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小娘子 第八章 一起上京
“唉,打草惊蛇了。”
当初为了逼出化名“许正昌”的杨大成,以为他只是单纯以诈骗手法骗取银两,因此卫海天等人便使出“打草惊蛇”一计,先以纸条提醒谢府家主勿入陷阱,好让害人者现出原形。
谁知谢连横真的派人前往晋江查探盐田一事是否属实,而后得知真的有诈,他顿时愤怒不已,令人压了其弟谢连纵开了祠堂,召集谢氏宗亲当众审问,这才问出他与人勾结的丑事。
想当然耳,杨大成那伙人更是罪大恶极,没有他们的主使,谢连纵哪想得到掏光谢府家产的毒计?
因此一群谢家人怒气冲冲的要去捉人,将这些骗子绳之以法,送予官府查办,使其不能再害人。
可惜他们去得太迟了,那些人早就闻风而逃,不知去向,让人徒呼负负,气愤难当。
但在同时,卫海天也一直派人盯着杨大成和其党羽,一有动静便立即回报,不得有误。
那一天他和苏明月跟踪阿拉汉一路到了虎头山,入夜山路不好行,只好在山上过夜,弄了个树屋以防野兽侵袭。
但他们等来的不是狺狺嚎叫的狼群,而是拖着尸体前来弃尸的贼人,一具具枉死的尸首中竟有一名熟人,正是凤阳镇桂花胡同李寡妇的儿子铁柱,他是一年前下落不明的。
更叫人惊讶的是,虎头山中竟藏着两万多名的士兵,杨大成骗取这么多的银两便是为了养兵,以别人的家产不断资助军需品和粮草好招兵买马。
由那些小喽罗的对话得知,阿拉汉的到来就是为了和京中的某人合作,他们准备领兵潜入京城,引发混乱,然后趁机拿下皇上,再割让边境十八城给阿拉汉当报酬,让他能自立为王,土地与萨满国连成一气。
听闻此事的卫海天自是不能让贼人诡计得逞,因此带领属下偷偷截断运粮入谷的道路,再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放火烧粮仓,毁了兵械库,再炸开山上的天湖,大量的湖水冲刷而下,不仅军需用品保不住,连人带马也被冲得老远。
但是这样的囤兵处不只一处,据被捉到的幸存者透露,还有三、四个隐在暗处的囤兵处。像杨大成这样的人也不只一位,他只是其中之一,他们分布在各地伺机而动,专挑富户下手。
不过即便找到阿拉汉和杨大成的踪迹,他们还是顺利逃跑了,他们去往的地方便是镇外的庄园,人手不足的卫海天无法围捕,只能任其扬长而去。
庄园并未查封,他们也假装不知有异,想留着这处慢慢往下查,查出更多对朝廷有不轨之心的贼人。
“要去京城?”
卫海天毫无半丝退缩,面对苏东承不快的瞪视,他坦然以对。“是,而且要尽快。”
“快什么,人都跑了还追得上吗?你早走晚走还是落于人后。”他是很想早点找到被骗的证据,好让自己的心得到平静,从失败的恶梦中走出来,但他不想赔上自己的闺女。
月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为了他这个不中用的父亲日日操劳,他没法让她过上好日子也不希望她继续受苦,日以继夜为苏家忙和。
“苏伯父,您想让害您一无所有的人逃之夭夭吗?他此时不知躲在何处嘲笑您,笑您一如从前的好骗,他打您面前经过您却认不出他。”
请将不如激将,卫海天这番话倒是让苏东承做下决定。
杨大成善于伪装,每回下手行骗前都会先做一番改变,以防哪一天被他骗过的人认出,无法继续骗人。
这一次惨踢铁板是没料到凤阳镇是苏东承的老家,且他们居然举家又搬回来,恰好杨大成偷懒一回,未在脸上多加装扮,仅在面上多加了胡子,装扮成科考失利转而行商的中年儒商。
谢连横是棋痴,所以他投其所好以棋会友,先以棋艺拉拢与之交好,再无意间透露盐田致富一事,以此做为切入点,勾起人性贪婪的一面,最后再提出合股买盐田。
可惜夜路走多了会碰到鬼,胸有成竹的他自以为是另一场完美的骗局,哪知有人从中破坏,让他功败垂成,得到消息后同过街老鼠一般匆忙逃走,来不及带上和他狼狈为奸的谢连纵。
“臭小子,你说什么,老子过的桥比你吃过的盐还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苏东承气呼呼的瞪着眼,他努力把眼睛睁大再睁大,想在气势上压人一头,可是无牙的老虎咬不了人,他再装腔作势也压不过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军,自个儿先落了下风。
