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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誘婚 第一章 幽州初相遇

一只毛如白雪的肥貓歡快的在前面引路,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彷佛在對她發出嘲笑的言語,「妳動作太慢了,竟然跟不上我這只肥貓。」

這是侮辱!她只是精神不濟好嗎?一場重感冒讓她躺了十幾日,醒來發現自個兒變成另一個人,她難以接受,整日渾渾噩噩想回去……直到此刻她還是渾渾噩噩,她莫名的來,說不定跟著這只肥貓就能莫名的回去,這是她的期待。

但下一刻場景就變了,那只囂張的肥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煩的聲音,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覺,她覺得自個兒有必要教導這兩位禮貌,他們不能去別的地方吵嗎?

可是轉眼之間,場景又變了,她重重摔在地上,鮮紅浸濕草地,她猜想自個兒活不了了,有沒有可能就此回去?

當然,這個美好的期待又破碎了,接下來的場景是有人從後面推她,下場是她落入荷花池,還好天氣熱,她又會游泳,沒有冷死也沒有淹死,卻也沒在她期待下回到原來的地方。

她還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真的遠離一指通的時代,場景再次變了,這一次她被關進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屋,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就在她支撐不住暈倒的前一刻,小屋的門突然打開來,黑暗頓時轉為光明,然後她很用力的睜開眼楮……

陳瑾曦驚醒坐起身,許久,她的腦子還一直處在當機的階段,只能看著前方。

「姑娘,您又作噩夢了嗎?」司畫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

半晌,陳瑾曦僵硬的轉過頭,看了貼身丫鬟一會兒,終于回過神,遠在京城那段噩夢明明相隔四年了,可是很奇怪,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出現在夢中,好似在提醒她,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沒錯,這個噩夢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她惹到某人,人家想除掉她,但技巧高超的讓大家認為是她自個兒找死……她認為這絕對是事實,要不他們這一房何必遠離京城來到幽州?

陳瑾曦甩去腦中的混亂,苦笑道︰「是啊,真是討厭,又作噩夢了。」

「姑娘,大夫說了,只要您放寬心,噩夢就會遠離。」

「我娘老是說我心太大了。」

頓了一下,司畫不解的搔了搔頭,「姑娘確實心大,可是,為何噩夢依然斷不了呢?」

陳瑾曦也想不明白,出了京城,她頓時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徹底接受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而且到了幽州,日子過得可逍遙了,爹娘和哥哥們對她有失而復得的心情,更是舍不得拘束她,由著她率性過日子,總之,她實在沒道理對那段短暫的京城日子念念不忘。

不想了,陳瑾曦掀開被子下了床,司畫趕緊侍候她梳洗更衣。

「什麼時辰了?」

「辰時一刻了。」

「這會兒上山作畫會不會太晚了?」

「今日不能上山作畫,姑娘忘了答應連管事幫李夫子坐鎮棋院嗎?」

怔愣了下,陳瑾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時身著棋院的制服,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我怎麼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若說這個時代有什麼能令她滿意的,莫過于棋院了。

棋院附設于大型書鋪,雖是營利,但兩文錢能待上一日,茶水免費供應,還有高手陪你對弈,而書鋪願意設立棋院,除了廣告效益,也是因為大周開國皇帝喜歡下棋,下旨書院必須附設棋院,財力雄厚的書鋪腦子動得快,群起仿效,還聘請幾名高手坐鎮,漸漸的,這便成為大周的一道風景。

「還有,姑娘答應管掌櫃今日會過去取抄寫的書。」

「我都忘了。」陳瑾曦不好意思的一笑。

陳瑾曦在棋藝和書畫上的造詣源于父母,也源于天賦,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三歲開始,她幾乎繞著它們打轉。

司畫靈巧的把陳瑾曦的頭發盤在頭頂,插上木簪固定。

陳瑾曦對著銅鏡審視一下自個兒的造型,滿意的點點頭。

雖說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看出女兒身,但為了增加辨識度,棋院從上到下統一青色制服,她索性做男子裝扮,束發插簪,乍看之下也算是雌雄莫辨。

