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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气娇娘子 第十五章 寒风已尽散

邵大娘还没接回巧妹,萧府的主仆们已因她从定远侯府带回来的消息乱作一团。

邵大娘果然没被处置,不但没受罚,还被何氏请去仔细问了话,她便把自个儿与乔倚嫣的对话老老实实交底。

何氏一听乔倚嫣即要过府看诊,先是惊喜不已,接着得知萧府的主人家想被她诊治得排在仆婢之后,且还不一定排得上,登时气到脸都要歪掉。

但即便她气歪脸,也不可能再难看到哪里去。

毕竟现下她这张脸已毁得差不多。

当时中了红莲教赤焰毒的清怡长公主仅是半张残容,她与她的页儿却是整张脸爬满狰狞的殷红毒痕。

还是有机会被治好的,定远侯夫人没有说不治……如此一想,何氏内心的怒火便消退了些,随即充满期待。

等到隔日邵大娘将巧妹接回去,萧府里又闹得不可开交。

不仅萧家主仆们不淡定,还来了不少听闻消息想登门一窥究竟的人,当中有不少位是行医大夫,前门不让进,竟打着名头说是邵大叔、邵大娘的亲戚,想从角门或后门进去,无所不用其极。

巧妹的脸……十四岁的小姑娘家实也不知发生何事,可所有见到她被邵大娘接回萧府下人院子的人,每个人都想知道,每个人都在问——

“怎么可能?才短短一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巧妹只会答。“咱不知道啊,那位夫人帮我把脓血清掉、刮了腐肉,再把凉凉香香的药膏往我脸上涂,涂得很厚一层,然后……咱睡着了,一觉睡到隔天午后,睡到脸上药膏都干到裂开,然后咱就伸手去剥,把药膏全剥光后,咱的脸……咱的脸就好了……”

小姑娘的脸不单只是好了,还白女敕如豆腐,完全是新生的女敕肌,与她颈子和手背较深的肤色很不相同。

巧妹开心极了,揽着她仅有的一只小铜镜自照许久。

莫名中毒的十来个萧府下人欢喜到抱在一起大哭,对邵大娘携女去定远侯府跪求的“勇举”谢过又谢,尤其听到巧妹说,定远侯夫人正在备药中,不出三日必来访,大伙儿一颗心终于落回原位,静待贵人施恩。

巧妹自然也被何氏召去,萧咏贞亦在场。

自从春日赏花宴惹出这一场无妄之灾,萧咏贞已好久没离开自个儿的院落,她害怕见人,害怕旁人瞧向她的眼神,留在身边服侍的也就剩下一位李嬷嬷,是因为得知巧妹之事,内心燃起希望,今日才会戴上帷帽现身。

在见到巧妹那张肤质细腻的完好脸蛋,纱帷后的那张残容泪水流不停。

“娘!娘!无论如何要让定远侯夫人治好页儿!您要让她治好女儿啊!”遣走乐呵呵的巧妹后,萧咏贞揭掉帷帽扑进何氏怀里哭嚷。

“会的,娘会想办法的!页儿别怕、别担心,她没说不治,咱们且顺着她的意,让她过府先治好那几个下人。”何氏拍着女儿的背不停安抚。

萧咏页仍边哭边道:“怎么说……他定远侯也是贞儿的大哥,定远侯夫人身为长嫂,长嫂如母不是吗?她不可以不治咱们,他们是贞儿的大哥大嫂啊……”

“嘘!这话别说!别再说了!”何氏忽然抓住她双肩用力摇了下。“你爹若听到你这么说,要动家法的。”

萧咏页吓了一大跳,残容怔然,见娘亲的脸是那样丑陋可怖,而她自己也是,越想越悲从中来,愣了好一会儿后,她又扑回何氏怀里掉泪。

巧妹被自家阿娘接回来的这一天,萧家的主人家院落与下人房两边,一边是满满的惊疑与顾忌,另一边则是满满的希望与欢喜,氛围是如此大不相同……

乔倚嫣过府看诊前,还将表面功夫显摆得挺好,她没有大剌剌领着人上门,而是投帖萧府仔细知会过,隔天才登门造访。

萧陌不可能放任她胡闯萧延盛的地方,遂跟来了。

如此一来,阵仗就大了。

这一出,帝京老百姓们不看的话,那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自己。

乔倚嫣今早在她家侯爷扶持下跨上马车时,定远侯府外已来了不少人,当中竟有三名中年男子与一位老者同时坐进定远侯府的另一辆马车里。

“咦?那位蓄着美髯的老先生不是『安素堂』的安老大夫吗?还有那三个男的当中,穿青袍的那位是『杏林馆』的窦馆主,对正骨推拿很是厉害,另外两位咱好像在哪儿也见过的……”