卫海天嘴角微勾,眼带笑意。“苏伯父,我带月牙儿同行也是为了她好,京城人文荟萃,懂行识货的人比较多,我们此行顺便把她的绣品推出去,让人知晓她的卓越绣技。”
男人的心态只有男人最了解,在苏东承面前,他并未刻意隐藏对人家女儿的意图,也借此宣告他接下来想做的事。
“真有这么简单?”苏东承一脸不信。
“月牙儿的好绣技不该就此埋没,对她好的事我都愿意去做,京城离此不过十来天路程,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就怕他放心不了这边,想去去不了。
果然如他所料——
“哼!我这头的事能不顾不管吗?年轻人做事不瞻前顾后,想一套是一套,没我老人家盯着真是不行……”
他叨叨念念,倚老卖老,认为小辈眼皮子浅,想得不够周全,要他一再叮咛才听得进耳。
杨大成是去了京城,可这边的线索仍得继续调查,走不开的苏东承和乔叔留守家乡,卫海天则带着苏明月一起去京城,她是受害人,由她指控杨大成,逮到人后直接送官受审。
“爹,您别为我们担心,我会有分寸的,绝不会让您的心血付诸流水。”为了重振苏家荣光,她也得孤注一掷。
苏明月的绣品在卫海天的帮助下已小有名气,但是还不够,她想让更多人看见她的刺绣,以期好还要更好,更上一层楼。
真正有能力的人不希望一辈子是默默无闻的绣娘,终日坐在绣架前只为人作嫁衣,她也想一鸣惊人,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让人看到绣画的美和真正的意境,进而喜爱绣品。
“什么你们,爹不放心的人是你,此去京城就你一个女人家,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忐卞心不安。”儿行千里父忧心、加衣添饭不急行,还有“恶狼”环伺在侧,他真是操透心了。在凤阳镇还有他能看顾着女儿,或跟卫海天喝喝酒牵制他,之后去了京城该如何是好,他如花似玉的乖女哟!
“就是嘛!为什么姊姊要跟这个人去京城,他做过什么事你都忘记了吗?别以为施点小惠就能得到原谅,我记你一辈子!”苏明章更是直接了当的反对,负心之人不值得被信任,谁知道他会不会再背信一回。
苏小弟做人真直呀!卫海天心里想着,努力适应苏家父子对他的怨慰,谁叫他做下天理难容的混帐事。
“爹、小章子,你们不要老是记挂以前的事,人要往前走,卫大哥是帮我们捉贼,你们不感激他反而一直质疑他,是人都会不痛快。”她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但是她不走出去,永远看不见外面天空的辽阔。
“我不打紧,能帮上一点忙我心足矣。”卫海天适时的开口,博取好感。稳住了月牙儿,其他人都不是个事儿。
“听到没,人家不计较你们的小心眼,你们也别尽挑别人的错处,世上无完人,做好自己就好。”要捉到坏人,光凭乔叔和苏家几个人是不够的,他们需要助力。
“姊姊偏心。”光替那人说好话,要不是姓卫的,她会遇人不淑吗?耽误了年少青春。
苏明章对无缘姊夫的不满都满到额头了,一张稚女敕的小脸布满乌云,阴得发沉。
“月儿呀,爹不是计较,而是他不安好心,这一路上你多留点心,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爹当年就是太信任朋友了,这才千金散尽、灰溜溜回老家。”他以自己为借镜告诫女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人说出的话要斟酌再三。
“不安好心”的卫海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早已悄悄地将苏明月的繍品和行李搬上马车,还在马车内铺了好几层被褥,让苏明月坐得安稳。会脾小娘孑
“我知道了,爹,我会照顾自己,你和乔叔去查『许正昌』的底细时也要小心,若有不对劲立即抽身。”她也担心这两人呀!一凑在一块就像吃了补药似的,热血沸腾不下十来岁的少年。
“哎呀!爹一把年纪了还没你精明吗?我和老乔心里都有数,倒是你要谨慎些,你许伯伯做人太没良心了,害了那么多人,要是知晓你盯上他,恐会对你不利。”至于卫家小子,他皮粗肉厚骨头硬,被人砍上几刀也不痛不痒。
“『许正昌』本名杨大成。”怎么还改不了口?