其實棋院未有男女之分,至少在幽州是如此,深受北方夷族影響,民風開放,夏日也能見到女子露胳膊的,可是一般女子對棋藝的鑽研遠不及男子,因此進出棋院的少有女子,不想太過惹眼,有的女子便束發穿上男裝,她覺得自個兒也該如此,要不坐鎮棋院的時候,若是一整日都沒有一個女子進來,她豈不是成了一道很突兀的風景。

「今日起得太晚,來不及陪爹娘用早膳了。」

陳家的早、午膳都是各自在房里解決,晚膳才會全家人在花廳一起用膳,可是陳瑾曦覺得一個人吃飯不夠香,即便食不語,有人陪著還是更能吃出味道。

「今日書院休沐,老爺沒出門,這會兒應該還未用膳。」

「那妳將早膳送到我爹娘那兒。」

陳瑾曦立即飛奔而去,明明身著深色的青衣,但此時在她身上顯得靈動飄逸,給還在半夢半醒的院子注入一股朝氣,瞬間,整個大地活過來了,原先顯得壓抑的聲音也隨之鮮活起來。

周雲澤披星戴月從西北趕回京城,原本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要不皇上何必十萬火急將他召回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只是為了讓他選妻……看著前方長幾上厚厚的冊子,他僵硬的唇角一抽,有必要用皇上選秀的規格招待他嗎?

「你別想太多了,這冊子里只有十位姑娘,是朕從這次選秀的名單中特地為你精心挑選的,為了讓你更加了解她們,不單有畫像,還詳細記載她們的性情、專長及愛好,甚至還有旁人對她們的評價。」

皇上一眼就看出周雲澤在想什麼,這小子從來不屑遮掩自個兒的心思,不過,他這樣也反倒好,大周最年輕的睿郡王,若太過深沉內斂,他這個皇帝可就不放心了。

劍眉一挑,周雲澤隨手一翻,正是某位姑娘的畫像,美得像仙子似的,可能嗎?

闔上冊子,他冷哼一聲道︰「宮里的畫師一個比一個還有本事,東施都能畫成西施,我要信了就是個傻子。」

「你皇祖母親眼為你相看過了,保證與畫像相差無幾。」

「皇祖母心善,歪瓜劣棗在她老人家眼中都可以說成有福氣。」

皇上聞言一噎,索性直接命令,「朕給你三個月,從其中挑出一個。」

周雲澤可不吃這一套,故作良善的道︰「人家都是嬌滴滴的黃花大閨女,我就不要荼毒人家了。」

皇上惡狠狠的一瞪,「你都二十三了,再不成親,你皇祖母就要急病了。」

「皇上忘了嗎?我早就成過親了,不過是在洞房花燭夜誤殺了新婚妻子。」周雲澤的眼神變得很冷,這是他一輩子的恥辱,明明錯不在他,卻一句也辯不得。

頓了一下,皇上的口氣軟了下來,「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委屈,總好過戴綠帽吧。」

「你在怪朕嗎?」

「我怎會怪皇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企圖讓他戴綠帽的是皇上的兒子,他還能鬧出來嗎?

那門親事是皇祖母下懿旨賜婚,他在明知道頭戴綠帽的情況下也不能退親,甚至因為對方珠胎暗結,不得不在洞房花燭夜逼死新娘子,從此成全了他「命硬」的名聲,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至少沒有人敢再打他的主意。

「朕答應過你,你不點頭,朕不會賜婚,但也不能由著你一直拖著不成親,你皇祖母至今還自責不已,說是她害你如今還孤孤單單一個人。」

「這不是皇祖母的錯,皇祖母如何知道她會壞了一對有情人。」

皇上尷尬的一笑,什麼有情人,不過是年少輕狂的男子見到美色起了覬覦之心,人家上勾了,嘗到甜頭了,就沒勁了,要不自個兒早求到太後那兒了,如何會讓太後有機會將人指給澤兒?

「若遇到喜歡的,我自會求到皇上這兒,皇上別再為我的親事操心。」

「朕是孝子,你皇祖母為了你愁眉不展,朕不能當作沒看見。」

周雲澤嗤之以鼻,皇上真要是個孝子,為何要寵愛皇祖母不喜歡的妃嬪?