“那四位全是帝京医堂里享有盛名的坐堂大夫呢。听说这些天,大大小小的大夫纷纷跑来求见定远侯夫人,胆子忒肥,脸皮忒厚,毛遂自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都想跟在定远侯夫人身边见识一下人家神妙的手段。”

定远侯府斜对街的热食摊上,边解决早饭边看热闹的百姓们已然开讲。

“如此说来,定远侯夫人是挑中那四位大夫,这才带着一同前往萧府?”

“人多好办事嘛,听邵大娘说,萧府的下人可有十七、八个全中招,她家巧妹那日跪在这定远侯府外,头上帷帽被风吹开一角,咱当时不小心瞥见了,吓得作了整晚恶梦呢,定远侯夫人能为萧府那些下人出手,连帮手都带上,也不怕神技被偷学了去,看着都让人感佩极了。”

众人闻言不住点头。

有人又道:“要咱说,那景春萧氏活该走霉运,当初不要那庶长子,又是除族谱又是家法鞭打驱逐的,当年的事儿定有什么猫腻,如今倒好,失侯夺爵只差没抄家,自作孽啊。”提及当年的因,再连接到今日的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百姓们最最热中的话题,于是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好不快活,而热食摊一向知足常乐的老板则加倍快活,因为今儿个靠着定远侯府又轻轻松松大赚一笔。

定远侯府的马车与马队抵达萧府时,萧陌对于景春萧氏来了那么多人相迎颇感讶异,但他仍七情不上面,维持一贯严峻冷酷的模样。

早早候在门前迎接他与妻子的,是从江南景春赶来的其他房头的萧家老长辈,还有几名年轻男丁,嫡长房这边却不见萧延盛与萧阳,仅有两个长房庶子可有可无地立在最边边后头,跟着长辈们出来迎贵客。

扶着妻子下马车,他手背被她悄悄一捏,听到她低声道——

“侯爷这一块肥得流油的香肉今儿个是要被人觊觎了,你陪妾身进萧府,根本是自投罗网呢。”之前已探知,江南景春的萧家几个房头联手对付萧延盛,打算分食长房这一支在宗族中所掌的权力与利益。

她乔家管事们都能打探到的事,她家侯爷定然了然于心,江南景春的萧氏老长辈们一股脑儿全出动,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要使上,只为求她家侯爷回归族谱了。

“侯爷保重。”她再次捏捏他的手。“妾身心疼你。真的。”

说心疼他,凤阵却笑得弯弯,根本是拿他以及眼前这一群萧氏族人当笑话看,但萧陌在这瞬间、在妻子笑阵撞进他眼中的这一瞬间,内心那股硬邦邦的紧绷感忽地松弛。

眼前这些人、这些事确实都是笑话,不是吗?

那就轻松面对吧。

乔倚嫣险些没叫出来,简直不敢相信她家侯爷反击的手法是偷捏她的蛋儿!

全怪她,是她把刚直不阿、严肃不苟言笑的大将军侯爷教得这样坏!

可是……欸欸,她好喜欢啊!

“侯爷保重。”她悄声又道,这一次就真的是真挚虔诚、殷殷叮咛。

萧陌颔首,深深望她一眼,毫不在意在众人面前对她含情脉脉。

景春萧家的人还想当着围观的百姓面前与萧陌夫妻俩好好寒暄一番,但乔倚嫣懒得理,带着人直接往里边走。

拜托,在场她家侯爷是老大,再来就是她这个一品诰命夫人,她起脚往里边走,她家侯爷跟着她走,定远侯府一海票的护卫自然跟进,谁还理那些萧家族人?