一旁的卫海天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没想到惹来两道白眼——不管许正昌或是杨大成都是同一个人,知道是在说谁就好,名字不重要。
谁知道今日过后他会不会有其他化名,记太多只会让自己搞混了,益发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人。
“小章子,姊姊不在,爹就是你的责任,你要盯着他,不许他再喝酒……”喝酒喝多了都把身体搞坏了。
“我戒了,真的……呃,少喝了许多……”在女儿了然于心的眼神中,苏东承心虚地没了声音。
他还是会喝酒,但不像以前那样烂醉如泥,一喝醉就大吼大叫,算是小有节制了,小酌“好,我不让爹喝酒。”男子汉一言九鼎。
“臭小子,谁才是你爹,管到老子头上!”一听没酒喝,苏东承气恼地给儿子一巴掌。“少喝点。”苏明月哭笑不得的叮嘱。
“是是是,听闺女的。”听见没,少喝点,不是不给喝,你这小子敢扣我的酒,老子跟你没完。
苏东承白了儿子一眼,表示他还能喝酒,不许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百般阻拦他的小小乐趣。
起风了,卫海天扬手一挥,朴华无实的青帷马车很快就驶出了凤阳镇。
人不离开不思乡,说起来也矫情,刚一出凤阳镇,苏明月忽然心生怅然,有些依依不舍,这是她出生的地方,此地孕育她十几年,一度外迁又回来,千帆过尽,还是故乡最美。
“不用感到伤怀,又不是去了京城就不回来,事情一办完我还是会送你回凤阳镇。”那时的他们就不一样了吧?
“我会想爹和小弟。”她从未和他们分开超过三日,连嫁人都不到一日就被休回娘家了。
他失笑。“你离开才半个时辰。”
若人人像她一样离不开家,仗就别打了,直接开城门投降,沦为亡国奴。
她白了他一眼。“这不是久不久的问题,而是一种心境,你和亲人分开不会想他们吗?”
他想了一下。“我会想你。”>
陡地,她双颊晕红,似羞似恼从马车内伸出玉足踹了正在驾车的男人一脚。“不要脸!”
背后似是长了眼睛的卫海天顺手捉住她的小腿肚,“美人送香足,叫人受宠若惊。”
“放手。”她挣扎了一下,不想便宜他。
“不放,我的。”他轻轻一抚。
车辕和车身是相通的,中间用一块布隔开,里面的人一掀开布帘便可看见车外情景,外面的人也可以直接和车内的人对话,不透光的布幔只为隔开里外之分,不让旁人瞧见车内光景。
“什么你的,没一句老实话。”她脸红得像抹上胭脂,更加明艳动人,宛如开得正艳的月季。
“月牙儿,我心疼你。”他原本不想太早说,要等一切都结束了才开口告诉她。
车轮辘辘,一片静默,半晌,苏明月语带酸涩。“我嫁过人的,在别人眼中是不祥的女子……”下堂妇的名号会一直跟着她,不论再嫁或是给人当填房都是个污点,弃妇为世人所不喜。
“我杀过人,数以万计的人,我的手沾满了鲜血,背后跟着无数幽魂,你会嫌弃我吗?”
