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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豪商 第九章 未卜先知的丫头

楚府。

陈客身着紫色长衫,衣襟处绣着一只金色的白鹤,此刻正半眯一双丹凤眼,手里上上下下的抛着苹果,倚在长廊的柱子上,若有所思的瞧着远处。

“瞧什么呢?”疾步走来的七姊停在陈客面前,不解的问道。

“还能瞧什么?这府上加起来就这么几个人,瞧你家主子呗。”陈客咬了口苹果,脸上疑虑渐浓。

“我家主子怎么了?”七姊一听是杜若婉的事,也不顾不上其他,抬腿就要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嘿,你这丫头,说风就是雨啊。你干什么去,难道还要当面质问她不成?”陈客一把把人拉住。

“要不然呢,怕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主子怕我们担心,所以自己担着呢。”七姊难掩心中的担忧。

“你再瞪大眼睛好好看,她这模样哪是发生什么大事啊,这明显就是……”陈客嘶了一声,想了片刻,“少女怀春。”

他简直就是天才啊,这四个字用在杜若婉身上,再恰当不过了。

“胡说什么呢,主子才……”

“得,你自个儿瞧,看见没有,你主子手上那扳指,你伺候她饮食起居这么多年了,可曾见过她有这东西?”

杜若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白色的扳指在她手指间随意翻转着。七姊顺着陈客手指的方向看去,杜若婉的衣袖略长,那扳指时隐时现,要不是陈客这么一说,七姊还真注意不到。

“没有。”七姊可以肯定,主子绝对没有过这东西。

“瞧见那尺寸没有,你觉得以你家主子那双纤纤玉手能戴得进去吗?”陈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怎么看那扳指都应该是男子的,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吧……”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陈客!”七姊破天荒的直呼陈客的名号,“您、您平日里都是怎么跟着主子的,世道险恶,主子心地善良,若是被哪个坏男人骗了去,这可怎么好啊。”七姊美目轻转,眼里闪着泪花,看着陈客生气的说道。

“放心、放心,我这是什么?”陈客指了指自己的双眼,“火眼金睛,就算你家主子真的相中了哪家的男子,只要我这么一瞧,妖魔鬼怪立现原形。只要有我陈客在,你放心,我绝不让人有机会欺负这丫头,行不行?”陈客最怕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哭,原本是想打趣一番的,这会早已没那个心思了,连忙安慰七姊。

杜若婉轻转着手中的扳指,她不傻,知道这扳指的分量,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随意调动漕帮任意一家铺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祁狄筠给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当初收下是怀有私心的,为了哥哥和自己的安全,若是背后有将军府撑腰,就算哪一天她的身分败露了,以祁狄筠的本事和手段也是能帮她的。

可是,自从得了这扳指,她便有些魂不守舍,俗话说的好,有得必有失,收了这扳指,证明他们兄妹和祁狄筠就成了自己人。关系越拉越近,若……若萧洛败了,树倒猢狲散,到时候就算有父亲在,永安王也不会放他们兄妹一条生路的。

重生一世,原本以为能活得顺遂些,未曾想,意料之外的事是一桩接着一桩。

往后的日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七日之约还未等到,祁狄筠倒是先得了一则让他震惊的消息。

依照往年惯例,大祭司每年六月初十为北离国运占卜,今年的卦象依旧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北离国运昌盛。不过美中不足,大祭司的卜算上说,今年是中原大地迎来二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秋末冬初之际,南境游牧民族将会为了囤积过冬的口粮,大举来犯北离边境。

游牧民族民风剽悍,无论男女皆可成兵,论实力北离自然不会惧怕区区游牧民族,可若真如大祭司卜卦上所言,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

北离开国便设有大祭司官职,负责日常为国运、皇室占卜吉凶,百年传统一直延续至今,历代皇帝对大祭司都颇为倚重,北离重武,但凡涉及到打仗一事,都会特别重视。

皇上闻大祭司所言,当下命兵部、工部为南境的将士提前准备军资,特别是过冬的棉衣,这批要比往年更厚才行。好马就得配好鞍,若是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会为国家拼命守卫疆土呢。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卜算却让兵部和工部的日子难过了起来。原本天下太平,大家做个太平官倒也逍遥自在,如今倒好,来了这么一道圣旨,而且皇上还特别上心,弄得兵部、工部两部措手不及。

