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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氣嬌娘子 第十五章 寒風已盡散

邵大娘還沒接回巧妹,蕭府的主僕們已因她從定遠侯府帶回來的消息亂作一團。

邵大娘果然沒被處置,不但沒受罰,還被何氏請去仔細問了話,她便把自個兒與喬倚嫣的對話老老實實交底。

何氏一听喬倚嫣即要過府看診,先是驚喜不已,接著得知蕭府的主人家想被她診治得排在僕婢之後,且還不一定排得上,登時氣到臉都要歪掉。

但即便她氣歪臉,也不可能再難看到哪里去。

畢竟現下她這張臉已毀得差不多。

當時中了紅蓮教赤焰毒的清怡長公主僅是半張殘容,她與她的頁兒卻是整張臉爬滿猙獰的殷紅毒痕。

還是有機會被治好的,定遠侯夫人沒有說不治……如此一想,何氏內心的怒火便消退了些,隨即充滿期待。

等到隔日邵大娘將巧妹接回去,蕭府里又鬧得不可開交。

不僅蕭家主僕們不淡定,還來了不少听聞消息想登門一窺究竟的人,當中有不少位是行醫大夫,前門不讓進,竟打著名頭說是邵大叔、邵大娘的親戚,想從角門或後門進去,無所不用其極。

巧妹的臉……十四歲的小姑娘家實也不知發生何事,可所有見到她被邵大娘接回蕭府下人院子的人,每個人都想知道,每個人都在問——

「怎麼可能?才短短一天啊!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巧妹只會答。「咱不知道啊,那位夫人幫我把膿血清掉、刮了腐肉,再把涼涼香香的藥膏往我臉上涂,涂得很厚一層,然後……咱睡著了,一覺睡到隔天午後,睡到臉上藥膏都干到裂開,然後咱就伸手去剝,把藥膏全剝光後,咱的臉……咱的臉就好了……」

小姑娘的臉不單只是好了,還白女敕如豆腐,完全是新生的女敕肌,與她頸子和手背較深的膚色很不相同。

巧妹開心極了,攬著她僅有的一只小銅鏡自照許久。

莫名中毒的十來個蕭府下人歡喜到抱在一起大哭,對邵大娘攜女去定遠侯府跪求的「勇舉」謝過又謝,尤其听到巧妹說,定遠侯夫人正在備藥中,不出三日必來訪,大伙兒一顆心終于落回原位,靜待貴人施恩。

巧妹自然也被何氏召去,蕭詠貞亦在場。

自從春日賞花宴惹出這一場無妄之災,蕭詠貞已好久沒離開自個兒的院落,她害怕見人,害怕旁人瞧向她的眼神,留在身邊服侍的也就剩下一位李嬤嬤,是因為得知巧妹之事,內心燃起希望,今日才會戴上帷帽現身。