午夜梦回,他也常被漫天的血红惊醒,不停的自问,这些人也有爹娘妻小,他们真的该死吗?
但他没有选择,不是他亡,便是敌人死,两军交战没有对错、只有胜负,死去的人不过是秃鹰的粮食。
“你不一样,你杀人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百姓不受战火之苦,谁说你的不是便是叛国贼。”他是英雄,为守疆而洒热血的真英雄。
听她气愤得为他辩白,心头一暖的卫海天笑意渐浓,“你不嫌弃我,我又怎会在意我错过的过去?我们是破锅子和缺角锅盖,凑合着过吧!我会对你很好的,将你视若珍宝。”
“谁跟你是破锅子和缺角锅盖,你会不会说话呀!”苏明月虽然斥骂,但早已羞红脸,心里爆开朵朵的心花,眼眉尽是掩不住的欢喜。
“对,我嘴笨,才要一个蕙质兰心的娘子来教我,不然我都出不了门,怕遭人嘲笑。”他打出悲情牌。
“你就吹吧!看我信不信你,把我的脚放开,被人瞧见多臊人。”他还模,真是……好痒!这人真坏,她的小腿肚最怕痒了,轻轻一刮就让她止不住笑。
“信不信、信不信,我只听实话。”他威胁着,但柔和的目光布满对这女人的宠溺。
“好、好,我信,不许再搔我痒,你太坏了,不老实……”苏明月笑得身子直扭,用另一脚踹他想摆月兑箝制。
“还说我坏话?”他不依不饶,作势要月兑掉她鞋袜。
“不说了、不说了,我的好哥哥,算我怕了你,你心好人善良,快放了我吧!”她以后不闹他了,这人根本是闷着坏,坏在骨子里,以前都看错他了。
“再喊一声。”他催促着。
“喊什么?”没头没尾的,谁晓得他在说什么。
“好哥哥。”
她一怔,粉颊红了霞。“不喊,又欺负人!”
“不欺负,喊声好哥哥听听,我给你糖吃。”他哄起人像天上下了钉子雨,别扭得很,可又乐此不疲。
她一哼,索性用手推他。“看好路,别让马车掉入沟里,我是不会帮你推车的,到时你自个儿哭鼻子去。”
“我驾车驾得稳,蒙着眼睛也能一路到京城。”真要累了也有人替,打个盹小歇一会。卫海天将他的人留一半在凤阳镇,一是保护苏家父子,怕有人寻衅;二是留下来查探虎头山的余孽是否清除了,有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三是查探镇外的庄园,密切注意有无敌国奸细的活动。
另一半他带回京城,回京后还要继续找寻阿拉汉、杨大成等人的踪迹,看他们和谁接头、往来频繁,趁早揪出心有不轨之徒,还河清海晏,边关无战事,百姓得享太平。
“这条路你这么熟稔,难道你住在京城?”她半开玩笑的说着,以为他会否认,但是他的回答反而让她吓了一跳。
“是呀!我在城里有座宅子。”御赐的将军府。
“嗄?”她双目瞠大。
“不过我们进京另有落脚处,不会去那里。”皇上指派的任务尚未完成,他还得秘密进行。
“那你……你不是寻常老百姓吧?”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拥有自己的家业,想必非富即贵。
“不是。”他管兵。
“你是个官?”苏明月几乎肯定自己的猜测。
卫海天握着缰绳,吆喝一声。“回京后我再一五一十告诉你,如今不方便,你先歇息一下,到了宿头我再喊你。”
“嗯。”轻应一声,她闭目往软垫上一躺。
看似平静的苏明月此时心乱如麻,她不知该用什么心态面对她以为了解、其实是全然陌生的男人,她知道还在山沟村的他,却不认识离开家乡去从军的血性汉子。
他和她始终不在一个世界里吧……
莫名的,她心里一阵感伤,眼角一滴泪无声的流下。
“到了。”
从凤阳镇到京城,马车不疾不徐的走了十余天,官道两旁的树木也由深绿到浅黄,渐渐枯叶离枝,落了一地。
秋风凉,黄花谢,柑橘挂枝黄澄澄。
带着岁月痕迹的城墙高高耸立、巍巍如山、壮阔雄伟,两排士兵面色冷肃的站在城门两端,尽忠职守的把关。
卫海天头上戴了遮阳的斗笠,穿的是不起眼的灰蓝色衣袍,他一手马鞭、一手执缰绳,驾着马车通过最热闹的闹市,再转个弯,竟是一条宽敞大道,少有人行走,安静得彷佛进入静修的禅寺,花、鱼、鸟、兽开启了灵智,宁静的置身尘嚣之外。