如今正值炎炎夏日,这个天气就算什么也不干,光是坐在椅子上,汗水就能浸湿衣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迎来二十年来难遇的寒冬啊。

祁狄筠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听着黑影的汇报,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位大祭司平日窝在神殿里不出门,若是到了节日庆典,他的地位便仅次于当今皇上,他说的一言一语都足以左右皇上的思绪。

“将军,您觉得呢?”黑影对大祭司的占卜也是半信半疑。

“祭祀台上能通鬼神的又不是我,除了鬼神,谁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祁狄筠冷笑一声,比起鬼神之说,他更相信自己手里实实在在握着的武器。

“丫头的那批货可是到了?”

“回将军,三天前就到了,当家的早早就派人在码头候着,现在所有的货都送到她郊外的绣庄上了。”

自家主子对那位杜小姐可谓是从未有过的上心,黑影不敢怠慢,这回任务是他亲自查看,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如实汇报。

说话间,祁狄筠脑袋忽然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大悟。

三十船的棉花、大祭司占卜……寒冬、物资、军衣!

祁狄筠心下一沉,那祭司老头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研究星象,小兔子虽以楚悦的身分结识一些权贵,可是想要攀附大祭司那里是难如登天,那老头断不会将占卜结果提前告知她。

“皇上要调多少兵力去南境支援?”

“回将军,三万。”

三万、三万……祁狄筠在心中默念,一人一件棉衣,算下来三十船的棉花,差不多……

“请工部陈大人来府上一叙,记得避人耳目。”不管有多少的可能,她杜若婉若不是要为天楚城的百姓人人做一件衣服的话,这三万士兵就是这三十船棉花最好的去处。

“是,属下这就去办。”黑影领命,迅速消失。

兵部左侍郎是晋氏的父亲,永安王派系,整个兵部都被永安王控制。工部尚书陈大人看似是个中立派,实则是萧洛在朝中的眼线,皇上的旨意是让兵部和工部共同督办,若要夺得这门生意,那就要从工部入手才行。

这边祁狄筠已经有所动作,跟朝廷做生意也是生意,肥水不落外人田,这棉衣的生意说什么也不能让永安王给夺了去。

那边杜若婉到了下午才听得消息,背着手,眉头紧皱,在楚府后院来回踱步。这次的生意事关侯府未来的命运,虽然棉花已经顺利运到,事情也如当年一样,可是最后,她到底能不能从宣武侯府的虎口里把这根肉骨头给夺过来呢?

杜若婉有些拿不准,当年宣武侯接了这门生意,偷工减料暗中赚了不少银子。从这之后她父亲更为大胆,后面和皇家的生意更是变本加厉的贪污,直到……皇上下令抄家。

太阳西落,杜若婉没有半分想要回侯府的意思,七姊了解杜若婉的性子,她这个模样明显就是陷入思考时的状态,这个时候甭管是谁和她说话,她都听不进去,非得等她自己想明白了、主动走出来才行。

“你说这又出了什么事啊,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的。”七姊模了模左手掌心,刚刚在厨房不小心打碎了碗碟,手掌割伤了,她心里一门心思挂念着杜若婉,直到旁边的伙房丫鬟惊声尖叫,恍惚间她才发现自己原本要去捡碎片,却不慎割伤手,红色的鲜血早已染满了手掌。

“不知。”陈客难得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杜若婉心里装着事,几天前他就看出来了,旁敲侧击了几回,她却是一句话都没向他透露。

“这可怎么办好啊,天晚了,主子该回那边去了。”

“能出什么事?皇后口谕,让晋氏入宫陪她说说话,听说两人聊得颇为开心,皇后把人留下来用膳。宣武侯被皇帝派去西山了,侯府里再怎么说还有杜若墨在呢,怎么你觉得还能翻天不成。”

陈客倒是不担心宣武侯府,他只想弄明白杜若婉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人相识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坐立不安。

就在陈客和七姊两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询问时,杜若婉却是自己向他们走了过来,“七姊,让小八给福妈传话,我今晚要晚些回去。若出了什么事,让她们去找哥哥求救。”

“主子,您、您这是要干么啊?”七姊有些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主仆身分,抬手抓着杜若婉的袖子,大有不想让她走的意思。