在見到巧妹那張膚質細膩的完好臉蛋,紗帷後的那張殘容淚水流不停。

「娘!娘!無論如何要讓定遠侯夫人治好頁兒!您要讓她治好女兒啊!」遣走樂呵呵的巧妹後,蕭詠貞揭掉帷帽撲進何氏懷里哭嚷。

「會的,娘會想辦法的!頁兒別怕、別擔心,她沒說不治,咱們且順著她的意,讓她過府先治好那幾個下人。」何氏拍著女兒的背不停安撫。

蕭詠頁仍邊哭邊道︰「怎麼說……他定遠侯也是貞兒的大哥,定遠侯夫人身為長嫂,長嫂如母不是嗎?她不可以不治咱們,他們是貞兒的大哥大嫂啊……」

「噓!這話別說!別再說了!」何氏忽然抓住她雙肩用力搖了下。「你爹若听到你這麼說,要動家法的。」

蕭詠頁嚇了一大跳,殘容怔然,見娘親的臉是那樣丑陋可怖,而她自己也是,越想越悲從中來,愣了好一會兒後,她又撲回何氏懷里掉淚。

巧妹被自家阿娘接回來的這一天,蕭家的主人家院落與下人房兩邊,一邊是滿滿的驚疑與顧忌,另一邊則是滿滿的希望與歡喜,氛圍是如此大不相同……

喬倚嫣過府看診前,還將表面功夫顯擺得挺好,她沒有大剌剌領著人上門,而是投帖蕭府仔細知會過,隔天才登門造訪。

蕭陌不可能放任她胡闖蕭延盛的地方,遂跟來了。

如此一來,陣仗就大了。

這一出,帝京老百姓們不看的話,那是對不起天、對不起地、對不起自己。

喬倚嫣今早在她家侯爺扶持下跨上馬車時,定遠侯府外已來了不少人,當中竟有三名中年男子與一位老者同時坐進定遠侯府的另一輛馬車里。

「咦?那位蓄著美髯的老先生不是『安素堂』的安老大夫嗎?還有那三個男的當中,穿青袍的那位是『杏林館』的竇館主,對正骨推拿很是厲害,另外兩位咱好像在哪兒也見過的……」

「那四位全是帝京醫堂里享有盛名的坐堂大夫呢。听說這些天,大大小小的大夫紛紛跑來求見定遠侯夫人,膽子忒肥,臉皮忒厚,毛遂自薦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都想跟在定遠侯夫人身邊見識一下人家神妙的手段。」

定遠侯府斜對街的熱食攤上,邊解決早飯邊看熱鬧的百姓們已然開講。

「如此說來,定遠侯夫人是挑中那四位大夫,這才帶著一同前往蕭府?」

「人多好辦事嘛,听邵大娘說,蕭府的下人可有十七、八個全中招,她家巧妹那日跪在這定遠侯府外,頭上帷帽被風吹開一角,咱當時不小心瞥見了,嚇得作了整晚惡夢呢,定遠侯夫人能為蕭府那些下人出手,連幫手都帶上,也不怕神技被偷學了去,看著都讓人感佩極了。」

眾人聞言不住點頭。

有人又道︰「要咱說,那景春蕭氏活該走霉運,當初不要那庶長子,又是除族譜又是家法鞭打驅逐的,當年的事兒定有什麼貓膩,如今倒好,失侯奪爵只差沒抄家,自作孽啊。」提及當年的因,再連接到今日的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是百姓們最最熱中的話題,于是大伙兒你一言、我一句說得好不快活,而熱食攤一向知足常樂的老板則加倍快活,因為今兒個靠著定遠侯府又輕輕松松大賺一筆。

定遠侯府的馬車與馬隊抵達蕭府時,蕭陌對于景春蕭氏來了那麼多人相迎頗感訝異,但他仍七情不上面,維持一貫嚴峻冷酷的模樣。

早早候在門前迎接他與妻子的,是從江南景春趕來的其他房頭的蕭家老長輩,還有幾名年輕男丁,嫡長房這邊卻不見蕭延盛與蕭陽,僅有兩個長房庶子可有可無地立在最邊邊後頭,跟著長輩們出來迎貴客。

扶著妻子下馬車,他手背被她悄悄一捏,听到她低聲道——

「侯爺這一塊肥得流油的香肉今兒個是要被人覬覦了,你陪妾身進蕭府,根本是自投羅網呢。」之前已探知,江南景春的蕭家幾個房頭聯手對付蕭延盛,打算分食長房這一支在宗族中所掌的權力與利益。

她喬家管事們都能打探到的事,她家侯爺定然了然于心,江南景春的蕭氏老長輩們一股腦兒全出動,怕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都要使上,只為求她家侯爺回歸族譜了。

「侯爺保重。」她再次捏捏他的手。「妾身心疼你。真的。」

說心疼他,鳳陣卻笑得彎彎,根本是拿他以及眼前這一群蕭氏族人當笑話看,但蕭陌在這瞬間、在妻子笑陣撞進他眼中的這一瞬間,內心那股硬邦邦的緊繃感忽地松弛。

眼前這些人、這些事確實都是笑話,不是嗎?

那就輕松面對吧。

喬倚嫣險些沒叫出來,簡直不敢相信她家侯爺反擊的手法是偷捏她的蛋兒!