在卫海天的搀扶下,苏明月缓缓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一座别致的院子里,一下车就闻到淡淡的桂花香。
“这是……”
好美的景致,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院子正中央,左手的月洞门边是个小小的池塘,池塘傍着植满花木的假山,塘中残荷三、四株,色彩斑烂的锦鲤在其中游来游去。
“你不是喜欢金木犀,所以我挑了这个院子给你,再过去那个『玉竹院』是我的住所,你什么时候想我都可以过来。”
一说完,卫海天面色一缓地发出轻笑,因为……
“正经点,别老拿我开玩笑,不然我真咬人了!”被他的话吓到的苏明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蹦三步远。
“我很正经啊,你看我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你能找得出更一板一眼的主人吗?”他刻意板起脸,装出以往令属下望之生畏的神情。
他算是少年得志吧,两年前因斩下敌军首脑的头颅一举扬名,连升数级,由从四品的宣武将军一跃为正二品的镇北将军,不仅有金银、田地的赏赐,还获赐原本是郡王府的将军府,可说是圣恩隆重。
将军府在城东,而他用打仗所得来的战利品换成的银两置添了这处位于城南的别院,名唤“挽月”。
不过除了少数人外,很少人知晓“挽月别院”在镇北将军名下,他每次回京大多宿在别院,来去匆匆,竟无人知道他回来过又离开,还以为他一直在边关坐镇。反倒他获赐的将军府他自个儿像个过客,真正住在里面不超过五天,他爹、他娘,一双弟妹反客为主,代他掌理将军府大小事,甚至每一张拜帖。
想当然耳,不在府中的卫海天如何赴宴,自是由他的弟弟妹妹代表将军府出席,他们借着将军兄长的名声打入贵人圈,与之结交、攀扯拉勾,让自己融入其中而成为权贵,那些邀约者也睁一眼闭一眼,将军弟妹也是条路子。
“你的眼睛在笑。”装得真不像,破绽百出。
“那是没办法的事,我一看到你就像看见银子,我心悦之,这么大的银子在我眼前晃动,我能不笑吗?”他模着下巴啧啧两声,堂而皇之的看“银子”。
“又在胡诌了,你才是银子,会走动的银子,想看银子就看镜中的自己,包管你满意又笑口常开。”被逗笑的苏明月噗哧一笑,掩着口杏目横瞋,乐不可支的说着银子。
“你看这不是笑了,多笑多笑,看你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待在马车,不太说话也不理人,我都怕你闷病了,嫌一路上相似的景色看得腻胃。”卫海天发现她的话变少了,有些郁郁寡欢,心想或许是马车内太无趣了,她才无精打彩。
闻言,她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化开了,为之动容。“我……我是晕车了,头晕脑胀不想说话。”
其实她是钻牛角尖了,认为他们两人没有未来,一个官、一个平民,就算彼此有意也是难成双,士农工商,排最后的商人为人所看不起,即便她繍技再出色,在京城贵人眼中充其量只是手巧的绣娘。
为此,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些天,日日苦恼该不该斩断这段不应有的情缘,山雀飞得再高也成不了凤凰。
可是到头来却是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自寻麻烦,他若不愿又怎会说出“我心悦之”四个字?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何必多想,初到京城还有很多事要做,儿女情长先放一边,来日方长。
“月牙儿,你怎么不早说,自个儿忍着难受,我马上给你找大夫来!”卫海天二话不说的将人抱起,大步地往厢房走,脸上的焦虑不是作假,心疼她受了委屈。
“不、不用找大夫了,我……我歇一下就好了,晕车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真找了大夫来瞧病才闹笑话。”她心虚得很,就怕大夫看出她没病,反而不好解释。