杜若婉抬头看了眼陈客,拍了拍七姊的手,无声的安慰。“去将军府。”

黑夜,白天的闹市此时显得冷冷清清,杜若婉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脚边不远处放着一盆冰,显然是用来降温的。

“哎,这位朋友,能不能说句话。”陈客斜靠在车门上,半眯着眼睛歪头打量着身边正在赶马车的男人。

男人面容刚毅,身子结实,一举一动皆是有板有眼,规规矩矩,一看就知道是军营里出来的人。方才在楚府,杜若婉说要去将军府,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楚府后院忽然不请自来了一位“梁上君子”。

楚府虽小,却是有他陈客坐镇的,哪个不长眼行偷盗之事的敢盯上他们家了?还不等杜若婉发现,陈客便施展轻功到房顶上找那人“理论”去了。

然而真正交起手来,三招之后,陈客便发现自己竟不是这人的对手,正想用毒之际就被阻止了。

“陈客住手。”杜若婉原本被陈客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待到屋外瞧清屋顶上的来人才发现竟是位熟人。

“当家的,将军请当家的去府上一坐,将军特别嘱咐要避人耳目,小人不得已私闯楚府,还请当家的责罚。”黑影侧身闪过陈客的攻击,脚尖轻点,飞身至杜若婉面前,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人已经恭敬的单膝跪地,大有请罚的架式。

“快快请起。”杜若婉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她下午就已经打探到消息,想必祁狄筠那边更早便知道了。他派人来请自己过去,想来是把那三十船棉花和圣旨想到一起去了。

杜若婉去找祁狄筠是想要借助他在朝堂的势力,祁狄筠派人来请她是要弄清楚那三十船棉花究竟是何用,两人皆有所求,杜若婉当下便应了下来,片刻不敢耽误,跟着黑影出府,上了早已等候在楚府外头的马车。

将军府那是什么地方,满是男人的龙潭虎穴之地,陈客怎能让杜若婉一个女子单独赴约,虽然他是一肚子疑问,可是也不急在一时搞清楚,眼下也不管那名黑衣暗卫同意不同意,打着杜若婉侍卫的幌子,死皮赖脸的扒上了马车。

祁狄筠的命令是请杜若婉而已,黑影原本要拒绝,好在杜若婉从中调和,黑影这才勉为其难的让陈客上了马车。

“朋友,哪里的人啊?有家室了吗?有孩子了吗?男孩、女孩?你们将军找她什么事?”陈客拍拍黑影的手臂、又拍拍黑影的肩膀,颇为自然的唠着家常。

虽然黑影平日训练有素,不会在脸上轻易露出真实情绪,可是也架不住离自己这么近的人一路上不停的问东问西,嘴里虽然不说话,可是黑影却不自觉的加快挥鞭子的频率。只希望尽快把人安全送到,自己可以月兑离苦海。

到了将军府,黑影带着杜若婉两人走后门,祁狄筠和杜若婉两人的身分皆有秘密,为了大局,还是要避人耳目的好。

“当家的,将军在屋内,您请进。”

陈客站在一旁双臂环抱,冷哼一声,“哟,说话了。”这人对自己冷冰冰的像块木头,对上这丫头倒像是伺候主子似的。

“多谢大哥带路。”这偌大的将军府像楚府一般,一路上没见到几个下人,就算见到了也是家丁,没看见一个侍女。

“走啊,不是来见人的吗,愣着干什么,进去。”陈客话里满是不悦,杜若婉有事瞒着他,又遇上这么个木头侍卫,他心里莫名的烦躁。

“将军书房只有当家的一人能进。”不等杜若婉开口,黑影已经挡在陈客面前。

“嘿,哑巴你什么意思,你当大爷我爱进你们将军府啊,我要不是为了她,这会儿已经在屋里喝酒吃肉了,多爽快,犯得着跟你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吗,你别以为自己功夫好就想高我一头,我跟你说,有种我们大战三百回合,大爷不打得你跪地上叫爷爷,我……”对着杜若婉,陈客是压着脾气的,但黑影突然的一句话,没来由的点着了陈客心里的那把火。