全怪她,是她把剛直不阿、嚴肅不苟言笑的大將軍侯爺教得這樣壞!

可是……欸欸,她好喜歡啊!

「侯爺保重。」她悄聲又道,這一次就真的是真摯虔誠、殷殷叮嚀。

蕭陌頷首,深深望她一眼,毫不在意在眾人面前對她含情脈脈。

景春蕭家的人還想當著圍觀的百姓面前與蕭陌夫妻倆好好寒暄一番,但喬倚嫣懶得理,帶著人直接往里邊走。

拜托,在場她家侯爺是老大,再來就是她這個一品誥命夫人,她起腳往里邊走,她家侯爺跟著她走,定遠侯府一海票的護衛自然跟進,誰還理那些蕭家族人?

接下來的事進行得甚快,至少對喬倚嫣來說是很快的,因為所有注意力皆放在蕭府那十七、八名中毒的僕婢身上。

需拔毒治臉的人較多,幸得芳姑姑、素心和丹魄都幫得上忙,知道何時該遞何物,與自家夫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加上同來的四位大夫,全是經驗老道、一下子就能瞧出門道的厲害高手,當喬倚嫣治到第三位中毒者,「安素堂」的安老大夫已能略生澀地使出相同手段幫其他病人先行刮膿清創,到得第六位病人,其他三位中年大夫也都能邊看邊幫上她一把,好用到令喬倚嫣都想替她家師父收徒孫了。

她專注在眼前事,蕭陌是何時被請走的,她也沒有察覺。

但他雖然沒在她身邊,從定遠侯府帶出來的一票護衛包括她家雲大叔的人馬在內,全都守在下人院子內外,估模著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午膳是丹魄快馬回定遠侯府取來的,喬倚嫣簡單用過後繼續做事,四名大夫也各自備著餅子、饅頭等食物,抓緊時候填飽肚子,隨她再戰。

蕭陌直到午時已過才返回,將妻子留給他的那份午膳一掃而光。

喬倚嫣看在眼里,內心明白,很顯然她家侯爺沒給景春蕭氏的老長輩們面子,人家將他請了去,定然大擺席面,他卻空著肚子回來,而他這個一品大將軍侯爺若不動箸,有誰敢動?蕭家那些人只能餓著肚子陪他干耗,或者被他耍著玩。

看來還是讓他跟景春蕭氏離得遠遠的才好。

喬倚嫣加快施針手法,四名隨行大夫看得很是眼花撩亂,僅能先行強記,待之後尋到機會再請教了。

終于在日陽漸漸西斜的酉時初,喬倚嫣處理好了最後一名中毒的下人。

接下來是交代醫囑,由芳姑姑接手,仔細叮囑接受診治的人該留意的事。

待定遠侯府的人馬踏出蕭府,今日有幸在一旁觀摩的四位大夫的自家驢車和馬車也都候在外邊,連同一些因好奇而佇足的百姓,此刻蕭家大門外比早上還要熱鬧。

蕭家一大群人出來送客,但蕭陌沒理人,喬倚嫣則還在與安老大夫說話,就在此時,蕭府里傳出女子哭泣叫嚷聲,聲音伴隨奔跑的足音由遠而近——

「等等!別走啊!嗚嗚嗚……別走!你要我等,我等著便是,該輪到我了!」

蕭詠貨頭戴帷帽邊哭邊跑邊喊,蕭家出來送客的所有人臉都青了,尤其見到何氏追著出來,竟連帷帽也沒戴,那張布滿紅痕且凹凸不平的殘顏就那樣大剌剌顯露,這會兒眾人不僅臉色鐵青,都想吐了。

何氏使勁兒拉住女兒,焦急勸道︰「貞兒別急,先跟娘回院子里去,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事發突然,何氏是追著女兒出來的,遮丑的帷帽來不及系緊帶子,也不知掉哪兒去,此時才留意到好多雙眼楮正瞅過來,那些人嫌惡的表情令她倏地撇開頭,舉袖掩臉。