「你就選一個吧。」

「若我皆不滿意呢?」

「你連一眼都沒瞧過。」

周雲澤隨即翻開冊子,一頁一頁,不過只是草草瞥過一眼,不曾過心,他對這些參與選秀的姑娘可沒興趣,直到最後一個,他終于停止翻閱,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這個為何沒畫像?」

雖然不看也知道他指哪一位,皇上還是裝模作樣瞄了一眼,「這個啊,人在幽州,宮中的畫師無法為她作畫。」

周雲澤的眼楮一瞇,「怎麼選一個在幽州的?」

「這幾位姑娘是不是真如冊上描繪,你總要親眼確認過啊。」

「皇上要我去幽州?」

皇上笑得好像大尾巴狼,「听聞幽州風光雄偉壯闊,你去瞧瞧吧。」

周雲澤差一點翻白眼,「西北難道還不如幽州雄偉壯闊嗎?」

皇上又噎住了,這小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皇上還是別拐彎抹角了,要我去幽州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皇上拿起長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寧王叔最近為了一個侍妾鬧著要休妻,你去瞧瞧他在搞什麼鬼。」

周雲澤整張臉都綠了,他一個晚輩過問長輩夫妻之間的事妥當嗎?

按理,聖旨賜婚,不可休妻,除非聖上親口允了雙方和離,問題是給寧王叔指婚的是皇祖父,皇祖父早就作古了,即便寧王叔一看到寧王妃就犯惡心想吐,也不能休妻。

半晌,他僵硬的擠出一句話,「這是寧王叔的家務事。」

「這天下是朕的,朕不能管他的家務事嗎?」

其實皇上也不想管,可是不管,太後就要親自去幽州一趟,而這種事又不能丟給外人,挑來挑去,只有這小子能夠勝任,正好太後決定在這次的秀女當中挑選睿郡王妃,他就從其中挑了一個身在幽州的,這小子就不得不跑一趟幽州。

「……寧王叔不是如此胡涂的人。」周雲澤強忍著破口大罵的沖動,又不是閑著沒事干,家務事都可以當成天下事來管。

「是啊,所以朕才覺得奇怪,寧王不胡涂,寧王妃更不是個妒婦,怎麼會為了侍妾鬧得如此難看?」

周雲澤抬起眼皮瞥了皇上一眼,嗤笑道︰「若女人不是妒婦,皇上的後宮就會一派和樂,頂著艷陽等候晉見、挨巴掌、罰跪……這些景象便成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你這小子……」

「不過,也是有女人不會嫉妒,一種心死了,一種從來不愛。」

「……你懂得還真多。」

「皇上忘了嗎?我八歲之前也是有娘的孩子。」轉眼間,周雲澤渾身籠罩在一股淡淡的哀傷中。

他爹娘非常相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第三個人,以至于爹為了皇上重傷不治身亡,娘受不住就病倒了,緊跟著撒手人寰。

皇上沉默下來。

回過神來,周雲澤還是想不明白,「寧王叔想休妻,應該是求皇上作主,為何會鬧到皇祖母那兒?皇上應該不會拿這種事讓皇祖母操心吧。」

「你寧王叔一時氣昏頭隨口鬧了幾句,明華郡主正好進京,便告到了你皇祖母那兒。」

周雲澤冷冷一笑,一時氣昏頭?若無此意,怎會月兌口而出?還有,藩王的兒女不分嫡庶,年滿七歲就要進京與宮中皇子公主一起讀書,直到成親,換言之,明華郡主今年不過七歲,若非寧王妃授意,如何知道向太後告狀?