接下来的事进行得甚快,至少对乔倚嫣来说是很快的,因为所有注意力皆放在萧府那十七、八名中毒的仆婢身上。

需拔毒治脸的人较多,幸得芳姑姑、素心和丹魄都帮得上忙,知道何时该递何物,与自家夫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加上同来的四位大夫,全是经验老道、一下子就能瞧出门道的厉害高手,当乔倚嫣治到第三位中毒者,“安素堂”的安老大夫已能略生涩地使出相同手段帮其他病人先行刮脓清创,到得第六位病人,其他三位中年大夫也都能边看边帮上她一把,好用到令乔倚嫣都想替她家师父收徒孙了。

她专注在眼前事,萧陌是何时被请走的,她也没有察觉。

但他虽然没在她身边,从定远侯府带出来的一票护卫包括她家云大叔的人马在内,全都守在下人院子内外,估模着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午膳是丹魄快马回定远侯府取来的,乔倚嫣简单用过后继续做事,四名大夫也各自备着饼子、馒头等食物,抓紧时候填饱肚子,随她再战。

萧陌直到午时已过才返回,将妻子留给他的那份午膳一扫而光。

乔倚嫣看在眼里,内心明白,很显然她家侯爷没给景春萧氏的老长辈们面子,人家将他请了去,定然大摆席面,他却空着肚子回来,而他这个一品大将军侯爷若不动箸,有谁敢动?萧家那些人只能饿着肚子陪他干耗,或者被他耍着玩。

看来还是让他跟景春萧氏离得远远的才好。

乔倚嫣加快施针手法,四名随行大夫看得很是眼花撩乱,仅能先行强记,待之后寻到机会再请教了。

终于在日阳渐渐西斜的酉时初,乔倚嫣处理好了最后一名中毒的下人。

接下来是交代医嘱,由芳姑姑接手,仔细叮嘱接受诊治的人该留意的事。

待定远侯府的人马踏出萧府,今日有幸在一旁观摩的四位大夫的自家驴车和马车也都候在外边,连同一些因好奇而伫足的百姓,此刻萧家大门外比早上还要热闹。

萧家一大群人出来送客,但萧陌没理人,乔倚嫣则还在与安老大夫说话,就在此时,萧府里传出女子哭泣叫嚷声,声音伴随奔跑的足音由远而近——

“等等!别走啊!呜呜呜……别走!你要我等,我等着便是,该轮到我了!”

萧咏货头戴帷帽边哭边跑边喊,萧家出来送客的所有人脸都青了,尤其见到何氏追着出来,竟连帷帽也没戴,那张布满红痕且凹凸不平的残颜就那样大剌剌显露,这会儿众人不仅脸色铁青,都想吐了。

何氏使劲儿拉住女儿,焦急劝道:“贞儿别急,先跟娘回院子里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事发突然,何氏是追着女儿出来的,遮丑的帷帽来不及系紧带子,也不知掉哪儿去,此时才留意到好多双眼睛正瞅过来,那些人嫌恶的表情令她倏地撇开头,举袖掩脸。

“快跟娘回去!”扯紧女儿衣袖。

“我不要!”萧咏贞一把甩月兑掌控。“您说的,咱们顺她的意,顺定远侯夫人的意,让她先把咱们家里十来个下人治好了,再来就会轮到我,呜呜呜……我很乖啊,我一直乖乖等着,可现在她要走掉,没有人可以医好我,呜呜呜……那个邵大娘为了自家闺女可以跪下来求人,娘您呢?您都听爹和哥哥的,他们不准您求,您就什么事都不做吗?呜呜呜……娘是要看女儿去死吗!”

忽地——

“成……成何体统!”不远处的廊道上,不知躲哪儿喝得醉醺醺的萧延盛让萧阳扶着,陡然现身。“阳儿,去!去把你娘亲和妹妹带回院子,多派些人看管,别让她们出来丢人现眼!”

“爹,可是……我的腿还不太舒服……”之前被萧陌告御状,细皮女敕肉的他生生挨了二十廷棍,一直没好利索。

“还不快去!”萧廷盛发怒推了儿子一把,自己一坐倒。

就在萧阳顶着惨青的脸、硬着头皮一拐一拐地朝何氏和萧咏贞走来时,萧咏页心绪濒临崩溃,蓦然间坐地大哭——

“是你们对不住萧陌,我都知道,这府里好多人都知道,明明是你们对他不好,欺负他,诬陷他,为什么是我受罚?还不让我求!他、他本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定远侯夫人是我嫂子呢,你们这些人……你们把他赶出萧家大门,那好啊,既然赶出去就别后悔,可你们今儿个一个个在他面前都成什么样儿?呜呜呜……不要脸……全部都不要脸……”

闻言,萧家其他房头的人不同意了,气急败坏驳斥——

“咏贞侄女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年是你爹胡来,你娘亲和哥哥容不下你这位庶长子大哥,什么诬赖、陷害的,那是大房自个儿搞出来,咱们远在江南景春过活,哪里能及时洞察帝京这里的底细?当年同意除族谱,也是信了你爹的一面之词啊!”