「快跟娘回去!」扯緊女兒衣袖。

「我不要!」蕭詠貞一把甩月兌掌控。「您說的,咱們順她的意,順定遠侯夫人的意,讓她先把咱們家里十來個下人治好了,再來就會輪到我,嗚嗚嗚……我很乖啊,我一直乖乖等著,可現在她要走掉,沒有人可以醫好我,嗚嗚嗚……那個邵大娘為了自家閨女可以跪下來求人,娘您呢?您都听爹和哥哥的,他們不準您求,您就什麼事都不做嗎?嗚嗚嗚……娘是要看女兒去死嗎!」

忽地——

「成……成何體統!」不遠處的廊道上,不知躲哪兒喝得醉醺醺的蕭延盛讓蕭陽扶著,陡然現身。「陽兒,去!去把你娘親和妹妹帶回院子,多派些人看管,別讓她們出來丟人現眼!」

「爹,可是……我的腿還不太舒服……」之前被蕭陌告御狀,細皮女敕肉的他生生挨了二十廷棍,一直沒好利索。

「還不快去!」蕭廷盛發怒推了兒子一把,自己一坐倒。

就在蕭陽頂著慘青的臉、硬著頭皮一拐一拐地朝何氏和蕭詠貞走來時,蕭詠頁心緒瀕臨崩潰,驀然間坐地大哭——

「是你們對不住蕭陌,我都知道,這府里好多人都知道,明明是你們對他不好,欺負他,誣陷他,為什麼是我受罰?還不讓我求!他、他本是我同父異母的大哥,定遠侯夫人是我嫂子呢,你們這些人……你們把他趕出蕭家大門,那好啊,既然趕出去就別後悔,可你們今兒個一個個在他面前都成什麼樣兒?嗚嗚嗚……不要臉……全部都不要臉……」

聞言,蕭家其他房頭的人不同意了,氣急敗壞駁斥——

「詠貞佷女兒,你這話可不能亂說,當年是你爹胡來,你娘親和哥哥容不下你這位庶長子大哥,什麼誣賴、陷害的,那是大房自個兒搞出來,咱們遠在江南景春過活,哪里能及時洞察帝京這里的底細?當年同意除族譜,也是信了你爹的一面之詞啊!」

有人接著又道︰「說我們幾個房頭的人不要臉?那大房呢?做錯事不敢認,好好一個侯爵府鬧得什麼都沒了,還害得景春蕭氏被踢出世族譜,拖累整個宗族,咱瞧就該把大房子孫從蕭氏族譜里全除名,全族人被他們害得夠嗆了,以後別再往來才是正理。」

蕭府大門開開,事情鬧給所有人看。

四位大夫不想被卷進這種「侯門深深深似海」的風暴中,與蕭陌夫婦倆告別後紛紛上了自家驢車或馬車,遠離現場。

蕭陌從頭到尾面無表情,即使蕭家人提到當年關于他的那些事,他眉毛也沒動一下,喬倚嫣遂上前輕挽他一臂,挽著他跨下門前石階準備上馬車,一邊還揚起嬌顏對垂目俯視的他慵懶牽唇——

「妾身給侯爺笑一個吧。哪,這樣笑,好不好看?」

蕭陌微愣,薄唇才掀,話未出,身後又起動靜,有腳步聲沖過來。

轉身,他擋在妻子面前,卻見到曾是他嫡母的何氏沖過來雙膝跪地,臉上滿滿淚水。

「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當年的事都算在我頭上吧!是我這個當嫡母的沒良心,我待你確實不好,表面上裝慈祥,私心就盼著你出事,要怪就怪我,是我自作孽!但是貞兒……她什麼都沒做,她那時才三歲啊,你們救救她吧!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嗚嗚嗚……」求到最後,何氏邊哭邊求邊磕頭,額頭撞地聲音「咚咚咚」作響,才幾下已磕破頭,血流滿面。

看來不出面是不成了。

喬倚嫣淺淺笑著,嗓音清脆,確保在場眾人都能听到——

「蕭夫人,我沒說不治蕭四小姐呀,之前治邵大娘家的閨女巧妹時,敷好藥還得等上一日才能完成,所以今日治的那些府上的僕婢們,怎麼也得等到明兒個才算治完,明兒個我還來,且再等等吧,看有沒有余裕醫治蕭四小姐了。」

所以……並非完全沒了希望?