“公子,在下的意思是……”见陈客是真的生气了,黑影也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是有些过硬,“这里是将军的书房,将军府内,除了将军,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他平日里除了向祁狄筠汇报,鲜少会开口说话,眼前这人虽然轻浮,但再怎么说也是楚府的人,还是得解释一下。

“我这位朋友性子急躁,他没恶意的,我进去拜见将军,烦劳大哥帮我照顾下他。”杜若婉知道陈客是在生她的气,故意耍性子,可是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陈客解释,所以颇为不厚道的把人扔给了黑影。

“哎,你……你就这么走了,真不带我一起啊!”看着杜若婉远去的背影,陈客长长的叹了口气。

随之一起叹气的,还有一旁的黑影。

杜若婉推门而入,将军府比楚府大上不知多少倍,原以为依照将军府和漕帮帮主的身价,府内的装饰怎么也配得上富丽堂皇这四个字,然而等杜若婉瞧清眼前的书房,也就是比她的书房大了些而已,桌椅、茶壶也瞧不出有多么名贵。

“若婉拜见将军。”

祁狄筠身着墨绿色的长袍,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如常,杜若婉抬头望去,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我那暗卫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你让他照顾陈客,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欺负他吗?”祁狄筠起身走到圆桌旁,握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抬手示意杜若婉过来坐。

太师椅前的桌案上整齐摆放着两叠公文,砚台上搭着的墨迹未干的毛笔,想来祁狄筠刚才还在书房处理事务。

“将军都听见了。”杜若婉学着祁狄筠的模样端端正正的坐好,她这会儿是表面强装镇定,实际上心里早已七上八下。依着祁狄筠那狐狸性子,她早先囤积棉花的用意,他肯定猜出了七八分,大祭司今日才卜的卦,她杜若婉何德何能早就有所预料呢,祁狄筠深夜命人传她入府的目的必是为此。

祁狄筠嗯的一声,默认的点了点头。

杜若婉手指无意识的又去模那块玉,摩挲着光滑的玉面,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编一个能让祁狄筠相信的谎话。

“你就那么喜欢那块玉吗?不光佩戴在身上,还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祁狄筠的话里透着几分玩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全然没有要提正事的意思。

“让、让将军见笑了。”杜若婉急忙松开手,调整衣摆将玉佩挡住,紧张时模玉早已成了一种习惯,不过她动作很小心,之前从未被人发现过,现在却被眼前这人接连抓住了几次,杜若婉嘴角泛着几分苦笑。

“晚饭,可是吃了?”

祁狄筠这么一说,杜若婉才注意到圆桌上放着一个食盒,只见祁狄筠将盖子打开,一层、两层、三层,层层摆到圆桌上,糖醋鱼、莲藕炒肉片、一只烧鸡,还有一大张的油饼。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落雪庄的菜色,不过是将军府的家常菜,若是不嫌弃就一起吃些。”

杜若婉模了模肚子,自从得知消息,别说吃食了,她连口水的没心思喝,原本是不觉得饿的,可是如今饭菜摆在眼前,闻着菜香,杜若婉不争气的揉了揉肚子。

“恭敬不如从命,承蒙将军款待。”

祁狄筠不似天楚城那帮公子哥们附庸风雅,他自小学的也不是那一套诗书礼仪,祁狄筠没有半分要和杜若婉客气的意思,两手抓着酥脆金黄的油饼稍一用力,将大饼一分为二,一块放到杜若婉面前的碗中。

咕噜噜、咕噜噜……

书房安静,杜若婉肚子的咕噜声传入两人耳中,祁狄筠极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惹得原本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杜若婉顿时脸颊又多了一抹绯红。

“丫头,先吃个鸡腿。”祁狄筠夹起一只鸡腿送到杜若婉碗中。

“将军想笑便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杜若婉也不客气,低头便咬了一大口,反正这么多次下来,她早已没什么形象了。与其想着顾面子,倒不如填饱肚子来的实在。

祁狄筠也跟着撕了块饼塞入嘴中。皇上的诏书一发,以这丫头的人脉,想来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得到消息,她表面上看着呆头呆脑的,实则是个心思重的,有什么事儿都喜欢压在心里,他便是猜她会顾不得吃晚饭,这才命厨房备好吃食在他书房里。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祁狄筠递上帕子,杜若婉愣了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带了。”