有人接着又道:“说我们几个房头的人不要脸?那大房呢?做错事不敢认,好好一个侯爵府闹得什么都没了,还害得景春萧氏被踢出世族谱,拖累整个宗族,咱瞧就该把大房子孙从萧氏族谱里全除名,全族人被他们害得够呛了,以后别再往来才是正理。”

萧府大门开开,事情闹给所有人看。

四位大夫不想被卷进这种“侯门深深深似海”的风暴中,与萧陌夫妇俩告别后纷纷上了自家驴车或马车,远离现场。

萧陌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即使萧家人提到当年关于他的那些事,他眉毛也没动一下,乔倚嫣遂上前轻挽他一臂,挽着他跨下门前石阶准备上马车,一边还扬起娇颜对垂目俯视的他慵懒牵唇——

“妾身给侯爷笑一个吧。哪,这样笑,好不好看?”

萧陌微愣,薄唇才掀,话未出,身后又起动静,有脚步声冲过来。

转身,他挡在妻子面前,却见到曾是他嫡母的何氏冲过来双膝跪地,脸上满满泪水。

“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当年的事都算在我头上吧!是我这个当嫡母的没良心,我待你确实不好,表面上装慈祥,私心就盼着你出事,要怪就怪我,是我自作孽!但是贞儿……她什么都没做,她那时才三岁啊,你们救救她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呜呜呜……”求到最后,何氏边哭边求边磕头,额头撞地声音“咚咚咚”作响,才几下已磕破头,血流满面。

看来不出面是不成了。

乔倚嫣浅浅笑着,嗓音清脆,确保在场众人都能听到——

“萧夫人,我没说不治萧四小姐呀,之前治邵大娘家的闺女巧妹时,敷好药还得等上一日才能完成,所以今日治的那些府上的仆婢们,怎么也得等到明儿个才算治完,明儿个我还来,且再等等吧,看有没有余裕医治萧四小姐了。”

所以……并非完全没了希望?

所以……明儿个还要继续这般提心吊胆兼惊疑不定地等着、候着、盼着?

所以……所以……

何氏怔怔然跪在原地还没想出更多的“所以”,萧陌已扶着乔倚嫣坐进马车。

乔倚嫣听到最前头的护卫一声轻喝,马蹄声清楚响起,不一会儿车轮子便辘辘滚动起来,把外头那些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甩月兑。

她才想着要逗她家男人笑一个,萧陌却突然出声——

“好看。”

“……啊?”什么东西好看?她一头雾水。

萧陌转头看她,沉静又道:“夫人方才那样笑,很好看。”

乔倚嫣眨眨阵子意会过来了,原来是在回答她之前的笑问。

“那是当然。”她挽紧他的铁臂,脑袋瓜往他胸前蹭。“妾身生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特意笑给侯爷看,那定然是很好看的。”

她的自夸让他胸房轻震,从喉中泄出低沉悦耳的笑声。

“侯爷的笑声真好听。”她一手覆在他左胸上,喜欢那强而有力的跳动。

“那是当然。”他模模她的头,柔声道:“我心悦你,笑声自然好听。”

“噢……”她低叫了声,脸蛋埋在他颈窝继续蹭,觉得这样的谈情说爱实在太令人脸红心跳、害羞不已啊!

他的吻落在她发上,她闭眸沉醉,两人静静依偎了会儿,她才慢悠悠道——

“妾身想好了,明日就把萧四小姐接回咱们府里医治,她中赤焰毒的时日不长,约莫三日就能清除干净,治好了再送回萧家,那侯爷就不用连着几天都要陪我过府。”她明白的,他对景春萧氏的族人可以冷淡以对,但还是会感到心烦。

妻子是心疼他了,萧陌知道。

那他就让她疼着、宠着。

他低低应了一声,大掌握住她贴熨在他胸前的柔软小手。

乔倚嫣又道:“至于何氏,妾身会给她一罐药膏让她自个儿涂,就那么一罐,再多可没了,毒伤一定会转好,但药抹完后能转好几成,就得看她造化。”她好是小心眼,对欺负过丈夫的人没办法太宽容。

“嗯……”