「你別忘了,京里這幾家姑娘先見了再去幽州,比起你寧王叔的家務事,你皇祖母更關心你的親事。」

周雲澤微皺著眉,勉為其難的道︰「半年。」

「半年……不行,你皇祖母還盼著你今年娶妻。」

「若是沒有一個教我滿意,我不會成親。」

「除了幽州那一位,其他皆為這次秀女當中最出色的,幾個皇子還排在你後面。」

這次選秀原是為了幾位皇子,皇後和貴妃當然是卯足勁兒將呈上來的秀女挑三揀四,如今太後橫插一腳先挑給了澤兒,她們知道了可郁悶死了。

周雲澤不以為然的撇嘴,皇子看重的是家世背景,五分出色可以膨脹成十分,他可不想當傻子被坑。

「半年之內,若不從這幾個秀女當中選出一個,我也會給自個兒尋到郡王妃。」

「你可別打馬虎眼,一句不滿意就想壞了你皇祖母的苦心。」

「皇上不必擔心,我若是瞧不上眼,可以給出一長串的理由。」

「你知道分寸就好,朕也不想做這個壞人,總之,好歹多看幾眼再說不滿意。」

周雲澤胡亂點頭應了,多看幾眼也不是多費事的功夫,無妨。

「還有,」皇上刻意頓了一下,「出宮之前別忘了去看你皇祖母,你皇祖母成日擔心你受傷,朕說你比韃靼還凶猛,她都不信。」

周雲澤臉色一僵,比起皇上,他更怕太後。

父母相繼離世之後,他就被送進宮養在皇祖母身邊,按理皇子七歲之後就要住在皇子所,八歲的他理當也該跟著皇子一起住才是,可是皇祖父心疼他喪父喪母,便破例讓他待在皇祖母宮里,直到他十二歲方才移至皇子所。

待在皇祖母身邊的日子可謂是「精彩」,當時皇祖母還是皇後,為了震懾後宮的鶯鶯燕燕,手段之狠辣,大大開拓了他的眼界,從此只要面對皇祖母,他一直有很深的壓迫感,即便皇祖母如今變得仁慈柔軟多了也不曾改變。

「你有沒有听見?」

「這種事何必皇上交代?既然回了京,怎能不向皇祖母問安?我……我也很想念皇祖母。」他這個人果然不擅長口是心非,瞧他說得多別扭。

皇上很滿意的點點頭,終于擺了擺手,「好啦,慈寧宮的人應該已經在外頭候著,你趕緊去吧。還有,記得將冊子帶走。」

周雲澤匆匆的拿起冊子告退,免得皇上突然又想到什麼,然後沒完沒了的「還有」。

一出了干清宮,他隨手就將冊子扔給隨侍的雷公公,然後迎上慈寧宮的葉尚儀。

雖然陳瑾曦很喜歡下棋,但一連半個月日日上棋院,還老是陪生手對弈,又必須忍著不下重手痛宰對方,再多的歡喜也會消磨殆盡,因此今日不必上棋院令她開心得很,便拉著司雲上山作畫。

人類是群居動物,她也不例外地喜歡熱鬧,可是很奇怪,若真的需要靜下心來,她一日不說話也無妨,若不是熟識她的人,很難想象她的休閑活動是下棋、作畫、練字之類需要耐心、靜心的事。

「姑娘,我不行了,歇會兒再走。」司畫雖然平日干了不少體力活,但是比起日日勤于鍛煉身體的陳謹曦,體力還是差多了。

「我不是叫妳別跟來嗎?妳還是先回去,我自個兒上去。」

「我在這兒等姑娘。」

「妳會無聊的想拔頭發,還是先回去吧。」陳瑾曦擺了擺手,邁開腳步繼續往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停下腳步,這兒有個角落,往下看正是釀造桃花釀聞名幽州的桃林莊,而她的第一幅畫「仙童群賀壽」就是在此取景,雖然只賣了一百兩,但是「凌波居士」之名終于被人看見了,相信只要她再接再厲,等完成十二花神圖,她的畫就有人願意收藏了。

陳瑾曦靜靜欣賞眼前的景色,此時一道突兀的申吟聲傳來,她不由得一驚,趕緊貓著身子,悄悄移向可以藏身的樹叢那一邊。雖然沒干過這種事,但在一指通時空混過的新時代女性,她不用看也知道在上演什麼戲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但好奇心人皆有之,看一眼應該沒有關系吧?

豎著耳朵,她繼續貓著身子移動腳步,透過樹叢的縫隙查看外面的動靜,很快就尋到那對野鴛鴦。

她打定主意看一眼就好,可是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同樣是一對偷偷模模的男女,不過當她試圖將畫面定格時,那個畫面又消失不見了,她直覺想再抓回來,這個念頭一轉,雙腳一動,就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是誰?」男子厲聲大喊。

陳瑾曦嚇得身子一僵,怎麼辦?

「出來!」男子的聲音轉為凶悍,顯然是逮到偷窺者就會出手傷人。

陳瑾曦雙手緊緊捂住嘴巴,腦子依然繞著同一個問題—— 怎麼辦?