她在袖口里模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手帕的踪影,只好低头接过祁狄筠的干净素帕擦擦嘴角,心中无奈,杜若婉啊杜若婉,你怎么能在同一个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人呢。

烧鸡外酥内女敕、糖醋鱼甜而不腻、藕片鲜爽清脆,这几样看着都是家常菜,可是杜若婉尝得出来都是出自名厨之手。不过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想要开口,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有些犹豫。

杜若婉的焦虑祁狄筠看在眼中,原本想要磨磨她的锐气,可是又不忍看她吃不好饭,想了一会儿,率先开口说道:“今日的占卜,皇上这道准备军资的圣旨也是杀得所有人措手不及。南境的游牧民族每年入冬前都会骚扰北离边境,不过都是小范围的抢些粮食、棉衣能熬过冬就好,并不会举族入侵。依大祭司所言,今年是二十年以来最严寒的冬季,草原游牧民族本就居无定所,若遇上寒冬先不说草原上的牲畜能有多少活下来,光是人需要御寒的衣物、过冬的粮食就要消耗大批物资。为了活下去,举族来犯倒也在情理之中。”

杜若婉听得入神,碗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鸡腿。

“皇上下旨,调三万士兵前去南境支援,不仅如此,棉衣、粮草、炭火等军资也要在两个月后和大军一起出发。粮草倒是还好,北离在江南有两大粮仓,囤粮有余,这边把天楚城的粮食先行调出,江南那边补仓便好。炭火虽有些不足,不过南境那边气候干燥,冬天的时候枯树枝也可生火。

“这次的军资难就难在棉衣上。几万件的棉衣要在两个月内完成,若时间能再宽松两个月,交给江南的制衣局倒也不成问题,可是时间紧迫,就算江南那边赶工做好了,南境守军能就近取得不是问题,可走水运运到天楚城给这调派的三万大军也需要半个月,大军出发一刻都不能耽误,所以这批棉衣只能想法子在天楚城做。”

祁狄筠话音一顿,抬头看着杜若婉,“还想听?”

“咳、咳……”杜若婉缓过神来,轻声咳了两声以掩饰慌乱。

“把饭吃完,然后……好好想想要怎么给我一个交代。”祁狄筠故意强调了交代两字。

杜若婉沉默的撕了块饼塞进嘴里,点点头继续专心吃饭。祁狄筠刚刚的话对于杜若婉来说无疑是好消息,这批棉衣派到制衣局去,时间是断然来不及的,所以和上一世一样,这批棉衣要在天楚城赶制完成。三年前,棉花大丰收,那时候祖母以低价收上了大批的棉花,如今那批货正静悄悄地躺在宣武侯府在郊外的仓库里。

除了宣武侯府,放眼整个天楚城能拿得出这么多棉花的也只有她杜若婉了。上一世,这桩生意让宣武侯府赚了个盆满钵满,父亲是个高傲的性子,以为自己身后站着皇后、永安王、宰相便是万无一失,从未想过要隐藏侯府的锋芒。

而宰相那些人把父亲推到了前方,他们几个躲起来坐收渔翁之利,最后惹得宣武侯府成了皇上的眼中钉,杜若婉越想越恼,她恼父亲心不明、眼不亮,置侯府百年基业于险境中。

吃完最后一口饼,杜若婉分别为自己和祁狄筠各斟了一杯茶。“还请将军继续说下去。将军放心,若婉也一定会给将军一个答覆。”

“好。”祁狄筠应声答道。

“皇上让兵部和工部共同督办此事,兵部为永安王效力,工部尚书表面上不参与党争,实则暗中为太子殿下办事。”祁狄筠拾起桌上的两根筷子各置一边,“朝堂上平分秋色,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杜若婉看着那两根筷子若有所思,继而拿起自己手边的筷子,“祖母三年前曾低价收购过一批棉花,如今就囤在郊外的仓库。”杜若婉手指点了水在桌上写了永字,随后把一根筷子放了过去,随后接着在另一边写了太子两字。“我那三十船棉花也已经到货,如今同样囤在郊外的仓库里。”她将另一只筷子放在萧洛一边。“如今的局势,二对二,分不出输赢。”杜若婉紧紧的咬着下唇,太子有的,永安王也有,这局棋要怎么下,她一时没了主意。

“丫头所言,对半错半。”祁狄筠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

“宣武侯府是永安王的势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楚当家是太子的人,天知、地知,还有我们几个知,外人却是不知的。若是太子殿下出面要争这桩生意,那永安王和宰相想必挤破头也要和殿下一争高下,可是若把这事放到商场上,大家争的是银子,不是高位,想来宰相那边也不会死咬着不放。”

“将军的意思是?”