“还有萧阳,今日见他行走拖着腿的姿态,那条腿从腰后连到脚跟的肌筋应是伤了,如今已见沉瘀生成,气结连堵,顶多再撑一个月,之后便会痛麻到难以行走。”抿抿唇,语气很是骄傲。“眼下在帝京执业的大夫们还没谁能一眼瞧出那些沉瘀和气结所在,就妾身一个能看出呢,但我才不帮他治。”

萧陌静静扬起嘴角,这一次并未应声。

贴着他乱蹭的小脑袋瓜却陡然一抬,丽阵好近地望着他。“妾身就是个毒妇,侯爷已然知晓的,难不成你认为我该帮……”男人以吻堵了她的小嘴。

他轻轻舌忝吮,嗓声沙哑温柔——

“本侯认为,夫人骄傲有理、横行有理……却是可爱无比。”让他如此心痒难耐、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有人抬高秀美下巴,娇娇笑了。“哼,那是当然。”

定远侯夫人“以德报怨”救了景春萧家的主仆一事,在萧咏贞被接进定远侯府拔毒治脸结束后,终算是圆满完结,这些帝京高潮迭起的“趣闻”让说书客们写出好几折话本子,足够说上大半年。

景春萧氏的族人对于让定远侯萧陌回归族谱的事犹不死心,而荣威却是一道圣旨直接掐灭了景春萧氏欲借势再起的打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陌的“萧”姓,为“帝京萧氏”。

定远侯萧陌成为“帝京萧氏”开代家主,与江南“景春萧氏”再无瓜葛。

被任情任性的帝王一闹,一笔真能写出两个萧。

不过如此一来,乔倚嫣算是瞧出端倪了,萧陌在北境大捷之后奉召回京,不仅加官晋爵,如今又变成世族的开代家主,荣威帝是没打算放萧陌回北境。

蒙刹与北方诸部已降,元气大伤,天朝北境得保太平,至少十年内不需再兴兵,荣威帝目前并不需要战场上身为大将军的萧陌,却需要站在朝堂上为他所用的定远侯萧陌。

乔倚嫣这两天还没能好好把这事的利弊衡量清楚,因为定远侯府有喜事发生,把她的注意力全引了去。

真的是天大喜事——封大进的妻子李氏顺产,产下一个红彤彤又皱巴巴、哭声却无比洪亮的健康男娃。

竹林遇袭后,封大进一家三口随他们回定远侯府暂居,封大进那条打断再重新接上的右腿如今已大愈,行走完全不需要拐杖,前些天竟还被同样爱马的萧陌带去郊外驯野马。

按她家侯爷的意思,是想让封大进再为己用,就不知对方怎么想,不过这是他们爷儿们自个儿的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用不着她多虑。

她只需逗着女圭女圭们玩就好。

今早去探望坐月子中的李氏,也抱了会儿刚出生的小娃儿,觉得玩得还不够,就“顺手”把娇憨可爱的阿妞带回主院落,任三岁女娃儿在园子里跑跳玩耍,她则让素心和丹魄将乔家送来的帐册搬到亭子里。

阿妞玩得满头大汗,被丹魄追得又叫又笑地逃进亭子里。

乔倚嫣将孩子拉到跟前,取帕擦净她红扑扑的女敕脸,又喂她喝水,给她吃备在一旁的小食。

阿妞很乖地道谢,将乔倚嫣给她的玫瑰糕托在小手心里却没吃。

“阿妞不喜欢吃吗?”乔倚嫣柳眉微挑。

“喜欢……”女娃害羞点点头。“娘也喜欢,阿妞跟娘……一起吃。”乔倚嫣爱怜地模模她的头,一个眼神示意,素心已备上一条干净素帕,捡几块玫瑰糕放妥,打了小结。

乔倚嫣笑道:“瞧,我让你素心姊姊备好要给你阿娘的玫瑰糕,那这一块阿妞就可以先吃了,如何?”

“……嗯。”女娃儿抿抿小嘴又点点头,一双清亮眸子看看乔倚嫣跟着又看看手心里的玫瑰糕,来回几次后,她将玫瑰糕举到乔倚嫣唇下。“夫人吃。”

“阿妞吃。”乔倚嫣轻握孩子的细臂。

阿妞这一次却是摇摇头,笑呵呵。“夫人吃,肚里女圭女圭才不饿……”

然后咱们的乔氏大当家定远侯夫人就这么傻住,由着女娃儿举高小臂、将软软甜糕喂进她惊到忘记合起的嘴里。

乔倚嫣不清楚自己定住多久,阿妞带着包好的玫瑰糕被送回李氏那儿之后,她仍继续盯着帐册发怔。

两名武婢面面相觑,觉得不对劲儿了,才要开口询问,竟见自家主子陡地一个激灵,右手两指搭在自个儿左腕上,指尖发颤。

“夫人……夫人怎么了?”