男子的腳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陳瑾曦正想著要不要直接沖出去,一路往下跑,女子的聲音響起——

「有人來了,我們走吧。」

不過是轉眼之間,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就像從懸崖邊被拉回來一樣,松口氣的同時兩腳頓時一軟,整個人往後栽倒,滾下了山坡,更慘的還在後頭,當她終于停下來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壓在一個男子的身上!

你看我,我看你,男子終于反應過來的大吼,似是沒想到會有人從天而降,嚇得她連忙捂住他的嘴巴。

「你這是干啥?你想將所有的人都引過來嗎?」陳瑾曦一臉的唾棄,男人叫得像個女人似的,不會不好意思嗎?「听好,你可別妄想我會以身相許哦。」

周雲澤傻眼了,這應該是他要說的才對吧?

「為了我們雙方著想,今日的事我們都要忘得一乾二淨,若是很不幸我們哪日在街上相遇了,也要當作不認識。」

周雲澤覺得有一團火直沖腦門,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尤其是姑娘,因為她們即便沒有因為他的惡名嚇得膽顫心驚,也會因為他的容貌看得兩眼發直,舌頭打結。

「記住了嗎?」

「……妳想要一直趴在我身上嗎?」周雲澤強忍著一掌拍掉她的沖動。

怔愣了下,陳瑾曦終于反應過來的爬起身,周雲澤靈巧的翻身一躍而起,看著她隨隨便便的拍了一下衣服,忍不住皺眉,接著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個兒的衣服。

「今日我們從來沒見過,你記住了嗎?」陳瑾曦覺得此事一定要說清楚。

周雲澤覺得剛剛緩和下來的火氣又冒上來了,「怕我賴上妳嗎?」

陳瑾曦不客氣的點點頭,「我總要防備一二。」

周雲澤的臉色更難看了,這丫頭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真正應該防備的是我吧。」

陳瑾曦歪著頭打量了他幾眼,搖了搖頭,不認同的道︰「明明是個男人,看起來卻像個仙子似的。」

她喜歡陽剛型的男人,男人沒有男人味,那還是男人嗎?

周雲澤一直都知道自個兒生得好,玉樹臨風、天人之姿、舉世無雙……各種贊美之詞他听多了,可是為何到了她嘴里就完全變了調?

陳瑾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不必擔心我會纏著你,要你負責,你入不了我的眼,倒是你可別纏上我,要我以身相許。」

周雲澤齜牙咧嘴的倒抽一口氣,這丫頭的力氣未免太大了!

「我走了,但願我們從此不見。」陳瑾曦刻意加重後面四個字,然後舉起手,瀟灑的轉身走人。

這丫頭沒有借機跟他糾纏,周雲澤覺得自個兒應該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她的無禮,但是他突然看見一樣東西,伸手一模,仔細一看,再對上前面那個恣意張揚的身影,不得不出聲道︰「慢著。」

陳瑾曦很想當作沒听見,可是這有心虛的嫌疑,所以她還是停下來,一臉防備的回頭看他,「干啥?」

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以為他想跟她糾纏不清嗎?

「妳這丫頭一向如此無禮嗎?」

陳瑾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人。」

「……妳行。」周雲澤差一點舌頭打結。

陳瑾曦得意的唇角上揚,「還有何指教?」

「……沒事。」

「無聊。」陳瑾曦送上一對白眼,轉身走人。

半晌,周雲澤舉起右手,看著躺在掌心上的耳墜,喃喃自語道︰「不是我不還妳,實在是妳太欠修理了。」

隱身在暗處的某人實在忍不住了,不小心咚的一聲摔了下來。

周雲澤冷眼射過去,看著趴成一只烏龜的衛二,火氣又冒上來了,「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丫頭壓在爺身上!」

衛二趕緊爬起來,快步來到周雲澤身側,很無奈的為自個兒辯護,「爺,她突然從上頭滾下來,卑職還來不及看清楚,她就已經壓上去了……咳!」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想笑,怎麼也沒想到爺有一日會被一個女人壓在身下,還遭到威脅……那位姑娘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雲澤陰惻惻的挑起眉,「是不是很好笑?」