所以……明兒個還要繼續這般提心吊膽兼驚疑不定地等著、候著、盼著?

所以……所以……

何氏怔怔然跪在原地還沒想出更多的「所以」,蕭陌已扶著喬倚嫣坐進馬車。

喬倚嫣听到最前頭的護衛一聲輕喝,馬蹄聲清楚響起,不一會兒車輪子便轆轆滾動起來,把外頭那些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都甩月兌。

她才想著要逗她家男人笑一個,蕭陌卻突然出聲——

「好看。」

「……啊?」什麼東西好看?她一頭霧水。

蕭陌轉頭看她,沉靜又道︰「夫人方才那樣笑,很好看。」

喬倚嫣眨眨陣子意會過來了,原來是在回答她之前的笑問。

「那是當然。」她挽緊他的鐵臂,腦袋瓜往他胸前蹭。「妾身生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還特意笑給侯爺看,那定然是很好看的。」

她的自夸讓他胸房輕震,從喉中泄出低沉悅耳的笑聲。

「侯爺的笑聲真好听。」她一手覆在他左胸上,喜歡那強而有力的跳動。

「那是當然。」他模模她的頭,柔聲道︰「我心悅你,笑聲自然好听。」

「噢……」她低叫了聲,臉蛋埋在他頸窩繼續蹭,覺得這樣的談情說愛實在太令人臉紅心跳、害羞不已啊!

他的吻落在她發上,她閉眸沉醉,兩人靜靜依偎了會兒,她才慢悠悠道——

「妾身想好了,明日就把蕭四小姐接回咱們府里醫治,她中赤焰毒的時日不長,約莫三日就能清除干淨,治好了再送回蕭家,那侯爺就不用連著幾天都要陪我過府。」她明白的,他對景春蕭氏的族人可以冷淡以對,但還是會感到心煩。

妻子是心疼他了,蕭陌知道。

那他就讓她疼著、寵著。

他低低應了一聲,大掌握住她貼熨在他胸前的柔軟小手。

喬倚嫣又道︰「至于何氏,妾身會給她一罐藥膏讓她自個兒涂,就那麼一罐,再多可沒了,毒傷一定會轉好,但藥抹完後能轉好幾成,就得看她造化。」她好是小心眼,對欺負過丈夫的人沒辦法太寬容。

「嗯……」

「還有蕭陽,今日見他行走拖著腿的姿態,那條腿從腰後連到腳跟的肌筋應是傷了,如今已見沉瘀生成,氣結連堵,頂多再撐一個月,之後便會痛麻到難以行走。」抿抿唇,語氣很是驕傲。「眼下在帝京執業的大夫們還沒誰能一眼瞧出那些沉瘀和氣結所在,就妾身一個能看出呢,但我才不幫他治。」

蕭陌靜靜揚起嘴角,這一次並未應聲。

貼著他亂蹭的小腦袋瓜卻陡然一抬,麗陣好近地望著他。「妾身就是個毒婦,侯爺已然知曉的,難不成你認為我該幫……」男人以吻堵了她的小嘴。

他輕輕舌忝吮,嗓聲沙啞溫柔——

「本侯認為,夫人驕傲有理、橫行有理……卻是可愛無比。」讓他如此心癢難耐、神魂顛倒,不能自已。

有人抬高秀美下巴,嬌嬌笑了。「哼,那是當然。」

定遠侯夫人「以德報怨」救了景春蕭家的主僕一事,在蕭詠貞被接進定遠侯府拔毒治臉結束後,終算是圓滿完結,這些帝京高潮迭起的「趣聞」讓說書客們寫出好幾折話本子,足夠說上大半年。