“若让永安王和宰相赚个盆满钵满,倒不如将这银子放进丫头你的口袋。你放心,殿下和漕帮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

祁狄筠的意思,杜若婉明白,这桩生意只能放到商场上来谈,绝不能搅和到夺嫡那浑水中去。

“既然殿下愿意出手相助,那皇上……”上辈子正是皇上下令抄了侯府,如今他们兄妹为太子卖命也就是为皇上卖命,就算她父亲站错队,看在他们兄妹两人为太子效忠的分上,应该会避开当年的厄运吧?杜若婉试探的问道。

“怎么,吃饱喝足了,这小脑袋瓜倒是转得挺快了。”祁狄筠打趣的说道,虽说外戚分权,可是北离的皇权依旧是至高无上,皇上心里向着太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多亏将军解释得透澈,这才解开了若婉的疑惑。”杜若婉陪笑道。

“行了,丫头,就甭在我面前卖乖巧了,说说你肚子里小算盘吧。大祭司今天才卜算出来的卦,你是如何早就知道的?”原本祁狄筠心里是猜测,可是经过刚刚两人的谈话,他可以肯定这批棉花就是为此事提前准备的。

难道……这丫头神通广大到能买通大祭司?不,绝不可能!

“将军可信若婉?”该来的跑不掉,杜若婉绷紧了身子,眼前这人可不是她耍些小聪明能胡乱糊弄过去的主。

“我信。”

出乎杜若婉的预料,祁狄筠回答得十分爽快。

“二十年一遇的寒冬,皇上的圣旨……这些都是我梦到的,我知道将军心有疑惑,若婉也不敢欺瞒,就算将军觉得多么的不可思议,若婉所说的话也是真的,那梦境……太过真实,宛如我亲身经历的一样,梦里不光这件事,还有……还有多年后宣武侯府被皇上下旨抄家,全府三百余口,男的发配充军,女的发配教司坊,宣武侯府百年基业功亏一篑。将军,你可信?”杜若婉微红了眼眶,宣武侯府上一世的惨状,重生后,无论是有血脉关系的杜若墨还是亲如密友的陈客,她都未曾向一人透露过。

这块巨大的石头一直压在她的胸口,只能一人默默承担,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杜若婉觉得舒了口气。“那个梦很长,长到彷佛我走完了自己的一辈子,那些画面明明是梦,却又那么真,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件件事如此清晰,梦醒后,我虽记不得所有,可是几个至关重要的转折我还是记得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梦这般玄之又玄的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杜若婉苦笑了两声,“可是又不能不信。”

“丫头,你的梦里可曾有过我的身影?”祁狄筠负手而立,双拳紧握,面然依旧如常。

“没有。”杜若婉低着头,伸出手来轻点了下眼角,一滴泪水被快速抹去。

“还好,那只是个梦。”趁杜若婉不备,祁狄筠抬手不轻不重的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

“将军……”杜若婉瞪圆了眼睛看向祁狄筠,面露不解,慌忙收回手。“将军,为何打我?”

“疼不疼?”

“疼。”

“会疼就说明此刻不是梦,你杜若婉的命我祁狄筠保了,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分毫。”

“将军信若婉所说?”

“丫头,你可曾欺我?”

前世那辈子真真假假,过眼云烟,除了大梦一场,还能用什么来解释呢?

“没有。”

“你既然未曾欺我,我为何不信你。”

“谢谢。”这两字,杜若婉是真心实意说的,虽然这人几次捉弄她,可是每次也都是真心实意帮她的。

“对我,永远无须说这两个字。三日后便是七日之约,到时殿下微服出巡,这批军衣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殿下视杜若墨为相才,正好,这次便考考他,夺嫡之路万分凶险,若他没有这个斤两,就算是为了丫头,他也断要阻止杜若墨蹚这个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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