衛二忙不迭的搖頭,「卑職不敢。」

「今日之事若敢傳出去,你就給爺回西北找衛一。」

衛二緊緊的用雙手捂著嘴巴,用力搖頭,表示他絕對不會泄露一個字。

哼了一聲,周雲澤轉身走人。

經過一場「驚魂記」,陳瑾曦當然沒心情作畫了,不過她也沒有回去,而是繞去文華齋抄書,掙錢的同時還可以讓自個兒沉澱下來,真是一舉兩得。

文華齋是她外祖父家的產業,因此若非珍貴的孤本,管掌櫃允許她可以將抄寫的書冊帶回去,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待在文華齋抄書,在濃厚墨香圍繞下,抄書總是特別來勁,只要手不酸,她絕不會想到自個兒應該休息了。

當她終于舍得離開文華齋回到家,她不但錯過了午膳,且再過一個時辰就要用晚膳了。

「姑娘!」司畫一看到陳瑾曦,立刻撲上去抱住她。

「發生什麼事?」陳瑾曦肚子太餓了,顯得有氣無力。

「您怎麼這會兒才回來,是上哪兒去了?畫具在奴婢這兒,您如何作畫?」

怔愣了下,陳瑾曦恍然一悟,難怪她一路順暢的滾下山坡,還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抖了一下,她連忙甩頭,往事不堪回首。

「沒事,我一個人很無聊,後來沒上山作畫,跑去了文華齋。」陳瑾曦安撫地拍了拍司畫的肩膀,推開她,「肚子餓了,先弄點吃的給我。」

司畫終于注意到陳瑾曦的臉色有點蒼白,趕緊轉身去了廚房。

陳瑾曦走上台階,進了房間,接著癱軟在窗邊的榻上。

司畫很快就帶回幾樣糕點和一壺花茶,陳瑾曦像是餓了好久似的,一口接著一口,只是偶爾停下來喝口茶,看得司畫膽顫心驚。

小吃了一頓,陳瑾曦覺得自個兒活過來了,終于有心情關心了,「妳干啥如此緊張?妳家姑娘又不會尋不到路回來。」

「姑娘知道大明湖出了人命嗎?」

「出了人命?」

「兩位公子為了紅袖樓的姑娘打起來,後來一個不小心磕到頭,死了。」

陳瑾曦想起來了,晚上的大明湖是各家青樓的畫舫爭奇斗艷的地方,幽州的紈褲子弟常常會包下整艘畫舫玩樂,尤其春意正濃的時候,大明湖幾乎要被畫舫塞爆,一個不小心就會產生踫撞,然後沖突就會發生,不過,這其中多少有點較勁的味道,因此只會發生在不同的青樓之間。

「這個紅袖樓好像常常發生爭風吃醋的事。」陳瑾曦不喜歡當個消息不靈通的人,因此上哪兒就要豎著耳朵听人家聊幾句八卦,可想而知,只要幽州老百姓知道的事,她十之八九也知曉。

「紅袖樓的姑娘特別漂亮。」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每家青樓都有自個兒的頭牌,爭風吃醋的確每一家都會發生,可為何獨獨紅袖樓最能惹事?」

司畫很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幽州的青樓那麼多,好像沒有哪一家像紅袖樓如此會惹事生非。」

直覺告訴她,紅袖樓是刻意挑事,不過實在沒道理啊,秦樓楚館死了人還能做生意嗎?