“管他笑不笑,你的身子最重要,而且看大夫是要给银子的,敢笑,我让他笑不出来。”想要整治一个人他有得是办法,在军中他学到的不只是策略,还有逼供。
她不想笑,但又忍不住笑出声。“卫大哥,你放我下来,我真的没事,老让你抱来抱去秋我都成了病人。”
“别胡说,你没病,身体安泰九十九,还有,我比较喜欢你喊我好哥哥。”他趁机用额头碰了她鼻头一下,看她又气又恼的羞模样,他像捉弄人成功的熊孩子,仰头大笑。
别院的管事姓陈,早率领了一干下人在门口迎接将军大人,谁知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急得脑门都要冒豆花了。
突地,沉厚的笑声一起,懊恼不已的陈管事像个有病的傻子,竟拿脑壳往一旁的门柱撞,一边念着,“我真傻,将军大人从来不重排场,我做什么傻事让人排排站,多此一举……”
这般自言自语后,陈管事扬手让一行下人散去,身后只留下两个较乖巧的丫头和一名行事稳重的嬷嬷。
卫海天在回京前早已令属下快马先行一步,将他的情形告知别院管事,以及回京日期,让陈管事做好安排,不致手忙脚乱的出丑,这些人平时太懒散了,主子不在家便会躲懒,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
不过陈管家也有一丝怀疑,那是将军大人的笑声吗?他很少听见将军笑,他通常直接将人拍飞。
半是迟疑半是犹豫的陈管事刚一踏进金犀院,他当场两眼瞠大,胸口的小心肝要从瞠目结舌的嘴巴跳出来,他家将军大人居然在调戏女子,还笑得十分得意。
不、不、不,这一定不是他们的将军大人!
冒牌货,肯定的!
可是那冷冷斜睨过来的一眼,他又觉得是将军大人,因为他有种被冻僵的感觉,有将军大人在的地方就是冰天雪地。
可到底是不是呢?
他苦恼着,迟迟不敢上前。
“谁能活到九十九岁,不成妖怪了,我才不想活到满脸老皮的,我只要儿孙满堂就很满意了。”不做老祖宗,能含饴弄孙就很好了,等到走不动了还能抱孙吗?
人上了年纪一切不由己,她不想活着拖累子孙,时候一到走得洒月兑,留给身边的人是美好的回忆。
蹉跎成大龄娘子的苏明月还是希望有个相扶持的丈夫,两三个喊她娘的孩子,一天天见他们长大,一天天看自己变老,当满脸皱纹时,笑呵呵的喝着粥,坐看日落归雁。
当初议亲时,她也有意和那人走到白头,可惜竟是缘薄的,让她无法手牵童子走,怀抱娇娇女。
“好,我们就儿孙满堂,谁敢不孝就逐出家门,我陪你一起玩熊孩子。”反正别人的孩子玩不坏,当孙子的要孝顺。
玩……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谁跟你我们,你别自个儿说得开心。”
走到床边,卫海天还不肯将人放下,他抱上瘾了,舍不得放开。“会有我们,月牙儿。”
“卫海天……”她心口一热。
“叫海天哥哥。”
她轻软的嗓音让人全身一酥。
见他又一副无赖样,苏明月以指轻戳他胸口。“不玩了,我累了。”
“你呀!每次一使小性子便来这一招。”真好,一直没变,她始终是他放在心底的月牙儿。
“那你还不受着。”她原本想用正常语气嗔他,谁知喉音一软都成了娇气,像在娇嗔。“是,我这不是受着。”他将她往床上一放,拢了拢枕头的高度,再将被子盖她身上。“卫大哥,我是不是很难伺候?”自从苏家败落后,她很久没被人疼爱的感觉,一遇到他,她忍不住想多讨点呵护。
“是。”
她脸色一变。
“是难伺候,不过对我而言你是世间唯一的月牙儿,我的,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变,像小时候一样对我颐指气使。”他故意逗她,看她气急败坏的瞪大眼。
“我才没有颐指气使,我一向是轻声细语的请求你。”他不能抹黑她,说些子虚乌有。“好吧,你怎么说怎么对,我听月牙儿的。”他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受欺压很久。
苏明月气得拧他耳朵。“卫海天,你太坏了!”