景春蕭氏的族人對于讓定遠侯蕭陌回歸族譜的事猶不死心,而榮威卻是一道聖旨直接掐滅了景春蕭氏欲借勢再起的打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陌的「蕭」姓,為「帝京蕭氏」。

定遠侯蕭陌成為「帝京蕭氏」開代家主,與江南「景春蕭氏」再無瓜葛。

被任情任性的帝王一鬧,一筆真能寫出兩個蕭。

不過如此一來,喬倚嫣算是瞧出端倪了,蕭陌在北境大捷之後奉召回京,不僅加官晉爵,如今又變成世族的開代家主,榮威帝是沒打算放蕭陌回北境。

蒙剎與北方諸部已降,元氣大傷,天朝北境得保太平,至少十年內不需再興兵,榮威帝目前並不需要戰場上身為大將軍的蕭陌,卻需要站在朝堂上為他所用的定遠侯蕭陌。

喬倚嫣這兩天還沒能好好把這事的利弊衡量清楚,因為定遠侯府有喜事發生,把她的注意力全引了去。

真的是天大喜事——封大進的妻子李氏順產,產下一個紅彤彤又皺巴巴、哭聲卻無比洪亮的健康男娃。

竹林遇襲後,封大進一家三口隨他們回定遠侯府暫居,封大進那條打斷再重新接上的右腿如今已大愈,行走完全不需要拐杖,前些天竟還被同樣愛馬的蕭陌帶去郊外馴野馬。

按她家侯爺的意思,是想讓封大進再為己用,就不知對方怎麼想,不過這是他們爺兒們自個兒的事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用不著她多慮。

她只需逗著女圭女圭們玩就好。

今早去探望坐月子中的李氏,也抱了會兒剛出生的小娃兒,覺得玩得還不夠,就「順手」把嬌憨可愛的阿妞帶回主院落,任三歲女娃兒在園子里跑跳玩耍,她則讓素心和丹魄將喬家送來的帳冊搬到亭子里。

阿妞玩得滿頭大汗,被丹魄追得又叫又笑地逃進亭子里。

喬倚嫣將孩子拉到跟前,取帕擦淨她紅撲撲的女敕臉,又喂她喝水,給她吃備在一旁的小食。

阿妞很乖地道謝,將喬倚嫣給她的玫瑰糕托在小手心里卻沒吃。

「阿妞不喜歡吃嗎?」喬倚嫣柳眉微挑。

「喜歡……」女娃害羞點點頭。「娘也喜歡,阿妞跟娘……一起吃。」喬倚嫣愛憐地模模她的頭,一個眼神示意,素心已備上一條干淨素帕,撿幾塊玫瑰糕放妥,打了小結。

喬倚嫣笑道︰「瞧,我讓你素心姊姊備好要給你阿娘的玫瑰糕,那這一塊阿妞就可以先吃了,如何?」

「……嗯。」女娃兒抿抿小嘴又點點頭,一雙清亮眸子看看喬倚嫣跟著又看看手心里的玫瑰糕,來回幾次後,她將玫瑰糕舉到喬倚嫣唇下。「夫人吃。」

「阿妞吃。」喬倚嫣輕握孩子的細臂。

阿妞這一次卻是搖搖頭,笑呵呵。「夫人吃,肚里女圭女圭才不餓……」

然後咱們的喬氏大當家定遠侯夫人就這麼傻住,由著女娃兒舉高小臂、將軟軟甜糕喂進她驚到忘記合起的嘴里。

喬倚嫣不清楚自己定住多久,阿妞帶著包好的玫瑰糕被送回李氏那兒之後,她仍繼續盯著帳冊發怔。

兩名武婢面面相覷,覺得不對勁兒了,才要開口詢問,竟見自家主子陡地一個激靈,右手兩指搭在自個兒左腕上,指尖發顫。

「夫人……夫人怎麼了?」

「夫人您說說話呀!」

喬倚嫣一時間沒能開口,她正在替自己把脈,然心緒繃起,還越繃越緊,如此一來手更抖了,越是切不出脈象。

「夫人您別哭啊!別嚇唬素心和咱呀!」丹魄都快哭了,而素心決定沖去找芳姑姑過來,正是紊亂之際,侯府男主人的高大身影出現在園子的月洞門處。

「發生何事?」蕭陌剛回府,得知妻子人在主院的園子里,他尋了過來,先是對當場古怪的氛圍感到迷惑,接著便瞧見妻子玉頰掛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嚇得他提氣飛奔,如滿弓射出的箭般竄進小亭內。