陳瑾曦想得太認真,不知不覺將心里的嘀咕說出來。

司畫立刻道︰「姑娘錯了,歇業個幾日再開門接客,生意反而更好,她們一點也不吃虧。」

陳瑾曦先是驚愕的瞪大眼楮,隨即反應過來的輕拍腦袋瓜,「對哦,這等于是免費給紅袖樓打廣告。」

「什麼?」司畫听不明白。

陳瑾曦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人家生意好不好干她什麼事。

「咦?」司畫突然發現一件事,眼楮瞪得好大。

「怎麼了?」

司畫伸手指著陳瑾曦的左耳,接著轉向右耳,困惑不已,「早上我明明看到姑娘兩邊都戴了耳墜,這會兒怎麼不見右耳的耳墜?」

陳瑾曦連忙伸手模了模右耳,「真的不見了,我怎麼沒發現呢?」

「姑娘是不是掉在仙霞嶺了?」

「仙霞嶺……沒錯,肯定是我滾下山坡的時候掉了。」

司畫嚇了一跳,「姑娘滾下山坡?」

陳瑾曦嘿嘿一笑,「一個沒站穩就滾下去了。」

「姑娘有沒有受傷?」司畫急忙將陳瑾曦拉起來,上下前後仔細檢查。

「沒事,我這個人皮粗肉厚,不至于滾一圈就受傷。」

「姑娘以後還是別去那兒作畫了。」司畫不喜歡仙霞嶺,因為大明湖就在旁邊。

入夜之後,大明湖是青樓畫舫玩樂的聲色場所,可是白日也不是個多麼安靜的地方,許多男女喜歡在那兒「巧遇」,上演話本子上書生和小姐的故事,總之,大明湖在她眼中就是個不三不四之地。

「那兒的景色很美。」

「景色是不錯,但也晦氣得很,姑娘還是離那兒遠一點。」

陳瑾曦想到無意間偷窺到的事,若是再來一次,難說能否像這次一樣逃過一劫,還是離那兒遠一點為好。不過,她的耳墜還落在那里,萬一不小心被人家撿到了,藉此查到她身上,這就麻煩了。

「好吧,找到耳墜之後我就不去那兒作畫了。」

「這幾日大明湖肯定不安寧,姑娘還是過幾日再去找吧。」

陳瑾曦點頭同意了,耳墜若是滾下山坡時掉落的,應該不容易被人撿到,過幾日再回去找也無妨。

周雲澤來了幽州好些天了,不過他沒有急著上寧王府,而是四處游山玩水,一旦他走進寧王府,他上哪兒都有寧王府的人跟著,還能看清楚幽州真實的情況嗎?

雖說他來幽州的目的是關心寧王府的家務事……不對,說是相看郡王妃人選更為恰當,可是皇上肯定更在意幽州的情況,而他可不想象個傻子似的,人家給他看什麼,他就說什麼。寧王叔若是安分過日子倒也無妨,若是哪日生出什麼野心,他豈不是惹了一身腥,最後說不定還落個跟寧王府勾結的嫌疑。

果然,沒有寧王府的人手當他的跟屁蟲,見到的風景就是特別熱鬧。

周雲澤趴在雅間的窗邊往下看,唇角歡快的上揚,正好伙計進雅間送茶水點心,他連忙伸手示意伙計過來。

「請問公子有何吩咐?」伙計眼力很好,一看就知道周雲澤的身分貴不可言。

周雲澤伸手往窗外一指,「那兩個傻子是誰家的?」

伙計聞言一僵,傻子?這位公子會不會太直白了?

「不認識?」

伙計連忙一看,不自在的道︰「一個是知府家的,一個是幽州最大藥材商王家的。」

周雲澤忍不住嘆氣,這兩家在幽州都很有分量,怎麼孩子都如此沒出息?

微偏著頭,他看著那個一副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絞著手指的女子,極其不屑,「他們相爭的是哪家姑娘?」

「紅袖樓的姑娘。」

怔愣了下,周雲澤方才想到紅袖樓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樓,接著他就想起一件事,當時他可是看了好一會兒熱鬧。

「三日前在大明湖鬧出人命的不就是紅袖樓嗎?」

「正是。」

周雲澤撫了撫下巴道︰「紅袖樓如今應該還在歇業中吧。」

「今夜就開門迎客了。」

「這麼快?」周雲澤看了貼身小廝小順子一眼。

小順子立刻會意,上前佯裝不解的問︰「大周律法不是有言,秦樓楚館若鬧出人命,歇業一個月嗎?」

伙計看了他們主僕一眼,猶豫不決該說還是不該說。

小順子連忙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伙計手里,伙計這才壓低嗓門道︰「這還不是因為寧王的關系。」

「這與寧王有何關系?」

「听說紅袖樓的老鴇跟寧王交情不淺。」

周雲澤微蹙著眉,寧王叔怎麼會跟妓院的老鴇扯上關系?

