摆着好看,但也仅只如此,无趣极了。
“那是那些姑娘瞎了眼。”
在小顺子眼中,没有人比得上他家郡王爷,不沾,而且立志一生只会守着一个妻子,不像那些皇子,皇子妃的人选都还没确定,后院已经闹哄哄的。
“她们不是瞎了眼,不过是更看重权力。”
虽然皇祖父立下嫡子方能承继大统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皇上真要看重哪个儿子,母凭子贵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只要嫁给皇子,将来就有机会成为一国之母。
这还不是瞎了眼?比起那些皇子,皇上更看重爷,要不怎么会将爷交给他最宠信的爱将?只怕再过几年,那些皇子都会一个个争着来巴结爷。小顺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些话只能想不能说。
周云泽终于从窗边退回来,小顺子连忙搬出白玉棋盘摆上,退到一旁煮茶,看着主子跟自个儿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