“对,我是坏人。”男人不坏,女人就要哭了。
忽地,她觉得他要使出坏招。“你……你要干什么?”
“怕了吗?月牙儿,我要对你使坏。”他装出凶恶的神情,弯子贴近她,双手在她颈边徘徊,似要一掐。
“卫哥哥、海天哥哥,我们好好说说……”别玩了成不成,你装得一点也不像,我怕笑场。
配合点,起码要做出惊吓表情。“不说,我要咬你。”
卫海天和苏明月两人正玩闹着,卫海天张大嘴巴像要咬人,躲在外头看得目瞪口呆的陈管事不知被谁从背后一推,他“啊”了一声往门里倒,面朝下着地,他又穿绿色衣袍,呃……一只青蛙趴地。
“你这是在行最大礼吗?”五体投地。
看到一双黑色皂鞋近在鼻头,陈管事欲哭无泪。“将……将军,小的给您请安了。”
“将军?”苏明月愣了。
她猜过卫海天的官阶并不低,起码是四、五品的武将,毕竟是在边关打出来的,但是将秋军是几品官呀?
刚调整好的心情莫名其妙又变差了,她和他的差距实在是十条河的宽度,怎么也跨越不“还不见过夫人。”
“夫……夫人?”陈管事一脸呆滞。
谁是夫人?
苏明月的反应和陈管事一样,呆若木鸡。
可是一瞧见卫海天脸上调侃的神情,以及他往床头一坐,含情脉脉地轻握她小手的温她脑子里有一道白光爆开,刹那间满是心慌、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想开口说她不是夫人,但是在他温热的气息包覆,她又傻了,木头人般的任人摆弄。待一回神,一张大脸近得她面色潮红,微带得逞神色。
“卫……”你怎么不经由我同意就胡说八道。
“参见夫人,小的陈德福给您请安了。”眼色不错的陈管事上前一福身,那语气说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我不是……”夫人。
“夫人累了,先上点莲子百合粥让她暖暖胃,一会儿缓过神再净面梳洗。”长途跋涉,难免沾上些风沙。
始终坐在马车内的苏明月哪会尘土沾身,倒是舟车劳顿一点不假,她也没旁的事好打发时间,拿出绣绷子旁若无人似的,神色专注,一针一针绣出“陈窗细语”。
她不觉得累,习惯心思投注在刺绣,但看在眼里的卫海天却为她心疼,他知道她有多渴望自己的绣品得到认同,并且深受各方喜爱,因此他尽量把车速放慢,尽量往平路行驶,让她感受不到路上的颠簸。
不过他也不会令她累着了,每每见她面有疲色便提早投宿,晚一点启程,让身子得到充分的休息。
“是的,将军,小的马上让厨房做好夫人的膳食。”哎呀!他家将军开窍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脸笑得像朵老菊花的陈管事手一扬,身后行事稳重的嬷嬷便会意的退下,吩咐厨房熬粥。
“将军,需要小的让『天衣阁』的人来为夫人量身裁衣,让『琳琅坊』的掌柜送来一些适合夫人的珠钗首饰吗?夫人丽质天生,那些东西更能衬托出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好话不用钱,他一箩筐的往外倒。
陈管事的马屁倒是拍对地方,让将军大人非常满意的点头。
“出息了,陈管事。”
一听向来嘴比蚌壳还紧的将军居然口出赞扬,陈管事都要哭了,腰弯得更低。“将军与夫人是天上一双、人间一对的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神仙眷侣……”