頓了一下,伙計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寧王府的香姨娘就是來自紅袖樓。」

「香姨娘?」

「這個香姨娘宛若天仙,心地又善良,認養了十名慈幼院的孤兒。」

劍眉輕挑,周雲澤似笑非笑的道︰「這位香姨娘的名聲可真是響亮。」

「若非慈幼院的醫女不小心說出來,外人還不知道呢。」伙計輕聲道。

周雲澤笑而不語,若是有心隱瞞,絕不會發生不小心說出來這種事。

「請問公子還有何吩咐?」

周雲澤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伙計連忙行禮退出雅間。

周雲澤繼續看著窗外,兩位公子打一架之後就被雙方僕從拉扯開來,這時紅袖樓的馬車來了,紅袖樓的姑娘直接漠視兩位公子上了馬車,這出鬧劇終于落幕。

「爺,這位香姨娘不會就是那位害寧王想休妻的侍妾吧。」

「一個侍妾的名聲如此響亮,想必不願意安分過日子,難怪會鬧得寧王叔想休妻,不過……」周雲澤的目光一沉。

「有何不對嗎?」

「寧王叔並非之徒,怎麼會納個青樓女子為妾?」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皇家人納妾很重視出身,更別說是個藩王,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面落人話柄?

小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寧王會不會是遭人算計了?」

周雲澤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寧王叔看似不拘小節,但並非沒有心眼的人,想算計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要不要暗二暗中查探?」

「不必,去了寧王府就會知道了。」

「爺何時去寧王府?」

周雲澤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爺又不是趕著投胎,何必急著上門找罪受?」

「爺不可能一直放著不管。」

「你以為爺不知道嗎?可是爺一個晚輩,插手過問長輩的妻妾問題簡單嗎?爺可不想得罪寧王叔。」周雲澤懊惱的踢他一腳。

他至今不願意踏進寧王府,不只是擔心行動受到限制,更是因為覺得此事棘手。

他當然可以直接將皇上的話原封不動奉送給寧王叔,可是皇祖母跟他嘮叨了一長串,全是為人母的心情和牽掛,害他反而不好劃分得太清楚了。

頓了一下,小順子遲疑的道︰「爺真的要管嗎?」

「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從這件差事落到他頭上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琢磨,畢竟他幾年不見寧王叔,也不知道寧王叔是不是一如過往那般生性豁達。

小順子懵了,這是管還是不管?

見他一臉傻樣,周雲澤忍不住又踢一腳,「你不懂見機行事嗎?要管也要找時機管,時機不對,就是傳個話也會弄巧成拙。」

小順子還是不太明白,「爺,這太深奧難懂了。」

周雲澤一臉的嫌棄,若非這個小子是他一時同情心泛濫順手救下的,不同于父王留下來的「衛」字和「暗」字兩支親衛軍,他真想扔了。

「不懂,你就別問。」

小順子點了點頭,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問了,「爺是不是應該先去相看未來的郡王妃?」

周雲澤的臉綠了,「你覺得這件事情重要嗎?」

小順子又懵了,這不是爺來幽州的目的嗎?

為了避免小順子老是拿這件事煩他,周雲澤耐著性子道︰「不過是看一眼的功夫,犯不著刻意安排,離開之前去瞧一眼就好了。」

聞言,小順子很糾結,「爺真的只要瞧一眼嗎?」

「送去選秀的姑娘各個野心不小,沒有人想嫁給爺,更別說爺的名聲臭不可聞,只怕爺定下哪家姑娘,那家姑娘馬上就病倒了,再給爺的惡名添上一筆,何必呢?」周雲澤根本看不上那些大家閨秀,有如花瓶般擺著好看,但也僅只如此,無趣極了。

「那是那些姑娘瞎了眼。」

在小順子眼中,沒有人比得上他家郡王爺,不沾,而且立志一生只會守著一個妻子,不像那些皇子,皇子妃的人選都還沒確定,後院已經鬧哄哄的。

「她們不是瞎了眼,不過是更看重權力。」

雖然皇祖父立下嫡子方能承繼大統的規矩,但規矩是死的,皇上真要看重哪個兒子,母憑子貴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只要嫁給皇子,將來就有機會成為一國之母。

這還不是瞎了眼?比起那些皇子,皇上更看重爺,要不怎麼會將爺交給他最寵信的愛將?只怕再過幾年,那些皇子都會一個個爭著來巴結爺。小順子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些話只能想不能說。

周雲澤終于從窗邊退回來,小順子連忙搬出白玉棋盤擺上,退到一旁煮茶,看著主子跟自個兒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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