“夫人您说说话呀!”

乔倚嫣一时间没能开口,她正在替自己把脉,然心绪绷起,还越绷越紧,如此一来手更抖了,越是切不出脉象。

“夫人您别哭啊!别吓唬素心和咱呀!”丹魄都快哭了,而素心决定冲去找芳姑姑过来,正是紊乱之际,侯府男主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园子的月洞门处。

“发生何事?”萧陌刚回府,得知妻子人在主院的园子里,他寻了过来,先是对当场古怪的氛围感到迷惑,接着便瞧见妻子玉颊挂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吓得他提气飞奔,如满弓射出的箭般窜进小亭内。

“侯爷……侯爷……”乔倚嫣紧紧抓住他的手。

以为她要昏倒了,萧陌将她拦腰抱起,她却连忙道:“先坐下,我、我可以的,妾身没事,很好,我没事,真的。”点头强调着,菱唇轻扬。“我只是得稍稍定下心来,侯爷此时在妾身身边,我想……我能办到的。”

尽管还没搞清楚她是怎么了,但她眸光明亮,言语清楚,萧陌仍是应了她的要求让她坐下,不过是由他抱着她坐下。

此时素心和丹魄则退到一旁静候,两人脸上犹然惊疑未定。

乔倚嫣见状况稳住,微微又笑,她深深地呼吸吐纳,重新替自己搭脉。

她可以的,刚刚是太着急,才会笨拙成那样。

她的男人正环抱着她,强壮的心跳,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她可以感受到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清清楚楚的,她模到那股脉动了,有她的命,沉稳有力,还有那命中的命,细微却不容错忽。

待她吁出一口气张开双眸,发现她家侯爷绷着一张脸挨得好近,目光紧紧在她脸上梭巡,紧张、担忧,却沉静等待。

舍不得让他再担心下去,她模模他的峻颊,含泪俏皮笑道——

“妾身刚刚得了启发,于是心血来潮替自个儿把了脉,很显然的,侯爷是要当爹了。”

“夫人有孕了?”一向沉稳的素心禁不住大叫。

“莫怪……莫怪啊莫怪!夫人近来吃好多也睡好多,都跟养猪似的……唔唔唔!”丹魄毫无遮拦的嘴被姊姊一把捣紧。

非常明白夫人此时扫来的眼神,素心赶紧把显然兴奋到又要乱说话的丹魄挟走,把园子和小亭留给一双主子。噢……她也得快快告诉芳姑姑这个好消息啊!

待两名武婢离开,乔倚嫣又模模丈夫的脸,柔声问——

“又哭又笑,黄狗撒尿,欸,侯爷怎么跟妾身一样了?”

萧陌一开始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目中的泪是自然形成的。

当他听到她说,他要当爹了,那些拥有自我意念的玩意儿便从两眼中滑将下来。

“我与嫣儿一体同心,心有灵犀不点也通,自然是要一样的。”他轻轻喘息,低下头抵在她颈窝,非常依恋。

乔倚嫣脆声笑出,揉着他的耳、他的发。

夫妻俩交颈相拥了会儿,她轻问:“侯爷欢喜吗?”

她颈窝处的那颗脑袋瓜蹭了蹭。“非常……非常……”

乔倚嫣轻应一声,叹息般道——

“皇上要侯爷当他的能臣、直臣,咱们看来会有一段很长的时候回不了北境,妾身本还衡量不出长居帝京的利弊,但……都无所谓了,只要侯爷在哪儿,哪儿就是妾身的地盘,如今还有孩儿,只要咱们一家子都在一块儿,去哪儿都成,到哪儿都能傲然立定。”

萧陌笑了,抬起头亲吻她的脸、她的小嘴。

他的妻,他的嫣儿,果然不一般。

到哪儿都是自己的地盘,这话听得着实令人热血沸腾,对她的爱意更如泉涌。

吻着她的唇,他有泪如倾,但无妨的,这一生他只对她示弱,只任她看尽他的狼狈和柔软。

他以轻沉低哑的声音,将满腔的爱意再一次倾吐——

“我心悦你,一生……已不能无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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