「侯爺……侯爺……」喬倚嫣緊緊抓住他的手。

以為她要昏倒了,蕭陌將她攔腰抱起,她卻連忙道︰「先坐下,我、我可以的,妾身沒事,很好,我沒事,真的。」點頭強調著,菱唇輕揚。「我只是得稍稍定下心來,侯爺此時在妾身身邊,我想……我能辦到的。」

盡管還沒搞清楚她是怎麼了,但她眸光明亮,言語清楚,蕭陌仍是應了她的要求讓她坐下,不過是由他抱著她坐下。

此時素心和丹魄則退到一旁靜候,兩人臉上猶然驚疑未定。

喬倚嫣見狀況穩住,微微又笑,她深深地呼吸吐納,重新替自己搭脈。

她可以的,剛剛是太著急,才會笨拙成那樣。

她的男人正環抱著她,強壯的心跳,溫暖而熟悉的氣息,她可以感受到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清清楚楚的,她模到那股脈動了,有她的命,沉穩有力,還有那命中的命,細微卻不容錯忽。

待她吁出一口氣張開雙眸,發現她家侯爺繃著一張臉挨得好近,目光緊緊在她臉上梭巡,緊張、擔憂,卻沉靜等待。

舍不得讓他再擔心下去,她模模他的峻頰,含淚俏皮笑道——

「妾身剛剛得了啟發,于是心血來潮替自個兒把了脈,很顯然的,侯爺是要當爹了。」

「夫人有孕了?」一向沉穩的素心禁不住大叫。

「莫怪……莫怪啊莫怪!夫人近來吃好多也睡好多,都跟養豬似的……唔唔唔!」丹魄毫無遮攔的嘴被姊姊一把搗緊。

非常明白夫人此時掃來的眼神,素心趕緊把顯然興奮到又要亂說話的丹魄挾走,把園子和小亭留給一雙主子。噢……她也得快快告訴芳姑姑這個好消息啊!

待兩名武婢離開,喬倚嫣又模模丈夫的臉,柔聲問——

「又哭又笑,黃狗撒尿,欸,侯爺怎麼跟妾身一樣了?」

蕭陌一開始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哭,目中的淚是自然形成的。

當他听到她說,他要當爹了,那些擁有自我意念的玩意兒便從兩眼中滑將下來。

「我與嫣兒一體同心,心有靈犀不點也通,自然是要一樣的。」他輕輕喘息,低下頭抵在她頸窩,非常依戀。

喬倚嫣脆聲笑出,揉著他的耳、他的發。

夫妻倆交頸相擁了會兒,她輕問︰「侯爺歡喜嗎?」

她頸窩處的那顆腦袋瓜蹭了蹭。「非常……非常……」

喬倚嫣輕應一聲,嘆息般道——

「皇上要侯爺當他的能臣、直臣,咱們看來會有一段很長的時候回不了北境,妾身本還衡量不出長居帝京的利弊,但……都無所謂了,只要侯爺在哪兒,哪兒就是妾身的地盤,如今還有孩兒,只要咱們一家子都在一塊兒,去哪兒都成,到哪兒都能傲然立定。」

蕭陌笑了,抬起頭親吻她的臉、她的小嘴。

他的妻,他的嫣兒,果然不一般。

到哪兒都是自己的地盤,這話听得著實令人熱血沸騰,對她的愛意更如泉涌。

吻著她的唇,他有淚如傾,但無妨的,這一生他只對她示弱,只任她看盡他的狼狽和柔軟。

他以輕沉低啞的聲音,將滿腔的愛意再一次傾吐——

「我心悅你,一生……已不能無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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